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无敌之大唐》 第1章 从将军到小卒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地乃苦寒之地,山穷水恶,土地贫瘠,极目之处,衰草连天,一片荒芜和凄凉之气弥漫。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多少人家正在喜气洋洋地准备吃食和美酒,好在明月升起的时候,阖家同饮,举杯邀明月,起舞弄清影,共庆团圆夜。 又有几多游学的士子、行走的旅人,还有那些远离故土的官吏、商贾和边军将士,在思乡的愁绪中煎熬,不忍见中秋夜的月上中天。 八月中秋,在南方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或身穿单衣,垂钓于碧波万顷之中,或飞鹰走犬,狩猎在苍翠的山岭之间。 而此时的北地却很冷,冷得无处躲避,无可奈何,只能在凄冷的北风中日复一日地煎熬,说不定昨夜还在一起山南海北侃大山的同袍,待到天明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冷气无孔不入,顺着破败的营房、破旧的军服以及你全身的毛孔钻进你的体内,让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变得冰凉,就连骨头缝都仿佛被冻结,如针刺一般的疼。 昨夜,刮了一夜的北风,顺着破败营房的孔洞和缝隙中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不敢入睡,生怕这破败的营房被风掀起,从而失去这仅有的栖身之地。 一夜北风,刮走了北地最后的一丝暖意,下雪了。 天幕低垂,彤云密布,细密的雪粉随风起舞,地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天地之间茫茫一片。 赵千山穿着一身单薄而又破旧的军服,外面罩着同样破旧的皮甲,靠在营房外面的檐下,看着漫天飞雪发呆。 他的确是在发呆,因为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与荒诞,让他如同做了一个梦,不敢相信。 庄生梦蝶,蝶化庄生,似真似幻,谁人能说得清楚 昨日他还是大明帝国的一名游击将军,一转眼却变成了大唐帝国北地边军的一名士卒,这变化实在是太快,快到人无法适应。 这就如同戏文上唱的一样,“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而且,还是跨越千年的版本,从大明被贬到了大唐。 而且,这个大唐和史书上记载的那个辉煌的大唐帝国还有所不同,许多人和事物都对不上号。 至于唐以前的历史,却没有什么区别,和赵千里从史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完全吻合。 这是他从这个肉身身上继承的记忆,不过,这个名叫赵无敌的家伙只是扬州府军的一个小卒,出身于贫寒的乡野之间,就连扬州城都没有正经八百地逛过。 因此,他所知有限,见识浅薄,并不能满足赵千里目前的求知欲。 赵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慢慢了解这个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世界,而且,还有小心翼翼,把一夜间发生的离奇经历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需要静一静,仔细梳理一番思绪,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赵千里,大明帝国扬州人士,出身于古武世家,拳脚不凡,枪棒娴熟,自戚继光征兵抗倭时从军,累积军功升游击将军。 万历年间,随大帅戚继光戌守蓟北,在万历十年冬十月,长途奔袭辽东一役中被流矢射中心脏,立毙当场。 赵千里魂魄离体之后,虚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熟悉的袍泽不忍离去。 冥冥中却有一股无形的引力,强行牵扯着他的魂魄晃晃悠悠而去,遁入了虚空之中。 四夷未灭,奈何身死 赵千里感叹万分,却无力回天,只能随着引力而去,争取早日投胎,重新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谁知道,渡过无尽的虚空,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奈何桥、鬼门关和幽冥地府,更没有喝到忘却记忆的孟婆汤。 忽然,无尽的虚空被撕开一道口子,眼前是一片黑暗,还有猎猎的风声,振聋发聩的呼噜 然后,赵千里就成了赵无敌,一个不一样的大唐帝国朔方边军的一名小卒。 刹那间的迷糊和混乱之后,他融合了赵无敌的记忆,知道了一些人和事,却更加的茫然和迷惘。 从苏醒之后的第一感觉来看,前身赵无敌是在睡梦之中活活被冻死的,而且,已经死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这一点从那冰冷的身体和几乎冻结的血液,就可以得出结论。 就这样,大明的赵千里死后没有轮回往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跑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唐帝国来,与死去的赵无敌留下的肉身融合,成了一个奇怪的生命体。 我是赵千里 我是赵无敌 经过几番挣扎和斗争之后,赵千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今往后,世间不再有赵千里,只有大唐的赵无敌。 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只能做赵无敌,借助赵无敌的身份才能在大唐活下去。 向别人和盘托出自己的经历 这样做的下场不用猜,一定是凄惨无比,要么被当成妖怪打死,要么被当成疯子饿死冻死。 咕噜咕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赵无敌侧耳倾听,却是发自他的肚子里肚子在抗议,饿了。 因为纠结于离奇的经历,赵无敌需要安静,因此起了个大早,跑到营房的外面,好躲避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还没有吃早饭。 根据赵无敌的记忆,现在是大唐归元二年,高宗皇帝于三年前驾崩,由太子李璟继位,却于旧年夏六月被废,迁武陵王,由弟相王李煜登基为帝,而朝中大权却掌握在太后手中。 这一点倒是和史书记载的差不多,就是人名有所出入,接下来是不是该太后称帝,诞生天地间第一位女帝 不过,这不是他目前该考虑的事情,一个边军小卒,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管他是谁当皇帝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加上几块羊杂,一大块面饼,要是再有一口酒 不能想啊,口水滴答,然后,结成了一粒粒冰晶,晶莹剔透,看上去造型不是很圆润。 这只能是一种异想天开,前世作为一名游击将军,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每顿不缺肉食,不打战的时候还可以喝点小酒,喝得高兴了就七荤八素地喊几嗓子。 可如今却是一名小卒,还是大唐的一名小卒,从将军到小卒,生活待遇自然是直线下降。 虽然这个大唐和历史记载中的大唐有所不同,但是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粮食不够吃,肉食不够吃什么都不够吃。 最让赵无敌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享受的伙食标准竟然是一天两顿,还不管够,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分量。 悲催啊,做将军做到赵无敌这样,就连混个肚子圆都不成,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请上苍垂怜,我不想出将入相、裂土封王,也不想金玉满堂,富甲天下,只想吃一顿饱饱的早饭。 呜呼哀哉: 第2章 前世今生难回家 胡天八月,北风猎猎,吹得连天的衰草尽皆折腰,四野一片死寂。 细密的雪粉纷纷扬扬,被强劲的北风卷起,抛洒得到处都是。 赵无敌迎着北风,痴迷地看着那漫天的雪粉,仿佛那就不是雪粉,而是雪白的米粉、热腾腾的米糊、香喷喷的米糕 他伸出手,任雪白的“米粉”落在冰凉的手掌上,越来越多,凑到嘴边,贪婪地舔一舔,入口即化,寡淡无味方才梦醒。 呵呵,天降米粉奇迹并没有再现,看来他已经和上苍缘尽,以后的路,就要他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嘎吱嘎吱” 营房的破门开启又关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从中出来一个老军,头发斑白,面庞黝黑,老眼浑浊,花白的胡须迎风飞舞,身上的衣衫并不整齐,两手拎着腰带,看来是要寻个地方去清除一夜的存货。 “咦无敌,你个傻小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咋大清早跑到外面喝北风”老军一扭头看到痴痴傻傻的赵无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瞪着浑浊的老眼,埋怨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啊没啥,我就是睡不着,出来看看雪。”赵无敌胡乱找了个理由。 此地是大唐边军的一处暗哨,隐于一座矮山之阴,离朔方城三十里,驻扎着一火戌卒,监视着北边突厥人的动静。 唐军编制一火共十人,设一火长,为最小的作战单位。 赵无敌他们这一火戌卒的任务,就是监视并打探突厥人的动静,一旦遇到突厥来袭,及时向朔方城示警。 常言道:天要下雨,人要吃饭 赵无敌他们这火戌卒都是血肉之躯,还做不到餐霞食露,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也要吃饭,而这个老军就是他们的兼职火夫,负责挑水做饭,并在他们出巡的时候留守营房。 老军名叫李二狗,世袭军户,扬州人士,是赵无敌的同乡,年近五旬,因膝下无子,无人承袭其军户资格,偌大年纪还在为国征战,想起来也是唏嘘不已。 赵无敌十五岁顶替卧床不起的老父,前来朔方戌边,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两年。 他生于南方,长于南方,加上先天不足,身体羸弱,在这北方苦寒之地,可谓是度日如年,苦苦支撑,三天两头就要头疼脑热地折腾一番,要不是同乡李二狗的照顾,恐怕早就已经身死道消、埋骨于荒漠之中。 李二狗是世袭军户,作为一个小卒,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且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孤身一人,并无余财,年近三十方才踅摸了一门亲事,自从添了一个闺女之后,无论如何奋力耕耘,再无动静。 于今,他已年近五旬,到了知天命之年,虽然不甘心断了香火,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奈地认命。 自从到了朔方城之后,遇到了同乡的赵无敌,李二狗对这个同乡的小后生那是关爱有加,照顾得无微不至,常被同火的袍泽打趣成“比亲儿子还亲”。 胡天八月,已是飞雪季节,加上一日只有两餐,人们为了减少体能的消耗,习惯了早睡晚起。 而突厥人作为游牧民族,同样没有夜袭之类的习惯。 此时,营房中的戌卒一个个裹着薄薄的被褥,缩成一团,打着呼噜,徜徉在梦中,那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晶莹,预示着他们的梦很不平静。 也许在梦中,他们回到了遥远的家乡,见到了离别已久的亲人,围着一张矮几,一只肥鹅,几碗小菜,一壶老酒,步履蹒跚的老父、慈祥的老母、忙忙碌碌的妻子,还有牙牙学语的儿女 老军李二狗是火夫,自然不能赖床,需要为大家伙准备朝食,再说了老人总是自感时日无多,也不愿把剩余的生命浪费在床榻之上。 谁知道,向来是全火第一个起床的李二狗,甫一出门就遇到了“鬼”,让他倏然惊醒,睡意全消,迷糊的两眼中射出夺目的光,仔细一看,却是嘴上无毛的赵无敌这个小子,不禁啼笑皆非,不免埋怨和责备。 “看雪雪有什么好看的啧啧,这额头冰凉,也没有发烫呀”李二狗一手提溜着腰带,一手在赵无敌额头上摸了摸,过了好一阵子,砸吧着嘴巴,笑道:“无敌啊,是不是想家了” 家 绿树葱葱,一汪湖水,几间破败的茅屋,躺在榻上形容枯槁、不停咳嗽的老父,一个头包布帕身材娇弱、在田间和家中忙忙碌碌的少女,还有一个总是喜欢跟在少女身后的小女孩 这就是赵无敌的家,以及他的家人。 老父是一个世袭府军,年近四旬,却祸从天降,骤然之间身染恶疾,从此瘫倒在床,不能自理。 赵无敌的母亲在几年前因难产过世,撒手人寰,遗留下一双儿女。 那个小女孩就是赵无敌的妹妹鸢儿,年方四岁今年应该六岁了,小小的人儿甫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让人怜惜。 至于那个身形瘦弱的少女,名唤窈娘,本是老父同袍的遗孤,自幼与赵无敌有婚约,其父母亡故之后,无亲无故,就此养于赵家,按照后世来说,算是赵无敌的童养媳了。 如今,家翁卧病在床,郎君远在塞外,不知道这中秋之日,面对一轮圆月,又要流下多少清泪 光阴逆转,时空变迁。 这是大明扬州城外的某地,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小桥流水,碧波荡漾,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在万顷碧波之中有一座岛屿,远处有一片秀美而连绵的山脉,站在岛上,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好一处世外桃源。 此岛只有一户人家,就是赵千里的家,一个古武世家,传承至今,已不知多少岁月。 这里有他的祖父祖母、父母双亲、兄弟姐妹,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 哎梦里寻他千百度,却依然是梦,再也回不去了。 这不仅是逆转千年的时间,到了逝去的大唐,而且,这还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唐,不在同一个空间,这隔着时空的距离,何其遥远 又如何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3章风雪中的马蹄声 前世今生,隔着时空的距离,无法跨越,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赵无敌陷入迷惘之中,眸光茫然,如同泥胎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看到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以及口鼻中喷出的白气,还以为他已经被冻死。 李二狗伸出手掌在赵无敌眼前晃动几下,喝道:“喂喂喂,小子,醒醒,醒醒” 赵无敌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面色凄然,勉强笑道:“李伯伯,没啥,我就是有点相恋阿爷和妹妹了。” “臭小子,我看你是想媳妇了,啊哈哈哈”一个刚出营房的黑面大汉,在赵无敌的肩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然后,仰天大笑几声,没入漫天飞雪之中清除存货去了。 这个黑面大汉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笑声如雷鸣,好一个昂藏伟丈夫 此人就是火长张奔雷,真是名如其人,气势如虹。 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拉风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他爹满腹经纶,而是在他出生之时,正逢天雷滚滚,于是就得了一个“奔雷”之名。 “想媳妇咋了火长,前几天是谁喝多了,抱着酒坛子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喊媳妇呢”李二狗冲着张奔雷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接着一手提溜腰带,一手按着下腹,叫道:“哦,憋不住了,小子,赶紧进屋,替我添把火。” 李二狗不等说完,就迈开大步,紧随张奔雷之后,没入飞雪之中。 赵无敌长叹一声,拭去眼角的泪痕,推开破旧的板门,钻进了四处漏风的营房之中。 虽然说是早睡晚起,但是这“晚起”也要有个度,作为边军暗哨,担负着警戒与哨探的任务,不可能任你一觉睡到自然醒。 否则,和放几头呼呼大睡的猪有什么区别 人们纷纷从并不怎么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骂骂咧咧,然后拎着腰带、衣衫不整,粗暴地一脚踢开营房那扇破旧的板门,一头冲进漫天的飞雪中,如同挥刀扑向来袭的突厥人。 早饭,也就是大户人家所说的朝食,不过是一人捧一大碗糜子粥,张开大口,呼啦几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糜子粥就进了肚子,吃得那叫一个豪迈。 美其名曰,这就是军人的吃法,就看不起读书人吃饭,一粒一粒地数,吃一下,停一下,太磨叽。 不过,作为大明的一位游击将军,赵无敌对军队生活并不陌生,至少,他前世就不是这样吃饭的。 因此,赵无敌认为,边军之所以能把一碗糜子粥吃得这样豪迈,其中的原因无非是食物紧缺,从来就没有吃饱过。 果然,大家伙吞下糜子粥之后,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然后,伸长脖子打量着同样干干净净的铁锅,叹一口气,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大碗糜子粥下肚,虽然没有填饱肚子,好歹给肠胃中增添了几分暖意。 军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尤其是边军的暗哨,担负着警戒的重任,责任重大。 虽然没有吃饱,但是活还是要干的,来不得半点马虎。 火长张奔雷大手一划拉,先是擦擦嘴巴,再顺势一捋钢针似的胡须,大声喝道:“兄弟们,吃饱喝足了,抄家伙干活了。” 张奔雷不亏“奔雷”之名,声如雷鸣,隆隆声震耳欲聋,破败的营房都不堪其扰,纷纷扬扬撒下一屋子灰尘。 张奔雷的命令言简意赅,简单明了,颇有军人的豪迈,以及草莽绿林的风格。 一声令下,除了留守看家的老军李二狗,其他人纷纷起身整理衣衫,系紧腰带,穿上皮甲,将能够穿上的一样不落全都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薄薄的被褥,然后,叹口气,抄起家伙,走出了营房。 再从马房牵出战马,扳鞍上马,在张奔雷的带领下,呼啸而去,没入茫茫的风雪之中。 作为边军的暗哨,不可能靠两条腿去哨探敌情,否则,即便是你探到了敌情,也跑不过突厥人的战马。 因此,赵无敌他们的装备之精良,足以傲视整个边军。 他们是全骑兵配置,胯下是全军最好的战马,而且,每人都分到一件皮甲,此外,一条马槊,一柄唐刀,一张硬弓,箭一壶,短刀一把。 赵无敌自十五岁代父从军,近两年的边军生活并没有将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悍卒,总体上属于秀气型,体质羸弱,开不得硬弓,打不了硬仗,要不是张奔雷等人照应,早就已经死了八回了。 而现在的赵无敌空有高明的内功心法和十八般武艺,却因为受这具肉身的限制,无法应用,徒呼奈何 不过,骑术没问题,前世今生都是马上的骑士,熟练地控制着战马,紧跟在张奔雷的身侧。 “呵呵,无敌,你小子骑术有长进呀,不错”张奔雷眼角一扫,作为边军的老斥候,一眼就能分辨出骑术的高低。 “这都是张叔你教的好”赵无敌轻笑道。 这并非是恭维,而是发出内心的感谢。 张奔雷对手下很照顾,尤其是对赵无敌,那是视之如子侄,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还是身体太弱,要是多一些肉食,保管你跟老子一样强壮”张奔雷叹道。 边军生活艰苦,就连混个肚儿圆都是奢望,更别谈肉食了,一个月能吃上那么一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形同过年了。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极目之处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北风猎猎,卷起冰凉的雪,刮在裸露的脸上,如针刺、如刀割,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离开营房已经有五六里地了,一路向北,搜寻着可疑的迹象。 这条路,张奔雷已经走了多年,一草一木,沟沟坎坎,甚至哪里有一座土堆、一块石头,都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能走回营房。 “老张,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突厥狗应该不会来了吧”小眼睛刘大山嚷嚷着。 “这才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突厥狗为了顺利猫冬,很有可能会疯狂一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得大意”张奔雷虎目一瞪,大声喝道。 突然,张奔雷勒住座下奔马,将马槊高举,喝道:“停” 然后,他跳下马来,卧倒在雪地之中,扫去地上的积雪,耳朵贴在地面之上,仔细倾听。 赵无敌也随之下了战马,站在雪地之中,从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作为大明的北军将领,赵无敌前世曾经同鞑靼人交战多年,他知道,这是前方有大队的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呼啸而来。 飞雪交加的日子里,茫茫大漠之中突然有大队骑兵由北而来,不用猜,这是突厥狗来了: 第4章雪野敌踪 疾风马不前,大雪满弓刀。 北风依然强劲,雪却越下越大,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分不出东南西北,唯有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麻麻,在风中盘旋、飞舞、飘落,纷纷扬扬。 赵无敌脚踏大地之上,眯着眼睛,前面放松身体与心神,仔细感应着万马奔腾引起的大地波动。 此时,脚下坚实的大地就如同平静的水面,骤然被人投入一颗石子,平静瞬间被打破,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席卷四面八方。 根据他的经验分析,敌人不少于万骑,距离差不多在二十里以外。 这让他热血沸腾,战意冲天,浑身弥漫出浓烈的杀气。 这只是一种潜意识,来自于灵魂深处,准确的说是前世大明游击将军赵千里征战多年,南杀倭寇,北拒鞑靼,在铁与血中养成的杀机。 血液沸腾,在体内汩汩流淌,驱散了里里外外的寒气,让他一时之间如同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大明。 他脚踏马镫,飞身上马,单手高举马槊,就要策马奔腾,带着千军万马向前扑杀。 “当” 就在此时,耳畔忽然传来金铁交鸣的颤音,随之一股大力传来,手臂发麻,再也抓不住马槊,只能任其脱手飞去。 “赵无敌,你小子想干啥”紧接着有隆隆雷鸣声响起,声震四野,振聋发聩。 赵无敌从梦游中惊醒,茫然四顾,眼前大雪纷飞,北风猎猎,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魁梧大汉,手持马槊指向他,不停咆哮。 梦醒时分,才发现依然身在大唐。 “奶奶的,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拼命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今儿怎么犯浑了莫非是中邪了”张奔雷咕哝着,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赵无敌,在踅摸哪里不对劲。 “嘿嘿”赵无敌无奈之下正好装傻充愣,嘿嘿傻笑,好蒙混过关。 “行了,老张,别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年轻人吗,血气方刚,总是难免冲动,你年轻时不也这样” 刘大山是张奔雷的发小,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从军,人们曾揶揄他们是公不离母,秤不离砣,好不得不能早好。 此时,刘大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奔雷的即兴发挥,并揭他的老底,堵住飞溅的口水,然后,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咱们这几个人,还能怎么办”张奔雷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转向赵无敌,大声喝道:“赵无敌,某命令你立即动身前去朔方城,向秦大将军禀报敌情:敌骑由北而来,不少于五千骑。” 刘大山将被张奔雷挑飞的马槊捡起来,递到赵无敌手上,催促道:“无敌,快走” “张叔,那你们怎么办”赵无敌问道。 “军情如火,还啰啰嗦嗦干什么快走”张奔雷用马槊支着战马掉头,调整好方向,大手用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觉得不满意,又用马槊拍了一次。 锋利的马槊拍下,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战马负痛,唏呖呖地咆哮,迈开四蹄,驮着赵无敌朝朔方城飞奔而去。 赵无敌控制着座下的战马,朝朔方城飞奔而去,心情却很糟糕,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 张奔雷选择了让赵无敌将敌情送达前去朔方城,实则是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而且,这个活命的机会还是唯一的。 张奔雷的这次选择独断专行,并没有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心有不满和怨忿,俱都认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份恩和情义堪比山岳,何其沉重让他在感激之余,却又不由得悲从心中来,难以自已。 之所以留下八个人,是为了阻拦和清剿突厥人的斥候,以确保赵无敌避免被突厥斥候所纠缠,从而能顺利到达朔方城,将敌情送达秦大将军面前,好及时做出防范和应对。 仅仅是八名边军,却要应付数十、甚至是上百突厥斥候,其艰难可想而知。 而且,即便是张奔雷他们八人大发神威,以一当十,顺利剿灭突厥斥候,紧随而来的还有敌人的的千军万马,终究会埋骨大漠,被碾为肉泥。 张叔、刘叔、李伯伯、乔大哥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果然,就在赵无敌离开不久,从风雪中钻出数十骑,冲张奔雷他们呼啸而来。 马上的骑士头戴皮帽,身穿皮袄,颜色与款式各不相同,新旧不一,显得杂乱无章。 这些人就是突厥斥候,一共大约三十骑,背着长弓,手持弯刀以及狼牙棒、大斧等重武器,娴熟地控制不住战马,从漫天飞雪之中杀来。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出生之后,从会走路开始就与马不可分离,无论男女老少,俱都弓马娴熟,悍勇善战 他们不事生产,以放牧与劫掠为生,待到食物不足的时候,或者在寒冬临近之前,就集结大队人马前来大唐境内抢劫,年复一年,不曾断绝。 而且,对于劫掠唐人的粮食和财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突厥人都是豪爽的英雄,最为好客,客人来了,一定会倾其所有,拿出所有的肉食和美酒,包括女人。 围着熊熊的篝火,载歌载舞,用最肥美的牛羊,最烈的酒,让客人吃好喝好,再搂着女人睡个好觉。 我们没有粮食了,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去你们家拿点粮食,顺手请你们的女人来做客,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突厥人的逻辑,与众不同,异常独特。 大队人马齐出抢劫,先派出几十人出哨数十里,把碍眼的、以及不欢迎客人的小气鬼,提前给清除掉,以免高贵的大汗等贵人闹心。 突厥斥候看到了张奔雷等人,兴奋地嗷嗷叫唤,用突厥语吆喝着,彼此交流一番,然后,放弃了他们最擅长的骑射,而是高举弯刀等武器,散开成扇形,打马扑来。 这些突厥斥候,因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放弃了用弓箭攒射,而是选择了武力欺负,如同围猎一般,以多打少,想尽情地戏弄和蹂躏敌人。 面对如狼般嗷嗷叫唤的突厥斥候,张奔雷将马槊指向敌骑,喝道:“兄弟们,为了大唐帝国,为了身后的父老,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 “万胜万胜万胜” 八个人,八匹马,八条马槊高举,杀向敌骑: 第5章斥候之殇 风雪交加,杀机弥漫。 近三十骑突厥斥候分开成扇形,纵马举刀,嗷嗷叫着,就像是一群大漠苍狼,围猎对方。 而对面只有八人,八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全无惧色。 他们一手勒住缰绳,一手紧握马槊,静静地注视着逼近的敌人,眸中渐有火花燃起,那是战意在升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身上,就连眉毛和胡须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唯有口鼻间喷出阵阵白气,预示着平静中孕育着雷霆。 突然,他们动了,齐声高喊“杀敌”和“万胜”,平端马槊,马似游龙,人如杀神,硬是将八个人的冲锋弄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马槊是长兵器,在骑兵冲锋的时候,一手控马,一手平端马槊,借助奔马的速度和力量,攻击敌人的胸腹之间。 “噗噗噗” 双方甫一接触,张奔雷等人任凭马槊自由插进敌人的身体,随即脱手放弃马槊,顺手抽出唐刀迎敌。 战马冲锋的速度极快,刹那间即已错过,根本不可能拔出马槊再战。 “噗噗噗” 锋利的刀划过人的身体,一刀下去,依次划开皮甲、皮袄、衣服、肌肤,切入人的身体之中,鲜红的血飙飞又洒落,如同桃花朵朵,分外妖艳。 骑兵对冲,一次冲锋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双方的位置交换,转过马头,继续对峙。 第一次交手,张奔雷等八人中有六人挂彩,其中小眼睛刘大山左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血透重衫,伤势最重。 而突厥斥候被马槊捅死五人,随后又被斩杀五人,三十骑一下子就损伤了三分之二,让剩下的突厥斥候谨慎起来,再也不敢大意。 地面的积雪已有四五寸厚,十具突厥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雪地之中,冰冷的马槊穿透身体又钉在地上,摆出一个个诡异的造型,还有一人并未死去,手脚乱舞,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狰狞而恐怖。 突厥斥候们嘀嘀咕咕交流起来,由于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又处在下风的位置,张奔雷虽然懂突厥语言,仍然没有搞清楚他们的意思。 一个在狼皮袄外面套着一件皮甲的大胡子,将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大声吆喝,并发出尖锐而悠长的嚎叫声。 这回张奔雷听明白了,对方应该是这对斥候的首领,在发出冲锋的命令。 双方打马急弛,再次发起冲锋。 谁知道意外突然发生,突厥人在相距数十丈的地方拔转马头,成弧形从张奔雷等人的外侧绕过,接着,又调转马头,同他们游斗起来。 突厥人并不傻,在大意失荆州,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之后,不再同对方硬碰硬,而是利用人数的优势,将对方分割开来,以多打少,逐渐蚕食,个个击破。 突厥人依然有二十骑,基本上是两三个围攻一个,这种战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唐军渐渐有了伤亡。 刘大山奋力一刀削去敌人的半边脑袋,接着又捅进一人的肚子里,在拔刀的时候,脑袋一疼,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他的身后,那个突厥斥候的首领手提狼牙棒,看着上面沾染的鲜血和脑浆,发出一阵阵狰狞的笑声。 “刘大山,你说过要和老子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怎么说话不算数突厥狗,老子要杀光你们”张奔雷大吼一声,眼角挣裂,渗出几滴鲜血,和着泪水滴淌。 他怒火熊熊,肝胆俱裂,心中的悲与伤和痛化为对敌人的恨,以及滔天的战意。 “唰唰噗噗” 虽然心中悲痛欲绝,但却没有丧失理智,而且,手底下也没有停下,唰唰两刀,从诡异的角度斩杀身边最后的两名敌人,朝突厥斥候首领杀去。 男儿心如铁,一怒要杀人。 张奔雷纵马飞奔,一路之上顺手又斩杀了五名敌骑,解了袍泽之危,接近了敌骑首领,两人战在一起。 刀光如闪电,卷起漫天的飞雪,一刀比一刀凌厉,发出夺目的寒芒,不斩敌首誓不罢休 狼牙棒势大力沉,舞动之时带起呜呜的风声,携千钧之力,专门寻找唐刀硬碰硬。 一时之间,两人刀来棒去,杀得难解难分。 虽然因为张奔雷的悍勇,斩杀了多名突厥人,但却因为敌骑太多,又选择了分割战术,唐军仅剩下三人,而且,除了张奔雷之外,另外两人身遭重创,眼看是不行了。 两马交错之际,张奔雷低头让过对方的狼牙棒,忽然反手一刀,插进敌骑首领的后背。 扑通一声,敌骑首领从马上坠落,嘴里大口的热血汩汩而出,手脚抽搐,命不久矣。 “哈哈哈刘大山,老子替你报仇了,呜呜”斩杀了敌骑首领,张奔雷出了一口恶气,大笑三声,又忍不住呜呜嚎哭。 锵 一声微不可闻的弓弦声,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很难听得清楚。 一名突厥斥候在不远处偷袭,锋锐的冷箭从侧后方正中张奔雷的腰部。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中箭的部位如同被烈火灼烧,张奔雷嘶嘶地大口吸冷气,额头滚落大滴的汗珠。 他咬紧牙关,举目四顾,袍泽已经全都战死,只剩下他一个人,而突厥人仍然十二人之多。 他举刀冲向敌人,这是他的使命,纵然是孤身一人,也要将敌骑全部斩尽杀绝,掩护赵无敌顺利到达朔方城。 一人一骑独战十二名突厥斥候,刀光闪过,热血飙飞,染红了一地的白雪。 张奔雷浑身浴血,成了一个血人,这些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一样的红得妖艳。 刀锋撕开衣物,划开肌肤,斩断骨骼,所过之处,扑通扑通,留下一具具尸体。 张奔雷以一对十二,虽然悍勇且经验丰富,依然遭受多处重创,血流如注,已是强弩之末。 左臂被一斧砍中,骨头都断了,只剩下少许的肌肉相连,右手则被削去了三根手指,而背部一道可怖的伤口,都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扑通 战马被敌人狼牙棒砸断了一条前腿,再也无法支撑,带着张奔雷扑倒在雪地之中。 此时,还剩下五名突厥人,其中一人凝视着朔方城的方向,喝道:“看他们拼命的架势,一定是在掩护报信的人,我们立即追击下去。” 五名突厥斥候打马飞奔,没入风雪之中,朝朔方城方向追击而去。 张奔雷扑倒在地,血流了太多,生机在快速流失,眼神黯淡,眸光涣散,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臭小子,快跑呀好好活下去,你小媳妇还在家等着你”: 第6章雪中杀 风卷雪花乱,人去马蹄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过一个多时辰,地面的积雪已经有五六寸厚,因为狂风搅动,形成一道道雪窝子。\ 刚刚降下的雪尚未冻结,赵无敌打马飞奔,马蹄在积雪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给后面的追兵指引着方向。 赵无敌并不知道有五名突厥斥候跟在他屁股后面,顺着马蹄印追逐而来,之所以不惜马力的飞奔,是因为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急于将敌情送达朔方城。 军情如火,早一刻洞悉敌情,朔方城就能提前做出应对措施,减少己方的战损,甚至扭转战局,从而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兵,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古来多少名将端坐大帐之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听起来让人无比向往与崇拜,视之如天人,但是,谁还记得在这些名将的背后,有多少斥候深入敌后,爬冰卧雪,餐风露宿,九死一生将敌人的一举一动探查清楚,并传到名将的案前,造就了名将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英名 赵无敌的前世身为一名将军,并随戚继光征战南北,自然知道敌情的重要性。 他用马槊不停抽打战马,毫不怜惜马力,并利用娴熟的骑术控制着战马,以避免战马在雪地里滑倒。 此时,如果在雪地之中马失前蹄,将战马摔出个好歹,赵无敌那可就是真正的欲哭无泪了。 漫天风雪之中,仅靠两条腿,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朔方城 马如游龙,撞开漫天的飞雪,远远望去,一骑绝尘,四蹄翻飞,踏雪而过,若不是雪地里的蹄印,还以为是在御风飞行、天马行空。 不过,即便是在寒冷的北风中,战马的身上依然热气蒸腾,汗出如浆,以此状态跑到朔方城之后,这匹战马也废了。 赵无敌继承的这具肉身虽然不够强悍和矫健,无法施展出前世那浑厚的内力与高明的战技,但侥天之幸,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并融合了这具肉身的记忆,精神力反而因此有所提高。 此时的他,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以及对潜在危险的警觉意识。 正因为这种对危机的超前预感,让他躲过了必杀之箭,让突厥斥候的偷袭落空。 他在马背上忽然俯下身子,紧贴着马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一道强劲的风声,一支狼牙箭紧贴着马头上方穿过。 赵无敌无须回头观望,瞬间就明白了身后有敌骑追来。 刹那之间,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战马,朝左前方成弧形绕去,以躲避后续的冷箭,并用余光扫视,洞悉敌踪。 后方正有五骑追来,相距还有数十丈距离,其中一人手持长弓,弦如满月,随着弓弦松开,箭如流星,穿过密密麻麻的飞雪,朝赵无敌而来。 弓是两石弓,箭是狼牙箭,乌黑的箭镞闪现金属的寒芒,瞬息即至。 不过,此时赵无敌控制着战马在跑着弧形的轨迹,且并不规则,根本无法瞄准,失去了偷袭的先机,威胁自然也就大大的降低。 箭似流星,数十丈距离转眼即至,但在赵无敌的眼中,狼牙箭的飞行却变得缓慢起来,能清晰地捕捉到狼牙箭飞行的轨迹。 箭离弦后,是依靠着惯性在飞行,在没有遇到外力的情况下,是无法改变方向的。 赵无敌伸出马槊,轻轻一点箭镞的侧前方,狼牙箭遭到外力干扰,随即改变了方向,从离他好几尺远的地方穿过。 这是一种技巧,并非以力相击硬碰硬,而是所谓的四两拨千斤,属于高明的武道,需要的是眼疾手快,时机和位置要把握得刚刚好,差一点都不行。 因为受肉身力量的限制,赵无敌无法做到以力服人,只能用技巧和经验来弥补,幸好追来的只是几个突厥斥候,并非是武艺超群的万人敌。 他控制着战马在雪地之中画了一个圆弧,已经反身冲向敌骑。 敌骑已追来,而且有五骑之多,孤身一人的赵无敌根本就无法逃脱,只能回身迎战。 而且,这几名突厥斥候身上血迹斑斑,就连兵器上都沾染了鲜血,很显然,他们已经遭遇了张奔雷等人,其结果不言而喻。 敌骑既然已经追来,那么不用猜也知道,张奔雷等人已经不在了。 这让赵无敌心如刀绞,昔日种种一一浮现,果然是生离即是死别,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心中很愤怒,却强行控制着情绪,保持着冷静,以致于咬破了嘴唇,热乎乎的血,有点腥,有点苦涩。 数十丈距离,以奔马的速度,可谓是转瞬即至,再也没有放冷箭的时机,只能用刀枪来收割生命。 突厥斥候有五人,并没有集中在一起扎堆,而是分散开来,这就给了赵无敌个个击破的好机会。 两名突厥斥候一左一右迎面包抄过来,挥舞着弯刀,嗷嗷叫唤,眼中冒出绿油油的光芒,显得狰狞而恐怖。 突厥人自称是狼神的后裔,生性嗜血,好战,在同张奔雷等人的血战中,沐浴热血,激发了心中的凶残与野性。 如今遇到了孤身一人的赵无敌,就如同饿狼碰到肥羊,兴奋得不能自已,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声,拍马挥刀,恨不得将赵无敌给撕碎。 赵无敌手中持的是长武器马槊,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作为古武世家的传人,自然将长武器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选择了以长打短,以马槊破弯刀。 两名突厥斥候只看见寒光一闪而逝,随即从咽喉处传来一阵疼痛,接着眼前发黑,眸光涣散,生机在快速流逝。 弯刀高举,都来不及斩落,赵无敌脸色铁青,眸光冰冷,随着战马从他们中间穿过,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弯刀坠落于雪地之中,两名突厥斥候咽喉的位置有一个血洞,并不大,却有热血汩汩喷薄。 扑通 两名突厥斥候几乎是同时跌落马下,其中一人左脚被马镫套住,仰面朝天,被战马拖行。 他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在叩问苍天,因为他至死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道光芒,怎么我们俩人都中招了 他的疑问无人回答,就连苍天都不理会,只能继续死不瞑目了。: 第7章斩尽敌酋浴血归 雪舞人间刀声起,斩尽敌酋浴血归。 赵无敌拿马槊当长枪,使出了家传的枪法,电光火石之间解决了两名敌人。 这种枪法名曰“盘蛇七探”,据传乃是三国时期蜀汉大将赵子龙,也就是赵无敌他们家的老祖宗,根据百鸟朝凤枪法结合自身多年的感悟,演绎而出的一种枪法。 据说将此枪法练至大成之境,可以一化七,可以在刹那之间一连刺出七枪,而在别人的眼里却形同一枪。 赵无敌不是赵子龙,也没有将盘蛇七探枪法练至大成之境,最多也就是能一连刺出三枪,就这样都被家族称之为“五百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如今,依靠现在的肉身,而且,还是拿马槊当长枪,连刺两下已经是极致了。 好在盘蛇七探枪法对于力量要求的并不太高,注重的是速度、角度,以及对力度的掌控,追求的是以快打慢,一击致命,绝不多浪费一丝力气。 一击之下,斩杀两名敌人,赵无敌依然处在敌骑的包围之中。 他忽然借助奔马的惯性,将马槊顺势掷出,其对象是左前方数丈外的一个敌人。 不过,赵无敌要攻击的对象并非马上的骑士,马槊借助惯性的力量,极速飞去,准确地插入地下,正好撇住了战马的前腿。 扑通一声,奔腾的战马扑倒在地,而马上的骑士猛地被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并滑出好远。 扑通 突然,赵无敌的战马被一柄投枪从后臀刺中,投掷投枪的力量非常大,三尺长的投枪差不多刺进了两尺半,只有少许露在外面。 遭到重创的战马勉强跑了两步,再也无法坚持,而眼前也有一名敌骑从右前侧方冲来,形势已经紧急万分。 赵无敌放弃了战马,双脚在马背上用力一蹬,飞身而出,身子离着地面仅两尺多高,并且画了一个弧形的轨迹。 正好让过了冲过来的敌骑,让他的大斧落空,并且,在同时抽出唐刀,顺势一抹,锋锐的刀锋划过敌骑的马腿。 在落地的刹那间,他顺势在雪地里一滚,刀光一闪,唐刀脱手而出,闪电般射向迎面而来的一人。 那名突厥斥候见赵无敌失去了战马,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跑来捡便宜,要知道冲起来的骑兵面对兵卒,那就是赤果果的屠杀。 谁知道赵无敌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在交战之中竟然再一次将兵器掷出,这太出乎突厥人的意料之外了,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在战场之上,兵器就是战士的命,失去了兵器,赤手空拳的英雄也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无敌先是掷出了马槊,这回又把唐刀掷出,这疯狂的举动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措手不及且目瞪口呆的那名突厥斥候,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天刀贯入他的胸腹之间,透体而出,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行了。 赵无敌先后斩杀三名敌人,而自己也失去了战马和兵器。 而敌人还剩下两个人,同样失去了战马,且从战马之上摔下,分别受了不同的创伤。 离得最近的敌人从地上爬起来,扭扭脖子,甩甩胳膊,捡起大斧,扑杀而来。 赵无敌依然很冷静,面对着敌人从容而淡定,在敌人欺身直一丈远的时候,脚尖一拧,顺势将地上的积雪撩起,扫向敌人的头脸。 白茫茫一片呼啸而来,且带着冰冷的寒意,那名突厥斥候慌乱之中,哇哇大叫,双手挥动大斧胡乱劈砍,视野一片模糊。 这样一来,敌人的中门大开,说时迟那时快,赵无敌已经将短刀掷出,正中敌人的胸腹之间,直没入柄。 扑通 这名突厥斥候手中的大斧坠地,砸在自己的脚背上,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两眼怒睁,看着赵无敌,呜呜咽咽,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最后,扑倒在地。 “啊哦啊哦”最后一名敌人,也就是那个被马槊绊倒马腿的倒霉鬼,满脸的惊悚之色,指着赵无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然后,撒腿就跑。 他被吓破胆了,心中提不起丝毫的斗志,只想远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顾不上弄匹马骑骑。 残敌已丧胆,慌不择路,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只是出于求活的潜能,背对着赵无敌撒腿就跑。 呵呵,除恶务尽,赵无敌怎么可能放过他 赵无敌没有去捡回马槊与唐刀,而是从不远处倒毙的战马身上取回自己的弓与箭壶。 一石弓,正好符合现在的肉身要求,而且,对付靠两条腿逃跑的敌人,也已经足够。 赵无敌的箭术,用百步穿杨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他弯弓搭箭,随意瞄准奔跑的敌人,手指一松,弦落而箭出,箭似流星,正中敌人的后胸,将最后一个敌人斩杀。 将追来的敌人斩杀殆尽,算是为张奔雷等人报了仇,这让他长出一口恶气,心里的郁闷稍稍减轻了一些。 此时,并不是悲伤与思念的时候,已经被这几个突厥狗耽搁了一些时间,军情如火,需要立刻赶到朔方城。 而突厥狗的追击,那由北而来的那千军万马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铁定就是突厥大军。 赵无敌拿回马槊、短刀和唐刀,收拢了完好的三匹战马,并且割下了敌人的头颅,一共五颗脑袋,血淋淋地拴在一起,挂在马鞍上。 这倒不是赵无敌贪财,而是一种无奈之举。 作为曾经的将军,他知道在战场之上的缴获,一般情况下都属于士卒本人所有,而敌人的脑袋则是战功。 这些都是突厥人的斥候,属于精锐战卒,按照大明的说法,就是披甲人,是最有份量的战功。 赵无敌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做个小卒,身在边城,还有什么比积累军功升职更快 而且,张奔雷等人战死了,留下了一家子老弱妇孺,就凭那微薄的抚恤,可想而知其未来的日子将何其艰难 为了他们,赵无敌也不能放弃这些财货和军功。 收拾妥当,他跨上突厥人的战马,辨别了方向,没入风雪之中。: 第8章风雪中的朔方城 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五,中秋日,漫天飞雪。 朔方城是一座兵城,地处大漠的边缘,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就像是一枚钉子牢牢钉在突厥人的家门口,让突厥人寝食难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不过,自筑城以来,历经岁月变迁,王朝更迭,直到今日,朔方城依然矗立在大漠边缘,扼住突厥人的咽喉,使其在劫掠的时候总是担心后路被断,不能尽兴。 现在突厥人的首领是默啜,称阿波干可汗,他是一个心有大志向的雄主,一心想恢复昔日的荣光,用弯刀和铁骑扫除了异己,差不多统一了草原各部,帐下有控弦之士二十万,并于六年前发兵南下,一举夺回了阴山之地,洗刷了数十年前颉利可汗留下的耻辱。 六年前的那场大战,双方俱都伤亡惨重,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因此各自保持着克制,陷入僵持和对峙之中,边境也迎来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期。 大漠之中向来缺少石材,因此朔方城的城墙为黄土筑成,而且并不高大与巍峨,高仅仅六尺余,城头宽约四尺,勉强能做到跑马。 而且,城外也没有护城河环绕,在这干旱的北地,就连人马饮用的水,都要靠挖出的深井勉强提供,就算你不惜力气掘出一条河道,又从哪里去引来水源 没有水的护城河,要来何用因此,历代边军也就赖得费那个力气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朔方城都谈不上是一座坚城。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边军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边城依旧在,扼守着大唐的边地,阻挡了突厥人的铁骑,书写着一段段沧桑的历史。 而世间就没有攻不破的城,以土石为城,不如以人为城,朔方城之所以挺立不倒,是因为一代代大唐边军用他们的血肉筑起了这座牢不可破的边城。 一夜北风紧,自凌晨时分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粉,接着,又飘起了雪花。 雪花飞舞,此时的朔方城中,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城墙、营房、街道等,全都被雪覆盖,保留着依稀的轮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朔方城是边城,也是一座屯兵之城,除了驻守的边军之外,只有少量的原住民,以及更加稀少的行商。 城中只有一条直道,南北方向,宽约十丈,连接着仅有的南北城门,是城中唯一雄浑而壮阔的存在。 而大将军行在设在朔方城的中部,就在直道的东侧,对面则是一排排库房,直道就从两者之间穿过,无遮无挡,笔直而通畅。 除了这条直道,以大将军行在为中心,还另有十多条道路,成辐射状,通向四面的城墙。 这些就是运兵道,将大将军行在和库房同四面城墙连在一起,遇到敌袭的时候,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援兵和战略物资送达任何一处城墙。 从紧挨着城墙的地方开始,就是一排排军营,占据了城中绝大部分的面积,那仅有的一点原住民与行商全都集中在城西,被军营包围得密不透风,如同牢笼。 这是一种必要的预防措施,有备无患,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敌人的探子 要知道历经漫长的岁月,突厥人中也有很多劫掠而去的汉人,并且几代人之后,谁能保证没有人背叛祖先,成为突厥人的眼线 北风朔朔,大雪纷飞。 这种日子里,正该邀三两好友,或是拥娇妻美妾,躲在重重帘幔之后,身着狐裘,围着火炉,烤一只肥羊,烫一壶美酒,在吟几首歪诗,赞美一下重帘之外的大雪,迎来满堂喝彩。 可惜,这些只能是洛阳和长安的生活,属于那些文人墨客和高官巨贾,不属于朔方城,也不属于边军将士。 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朔方城的边军将士依然在忙碌,各自坚守在自己的位置,整个朔方城日复一日,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中间的直道,以及那些辐射状的运兵道,都有士卒在清除地面的积雪,以保持道路的畅通,以免在可能发生的敌袭之时,耽搁战事。 军中负责军法与军纪的司马,简单地吃下朝食之后,就带着一帮子手下,在城中四处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 执法司马的这种行为,显然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惹得人们纷纷埋怨,不过,这种不满与埋怨只能留在心中,脸上和口中是绝不会出现的。 而城头之上同样有一队一队的士卒,分别负责一段区域,冒着寒风与飞雪,清理城头的积雪。 有军中校尉在大声吆喝,指挥士卒的行动。 不要小看清理积雪的事情,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其中也有一定的诀窍。 比如,清理的积雪就不能推到城墙外面,因为此时正是寒冷的季节,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积雪会冻结。 你要是把积雪全都堆在城墙外侧,越积越多,再冻结起来,岂不是形成一道冰雪坡道,敌骑直接纵马上城,那样一来,简直就是不敢想象。 北边的城楼是朔方城最高大的建筑,同时也是最豪华的建筑,清一色的方形青石垒砌而成,青石之间用糯米拌和石灰嵌缝,外侧有刀砍斧劈的痕迹,以及箭镞留下的坑坑洼洼,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大战,且惨烈无比。 在城楼的上半部,采用粗大的松木,搭建了瞭望塔和箭楼,这是必不可少的军事建筑物,担负着监测、预警以及作战的任务。 此时,厚达一尺并蒙着一层铁皮的城门开了一半,有近两百名士卒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守卫着这座半开的城门。 城门处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约五十名士卒分布在城门以外,冒着风雪,手持马槊和唐刀,监视着远方的动静。 而剩下的人则待在城楼下面的门洞中,燃起一堆篝火,驱散着寒气。 因为天气太寒冷,校尉将手下的士卒分成四班,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既不耽误军务,又能劳逸结合,虽然不符合军中法纪,但是上官一般情况下都选择了无视。 士卒们凑在火堆边,议论纷纷。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可真够猛烈的,这才多长时间,地上的积雪就有好几寸厚。突厥狗八成是窝在帐篷里喝酒打婆娘,应该不会来劫掠了。” “是啊是啊今儿可是中秋日,伙房的老刘头说大帅开恩,每人一碗肉食,麦饭管饱。” “啧啧要是再有一口酒喝,那就完美了” “一个个就知道惦记着吃吃吃,都特么的是饿死鬼投胎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出了纰漏,老子讲情面,军法可不讲情面”校尉骂骂咧咧地呵斥,可众人已经习惯了,并不害怕。 锵 突然,箭楼之上的士卒射出了鸣镝,紧接着城门外的五十名士卒,马槊向前,唐刀斜指,形成了战时的队形。 鸣镝就是命令,无需校尉吆喝,所有人瞬间归位,将城门防守得水泄不通。 而漫天的飞雪之中,三匹马、一个人,正快速而来。: 第9章单骑闯边城 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方的景物不可见。 一人三马破开茫茫雪幕,出现在朔方城的北城门前面,引起了朔方城守军的一阵骚动。 瞭望塔作为朔方城最高的建筑物,居高望远,虽然被风雪阻隔,视野不能及远,依然是最先发现“敌情”,并射出了鸣镝进行预警。 鸣镝响起,就是最严厉的命令,北城门附近所以的作战单位都快速行动起来,各就各位,分别进入了警戒和临战的状态。 朔方城的最高统帅秦大将军出身将门,乃是大唐开国功臣翼国公秦琼的长孙,继承了其祖父的武功以及用兵之道,并得到过多位大唐名将的指点,胸有韬略,治军严谨,自领军镇守朔方城以来,亲帅三军将士日日勤加操练,风雨无阻,打造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铁军。 而且,秦大将军对突厥人的情报非常重视,利用斥候和行商尽可能收集突厥的动向,进行归纳和分析,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敌情进行了反复推演,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并结合日常的操练,进行预演。 因此,当鸣镝响起的时候,北城门的守军并未慌乱,而是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入各自的位置。 箭楼之中,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精铁铸就的箭镞吞吐寒芒,瞄准着从风雪中冒出来的闯入者,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将对方射成刺猬。 城门校尉留下了一百人,负责看守城门,亲自带着五十名士卒出了城门,迎向了来人。 校尉与原先守在城外负责警戒的士卒汇合之后,摆出防御阵型,初步控制了局势,仔细打量那个顶风冒雪而来的闯入者。 三匹战马,俱都身形高大,膘肥体壮,腿脚矫健,校尉一眼就看出是突厥战马,还是最优良的战马,马力强健,爆发力强,且后力十足,适宜于长途奔袭。 因为默啜可汗极度仇唐,自六年前阴山大战之后,双方的互市已经名存实亡,商路断绝,且突厥严格控制着战马的输出,大唐军中极度紧缺优良的突厥战马,对骑兵的战力影响很大。 优良的突厥战马,在朔方城边军中都不多见,只有少量高级将领拥有,这样的一匹战马放在马市上,至少价值四百贯,都能在神都洛阳一般地段购买一所占地两亩的宅子,而且还是有价无市,一马难求 不过,当看到战马身上的马鞍时,校尉的脸色变了,眸光冷冽而锐利,抓着马槊的手五指捏紧,手背上有青筋鼓起,这是他的一种习惯,表示进入了作战状态。 仅凭三匹突厥人的战马说明不了什么,无法以此来断定来人的身份,但是,马背上配着突厥人惯用的马鞍,这就不言而喻了。 唐军之中有突厥战马,但唐军将士却绝对不会配备突厥人的马鞍,不仅是因为突厥人的马鞍太粗鄙不堪,而且,作为大唐将士的骄傲与荣光,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再看马上的那名骑士,手中拿着马槊,腰悬唐刀,这些都是唐军的制式武器,严禁民间拥有,否则一旦查实,视同造反。 这个人不知道在风雪中奔跑了多久,全身披满雪花,头发一片雪白,头顶之上甚至堆积了一蓬积雪,就连眉毛上都挂着晶莹的雪花,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突厥人的战马,唐军的制式武器,看不清面目的“雪人” 这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校尉迷惘了,觉得脑子不够用。 不过,面对未知的闯入者,校尉对自己的职责记得很清楚,不曾忘记,他大声喝道:“来人止步弃马弃械” 校尉一声令下,一百名边军士卒成扇形铺开,并保持着纵深防护,一部分士卒双手端着马槊,指向来人,而另一部分则举起唐刀,刀尖斜指,同样对着来人。 这就已经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来人若稍有异常的举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加上箭楼中的弓箭手,瞬间就能把来人射成马蜂窝,剁成肉泥。 从风雪中闯出的正是赵无敌,他斩杀五名突厥斥候之后,凭借肉身的记忆以及前世在北国征战的经验,分辨出方向,穿越茫茫雪原,总算是赶到了朔方城下。 此时,对面近百名边军士卒举槊舞刀,严阵以待,而箭楼之中还有寒芒闪烁的利箭引而不发,如同凶兽一般盯着他,只要他稍微露出敌意的举动,可以肯定,今儿他就要交代在这朔方城下。 对边军的这种举动,赵无敌并不觉得反感。 这只是守军的一种正常反应,并非刻意针对某人,作为曾经的大明游击将军,对此他并不陌生。 他停马不前,顺手将马槊插在雪地之中,翻身下马,并将唐刀解下仍在地上,高举双手,慢慢地走向守军。 一个孤身一人且没有武器的步卒,悍勇善战的朔方城边军还没有放在眼里,只是保持着必要的戒备,任凭赵无敌走近。 赵无敌眼睛一扫,根据着装很容易就分辨出这群守军的首领,也就是那个驻守城门的校尉,并朝他走去。 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赵无敌走到离校尉身前一丈之地,朝校尉行军礼,大声道:“朔方城北三十里暗哨赵无敌,有紧急军情要向大将军禀报” “有何为证”校尉问道。 赵无敌摸出自己的铭牌,就是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刻着他的姓名、籍贯和军籍等情况,随手扔给了校尉,并说道:“校尉,军情十万火急,本火八人战死,才让某得以闯出重围,前来传达敌情。后方有突厥数千骑呼啸而来,请校尉立即关闭城门,传讯全城整军备战。” 对赵无敌随手扔牌子的举动,校尉眉头一蹙,脸色变冷,心里很不爽,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强忍着怒火看看手中的牌子,先确定小小子的身份,好决定如何对待。 接下来,听了赵无敌的一番话,校尉却没有爆发,反而眉头紧蹙,口中嘶嘶吸着冷气,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第10章号角声中战将起 大旗猎猎,雪舞茫茫。 朔方城外,百多名边军将士站在漫天飞雪之中,寂静无声,只有那几匹突厥战马无聊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气,接着咴咴地叫一嗓子。 赵无敌见这位边军校尉还在迟疑不决,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中挣扎得厉害,老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急了。 常言道军情如火,这都火烧眉毛了,你特么地还在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时间就是将士的生命吗 他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抢前一步,冲着校尉大声吼道:“校尉,来不及了,快关城门” 校尉被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赵无敌一眼,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大手一挥,亮起大嗓门下达命令:“所有人,关闭城门,备战,鸣号示警,那个崔大个子,带着你一火人跑步前进,护送这位兄弟去大将军行在” 这就是军中的命令,简单明了的大白话,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废话,再说了,这年头的军中士卒都是大老粗,你要是弄一篇锦绣文章,也没人听得懂,岂不是对牛弹琴 随着校尉下达了命令,所有士卒纷纷行动起来,全都大踏步跑动,退入城中,关闭城门,落下关锁,并将校尉的命令传达给箭楼与瞭望塔中的士卒。 校尉并没有将赵无敌的身份木牌还给他,反而扔给了那个火长崔大个子,虽然他在内心已经认同了赵无敌的身份以及所说的敌情,但是出于谨慎的心态,还有内心里的那么一点不爽,不介意让人仔细查一查赵无敌的情况。 赵无敌的武器都给收缴了,就连三匹突厥战马都暂时被没收,崔大个子安排了一名小卒扛着赵无敌的武器,牵着战马落在后面。 他自己则带着其他八名士卒将赵无敌围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一起顺着直道大步跑向大将军行在。 没办法,大唐虽然物产丰足,幅员辽阔,动辄横跨超万里,当太阳在东方升起的时候,西部还是繁星满天,夜色深沉。 但在战马的问题上,上苍却没有钟爱大唐,唐军的战马从来都不富裕,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比起突厥人那是拍马难及。 而边军虽然有骑兵建制,但却没有奢侈到给看守城门的小卒一人配一匹战马的地步,因此,只好委屈赵无敌的两条腿了。 朔方城的北城门已经关闭,并落下关锁,彻底与城外隔绝。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穿透漫天风雪,激荡在朔方城的上空。 这是表示有敌袭的示警号,号角声一旦响起,朔方城中所有的将士,上至大将军,下到小卒,无论你正在干什么,都要立刻丢下手中的事,进入战争状态。 号角声刚刚响起,就有无数将士从那些低矮的土坯营房中钻出来,侧耳倾听号角声。 其中一部分人迅速拿起武器,顺着城中的运兵道,大步跑向城墙,走上预定的位置,进入备战。 四尺余宽的墙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边军将士,刀枪林立,铁甲森森,强弩已上弦,弓箭手在张弓搭箭,就连墩台上的八牛弩都掀去了覆盖物,绞紧了弓弦,那长达一丈的巨箭遥指前方,散发出金属的冷锋,择人欲噬。 除了坚守城头的战兵以外,还有许多辅兵在运送滚木礌石以及箭矢等物。 他们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却必不可少,负责后勤补给,而在战事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因为战兵伤亡太大,往往还将作为预备队加入守城之中。 而城中还有很多士卒并没有一窝蜂涌向城墙,而是停留在各自营房的门口,冒着风雪、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向北城门张望,可惜的是雪花飞舞,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随即有咆哮声响起,那是他们的上官,骂骂咧咧,大声呵斥,跟赶羊似的将他们撵进了营房中。 根据秦大将军拟定的作战以及守城规定,将城中所有军队划分为几个序列,分别担负着不同的任务。 比如在敌人攻城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骑兵什么事情,不到弹尽粮绝、伤亡殆尽的最后一刻,那个统帅舍得那骑兵当作步兵去守城 而且,城池攻防战是一个长时间的拉锯战,并非一朝一夕间能分出胜负的闪电战役,没有人可以在城头日夜坚守,需要有人轮换。 此时,那些东张西望的家伙除了骑兵,就是预备轮换的士卒,全都被各自的上官赶了回去。 骑兵并非无所事事,他们需要养精蓄锐,并随时待命,一旦接到命令,能在瞬间集结起来,出城进行突袭和骚扰敌军。 至于那些预备轮换的士卒,一个个被强制睡觉,不睡都不行,睡不着也得倒在床上,否则,军法伺候。 在朔方城的中部,面对着宽阔的直道,有一所院落,齐胸高的土坯围墙逢中留了一道缺口,两根圆木一竖,就算是一座简陋的门楼,若不是院中竖起的大旗,以及门口手持马槊、腰悬唐刀的一队士卒,谁能把此地同大将军行辕联系在一起 走进院中,迎面三间木制房子,并不高大与巍峨,屋顶之上盖的也不是瓦,而是在木板上面铺了一层遮雨的毡子。 而且,从那外墙木板上的斑驳痕迹可以看出,这座房子已有不少年头了,还有几个破洞,北风卷起雪花呼呼地朝里灌。 房子里面倒是很大,一连三间全都贯通起来,并没有进行分隔,室内陈设也很简陋,一张宽大的书案是唯一的奢侈品,剩下的就是空空荡荡一片。 此时,大将军秦怀玉跪坐在书案之后,借着略显昏暗的烛光,在批阅文书。 室内除了一名伺候的亲兵之外,还有一胖一瘦两名中年人跪坐在侧面相陪。 身材瘦削、一脸威严的是执掌军中律法的司马魏文常,而那个胖如佛陀、笑口常开的则是负责后勤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秦怀玉签完最后一份文书,递给了录事参军赵政,轻笑道:“今年冬天总算不用为粮食发愁了,这都是赵参军的功劳,某替三军将士谢过了” “呵呵,不敢不敢。这可不是下官的功劳,而是仰仗大将军的虎威,震慑了户部的那帮子混蛋,才没有讨价还价,足额发放了我军的补给。”赵政连称不敢。 花花轿子人人抬,首功永远是属于一军之首,赵振可不敢坏了规矩,将所有的功劳据为己有。 “我说老赵啊,你特娘的就是一肚子曲里拐弯的肠子,大将军夸你一下,你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会死呀一点都不像混军中的,真是给俺们边军脸上抹黑。”生就一副严肃脸的魏司马黑着脸,斜睨赵政,表示极度的鄙视。 “我说你个死人脸,一天不找某吵架,你就浑身难受是吧”赵参军并不恼,依然笑呵呵的。 突然,传来苍凉的号角声,打断了赵参军和魏司马的对掐。 大将军秦怀玉面容一肃,猛地起身,冲亲兵喝问道:“何事鸣号”: 第11章忽闻塞外突厥来 烛光摇曳,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从板墙的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意驱散了少许。 这间陋室就是大将军的虎帐,秦怀玉正与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议起军中补给之事。 这一次行文兵部讨要过冬的补给,秦怀玉与赵政二人几经商议,最后由秦怀玉定夺,在旧年的实际拨付基础上加了五成,并特意提前,于七月初就早早上报了。 这是一种无奈之举,近年来边患与天灾不断,影响了朝廷的税负,因此国库并不富裕,再加上户部都是一群铁公鸡,习惯了拖拉、扯皮和打折克扣,一笔下去砍去四cd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谁知道今年却与往日不同,不知道户部为啥变得好说话了,竟然在初雪之前就给朔方城送来了过冬的补给物资,而且,按照秦怀玉上报的数额足额发放,并没有砍掉一星半点。 这太人意外了 有了充足的过冬物资,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再加上初雪降临,遮蔽了道路,人马难行,按照突厥人的习性,今年算是过去了,可以安安稳稳地猫冬。 秦怀玉与魏文常和赵政办完了公务,正在打趣与说笑,谁知道突然惊闻号角声起,好心情顿时不见了。 见大帅动怒,留在室内伺候的亲兵立马答应一声,随即倒退几步,转身一条门帘来到了院中。 他一直在大帅身边伺候,也不知道城头为啥吹起敌袭的号角 不过,他相信既然号角吹起,那就一定有敌袭发生。否则,谁敢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这可是军中,还是紧邻突厥的边城,你要是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就是长八颗脑袋都不够砍。 院中有一队亲兵,此时一个个都在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根据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朝朔方城的北门方向张望。 从虎帐中出来的亲兵秦刚亮起大嗓门喝问:“秦大山,大帅问,何事鸣号” 秦大山,一个五大三粗、脸如黑炭的粗豪汉子,正是这队亲兵的队正。 对于城头突然吹起号角,他同样是茫然不解,见是大帅询问,连忙摇头道:“俺不知道。” 军中来不得模棱两可的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秦大山是翼国公府的家将,跟随秦怀玉多年,对自家大帅的脾气很清楚,因此据实问答,不敢妄语。 “还不快派人去查”秦刚喝道。 别看秦大山在军中的职位是队正,品阶上高于秦刚,但却不敢在秦刚面前摆谱,反而很是恭敬。 秦刚在军中并无正经八百的军职,只是贴身伺候秦怀玉,但是他却是秦家的家臣,其在翼国公府的地位那是秦大山拍马都不及。 家国天下,在这年头的人心中,家族的利益排在第一位,而家臣则是一个家族最可靠也是最核心的力量,其地位并非仆从,堪比半个主人。 无论主家荣光与落难,家臣都会忠心耿耿地维护主家的利益,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在一个家族大难临头的时候,最后陪着主人亡命天涯,甚至是同生共死的,一定是家臣。 因此,家臣是一种无上的荣光,能成为家臣一名,是翼国公所有部曲的最大心愿和最终极目标。 秦大山也想做家臣,想得眼珠子都绿了,可惜至今都未能遂愿。 秦刚一声呵斥,威风凛凛的粗豪汉子秦大山立马蔫了,立即派出两名亲兵骑马奔向北城门。 赵无敌在崔大个子等人的簇拥下,迈开两腿,奔跑在宽阔的直道上,并与秦大山派出的两骑擦肩而过。 朔方城并不大,在他们全力奔跑之下,没用多长时间就已到了大将军行在的辕门之前。 他们停在两根圆木竖起的辕门前,大口地喘气,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再简陋的辕门,也是大将军行在的象征,虽然空空荡荡,但是在所有边军的眼里与心中,却有一扇无形的门存在。 这就是权与势的门,不能逾越。 虽然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城中的守军,但是表面工作还是必不可少的。 辕门处几名亲兵将马槊斜指众人,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北门火长崔二宝,奉城门校尉令,护送这名斥候兄弟,有紧急军情向大将军禀报”崔大个子高声应道。 “同号角声有关”秦大山问道。 “正是”还是崔大个子应答。 这次没等秦大山发话,秦刚连忙招手道:“那名斥候兄弟,快随某来” 军情如火,号角声已吹起,大家伙一头雾水的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了,立马被秦刚抓到大将军面前。 赵无敌头发披散,衣衫凌乱,身上除了白色的雪,就是红色的血,显得很疲惫。 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虽尽量简化,但却也没有遗漏任何重点。 而且,他只是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张奔雷对敌骑数量的估计,至于如何应对,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要知道如今的赵无敌已经不是大明的将军,而是边军一斥候,军中地位最低的小卒。 做一个小卒就要有小卒的觉悟,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是祸不是福。 大将军秦怀玉手里捏着赵无敌的身份木牌,听得很仔细,中途还几次询问细节。 赵无敌说完之后,秦怀玉略一沉思,随即吩咐秦刚:“秦刚,带这位赵无敌去后面休息,让伙房给弄点热乎的吃食。” 秦刚带着赵无敌离去,大帐之中陷入沉寂之中,只有烛光摇曳,以及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突厥人不窝在帐篷里吃肉喝酒打婆娘,怎么会出来打草谷而且,攻打的还是城池,他们疯了吗”赵政摸着胡子问道。 赵政之所以有此疑问,是因为这一次突厥人的行动,与以往大不同。 突厥人是一个游牧民族,就像是那动物差不多,有冬眠的习惯,可没有兴趣踏雪寻梅。 见秦怀玉沉吟不语,魏文常眼神一亮,道:“大将军莫非不相信这名斥候的话”: 第12章动机不明 “哦”秦怀玉一愣,抬头正色道:“某并非此意,这小子一口扬州口音,怎么可能是突厥奸细再说了,有身份牌在此,找军中的扬州府军核对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北边的方向,道:“某之所以沉吟不决,是因为另有所思。 “今年春夏相交之际,突厥曾发生疫灾,牛羊因此死伤无数,导致食物紧缺,可想而知这个冬天很难熬呀莫非是狗急跳墙,饥饿难耐之下,在打俺们的粮草主意”赵政一拍脑袋,眼神一亮,说道。 他是录事参军,掌管全军的后勤补给,负责喂饱朔方城上上下下近万张嘴,因此,对有关食物的事情最为关心。 此时,他想起来了,昔日曾看过的一份军情文书,是有关突厥发生了疫病的报告,结合眼下突厥人疯狂的行动,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整个一个吃货,三句话不离食物。”魏文常嘴里咕哝着,并乜了赵政一眼。 魏文常为人处事严肃而刻板,就是看着赵政那眉开眼笑的模样不爽。 其实,魏文常是冤枉了赵政,此时的赵政并没有发笑,而是尽量做出正经八百的架势,但是他天生一副喜庆脸,怎么看都是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也有什么办法 “你这老狗,逮谁咬谁,某不跟你一般见识。”赵政说完,故意扭过面孔看着秦怀玉,不理会魏文常的反扑。 他们俩实际上关系特别好,属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但却一见面就喜欢咬来咬去,不过,都是善意的玩笑而已,并不伤感情。 秦怀玉将赵无敌的身份木牌递给了魏文常,交代道:“烦劳魏司马找扬州府军核实一番赵无敌的身份,然后,妥善安排一下,不能寒了有功将士的心。” 魏文常接过身份木牌,自去找人核实,而赵政则转动着眼珠子,等待大将军的吩咐。 “至于赵参军,你负责坐镇库房,调拨战备物资。”秦怀玉再次下达命令。 这是录事参军的职司,赵政就是朔方城的大总管,平日里要负责近万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而战时更是事物繁多,不胜枚举。 魏文常和赵政,这两个左膀右臂都领命而去,秦怀玉又吩咐秦刚备马,他要亲自前去北城门查看。 秦怀玉走到了辕门处,火长崔大个子未曾得到命令,依然等候着,不敢离去。 而此时,那名负责给赵无敌牵马的士卒,也拉着三匹马晃晃悠悠来了。 秦怀玉眼神一亮,紧走几步,仔细打量几匹突厥战马,并按按马背,看看牙口,赞一声:“好马谁的” “是那名斥候骑回来的,应该是他的缴获。”见大将军动问,崔大个子不敢耽误,立马回答。 “呵呵,看来那小子武艺不错呀秦大山,将马牵到马房,好生喂养。”秦怀玉扭头吩咐秦大山,不过,看到秦大山那满眼发光的模样,不放心之下,又叮嘱道:“这是人家的缴获,别乱打歪主意,否则,军法无情,家法也无情。” “嘿嘿,大将军,瞧您说的,小的是那种人吗”秦大山讪笑,又小声嘀咕:“我买还不行吗” “买你特娘的买得起吗就你那熊样,喝酒、找娘们要不是大将军时常接济,你家婆娘和娃早就饿死了。” 秦刚数落起秦大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且,看他那架势,要不是因为有秦大将军当面,恨不得拿大嘴巴教训。 “三叔,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众目睽睽之下,又在大将军面前,你老人家好歹给俺留点脸面吧。”秦大山一张黑脸因为臊得慌,变得更黑了,还隐隐带着紫光。 秦刚并非是秦大山的亲叔叔,只是与其父相交甚好,认了义兄,因此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秦大山的长辈。 晚辈不成器,作为长辈自然有督促和教训的责任。 见秦大山服软,而且,大将军已经上马,秦刚再也顾不上教训晚辈了,立马爬上一匹战马,跟着秦大将军走了。 一路之上,人来人往,俱都是边军将士,至于那少量的原住民和凤毛麟角的行商,全都自觉地闭门不出,以免引起边军的误会,被当作突厥人奸细给喀嚓了。 在战争开始之后,军队可懒得和你讲道理,只要有一分怀疑,都绝不放过。 宽阔的直道上,有清扫积雪的士卒,有运输物资的辅兵,还有骑马飞奔的传令兵,见到了大将军也只是行了个军礼,随即便投入各自的事情,并未停下。 而秦大山派去北城门问话的两名亲兵也已经转还,与大将军相遇之后,秦怀玉挥手制止了他们下马,让他们俩随在身边,一边赶往北门,一边听着汇报。 朔方城的北城门已在望 赵无敌向大将军秦怀玉禀报了军情之后,就被人给带到了后院的伙房之中。 战马、武器和身份木牌都没有发还,而那两名“护送”他来伙房的亲兵,在向伙夫交代了大将军的吩咐之后,却并没有离去,而是手按刀柄守在伙房的门口,如同两个门神。 赵无敌心里明白,大将军秦怀玉对他的身份还不能尽信,此时一定有人拿着他的身份木牌找扬州府军核实情况。 而在未查清楚之前,这两名亲兵就是否则监视和看守他的。 对于这种修为,赵无敌付之一笑,并没有因此心有不快。 他也是军旅出身,对军中的军法与军纪了如指掌,换做他也会这样干。 伙房并不大,设施也很简陋,只有一名老军带着一个半大娃子,专门负责大将军的饮食,还要管那几十口亲兵的肚子。 一口大锅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肉香,锅里的汤汁鼎沸,有大块的肉和骨头沉浮其间,那个半大娃子一边吸溜口水,一边将火烧得旺旺。 老军拿一只人头大的碗,在锅里捞了一大碗肉,又加了一瓢浓浓的汤汁,递给了赵无敌,笑眯眯地说道:“来,娃子,这可是给大将军中秋日准备的,多吃点,吃完了我再给你捞一碗。” 看到白胡子的老军,赵无敌眼睛湿润了,他不由得想起李二狗来。 此时,他还好吗: 第13章都是羊肉惹的祸 此时此刻,在这塞外边城之中,最暖和的地方恐怕要数伙房了。\ 简陋的伙房之中,因为熊熊灶火的炙烤,显得暖意洋洋,与门外的冰天雪地反差很大。 赵无敌冰冷的身体被灶火一烤,就如同冰雪消融,毛孔通透,血液流畅,手脚也不再僵硬。 大锅中热气腾腾,汤汁滚滚,整个屋子里雾气弥漫,其间透着一股浓郁的肉香,让人味蕾生津、垂涎欲滴。 赵无敌捧着人头大的海碗,蹲在灶台边,闻着浓浓的肉香,美味的诱惑和腹中的饥饿驱散了最后一丝矜持,直接用手抓起大块的羊肉撕咬起来。 赵无敌的前世出身古武世家,甫一从军就得到了戚继光的青睐,后来又因功升为将军,倒也不曾缺少肉食。 之所以手抓羊肉,吃得满手满嘴的油花,就如同一个乞索儿,把一碗羊肉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全都是这具肉身残留的本能反应。 这具肉身生前最为军户的儿子,自出生以来就挣扎在最底层,过着贫瘠的生活,一年到头也闻不到几次肉香。 而到了朔方城以后,作为边军一小卒,说是“三月不识肉味”都不是夸张之语,甚至因为粮食不足,大多数时候都是半饥半饱的混日子。 吃着吃着,忽然听到耳畔有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吧嗒吧嗒的咂嘴声。 这是什么情况 赵无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一扫,却原来是那个半大娃子在盯着他的碗中,嘴里口水嘀嗒,毫不自知。 赵无敌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的实际年纪可不是十七岁,而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在前世早就娶了妻子,养育了儿女。 他把手中的碗往前一递,笑道:“小兄弟,来一口” 半大娃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肤色白皙,模样很清秀,尤其是一双弯弯的眼睛很好看,充满了灵气,身上的衣服有点大,显得他更加瘦削。 他见到赵无敌的举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晶莹的贝齿,而脸颊却浮现一抹羞涩的红云,然后,立马扭转头去,给灶中添加柴火。 “呵呵,娃子,这可不合规矩。”老军正在给锅里添加冷水,瞅到他们俩的举动,乐呵呵的笑道。 “这老丈,既然肉已经在我的碗里,那就应该算是我的了,至于是谁吃,和规矩有什么关系呢”赵无敌道。 “呵呵,话虽如此,但娃子你可是大功臣呀,九死一生将敌情送回来,可谓是功德无量。这朔方城中,将有多少将士因为你而活命,这天下又将有多少家庭因你而得以完整。”老军笑道。 “说的好”军司马魏文常走了进来,连身上的雪花都未及弹去,却来到老军面前拱手为礼,将腰深深地弯下去,正色道:“丈人之言,发人深省,某家受教了” 老军一席话道出了斥候的辛酸,还有边军将士的艰难,虽然只是普普通通一老军,仍然当得起军司马魏文常的一礼。 “呵呵,司马可是折煞老夫了”老军笑道,但也没有因为军司马位高权重,而显得慌乱。 唐人颇有古风,对老人很是尊敬,无论是王侯公卿,还是达官显宦,哪怕是遇到乡野一老者,都是恭敬有加,从不失礼。 欺凌老弱这在大唐将遭到世人所唾骂,最后逃不过过街老鼠的凄惨下场。 魏文常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了赵无敌,道:“这是军中惯例,并非是不相信你。” 本来魏文常公事公办,根本不需要和赵无敌解释,但却因老军的一席话有所感悟,才破了一次例。 随后,他又说道:“赵无敌,放开肚皮,吃饱喝足,然后,去好好睡一觉。” 赵无敌接过身份木牌揣进怀里,想了想,开口道:“军司马,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请求” “这个只要不过分,某答应了” 魏文常觉得有点意外,心道:你小子也太不见外了吧虽然你有功劳,那也得等到战争结束之后,由大将军给你定功行赏。 至于功劳大的,还得行文具报兵部,由朝廷定夺,岂能私相授受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古板的魏文常军司马,竟然没有一口回绝。 “我想请这位小兄弟吃一碗肉,可以吗”赵无敌仰着略显稚嫩的面孔,目光灼灼,期待地看着军司马。 “请她吃一碗肉还小兄弟哈哈哈好,某家准了”魏文常一愣,接着大笑,用力拍了拍赵无敌的肩膀,然后,大笑而去。 很好笑吗赵无敌在心里咕哝:一碗肉,对于穷苦人来说,那就是皇上过的日子了哦,对了,你是军司马,是大官,自然不会缺少肉食。 其实,赵无敌还真是冤枉了魏文常,你看看这伙房就知道了,别说魏文常,就是大将军秦怀玉,和赵无敌前世的生活比起来,那也是无比的恓惶。 魏文常大笑而去,临走前还对那半大娃子挤眉弄眼一番,让人不解。 半大娃子白皙的小脸布满红云,粉面含羞,楚楚动人 赵无敌觉得很奇怪,自己为啥会冒出这种感觉 这些话语似乎好像仿佛不是针对男人的吧 半大娃子羞红了脸,弯弯的眼睛此时却瞪得溜圆,凶巴巴地道:“谁是你小兄弟咱们很熟吗还请我吃谁要你自作主张的”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质问,就像是火铳开火似的,让赵无敌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呀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大而且,这表情、这语气、这眉眼之间流露出的怎么像我前世那刁蛮任性的妹子 “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接着从嘴里冒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好在及时警醒过来,硬生生吞下最后两个字。 即便是如此,这下子也是惹到了马蜂窝,半大娃子横眉竖目,小嘴吧啦吧啦,讨伐着赵无敌。 可怜的赵无敌扔下手里的碗落荒而逃,后面传来老军的声音:“娃子,你咋跑了” “老丈,我吃饱了。别忘了给小兄弟捞一大碗羊肉,军司马答应的。”赵无敌头也不回,极为狼狈。: 第14章突厥欲来雪满楼 赵无敌从伙房中落荒而逃,一头冲进了风雪之中,任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上,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而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多了一种莫名的躁动,这让他不禁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了都已经是结婚生子的人了,至于和一个半大娃子计较吗 不对,不是我要和那半大娃子计较,而是,我被那半大娃子打败了 想到这里,赵无敌将军老脸红了,身经百战的大明游击将军也有溃不成军的时候,这大唐人还真是彪悍啊 他对着两名亲兵讪笑道:“两位大哥,不知道军司马可有吩咐,接下来我该去哪里” 并非是赵无敌失忆了,而是他们那一火只剩下他和李二狗估计李二狗也难逃突厥人的铁蹄和弯刀,这样一来,赵无敌可就无队可归了。 两个亲兵挤眉弄眼,似乎在憋着啥,而且,憋得很是辛苦。 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才稍微舒缓了一下面部的肌肤,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赵无敌一脑门雾水,搞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了除了老军,一个个全都神经兮兮的,真是莫名其妙。 伙房之中,老军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搁在灶台的边沿上面,冲那半大娃子说道:“沫儿,来,快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刘爷爷,我不饿,还是你吃吧炖的稀烂的羊肉,加上滚烫的羊汤,最是滋补血气,对老年人最是适宜。”半大娃子的嗓音有所变化,如同黄莺啼鸣,清丽而婉转,煞是好听。 “你这孩子,这可是人家娃子专门向军司马为你求来的,刘爷爷可不忍心吃呀”老军笑逐颜开,一脸的慈爱。 “哼就连刘爷爷也笑话人家,不理你了”半大娃子哼了一声,撅着嘴巴,低着头,一双小手折腾着衣襟。 “好,是刘爷爷的不是,不该笑话沫儿。不过,这碗羊肉刘爷爷一个人可吃不下,会不克化的,来,咱们也爷俩一起吃。” 老军又拿了一只碗,给自己捞了一点,大半都留给了半大娃子,见她推辞,眼睛一瞪,道:“听刘爷爷的,吃,不够锅里还有。你刘爷爷没别的本事,做了一辈子伙夫,不过,在这伙房里,还是能说了算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那小子顶着吗” 当老军提到赵无敌的时候,半大娃子一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沫儿啊,你爹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转眼好几年了。你爹的意思是想叶落归根,并且给你在扬州老家找个人家,可是这万里迢迢的,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老夫如何放心” “刘爷爷,等再过几年,我可以跟着商队将阿爹送回老家,然后,我还回来陪着你。” “你个傻娃娃,陪着我老头子干什么老头子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不知不觉中头发都白了,没几年活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埋骨之地。” 一阵寒风从洞开的门中吹来,拂动老军雪白的胡须,虽然在谈着生与死,脸色却是一片淡然,不曾浮现忧与伤。 “对了,沫儿,那个男娃子就是扬州府军,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跟我们沫儿挺般配的,你觉得怎么样”老军笑问。 “刘爷爷不理你了”半大娃子又要发飙了。 赵无敌跟着秦怀玉的亲兵走到大将军行在的北跨院,也就是大将军亲兵营的营房,一溜的大通铺,每间营房十个人,按火分配。 不过,大将军的亲兵建制完整,并没有空余的铺位,因此,亲兵将赵无敌领到了伙夫老军的营房,算是将他安置下来了。 并且,收缴的武器也给送回来了,而那三匹战马则安排在马房里,有人精心喂养。 既然确定了赵无敌的身份,这样一来,那三匹突厥战马就成了他的缴获,没有人敢贪为己有的。 至于像秦大山这种想买的人,正如秦刚所言,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高达数百贯的价格,对于这些亲兵来说,可谓是无人敢问津。 亲兵交代了一下,暂时赵无敌就住这儿了,好好睡一觉,饿了就在伙房吃饭,有什么事喊人,也可以找老军,亦或是那个叫沫儿的半大娃子。 赵无敌注意到了,当亲兵说到“沫儿”的时候,冲他发出奇怪的笑,有些诡异,也有些不怀好意。 赵无敌先是在辽东大战,被流矢击中,糊里糊涂跑到了大唐,饥寒交迫之中,又大战突厥斥候,然后顶风冒雪,赶了数十里路,此时确实是身心疲惫,想好好睡一觉。 这间营房很奇怪,沿内侧靠着墙一溜通铺,低下垫着木板,隔着潮湿和寒气,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麦草,再上面又是一层毡子。 大通铺上原本有一床薄被,后来亲兵又给送来一床,赵无敌一踅摸,就明白了自己该睡哪里了。 只是,好好的屋子里在靠近内侧拉了一道帘子干什么而且,那老军和半大娃子两人一床薄被,这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人说饱暖思淫邪,赵无敌吃了一碗滚烫的羊肉之后,又看到了床铺,立马眼皮子不争气了,想倒头就睡。 睡吧睡吧做个好梦,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而此时,大将军秦怀玉却冒着漫天的风雪,在城头之上视察城防,并不时指指点点,纠正一些细微的不妥之处。 战前的准备极为重要,少一处细微的漏洞,就有可能减少一些伤亡,挽救几条鲜活的生命。 而今,没有人再怀疑有突厥人来袭了,军中并不缺少经验丰富的士卒,而城门口坚实的黄土地已经传来一阵阵波动。 大地的波动越看越剧烈,利用倒扣在地下的大缸,都能听出隆隆的马蹄声。 敌骑已经近了,若不是因为漫天风雪遮挡了视野,都能看见突厥人的身影了。 秦怀玉不再四处巡视,他站在北城楼上,扶着胸墙,凝视着远方。 八牛弩最后一次调整了方位,寒光闪闪的铁箭瞄准着前方的空地,在等待着敌骑的到来。: 第15章万马奔腾踏边城 旌旗十万立城头,突厥欲来雪满楼。 秦怀玉是翼国公秦琼之孙,出生将门,六年前领左卫大将军,算是继承了其祖上的荣光,为家门添上了一杆大戟。 因为其祖父秦琼,已故的老翼国公,当年就曾长期出任左卫大将军一职。 不过,随着大唐政权逐渐稳定之后,大将军一职已经成了一种荣誉,并不直接领兵,等于是拿着一份丰厚的俸禄混吃等死。 各卫的实际领兵权,以及平日里的操练,全都掌握在卫将军的手里。 直到两年前,朝廷委派秦怀玉以左卫大将军领灵州都督,驻守朔方城,监视突厥人的动静。 秦怀玉才有了调动左卫兵马的权利,其领着本部兵马六千浩浩荡荡离开神都,来到了朔方城。 在朔方城又接收了换防的扬州等各折冲府府军共六千人,其中包括战兵和辅兵。 不过,秦大将军的管辖范围也只有一座朔方城,并无节制周边各城驻军的权利,这是朝廷对武将的一种防备与约束,避免出现拥兵自重的主。 这本是一种帝王心术,无可厚非,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更何况大唐开国皇帝高祖李渊他老人家就是靠拥兵自重起家的,从而横扫各路诸侯夺得天下,岂能不做防备、从而重蹈覆辙 此刻,朔方城中有战兵八千,辅兵四千,其中还有三千精骑,兵力相对来说稍显单薄。 三千精骑是秦怀玉的宝贝,是突袭敌人以及万不得已之时突围的机动力量,不可能一开始就参加城防战。 这样一来,能登上城头的只剩下五千战兵和四千辅兵,还不能一窝蜂的一拥而上,为了维持持久的战斗力,秦大将军留下了两千战兵和两千辅兵作为预备队。 雪还在下,北风依然强劲,吹得城头的大旗猎猎作响。 数千将士立于城头之上,马槊如林,刀出鞘、箭上弦,滚木擂石已经就位,所有人面容肃穆,寂静无声,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高大的城楼如虎踞龙盘,大将军秦怀玉就在这里,而此地将作为他的战时指挥部,将有无数命令从这里发出,并传向四面八方。 他的亲兵披甲持槊,并且竖起大盾,守卫着他们的大将军,在必要的时候,将随时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敌人的冷箭。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活着的价值,他们以此为荣耀,从不后悔 如果主将战死,而亲兵却活着,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耻辱,唯一的选择就是为主将殉死,否则,将被世人所嘲讽,后代子孙也将因此蒙羞。 生为铁甲卫,死后亦追随 在城楼的侧后方,树立一座传令高台,其高与瞭望塔相仿,可以与四方城墙以及城中各地相望,毫无阻挡。 战斗开始以后,人喊马嘶,加上北风呼啸,再大的嗓门也不能及远,而战机稍纵即逝,即便是以骑兵传达命令,也无法做到及时调整。 因此,战时大多以号角和旗号传达命令,此刻在传令台上就有多名士卒集结待命,手持军号和各种颜色的旗帜,随时将大将军的命令传向四面八方。 咚咚咚咚 大地震颤,如同天鼓敲响,沉闷的声音随着北风传来,就像是惊雷阵阵,隆隆碾过。 借助地面积雪的反光,都能看见大地起了波澜,雪花落下,即将接近地面的时候,都受到地面波动的影响,跳动起来。 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搅动起漫天的风云,万马奔腾一起冲锋,其磅礴的气势卷起漫天的飞雪,如同大海怒涛,席卷而来。 敌骑近了,密密麻麻的战马如同一道洪流卷过雪原,所过之处,厚达数寸的积雪在千军万马的践踏之下,露出坚实的黄土地。 马如游龙,一匹连着一匹,密密麻麻,一时之间很难数得清楚,只能用点兵之法粗略估计,不少于万骑。 马上的骑士穿着各种毛皮,部分人外面套着皮甲,甚至有少量骑士披着铁甲,式样与唐军甲胄一模一样,很显然那是以前的战利品。 他们一手操控战马,另一只手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有弯刀、大斧、狼牙棒等,口中发出各种嚎叫声,就像是一群发疯的野兽,因为某种原因,引起了兽潮。 万马奔腾,场面极为宏大与壮观,一层层如同潮汐一般,席卷而来。 秦怀玉脸色铁青,目光如电,凝视着突厥骑兵冲锋,一手撑在胸墙之上,另一只手高举,手背上鼓起几道青筋。 突厥铁骑近了,离城墙不到三百丈,以骑兵的冲锋速度,三百丈的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 秦怀玉高举的右手用力挥下,同时,高声下达了命令:“全军迎战八牛弩发射阻敌” 随着命令下达,号角吹响,旗幡招展,城头的所有将士进入战争状态。 嘣 当木锤敲下之后,粗大的弓弦发出尖锐的声响,八牛弩发射了。 长达一丈的巨箭电射而出,如同一柄闪电之矛,贯穿雪幕,审判突厥人的罪与恶。 噗噗噗 乌黑的巨箭,闪烁冰冷的锋芒,一连贯穿三名突厥人,最后,又将一人一骑串在一起,其势方尽。 这面城墙之上一共布置了十架八牛弩,一轮攒射之下也不过收割了数十名突厥人的性命。 对于呼啸而来的过万敌骑来说,其损失不过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并非全无效果,而是一种对气势的压制。造成的伤亡虽不大,但那巨箭射来的时候,气势如虹,将几个人串在一起的那种可怖场面,却起到了震慑的效果。 而且,八牛弩是一种远程打击武器,还是一种重型武器,足以威胁到两三百丈以外的敌人。 另外,十架八牛弩分开攒射,将巨箭分别射向不同的地方,那人仰马翻的结果同样起到了阻滞敌骑的效果,引起了一片混乱。 敌骑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突破了八牛弩的封锁,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并进行反击。 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第16章马如游龙箭如雨 北风呼啸,雪花飘飘,号角声不时响起。 突厥铁骑已进入弓箭射程以内,却没有继续冲锋,而是拔转马头,距离城墙约五十步以外,向两边分流,画了一道圆弧,飞奔而过,并同时利用娴熟的骑射之术,侧身射出手中的箭矢。 若是从空中俯视,此时的突厥大军就如同一条大河自远方奔腾而来,快到朔方城的时候却一分为二,分成两条之流绕城墙而过。 这些突厥铁骑虽然悍勇,但是战马毕竟无法飞跃两丈高的城墙,而且,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只能采用最拿手的骑射之术,在城前游斗起来,尽可能消耗朔方城中守军的有生力量。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术娴熟,仅凭两腿操控战马奔跑自如,从而腾出双手弯弓射箭,而且,射术精湛,左右开弓,给朔方城边军造成极大的杀伤。 突厥人仅万骑,因此并没有分散开来围攻四方,而是集中起来攻击北面这一方。 万骑分成两股,相背而行,在城外雪地里画个圆圈,周而复始,往来反复,打击始终不曾断绝,让守军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唐军依托城墙,借助胸墙的防护展开反击,此时并未短兵相接,马槊与唐刀等武器都用不上,只能依靠弓箭与强弩收割敌人的生命。 好在今年户部和兵部难得大方了一回,朔方城中不仅粮食充足,箭矢等武器同样很充足,就连强弩这种利器都补充了很多具。 有了充足的箭矢,不用担心弹尽粮绝,让守军可以放开手脚,从容反击。 而且,他们依托城墙,前有胸墙防护,至于弓箭手之外的士卒没有短兵相接的机会,纷纷举起盾牌替弓箭手挡箭。 两军相遇,却隔着一道城墙,彼此以弓箭对射,都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突厥人擅射,在战马高速奔跑之中侧身攒射,显得游刃有余。 而且,突厥人多用硬弓,射程远、力道足,他们游走在唐军弓箭的射程边缘,以弓箭制衡弓箭,凭借射程的优势,压制了唐军。 突厥人射程远、力道强劲,而唐军依托城墙,并有盾牌防护,双方的伤亡差不多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而在弓箭对射的情况下,实际上被射中要害、立时死去的士卒并不多,大多数人中箭的部位都并不致命,只要救治及时,完全可以保住性命,甚至康复。 在对伤员的救治上,相对于突厥人,唐军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唐军有朔方城作为大本营,城中有郎中和充足的药材,而且,此时正是寒冷的季节,无需担心伤口恶化。 而突厥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没有随行郎中不知道,反正没有看到有人主动救治伤兵,顶着天就是一个头上插着几根花花绿绿的鸟毛的老家伙,举着一根粗大的骨头,双手朝天,做出拥抱苍穹的样子,在祈求上苍和天狼神的赐福。 上苍很忙,主管诸天万界,哪里有空管你突厥人的死活 至于天狼神,传说中突厥人的祖先,有没有听到祈求和赐福不知道,方正不断有中箭受伤的突厥人摔下战马,然后,被后面的战马踩啊踩,踩成了肉泥。 至于城墙之上,这时候辅兵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 由于没有短兵相接,滚木擂石都没有消耗,因此,辅兵们只需要运送各种箭矢,并将受伤的士卒抬下城墙,以便军中的郎中救治。 因为战事激烈,受轻伤的士卒拔除箭矢,随便敷点药,再用布帛简单包裹一下,立马重返墙头投入战斗。 就连辅兵也不安全,他们忙得汗流浃背,还不时有人被流矢击中,成为伤兵。 万骑一起攒射,箭矢密密麻麻,如同乌云压顶,黑压压一片,遮蔽了天空。 箭矢极速飞行,罡风阵阵,所过之处,将雪花都绞碎并蒸发干净。 双方对射,箭矢如雨,互相交织与碰撞,不时有人中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大将军秦怀玉站在城门楼里,镇定自若,观察着敌情并不时地发出一道道命令,对城防布置进行调整。 秦刚和秦大山带着亲兵卫队将他层层护住,但却因为不能阻挡大将军观察敌情,只能无奈地给他留出一人宽的距离。 副将薛纳,年约三旬,白面短须,身材高大而矫健,乃是大唐战神薛仁贵之子,年少从军,身经百战,有乃父之风。 可惜的是薛仁贵晚节不保,兵败大非川,被夺官削爵降为平民,与历史上有所不同,老薛没有等到再度启用,迎来云州大捷,而是闲居老家郁郁而终。 薛仁贵死后,皇帝忆起其往日的功勋,追赠一个云州都督、左骁卫大将军,算是给了个虚名作为补偿。 因为老薛的晚节不保,顺理成章地影响了子孙的前程,其子薛纳从军多年身经百战,中创多处,却只混了个中郎将。 见到大将军秦怀玉立于城楼之上,直面突厥人的箭矢,作为副将,他自然要劝阻。 “大将军,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将军为三军统帅,身负重任,岂可身处险地以身犯险请大将军速回城楼之下,卑职愿代大将军留在城楼之上督战”薛纳朗声道。 “三军之气,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本帅自当与三军将士同生共死,共抗突厥。”秦怀玉一口回绝,不下城墙。 秦琼就是响马出生,打战的时候喜欢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在他老人家的影响和教导下,老秦家的人都是犟驴,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薛纳无奈,只好闭嘴,对于主帅的决定,可以善意的劝阻一下,但却不可一口咬死,啰嗦个没完没了,那就是僭越,乃官场大忌。 薛纳作为副将,在大将军秦怀玉的坚持下,只能坚决执行。 这样一来,秦大将军就在城楼之上,冒着突厥人的箭雨,从容观敌情,指挥若定。 突然,一道寒芒劲道十足,穿越漫天的雪幕,极速射向秦怀玉。: 第17章箭似流星射大将 一道冰冷的寒芒,如同漆黑的闪电,极速穿越漫天的飞雪,借助呼啸的北风,无声无息。 箭如流星,其势无可阻挡,又似毒舌之吻,咬定秦怀玉的胸膛,要赐予他死亡。 死亡之箭,无声无息,从发现寒芒闪烁,不过刹那之间,就到了眼前。 刹那之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无论是提醒还是躲避都来不及了,这就是必杀之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秦怀玉右侧,略微靠前,但却紧挨着他的一名亲兵,想都不想,一个纵身,挤向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箭。 噗 冰冷的金属,凌厉的锋锐,无情地灌体而入,一箭正中这名亲兵的面门。 没有呐喊与挣扎,铁箭入体,这名亲兵立时毙命,身体顺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秦广”秦怀玉高喊亲兵的名字,眼睛发红,嗓音嘶哑,可那名亲兵却再也听不见了。 就在此时,站在右后方的薛纳,突然一脚揣在秦怀玉的大腿侧面,猝不及防的秦怀玉身子朝左一歪,打了个趔趄。 噗 一道冰冷的寒芒咬上了秦怀玉,一只一模一样的铁箭插在他的右箭,箭尾的翎羽还在颤动。 “突厥人有射雕手,快举盾”薛纳大声喝道,由于声嘶力竭之下,嗓门都有点喑哑。 本来对薛纳拿脚踹大帅而怒目而视的秦大山,亲自扛着大号铁盾将秦怀玉护得严严实实。 “秦大山,快将大帅送回去救治”秦怀玉受伤了,薛纳可不敢再让他留在这里,给突厥射雕手当靶子,立马让秦大山将他送回大帅府。 此时,无论秦怀玉如何不愿意,无奈秦大山根本无视他的命令,一把将他抗起,在大盾的掩护之下下了城楼,朝大将军行在跑去。 秦怀玉一走,他的那些亲兵自然跟着走了,偌大的城楼总算不再拥挤,剩下的人各就各位,并没有因为大将军的离去而陷入慌乱。 作为秦怀玉的副将,薛纳就是城头之上军职最高的人了,顺理成章地接过指挥权,组织边军将士阻击突厥人。 而且,他也没有立于胸墙之前,给突厥射雕手当靶子,而是由亲兵沿胸墙分别立起几张大盾,盾牌与盾牌之间留下尺许空隙。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小心翼翼地游走在不同的铁盾后面,侧着身子从空隙中观察敌情,从而发出相应的指令。 这并非是薛纳贪生怕死,而是有秦怀玉这个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射雕手,顾名思义,就是能张弓支箭射下雕这种空中之王。 射雕,就是考校射术的一种标尺,以此来区分普通射手与神射手。 射雕手,不仅要射术出神入化,而且,要臂力惊人,至少能开三石硬弓。 而最高级别的射雕手,甚至能拉开四石弓、五石弓,一箭能射倒奔马,不过,这种射雕手极其稀少,出现一个,那就是草原部落的宝贝。 薛仁贵当年号称“三箭定天山”,其射术之精湛可想而知。 其实老薛就是最顶级的射雕手,薛纳作为老薛的儿子,在射术上也没有给他老爹丢脸。 就凭那箭的力道和式样,以及隐约看到的射雕手身影,并因此估算出出的距离,薛纳推测出这个射雕手用的至少是四石弓,甚至有可能是五石。 一般情况下,射雕手在部落的地位尊崇,出现在战场之上的目的就是为了狙杀对方的大人物,极少对付普通士卒的。 一方面是出于射雕手的骄傲,另一方面,射雕手拉开强弓的数次并非无止境的,一般情况下,能拉开几次就会力竭,要修养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大战任然打得激烈万分,甚至是惨烈无比,双方的打法未变,突厥人以骑射之术攻击,而唐军在防守之余以弓箭和强弩反击。 伤亡依然在增加,每一刻都有人倒在,有突厥人,也有唐军将士,只要是血肉之躯,中箭之后都一样会疼、会惨叫。 只要是战争,就避免不了伤亡,这是一件无可奈何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突厥人在攻击被城墙没有收到什么效果之后,骑兵顺势围着朔方城转圈,向其它三面城墙发起攻击。 但是其它三面城墙同样戒备森严,枕戈待旦,弓弦声不断响起,箭出如雨,给予了突厥人重创。 而且,这样一来,反而给了唐军喘气的时间,可以抽空放松一会。 再说秦大山亲自背着秦怀玉,在亲兵队前呼后拥之下,跑回了大将军行在。 一进院子,秦大山就冲留守的亲兵大呼小叫:“快快去找郎中” 而他则背着秦怀玉冲进了屋子,也就是所谓的虎帐,小心翼翼地将秦怀玉放下,扶着他坐在毡毯之上。 射雕手用的箭与众不同,比普通的箭矢要长,也更加沉重,箭镞以精铁打造,成三棱锥形,也就是所谓的破甲锥,并且有倒钩,中箭之后极难医治。 在拔箭的时候,倒钩会勾住大块血肉,甚至是经脉,轻则扩大创伤,重则残废。 此时,突厥入侵,城头之上激战正酣,伤兵太多,所有的军中郎中都在城墙之下忙碌,恨不得一个人当作八个人用。 不过,大帅中箭了,再忙碌不堪,也要抽出人手前来医治。 根本就无需亲兵去找,薛纳已经安排了一名郎中紧随其后,不过,这名郎中可比不得秦大山那蛮牛一样的体质,因此落在后面,姗姗来迟。 秦怀玉中箭的位置在右边肩膀,箭镞从甲叶的缝隙中间钻进入,需要卸掉铁甲,再褪下衣服,方好医治。 好在郎中常年待在军中,对箭伤的处理并不陌生,拿一把特制的大剪刀,擦着铁甲将箭杆剪断。 然后,在亲兵的辅助之下,给秦怀玉卸甲,在扒开衣服,将其肩部露出来。 一支铁箭从肩膀前方刺进去,却没有穿透,不知入肉几分,被剪断的箭杆露出有两寸长短,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见惯了箭伤的郎中挠头了: 第18章喷你一脸口水 空旷的室内,几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点燃,柔和的烛光,将书案附近照得纤毫毕露、落针可见。 一架火盆放在书案旁边,上好的木炭发出红红的火焰,还不时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都是秦大山干的,为了给大将军治伤,别说是几根蜡烛、一些木炭,就算是把库房搬空也在所不惜。 老秦家人都是犟驴的性子,忒能抗疼痛,被一箭穿肩,额头上都冒出冷汗,却依然无动于衷,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训秦大山。 “你小子长能耐了,谁让你把某抗回来的三军将士浴血奋战,受伤了随便包裹几下依然在坚持战斗,某就不能吗你小子” “谁让你点这么多蜡烛的还燃起了火盆,不知道物资紧缺吗冬天才刚刚开始,你个败家的玩意儿” 秦大山低头缩脖子弯腰,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反正我就是不开口,但是,只要是对你大将军的伤有好处的事情,该做的我还是照做不误。 郎中年约四旬,长眉细眼,勾鼻薄唇,下颌尖尖,一挂山羊胡子,且身材颀长而枯瘦,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奸诈。 这个“面貌奸诈”的郎中,给秦怀玉卸甲解衣之后,却没有动手处理箭镞,反而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盯着中箭的部位拿不定主意。 “你咋还不动手呢”秦大山恼了,瓮声瓮气地喝问。 “秦大山,你给我闭嘴”秦怀玉虽然受了箭伤,倒还是中气十足,大声训斥秦大山,接着对郎中轻声道:“郎中尽管放手动作,些许小伤,某扛得住” “大将军,您的箭伤很麻烦,是不是再寻几位郎中前来,共同合计着妥善办法”郎中低头拱手道。 “这你没处理过箭伤”秦怀玉愣了一下,心中有点不喜,心想这是什么人呀连军中最常见的箭伤都不知道处理,不是滥竽充数草菅人命吗 “呵呵,老朽已在军中呆了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有处理过箭伤只是,大将军您中的是破甲锥,也就是突厥人所称狼牙箭,箭镞之上带有倒钩。” 郎中见大将军不相信他的医术,出于对自身艺业的自信,立马挺直腰背,被给秦怀玉普及破甲锥的常识。 “那你们平常是如何处理狼牙箭的”秦怀玉问道。 “忙不过来的时候直接拔出来,这样会带去一大块血肉,仔细一点,则是先用刀子划开伤口附近的肌肉,扩大伤口,找到箭镞和倒钩,再缓缓拿出。” 说到治疗箭伤,郎中想都不用想,一开口就娓娓道来。 本来就没什么好想的,不仅仅是他,军中郎中遇到这种带倒钩的箭伤,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只不过,经过这样治疗的伤兵死亡率很高,侥幸不死的也大多残废,总之还能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极少,堪比凤毛麟角。 “那还等什么就这样处理,本帅扛得住”秦怀玉不以为然地道。 郎中迟疑了一下,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坦白从宽,道:“这个大将军,事情是这样子的 您中箭的地方在肩膀前面,也就是在肩胛骨的范围之内,而且,这个位置有很多经脉,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损伤经脉。 因此,无论是直接拔,还是用刀子扩大伤口,那倒钩和刀子都有可能有可能割断经脉。” “割断经脉会怎样”秦大山问道。 “经脉断了,就残废了呀”郎中没好气地道。 “那你们以前遇到这种箭伤,有治好的吗”秦大山瞪着大眼睛追问,面色有些不善,总觉得这个郎中有些不靠谱,别的不说,就是那相貌看着就不是好人。 “基本上还活蹦乱跳没有明显残废的,多年来某只处理过一次,但是他的伤口在臀部,那里肉多、经脉少。其它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郎中道。 秦大山心想还不错,曾经有治好的,于是问道:“那依你看来,大将军这箭伤有几分把握不留下隐患” “两分”郎中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出了两分的把握,谁知道秦大山不满意了,两眼一瞪就要发飙,把郎中吓得立马改口:“顶多一分把握,某学艺不精,不敢夸海口。” 把个秦大山气得哇呀呀大叫,恨不得抡起瓦钵似的拳头打死这个一脸奸诈的庸医。 结果被秦怀玉一声呵斥,立马偃旗息鼓,憋着一肚子火生闷气。 不过,秦怀玉也头疼不已,最为一个大将军,弄个身残体缺的也闹心呀 “大将军,不如让沫儿来看看,她对治疗刀剑伤很有些办法。”秦刚见大将军愁眉苦脸,给出了个主意。 “沫儿那就让她来看看。”秦怀玉答应了。 哎反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只有一分的把握,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沫儿一听要给大将军治疗箭伤,倒也不发怵,立马噔噔噔一路小跑回营房拿器具。 走到营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悠长的呼噜声,沫儿很是莫名其妙,结果一推开营房的门,她弯弯的眼睛立马睁得溜圆,不停磨牙。 赵无敌四仰八叉地倒在铺上,一条薄被随意搭在身上,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一阵阵悠长的呼声,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尤其是,他的眉毛歪着,眼睛眯着,嘴巴咧着,不知道梦到了啥得意的事情,笑得那个贱 沫儿越看越生气,提起一脚就踢去,咬牙骂道:“睡得跟头猪似的,真恶心” “谁敌不好,有敌袭”赵无敌身心俱疲,太累了,倒头就睡,哪有做什么美梦 在全身放松、进入深度睡梦之中,遽然遇袭,出于本能反应,立马跳起来,睁开朦胧的眼睛,四处张望。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敌人没看到,只有那伙房之中的半大娃子站在前面,嘿嘿冷笑。 “沫儿,你忙完了”赵无敌搭讪。 “你给我住口,沫儿是你叫的吗”半大娃子又生气了,凶巴巴地喷了赵无敌一脸的口水。 “那个小兄弟” “谁是你小兄弟”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很熟吗” : 第19章愁眉不展为箭伤 营房的门洞开着,强劲的风携带着一片片冰凉的雪花,从门洞中灌进来,让人浑身发冷,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风冷,雪冷,营房里的气氛也很冷。 赵无敌跌坐在床铺上面,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半大娃子 沫儿依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生闷气,但却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似乎没什么理由。 沫儿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没来由的无理取闹有点懊悔,只是,让她说出道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同时,她在心里嘀咕:赵无敌,你个大混蛋,你个小心眼,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就不能再对本姑娘说几句软话吗你服个软,本姑娘不就不就原谅你了吗 不管他们想与不想,愿与不愿,时间之轮都不会停止转动,而世界也不会因他们而改变。 “沫儿,沫儿,你怎么还没来咦你们俩在干啥呢大眼瞪小眼,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 秦刚见沫儿好半天都没有出门,心急之下追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顺嘴打趣了几句。 “啊,哦,秦叔叔,我去拿东西。”沫儿脸红了,支支吾吾,然后,借口拿东西,就一头扎进帘子的后面。 对于秦刚,赵无敌见过,但却并不熟悉,只好拱手搭讪:“这位大哥,突厥人在攻城” “呵呵,沫儿喊我叔叔,你却称我大哥,这可不妥啊。”秦刚笑道,接着面容一肃,接着说起战事,道:“突厥人有万骑之多,凭借骑射之术与我军对峙,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就连大将军都中了突厥射雕手的破甲锥,郎中束手无策,这不,想叫沫儿去瞧瞧。” “大将军受伤了”赵无敌闻言一惊,这才刚刚开始攻城,唐军最高将领就受伤了,听秦刚的意思,伤情还不容乐观,可见战况有多激烈和惨烈 想到这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赵无敌又嘴欠了,随口说道:“沫儿还懂医术” 谁知道说沫儿,沫儿就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鼻子一翘,冷哼一声道:“等你哪天受伤了,尽管来找我,保证治不死你” 遭了,赵无敌心中大叫不好,一不小心又把他给得罪了。 “呵呵,沫儿,走吧。”秦刚瞄了他们俩一眼,打个呵呵,带着沫儿离去。 “等等我我也去看看大将军”赵无敌紧跟其后,惹来沫儿一个大大的白眼。 箭还是那只箭,伤还是那个伤,先是那郎中左思右想瞅来瞅去,拿不定主意。 如今,又多了一个沫儿,小眉头蹙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时而睁开如满月,时而眯起如弯月,同样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是沫儿是无处下手。 一老一小两个郎中,硬是被一支箭难住了。 若是换成一个小卒,哪怕是一个校尉之流,就这样的箭伤,郎中都能处理三个了。 可是,眼前中箭的这位可是大将军,开国元勋翼国公的孙子,要是给弄成残废,郎中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边军过万将士,一个一口唾沫,淹不死他也要恶心死。 郎中不由得暗暗叹气:千古艰难唯一死,更何况是被人恶心死 “沫儿,你有几分把握”秦怀玉轻声问道。 沫儿的母亲就是朔方城的原住民,祖上就是郎中,到了她母亲这一代没有了男丁,这祖传医术最后就传到沫儿身上。 只可惜她母亲过世的早,来不及对年幼的沫儿倾囊相授,只好留下一本手札让她自己瞎琢磨。 不过,这孩子悟性好,凭借着幼时打下的基础,这几年自己鼓捣带琢磨,对这刀剑创伤颇有几分心得。 听到秦大将军期盼地动问,沫儿摇摇小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沫儿也没有把握。” 这一大一小两个郎中都这样说了,秦怀玉也就认命了,残废就残废,总不成去神都把太医给弄来吧 “沫儿,这位医士,就按照你们平日里的办法,开始处理,某受得了。”秦怀玉拍板了。 既然大将军都决定了,那就开始处理箭伤,没什么好怕了 赵无敌总算搞明白了郎中和沫儿的担忧,感情是这箭镞上面有倒钩,中箭的部位又是肩胛骨的位置,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 “大将军,能不能让小子检查一下箭伤”赵无敌毛遂自荐,把麻烦揽过来。 “你”沫儿瞪着赵无敌,毫不掩饰地露出怀疑的神色,且想要看出他的企图。 “呵呵,那个斥候小兄弟是吧,多亏你的情报,让我们能提前关闭城门,布置城防,因此减少了伤亡,某替三军将士谢过了。” 秦大将军日理万机,哪里记得起赵无敌的名字,不过,对于这个人还是记得的。 至于赵无敌想看看箭伤,秦大将军也没有理由拒绝,看看又不会恶化 人常说病急乱投医,秦大将军就把“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哪儿有水我得先洗洗手,冷水也成。”赵无敌手上有敌人的血,还有羊肉的汤汁,至于灰尘之类不必细说。 “什么毛病”沫儿乜了他一眼。 冷水好办,热水也是现成的,大将军要治疗箭伤,怎么可能不预备热水 赵无敌弄了一盆热水,将脏兮兮的双手反复搓洗,换了三盆水才勉强满意,拿干布擦干了手,说道:“脏手不能接触伤口,其它脏东西也不行,会引起伤口恶化、流脓。” 赵无敌还真不是不懂装懂的瞎说,前世在南方抗倭的时候,听那些来自极西之地的传教士所说,后来经过验证,确实是那么回事。 “还有这说法”郎中暗自嘀咕,并看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立马有一种洗手的冲动。 而沫儿也眼睛亮晶晶的,偷偷看看自己的小手,随即将小手藏进袖子。 赵无敌又在火盆上烤了烤双手,直到完全干燥并血脉通畅之后,方才仔细检查起秦怀玉的箭伤。 手指一按,不一会儿,赵无敌眉头舒展,有了定夺。: 第20章大将军的箭伤 大将军秦怀玉被突厥射雕手一箭射中肩膀,面对那带有倒钩的箭矢,难倒了一老一小两个郎中。 而赵无敌则出人意料之外,竟然毛遂自荐,要替大将军查看箭伤。 他在箭头四周用手指轻轻按捏,对于人身上的骨骼组成以及经脉走向,作为古武世家号称“五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自然是了如指掌。 你要是让赵无敌诊断人家脑袋瓜子里或者肚子里有啥毛病,那就典型的强人所难了。 当是,他对于跌打损伤、刀剑创伤,以及伤筋动骨、人体的骨骼之类,确实精于此道,绝对对大唐军中的郎中要靠谱。 而且,带倒钩的破甲锥、狼牙箭,在大明的时候太普通,差不多就是军队的制式箭矢,这遭受箭伤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摸索出很多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赵无敌又拿起那根被剪断的箭杆,问道:“那位知道这根破甲锥原本有多长” 对于赵无敌的无知,倒也没有人表示鄙视。 因为赵无敌只是一名来自府军的小卒,不知道狼牙箭的制式尺寸,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箭原本就是我大唐制式武器破甲锥,长二尺五寸八分。”秦刚答道。 哦大唐的制式武器,被突厥射雕手拿来射中了大唐的大将军,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不用说,这是突厥人劫掠大唐的战利品,不过,这和我赵无敌有啥关系 赵无敌得知了尺寸,拿尺子量了量剪断的箭杆长度,接着又在秦怀玉肩膀上比划了几下,说道:“大将军,对于您的箭伤,小子有个建议。 此箭是从您的肩胛骨下方紧擦着骨头穿过的,虽然对骨头有损伤,但却并不严重。 而箭镞实际上已经完全超过了骨骼,离您的后背只有五分即可洞穿。 而且,很幸运的是,在箭镞入体的时候并没有伤及您的主要经脉。 但是,如果往回拔的话,将肯定会伤及您的经脉和骨头。” “你的意思是此箭镞不能拔”老郎中问道。 “不错”赵无敌点头道。 “那么,小兄弟莫非是要说在用刀划开背面的肌肉,取出箭镞”郎中眼中精光灿灿,一张老脸兴奋地发光又发红。 作为一名郎中,有什么比亲眼见证一种诞生新的治疗方法,更能激动人心的 听了郎中的话,赵无敌被噎得直翻白眼,心中不住咕哝:老天爷,不要这样凶残好不好怎么老是离不开拿刀子把人给划开 沫儿眼角余光一扫,就明白这家伙不是这个意思,小嘴一撇,道:“说吧还等着人请教不成” “呵呵,是这样的,我是意思是说,既然箭镞离表皮不到五分,而且前方已经没有了骨骼和经脉,不如让箭顺势穿过不就行了。”赵无敌被沫儿一挤兑,只好讪笑两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 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只是没人想过,一旦说透了,就啥也不是。 比如这未曾穿透的箭伤,一般人不敢想象让箭继续穿透身体,认为那是继续伤害人的身体,增加人的创伤和痛苦,是很不负责任的修为,极为恶劣,草菅人命。 如今被赵无敌说透,再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箭不来就人,人就迁就一下箭 沫儿歪着小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想啊想啊,忽然拍手笑道:“还真是这个道理” 随后,当她看到赵无敌那似笑非笑的贱样,立马绷紧小脸,哼了一声,并且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既然如此,那就请郎中施术吧”见沫儿和郎中都赞成,秦怀玉催促道。 虽然秦大将军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上疼的够呛,换谁体内弄一箭镞,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郎中没有答应,却盯着赵无敌看,眼中精光灿灿,看得赵无敌老大得不自在。 赵无敌自然明白郎中的意思,虽然知道了方法,并不代表就能轻松地做到,毕竟是停留在口头,没有见过实际操作。 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既然你说得头头是道,那就请你去给大将军处理箭伤吧 这世上就没有傻子,天生掉功劳的事情,就没有人相信。 “大将军,还是由小子给你处理吧”赵无敌只好亲自上阵。 为了万无一失,他又摸摸捏捏捣鼓了一阵,随后让秦大将军坐正身子,没事找事地和大将军聊天,同时,并指如剑,聚集全身的力气,猛地点在那一小截露出来的箭杆断面。 “噗” 这一切,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只见一枚精铁箭镞带着几寸长的箭杆,从秦怀玉的后肩部射出,钉在后方的板墙上面。 随即,赵无敌又在秦怀玉的肩膀和前胸及后背用力点了几指。 那前后贯通的伤口本来在喷薄鲜血,但却随着赵无敌不停戟指点击,血流渐渐地变少,最后,几近停止。 解决了滞留体内的箭镞,止住了流血,剩下的无非是清洗伤口和敷药、包裹,赵无敌示意那目瞪口呆的郎中该接手了。 郎中却没有反应,还是沫儿动作快,端过来一盆热水,准备给秦怀玉清洗伤口。 “这个,沫儿,用烈酒清洗伤口比较好。”赵无敌小声地提醒。 沫儿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选择了从善如流,对秦大山说道:“秦大山,有酒吗” 沫儿尊称秦刚为叔叔,却对秦大山直呼其名,而秦大山却也不恼,咧嘴笑道:“干啥等你给大将军处理好伤口,老子去给你偷拿一坛子好酒。” “滚犊子谁要喝酒了我是要烈酒给大将军清洗伤口”沫儿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并把这个烈酒清洗伤口的办法据为己有。 清洗好伤口,敷上军中的药粉,再裹上干净的白叠布,就算是全活了。 秦怀玉自我感觉了一下,觉得效果很不错,总算没有让那郎中拿刀子划来划去的,至于留下伤疤,对于武夫来说那就不算是个事,反而是战功的象征。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论功行赏呢: 第21章迈出的一小步 烛光明亮,炭火熊熊。 大将军的箭伤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没有伤筋动骨,没有扩大伤口,没有鲜血淋漓,看样子也没有留下啥子后遗症,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皆大欢喜。 大将军的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意,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之下,显得温暖和可亲。 大将军对伤势的处理满意,所有人的心情也随之转好,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不再紧张兮兮。 秦刚小心翼翼地给秦怀玉披上衣服,掩好衣襟,系上腰带,动作轻柔而娴熟,还真看不出他那挥刀舞槊的大手,干起这些细致活是一样的得心应手。 秦大山则大口地喘气,想想还怕得不行。大将军在他的面前中箭,这是他的失职,也是他的耻辱,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若大将军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即便是以死谢罪,也洗刷不了满身的罪孽,死后也无颜面对老国公。 而那个军中郎中也如释重负,小心肝不再砰砰乱跳,就连额头的冷汗也被蒸发干净,只是那一双细眼老是发光,瞅着赵无敌,一副跃跃欲试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匠人的通病,求知欲特强,虽然对自家的技艺和绝活敝帚自珍,习惯于藏着掖着,对祖上传下来的几页“秘笈”都要层层包裹起来,再弄个盒子装上,富贵人家建个密室收藏,升斗小民则是搁在房梁之上亦或在床底下挖个洞深埋。 他们向来是父子相传、一脉相承,对于其它徒弟,哪怕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要传一半、藏一半,留几手后手,美其名曰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不过,当他们见到新奇的技艺和别人的绝活,立马眸光灼灼,舍不得移动眼睛,恨不得纳头便拜、以师视之,但好在还知道行规和禁忌,虽然心中如同小猫抓心,但却放不下脸来开口相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这个道理郎中还是懂得。 秦怀玉见那郎中还杵在这里,不肯离去,颇为不快,心想莫非还要本帅赏赐你不成于是,冷声道:“本帅的伤已无碍,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速回城头,哪里还有众多伤兵,尔等要用心给他们治疗。” “诺”郎中答应一声,“深情”地看了赵无敌一眼,提溜这自己的东西,转身欲离去。 虽然不舍,却也无奈,秦大将军既然已经发话,若还不离去,那就是违抗将令,要挨军棍的。 “这位郎中,你若觉得这处理狼牙箭之法有可取之处,尽管去用。不过,郎中还请谨记,此法不可用于头以及胸腹等脏腑所在,至于其它还需郎中自行摸索。” 赵无敌见郎中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还能不明白吗无非就是处理箭伤的方法,能广泛用于军中,能挽救更多的伤病性命,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 他在大明中箭身亡却没有魂飞魄散,反而来到大唐再世为人,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有功德庇护,灵魂不灭。 赵无敌在心中暗自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多一技而活无数人,善莫大焉 郎中闻言转过身来,面朝赵无敌一揖到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道:“今得郎君赠予奇艺,不胜感激,天地可鉴,从今往后,某孙无伤必以师待之” 不敢不敢,孙郎中无需如此,不过些许雕虫小技而已,切莫如此”赵无敌连忙推脱,不敢应承。 他暗自腹诽:这位大爷,虽然我前世也娶妻生子了,年近而立,但是你都胡子一大把了,视我为师还是算了吧,我可不适应,瞧着膈应。再说了,我就知道一点对跌打损伤、刀伤箭创的粗糙处理之法,就连拿脉都不会,拿什么教你 “莫非郎君认为孙无伤不堪教导”这孙郎中也就是头犟驴,脾气一上来颇为执着。 “这”赵无敌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哈哈哈今日孙郎中得一技傍身,说不定它日因此而名扬天下,那可都是拜你所赐你说说你有什么担不起的而且,他也只是以师礼待你,又不是正经八百地拜在你的门下,再推来推去,可就不妥了。”大将军秦怀玉笑道。 原来如此只不过是客气话,就像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也不说清楚了,倒是吓了老子一跳。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子了,这拜来拜去的腰疼 见赵无敌不再推辞,孙郎中心满意得之下,兴冲冲地离去。 就在此时,听闻大将军受了伤,司马魏文常和录事参军赵政赶来探望,寒暄几句之后,赵参军手指赵无敌笑道:“这小子带回了突厥人偷袭的情报,避免了我朔方城的灭顶之灾,不知大将军对他如何安排” “呵呵,他姓赵,你也姓赵,赵参军这就迫不及待地给本家讨要好处了”秦怀玉乜了他一眼,呵呵笑着,然后,带着询问的意思目视魏文常。 军司马掌军中律法,手里也捏着功劳簿子,考校三军将士的功与过,赏善罚恶,权利很大。 赵无敌虽有功,但是如何定功、如何赏赐,绕不过军司马,因此,秦怀玉才目视魏文常,征询他的意见。 “赵无敌,扬州府世袭府军,戌边朔方城以来,调任斥候部,从军两年,无功无过。今日,查突厥人寇边之敌情,并及时回报,应记一大功,并斩首五级,为突厥精骑士,策勋一转。”魏文常都没有拿功劳簿,张口就来,对赵无敌的情况门清。 秦怀玉沉吟片刻,道:“正式赏赐要行文兵部,由朝堂定夺。不过,本帅奉旨牧边,蒙圣人恩宠,授予临机决断之权,从七品以下可自行授受。赵无敌,本帅暂委你一个扬州折冲府旅帅,从八品上,不过,暂时没有兵给你,你就暂留本帅身边吧。” 唐军编制一旅辖两队,共一百军士,设旅帅一人,授武官从八品衔。 赵无敌一日之内从小卒升为旅帅,成了一名下层军官,按照前世来比较,差不多一个把总,和游击将军还差得很远,因此,也没啥好高兴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22章一头牛,一条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争总是残酷的,充满了血腥与恐怖,动辄数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集结在一起,在血与火中拼命,不断演绎着杀与被杀,留下了一地的血与骨。 岁月如轮,转个不停 古来多少英雄饮恨沙场、埋骨他乡,战争却依然在延续,时不时爆发一次,又有多少少年俊彦踏上征程,重复着一个又一个轮回。 也许,这些人有各种不得已的理由,正如同赵无敌一样,身为世袭府军,从军戌边,是他从一出生来到这人世间就定下来的命运,身不由己,无法抗拒。 除此之外,披甲持戈,纵马沙场,在血与火中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就没有别的目的吗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首传唱千年的诗歌,又何尝不是天下所有将士的心声 斩却敌人头,博我功与名。 多少将士爬冰卧雪,在边关奋勇杀敌,博取战功,从而脱离庶民阶层,成为人上人,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这是一种动力,也是一种野望,但却无可厚非。 相当于绝大多数大唐的边军将士,赵无敌无疑是一个幸运儿,一觉醒来,受到上苍的垂青,遇到了突厥人袭击朔方城,在全火人的呵护之下,不仅获得了唯一的生存机会,还因此独得了功劳,并于一日之间,就从一个最卑微的府军小卒,成了一名从八品上的旅帅。 虽然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但却是正式的官身,不再是庶民的身份,将因此获得一份俸禄,以及百八十亩职份田,免除一定的税负,甚至买上一两个丫环,过上虽称不上富裕、但却能混个肚儿圆的日子。 这一切对于真正的赵无敌,也就是那个代父从军的小府军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听到大将军的封赏,唯一的动作就是拜倒在地,除了傻乐之外,只有语无伦次,翻来覆去,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大将军的感激之情。 不过,此时此刻的赵无敌却已经不是那个赵无敌,自从稀里糊涂来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大唐,他就在心中起誓,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不想再有任何的遗憾。 赵无敌的崛起之路还很漫长,如今只是跨出了一小步,因此,他头脑清醒,心中淡然而平静,并没有一丝骄傲之意。 不过,这一切只能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可与人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一个桀骜不顺的刺头,在任何时代都将收获一个悲剧的结局,没有例外。 因此,赵无敌要适当藏拙,而对于秦怀玉的一番善意,他也必须有所表示,礼尚往来,小小的赵无敌如何能免俗 赵无敌向大将军秦怀玉郑重行礼,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官场套话。 本来到此为止,对赵无敌的封赏就算是结束了,有些事有些话搁在心里就好,一切都在不言中,说透了反而没意思。 谁知道赵无敌忽然脑子一热,竟然想起了同火的张奔雷等人,斯人已逝,独留他在人世间煎熬和打拼,于是,情不自禁之下问道:“此次得悉突厥人来袭的消息,并非我一人之功劳,不知对同火张奔雷等人如何奖赏” 张奔雷等人是谁秦大将军懵了。 作为坐守朔方城,统帅千军万马的一军大帅,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知道小小斥候火长的名字无奈之下,只好向求证赵无敌底细的军司马求助。 “张奔雷等人,按军前杀敌阵亡例,赐钱五千至一万,帛一至两匹不等,并免除一年税负,其世袭府军之额着其子承袭,无子,则由侄承袭。”军司马魏文常面无表情,照本宣科。 听完魏文常的话,赵无敌心中愤懑,感慨万分。 五千到一万钱,在这年头应该是五到十贯钱,再加上一两匹布帛,免除一年的赋税,就是张奔雷他们的全部抚恤。 这让赵无敌悲上心头,心中生起无尽的悲凉:一个大活人,一个家庭的主心骨,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就换来一头牛的钱财,这只是一头牛啊 从此,他们的家人,那些失去儿子、夫郎、父亲的老弱妇孺、孤儿寡母,将在无尽的悲伤中苦苦挣扎,其艰难与困苦可想而知。 而他们的子侄,将接过宿命的责任,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父辈的马槊,走向边城 赵无敌本不该为此事心生波澜,在大明的军中何尝不是如此昔日,他对此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原本以为经历了多年的征战,见惯了生与死和悲欢离合,已经把心修成了铁石,不再有悲与伤和眼泪流淌。 谁知道此刻,他还是控制不了情绪,属于真正的赵无敌的残留意志瞬间撕开了心的伪装,那层硬壳被撕碎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大将军,司马,我想,我想” 秦怀玉毫不犹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声色俱厉地吼道:“你想怎样你有什么好想的军功岂能私相授受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又不知军中之律法,饶你一次。再要多言,军法无情” 秦怀玉虽然声色俱厉,但却何尝不是一种爱护 大唐自立国以来,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向来如此,有法可依,有例可循,比起前朝以及前前朝,已经算是不错了。 作为一个将门子弟,秦怀玉何尝不知道这些抚恤,实际上有些凉薄,对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国法如此,徒呼奈何 他们老秦家号称开国元戎,从龙之臣,在世人的眼中那是世代公侯,风光无限,但是世人又怎么知道这荣耀是如何得来的 自祖父开始,直到秦怀玉,这数十年来,为了保住他们老秦家府门前那杆竖立的大戟,造就了多少缺胳膊少腿的老兵,以及失去亲人的老弱妇孺 这些人都是老秦家的有功之臣,而老秦家的人也干不出人走茶凉的事,多少年来,老秦家很大一部分的收入都消耗在这些人身上,而且,这份责任还在一代代延续下去 这是老秦家的祖训,也是将门普遍的共识,除了败家子之外,将门都是这样干的,否则,谁会世世代代为你卖命: 第23章赵无敌卖马 大将军节帐之中,气氛有些诡异。 秦大将军一反常态,大声怒吼,将赵无敌训斥了一番,然后,自己却眼珠子泛红,眸光中濛濛水雾,不胜唏嘘 而赵无敌则同样眼中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毕露,眼角滴露几滴清泪。 秦大将军的呵斥如同惊雷滚滚,将他从梦魇中敲醒,一时之间,好似是醍醐灌顶,瞬间明悟了前世今生。 这里可是大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史上最强势的女人,将掀起血雨腥风,以残酷的手段铸就她的辉煌之路,登上那人世间最尊贵的宝座,成为古往今来、直至后世的唯一女皇帝。 为了张奔雷等人的死不值,为了他们的家人抱屈,从而质疑大唐帝国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太过凉薄 这太可怕了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呵呵,不仅是他,还包括赵无敌的家人,都将死得不能再死。 甚至,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都脱不了干系。 想想都恐怖,赵无敌不由得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在烛光的映照之下,一点都不晶莹剔透,反而很浑浊,泛着油花,依次滚落。 这里可不是大明呀,为了共同的利益,百官万众一心朝午门前一跪,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最后的结局,肯定是皇帝让步。 而在大唐,那是皇权没有制约的时代,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虽然是夸张之语,但却也离此不远。 尤其是这位则天大帝老奶奶,那家伙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一帮子杀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而且,杀起人来还六亲不认,据史书记载,则天老奶奶杀过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孙女至于婆家和娘家的亲戚,那更是无法计数,老李家的人都快给她杀光了。 赵无敌不禁自嘲:拿明朝的心来试大唐的刀,呵呵,我赵无敌还是修炼得不够啊 不过,眼下的气氛太过于紧张,而且秦怀玉的误会毕竟对彼此都不好,遗留有后患。 虽然秦怀玉有爱护之意,主动遮掩,剩下的人中,秦怀玉的亲兵应该没问题,至于沫儿虽然伶牙俐齿,但是应该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而司马魏文常,还有录事参军赵政,赵无敌对他们并不熟悉,也不放心。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无敌不可能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别人之手,而且还是敌我不明的人手中。 因此,他要补救,幸好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怀玉打断,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否认秦怀玉的指责,全面推翻自己的本意。 大将军,对不起了,就让您的爱护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大将军,您误会了,小子不是那个意思。”赵无敌开口,昧着良心不认账,并偷偷窥探秦怀玉的脸色,见他没有发飙,方才继续说道:“我缴获了三匹突厥战马,按照军中规定,我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因此,我想和大将军做个交易,将三匹战马卖给您” 赵无敌的话引起了秦怀玉的沉思,就连魏文常也手拈胡须沉思起来,并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赵无敌。 录事参军赵政依然是一副佛陀样子,笑口常开,奇道:“赵无敌,你为啥要将战马卖给大将军、而不是献给大将军呢你可知道,大将军世代公侯,地位尊崇,岂会白要你的战马” “俗,俗不可耐”魏文常看着赵政,蹙眉、斜睨、撇嘴,就像是看着一枚腐朽的铜钱,极尽鄙视,好一阵子又弃之如敝屐,扭头朝赵无敌笑道:“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我说老魏,你那是什么眼神呀信不信,今晚上我在你的马奶里给加上马尿”赵政受不了魏文常的一再鄙视,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嚷嚷。 “呵呵,我等祖上在开国之时四方征战,何其艰难吃过老鼠肉,喝过马尿。马奶里加马尿,老夫甘之如饴” 魏文常这回没有鄙视赵政,眼望长安的方向,神色凛然,却又带着几分落寞。 魏文常说起先人创业之艰难,赵政立马偃旗息鼓,陪着笑脸,装起哑巴。 他可不是开国功臣之后,在这些勋贵面前天生就矮了一截,提不起底气。 “哈哈哈”对于左膀右臂的这种口角之争,作为主官的秦怀玉一向是和稀泥,他及时接过赵无敌的话茬,道:“好,你的交易本帅答应了,一千贯,两匹马。” 见赵无敌疑问,秦怀玉又道:“我等武人视战马如兄弟,把战马看得比媳妇还重要。哈哈哈你如今也有了官身,留下一匹自用吧。” 秦怀玉也不可能带着大笔钱财来朔方城,也不可能那军中的钱财替自家买马,因此提笔写下一个凭据交给了赵无敌,它日可在神都提现。 “赵旅帅,大将军若是懒账,老夫就是打上门去,也要给你讨来这笔钱。”魏文常道。 “怎么会不敢”这几个军中巨头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之间的胡言乱语,赵无敌可不敢搅和进去。 就在此时,副将薛纳派人来报,突厥人退却了,不再攻城。 “突厥人是就此撤退,还是暂停攻城,就地扎营”秦怀玉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前来报信的只是薛纳的一个亲兵,哪里知道这些 “蠢材”秦怀玉骂了一声,挥手让其离去,扭头问秦刚,现在是什么时辰。 秦刚看看沙漏,回道:“大将军,已是申时过半,到了餔食的时间。” 塞外的八月已经进入了冬季,尤其是在这雪花飘飘的日子里,申时过半,也就是天都快黑了。 怪不得突厥人不再攻城了,这冰天雪地里可没法夜战,再说人马俱疲,想夜战也支持不住了。 “雪停了吗”秦怀玉问道。 秦怀玉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突厥来袭,朔方城应该点起烽火和狼烟向附近的城池以及朝廷示警和求救。 可是今日天不遂人愿,大雪纷飞,天幕低垂,能见度极低,无论是烽火还是狼烟都没有效果。 “大将军,雪已停了”忽然,门外有人应答。: 第24章不会晒盐的穿越者 门帘一挑,那个伙房的老军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木制食盒。 在门帘挑起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足够让秦怀玉看清了外面的景象,天色几近昏暗,而雪确实已经停了。 这一点从老军的身上也可以看出,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面都很干燥,并没有残留的雪以及雪化之后的痕迹。 老军是朔方城的原住民,给边军做了一帮子的饭食,若是论起资历,他老人家可是边军最老的老前辈了。 虽然偌大年纪还是一个伙夫,看起来似乎很没有出息,不过,朔方城的边军将士,上至大将军,下到小卒,所有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即便是军中的刺头,见到他老人家那也是毕恭毕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军将食盒放在书案上面,揭开盖板,端出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羊肉,还有一小碟子青盐。 赵无敌一瞅,好家伙,那盆子可真够大,也是木头制的,油光锃亮,冒着热气。 他很是怀疑,老军是不是把自己洗脸的盆子给拿来了 再一看那小碟子确实够小,尤其是和那盆子一比,堪称是惨不忍睹,稍不注意都难以发现。 就那么小的一个小碟子,装了一撮青盐,老军当作宝贝一样,轻拿轻放,生怕一不小心给摔了似的。 确实是一撮青盐,赵无敌盯着小碟子仔细看了几眼,并暗暗衡量了一下,觉得没有比“一撮”这个词更加确切。 “瞧你那怂样那可是青盐,也不洒拿盆水照照自己。”沫儿发现了赵无敌鬼鬼祟祟地偷窥青盐,立马张开小嘴,抢白了一顿。 赵无敌翻着白眼,心中充满了怨念:不就是青盐吗老子出身在扬州,家中就有盐引明朝颁发给盐商的销售执照,拿上好的雪花盐给你铺地都行。 不过,他忽然想起,那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而今生今世的他,家虽然也在扬州,但却没有盐引,就连青盐都没有。 特么的,老子混得连口青盐都吃不上,这世上还有比我惨的吗 同时,他又后悔,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学学怎么晒海盐呢 这可是大唐,一个极度缺乏食盐的年代,如果掌握了大明晒海盐的技术,那还不得立马成为富甲天下、富可敌国、富得流油 不过可惜的是,理想是青盐,现实是空白。 沫儿看见赵无敌那懊恼和羞怒的模样,还以为是被她说破了诡计,抓住了痛脚,不禁得意得嘿嘿笑起来。 除了一大盆子羊肉和一小碟子青盐以外,老军又揭开一层隔板,拿出几大块油汪汪的胡饼,是用糜子面烙的,里面夹着剁碎的羊肉。 老军收拾好食盒,搓着手笑道:“老汉不知道司马和参军也在这里,因此只拿了大将军的一份,您二位是在这吃还是” 这个年代吃饭还是实行分餐制,一人一张矮几,一份饭食,各吃各的,而且,还不能浪费。 吃不下也得硬塞进肚子,谁让你要那么多分量的不知道一粒粟、一粒麦来之不易吗 赵无敌听了老军的话,傻眼了:这是大将军一个人的餔食我的老天爷,大将军莫非是饭桶不成 估计是老军听闻大将军受了伤,因此给额外添了些分量,这也无可厚非,病人吗,总要额外照顾一些,没有人会有异议。 秦大将军哈哈一笑,冲左膀右臂道:“这是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再让老刘头给添点,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好啊卑职就跟着大将军沾沾光了,可惜没有酒”赵参军将大盆子朝秦怀玉面前挪了挪,然后,在一旁坐下。 “老赵,你喝呀,酒有的是。等你喝好了,老夫正好拿你祭旗。”魏司马也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眼睛盯着赵参军,咧着嘴嘿嘿冷笑。 “我说老魏呀,陪大将军吃顿饭,你都不放过我。看来,上辈子,老子一定差了你的钱没还。”赵参军笑骂道。 秦怀玉手里抓着一截羊腿,忽然看到赵无敌还杵在那儿,于是说道:“赵无敌,到了餔食的时辰了,要不,一起过来吃一口” 见赵无敌正要开口,站在他侧面的沫儿忙踢了一脚,并狠狠地拿眼瞪他,下巴扬了扬,那意思 赵无敌又不是傻子,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年头等级森严,上下尊卑有别,大将军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岂能当真 其实,即便是在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严世藩巡视东南抗倭的时候,胡宗宪设宴招待严世藩,赵无敌就没有资格列席。 赵无敌谢绝了大将军的好意,随即与秦大山等亲兵一起到伙房,吃了每人一份的餔食,也就是晚饭。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几块肉,一个很大的糜子馍,每人一份,包括沫儿和老军都一样。 边军的伙食是定量的,不论老少,每个人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多吃多占,除非你混成了将军。 沫儿拿一个麻布袋子,挨个发东西,这让赵无敌很是好奇,不知道是啥宝贝。 沫儿很快就到了赵无敌面前,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因为太小,差点没接住,惹来沫儿老大一顿埋怨。 赵无敌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宝贝”,借助灶火的亮一看,个头和豆子差不多大,三圆四扁的,颜色黄不拉几。 赵无敌懵了,这是啥子玩意儿 莫非是药丸 吃个晚饭不至于还要先吃一粒药丸吧 他四处一踅摸,看见大家伙拿舌头舔,愣了一下,觉得还是入乡随俗的好,毕竟还没有做到将军,适当装转傻子也不错。 于是,赵无敌也舔了一下,有点苦涩,也有点咸。 他明白了,感情这就是盐,于是,他的脸也跟盐一样苦涩了。 就这玩意儿,搁在他大明的家里,连狗不理。 他的心受伤了。: 第25章朔方城中一闲人 赵无敌用两根手指捏着一颗黄不拉几的盐疙瘩,黄豆大小,看上去一点都不晶莹剔透,色彩暗淡而奇怪,富含各种杂质。 而且,味道也很是怪异,入口苦涩,舌头发麻,除了甜,其它四味都占全了。 赵无敌一颗丹心受伤了,隐隐约约在滴血,急切需要安慰。 可惜根本就没有人鸟他 亲兵卫队的好几十条大汉,一个个都抱着大海碗,也不挑拣和讲究,就那么随意找一地儿,蹲在伙房内外,啃一口糜子馍、喝一口羊汤,间或吃一口肉,再舔一口盐。 几十个人啃糜子馍,喝羊汤,稀里哗啦,汗珠子都摔碗里了,却视若无睹,硬是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今儿是中秋日,因此才有羊肉汤喝,主管后勤的录事参军赵政三天前就安排好了,倒也不是和突厥人打仗带来的福利。 “狗养的突厥人,今儿可是中秋日呀,好死不死的跑来攻城,害的老子一顿酒没了。”秦大山颇有怨念,本来按照惯例,中秋日能喝上几口烈酒,但却因为突厥人攻城,结果不言而喻,全军禁酒。 秦大山想起那堆在库房的几坛子烈酒,却能看不能喝,气就不打一处来。 没有酒喝的秦大山,冲着糜子馍,喀嚓一口,然后腮帮子鼓鼓的嚼了起来,仿佛他咬的不是糜子馍,而是突厥人的脑袋。 赵无敌的饭量和前世比起来有所见长,一大碗羊汤,连汤带肉,再加上那个很大很大的糜子馍,全都干进了肚子,方才勉强混了个八九成饱。 大唐的人生活简单,尤其是边军将士,将餔食倒进肚子之后,也没个歌舞助兴,出门遛食吧外面冰天雪地,寒风阵阵,再外面还有突厥人在等着你。 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钻进薄薄的被窝里蒙头大睡。 可是,今天就这倒头就睡的唯一享受都不成了,外面有突厥人虎视眈眈,内有伤病满营,怎么能安心睡觉 虽说没听说过突厥人能在夜里攻城,但是,作为大帅的卫士,总不能扔下大帅在那里熬夜研究敌情,而卫士却呼呼大睡吧 秦大山喝完了羊汤,干下了糜子馍,还砸吧着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端着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左看又看,然后,念念不舍地舔舔碗底,又把抓羊肉的手指头放嘴里吮了几下,见实在是没有了油水,方才带着手下的亲兵前去大帅帐前伺候。 赵无敌现在的身份很尴尬,刚刚被秦怀玉委了一个扬州折冲府旅帅,挤入了做官的阶层,然而手底下却没有一个兵,而且,秦怀玉又没说让他回归扬州府军的建制,向在朔方城的扬州折冲府都尉报到。 大将军秦怀玉暂时安排他留在大将军行在,但却没有安排具体事务,另外,赵无敌又不是大将军的亲兵,整个一闲人。 在这战火纷飞的朔方城,也算是一朵奇葩 餔食结束,伙房一天的事情就算结束了,将锅碗瓢盆刷完,再给大将军烧点儿热水,就算是齐活了。 赵无敌是一个闲人,回营房睡觉吧 天色却还早,即便是以这胡天八月的飞雪季节来说,也不过是刚刚迎来薄暮时分。 白天睡了一觉,现在又去倒头就睡,岂不是成了混吃等死的猪 赵无敌很珍惜这次再世为人的机会,心怀大志,可不愿像猪一样活着。 既然想要有所作为,不愿意烂在床上混吃等死,而且营房里也没有生火,四处漏风,寒气逼人,倒不如赖在伙房里,抢过添柴火的事情,借一点光嗯,是借一点温暖。 “喂赵无敌,你如今好歹也是一个旅帅了,怎么不去大帅帐前听用、亦或是去城头巡视敌情,躲在这里算哪门” 见赵无敌抢去了最暖和的地方,沫儿不高兴了,蹲在旁边,瞪着乌溜溜的眸子,撇着小嘴不停唠叨。 塞外本是苦寒之地,边城的冬天格外的漫长,差不多占据三分之一强。 而大唐无论是天灾不断还是风调雨顺的年份,田地里出产的东西总是不够嚼用,官家的仓库里从来都不富裕。 因此,对于边军所要求的补给,户部的官员总是要找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挥动如刀之笔砍来砍去,最后给你打个对折发放,爱要不要 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边军将士常年处在半饥半饱之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靠打猎、挖野菜添补不足,日子过得那个恓惶,就如同一群叫花子。 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缺少粮食和御寒的衣物,就连柴火都不足,更别提取暖的炭火了。 因此,冬天里的沫儿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火焰熊熊温暖如春的灶口,如今却被这个赵无敌霸占,让她如何不生气 “沫儿小兄弟,军中律法森严,讲究无令不动,没有上官的命令,我擅闯虎帐重则枭首示众,轻则打屁股” 赵无敌伸着两手靠近灶口,不停搓动,觉得手差不多暖和了,又脱下毡靴,将潮湿的脚凑上去烘烤,随即,爆发浓浓的异味。 “啊呸呸呸,真恶心”沫儿捏着鼻子,一脸的嫌弃,并用小手不停扇动,最后,远远地躲开。 “呵呵,臭脚无敌啊”赵无敌的脚被烤得暖洋洋的,冒出一阵阵雾气,心情舒畅之下,恨不得高歌一曲。 过了好一阵子,脚上的湿气差不多干燥了,没有雾气弥漫,异味也淡了很多,不再那么刺鼻。 就在此时,他发现沫儿又回来了。 沫儿凑在跟前,手里举着半个糜子馍晃来晃去,好看的眼睛又成了弯弯的月牙,笑得很灿烂,道:“给,饿了就填补不下。” “不要,要是让人看到了,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同伙”赵无敌四处张望,发现老军不见了,伙房里只剩下他和沫儿。 “赵无敌,你瞎说什么呢这是姑这是我特意省下来的,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真是气死我了”沫儿大怒。: 第26章无敌的爱 沫儿怒了 赵无敌口没遮拦的一番话,伤透了她的心,还有肝,以及其它,总之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冒火,都在发光。\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朝赵无敌指指点点,手中的半拉糜子馍在赵无敌的脑袋上面挥来舞去。 此时的她,修眉张扬,怒目圆睁,眸光灿灿,两腮潮红,就连满头的发丝都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晶莹闪闪。 一张小嘴开阖不定,两片红唇因为激动而充血,显得各位润泽,其间露出雪白的贝齿,闪着寒芒,时不时地磨动,仿佛要咬人。 不能不生气呀 这个呆瓜、傻蛋、呆头鹅、木头疙瘩、傻帽 沫儿突然觉得词汇量不够用,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愤懑,以及这个傻不愣登的家伙,早知如此,这些年来,就该和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府军多学一些方言和俚语。 赵无敌选择了闭嘴,一边享受着暖洋洋的灶火,一边装出一副直愣愣的眼神,做白痴和无辜状,看着沫儿一脸的茫然。 两世为人的赵无敌,而且前世还是一个出身于世家,年近三旬,已娶妻生子的人,要是还不知道沫儿是个女娃子,那可真是古往今来一直到大明的第一号大傻瓜。 他曾听民间说书人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但却一笑了之,从来都不相信。 一个女子在军中多年,和那些杀才吃住在一起,并且经历血与火的战斗,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荣归故里,嘿嘿,这就不是笑话,而是神话 他虽然知道了沫儿是个女娃子,但却不能点破,除非沫儿自己主动坦白,否则,最好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傻点好,就不能表现的太聪明,否则会死的很快,死得很惨 要不然怎么会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流传千年的大道真言呢 得罪了小沫儿,死,倒也不至于,不过,下场很惨,却是毫无疑问的 沫儿咬着银牙,磨动贝齿,大发雌威,喷了赵无敌一头一脸的唾沫星子。 赵无敌哑口无言,脸带傻笑,真诚的脸,无辜的眼神,一直都在装傻充愣,且将唾面自干的功夫修炼到化境,脸皮比朔方城的城墙还要厚三分。 要是秦怀玉大将军见了,一定如获至宝,立马将赵无敌挂在城头之上,任他突厥人马如游龙、箭射如雨,我朔方城依然是巍然不动、坚如磐石。 突然,赵无敌他动了,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那半拉糜子馍,张口就咬,咬之即吞,噎得直翻白眼。 他吃得很快,大口咬下,随便嚼两下,就吞下肚子。 那模样就像被饿了七八天的乞索儿,突然见到天上掉下一个糜子馍,还不立马大口撕咬,等着别的乞索儿来抢吗 赵无敌的表现很无礼,尤其是在别人生气的时候,你不但不道歉,反而抢人家的东西,按说应该下场很惨,逃脱不了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谁知道沫儿却没有爆发,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随即抿嘴一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并给赵无敌倒了一碗水,以免他被活活噎死。 赵无敌的心中有点小得意,一场危机被他不动声色给化解了。 谁说他没有道歉 有时候,道歉并非一定要用语言表述,无声的动作反而真好 沫儿云收雨住,并给他倒了一碗水,意思很显然,是接受了他的道歉,而且,对他在大口吞咽还沾染着她的口水的糜子馍的行为很满意。 事情的真相就是,赵无敌冤枉了沫儿。 沫儿虽然在伙房帮忙,却是一个自律而又洁身自爱的好姑娘,从来不会偷个嘴、多吃多占。 这个糜子馍可是沫儿的餔食份额,一人一个,看着可怜兮兮的赵无敌,她觉得心里不落忍,于是省下了半拉,还给塞了一点肥美的羊肉。 赵无敌干下了半拉糜子馍,又咕嘟咕嘟将水喝下,拉着沫儿的手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昔日淮阴侯韩信受漂母一饭之恩,后待之以金玉绫罗、高屋大宅、健仆女婢颐养天年。 某虽不才,也当效仿古人,今我赵无敌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当与沫儿不相忘、共富贵,若违此誓,天地弃之” “你你发什么疯呢”沫儿眼圈红了。 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甜滋滋的,不过,又有一丝羞恼和埋怨:你个鬼,人家可是女孩子,你也不征询一下人家的意思,就发下誓言,真是好霸道 誓言已发下,恰似那覆水难收,如果沫儿不愿意,岂不是要让赵无敌遭到誓言的反噬、遭受天谴 沫儿虽然有些小性子,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看在这个呆头鹅长得还马马虎虎,武艺还有两下子,又有了官身,而且,说气话来颇有内涵,貌似识字知书,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肉身十七、灵魂年龄近三旬的家伙,凭借半拉糜子馍为缘,这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想想确实够草率的,就和那戏班子唱的差不多,才子佳人踏春游园,于桥头偶遇,随即一见钟情,谁也离不开谁了,不惜私奔和殉情。 不过,赵无敌和沫儿很幸运,不至于殉情,也用不着私奔。 他们俩还算不上才子佳人,只不过是人世间最底层的苦哈哈,郎未娶、女未嫁,只要彼此心心相印,没入做那棒打鸳鸯大煞风景的事情。 沫儿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自己就能决定自己的终身,而大唐女人格外豪放,敢爱敢恨,朝廷都在鼓励寡妇再嫁,何况是水灵灵的小姑娘 至于赵无敌,稍微有点麻烦,他家里还有一个童养媳,虽然还没有和窈娘拜堂圆房,但是名份终归已定,始乱终弃的名声可不好听。 不过,赵无敌已经不是真正的赵无敌,而且捞了一个从八品上的官身,可以堂而皇之纳妾了。 为了这个肉身,他会善待窈娘一生一世的,但却不会因此而放弃沫儿。 身是赵无敌,心为赵千里 窈娘是赵无敌的责任,也是他的牵绊,而赵千里却深爱着沫儿,多么奇怪的组合: 第27章欲趁夜色探敌情 水雾袅袅,火焰熊熊,伙房中很安静,只有灶中燃烧的木柴偶尔发出爆裂声。 赵无敌与沫儿沉浸在爱的世界里,浅笑低语,情义浓浓,全然不知有人走了进来。 “咳咳”进来的是伙夫刘老汉,他犹豫再三,还是发出咳嗽声,干出了大煞风景的“恶事”。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慈爱和欣慰,脸上的肌肤原本枯干褶皱如老树皮,此时,那些沟壑却在舒展、在发光,汇聚成浓郁的笑之花,瞬间绽放。 “刘爷爷”沫儿扭着身子,用鼻音哼哼着,朝老军撒娇。 “呵呵,闺女,不是刘爷爷要棒打鸳鸯啊只是,大帅要召见赵旅帅,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可不敢耽误。”刘老汉笑呵呵地说道。 “大帅要见我”赵无敌一愣,有点出乎意外。 经过突厥人的一日攻城,边军伤亡不小,此时该是救治伤兵、修补城防以及商讨军情的时候,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一个小小的旅帅 刘老汉只是顺便传话的,看样子并不知道大帅的用意,对赵无敌的疑惑爱莫能助。 赵无敌出了伙房,走向秦大将军的虎帐,也就是前面那三间贯通在一起的大堂。 天幕深沉,不见星月浮现,能见度依然很差,四野寂寂,唯有城墙边篝火的余光闪现。 北风呼啸,卷起屋檐与枝头的积雪,打在人的脸上,冰凉冰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夜,本是中秋月圆之夜,但边城的天空却无月,彤云密布,天幕沉沉,只有压抑与苍凉之意弥漫。 千里共婵娟呵呵,赵无敌不由得苦笑:扬州的家人虽在千里之外,终有相见之日,而大明的家人,却相隔了时空的距离,还能相见吗 再见了,我远在大明的家人,再也见不到了 那矗立在大将军行在前院的离地高达八丈的烽火台,已经点燃烽火,熊熊的火焰抽起近十丈高的火头,企图将朔方城的险情通过预定的烽火通道,传到大后方,传到朝堂之上。 朔方城中兵力有限,而敌情并不明确,如果在突厥人不断增兵孤注一掷的情况下,能不能守住这座边城,还是一个疑问。 他们需要救援,需要支持,但是,赵无敌看看这阴暗的天空,对烽火台的作用很是怀疑。 烽火台遇到敌情的时候,白天燃烟,夜间举火,通过十里一台的预设通道依次传递下去。 而在这个通道上,大多数烽火台都是孤零零地设在荒郊野外,紧靠少量的军士守护,只要突厥铁骑提前清剿,很难有漏网之鱼存在。 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大堂门前,只见秦大山如门神一般挡在门前,眼赛铜铃,阔口虬髯,挺胸腆肚,手按腰刀,颇有门神鼻祖尉迟敬德的风采。 “就这么几步路,你小子怎么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大帅都催了好几遍了,快点进去”秦大山不满地埋怨道。 “是赵无敌吗快进来”这是秦大将军的声音。 听上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由此看来秦大将军的身体确实不错,底子厚实,并没有因为箭伤而精神萎靡。 赵无敌走进大堂一看,好家伙,军中的巨头济济一堂,大将军秦怀玉、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副将薛纳,还有七八个生面孔,都是铁甲森森、身材魁梧的杀坯。 赵无敌紧走几步,朝前行礼,道:“职下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见过大将军、军司马、录事参军及各位将军” 无论是军中,还是在朝堂之上,官小的人就是这般模样,见到上官都要行礼,且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灵光,连猜带蒙,若是一不留神遗漏了某位素不相识的上官,嘿嘿,谁知道哪天就“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在这里是大唐,并不流行跪拜,除了重大的场合和隆重仪式之外,臣子朝见皇帝都是行拱手礼。 要是换成在大明,此刻,赵无敌立马就变成磕头虫了。 秦怀玉摆摆手,道:“据薛将军在城楼观察,突厥人并没有就此撤退,而是退至城北五里处安营扎寨。 不过,在入夜时分,突厥人营地北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似乎有大批铁骑赶来。 可惜能见度太差,看不清楚,不知道突厥人援兵的具体情况,这对我军接下来的布防很不利。 因此,本帅有意派人趁夜色掩护前去查探敌情,而你原本就是斥候,想让你一同前去。” 这一次突厥人来得太突然,又违背了雪天不出兵的常规,因此,在猝不及防之下,派到城外的边军斥候差不多全军覆灭,估计也就剩了赵无敌这一根独苗了。 而斥候是一个专门兵种,是从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并经过专门的训练,然后派出去执行任务,优胜劣汰,最后活下来的才是合格的斥候。 现在的朔方城急缺优秀的斥候,因此,秦怀玉就想到了赵无敌,这个从突厥铁骑面前活着回来的斥候。 “职下领大将军将令”赵无敌朗声应道。 别看秦怀玉的话里带着商量的口气,但却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拒绝,所谓军令如山,即便是大将军要你去送死,你也只能含笑而去。 “好说说需要哪些人,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本帅给你解决。”秦怀玉含笑道。 赵无敌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前世在东南抗倭的事情,那倭人之中有一种忍者,极为擅长伪装和潜伏之术,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赵无敌拱手道:“大将军,此行不需要人多,除了职下,再找一人即可。 职下需要一些白色的布帛,以便在雪地之中隐藏踪迹。” 本来赵无敌是想一个人去的,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 他此前只是一名小卒,在军中毫无根基,孤身一人去执行任务,容易让人疑心,而且,若是遇到啥子意外,很难说得清楚。 秦怀玉尚未说话,突然有人大吼:“俺要去”: 第28章大唐的忍者 赵无敌话音刚落,大堂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霹雳,烛光摇曳,就连房梁之上那久未清扫的灰尘都被震落,洋洋洒洒,满室生灰。 因为要时刻保护秦怀玉的安危,不能亲上城头参战,再加上今日白天秦怀玉的受伤,让秦大山格外内疚和憋屈。 如今,他听到赵无敌要找一个人同去夜探敌营,心思立马活了。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夜探敌营,为大将军干点什么,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因此,一时情急之下,就顾不得时间和场合了,他大吼一声,随即噔噔噔几大步蹿到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大帅。 秦怀玉一蹙眉,狠狠地瞪了秦大山一眼,然后,看向赵无敌,用征询的口气问道:“赵无敌,你看他行不行” “不行”赵无敌想都没想,干净利索地一口否决。 “小子,你敢小觑我咱们去外面去比划比划”秦大山怒目斜睨,眼神不善。 “呵呵,秦队正,搁在千军万马的两军阵前斩将杀敌,你是一员猛将。” 赵无敌可不想同这个杀才比划,因此先肯定和赞扬了他的勇武,然后,语气一转说道:“可咱们这次不是杀敌,而是隐藏身形探查敌情,就秦队正你那大嗓门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如何能接近敌营” “这个”秦大山虽然是一个杀才,倒也并非蛮不讲理,听了赵无敌的解释,貌似他确实干不了这细致活。 “那你准备挑选何人本帅帐下这数十亲兵随你挑、随你选”秦怀玉爽快地道。 赵无敌眼珠子一转,指向秦刚,说道:“职下就选这位秦刚护卫。” “哦好,有眼光秦刚曾得到异人指点,习得技击与游动之术,就由他陪你一同前往。”秦怀玉大笑道。 这时候,赵无敌所要的白色布帛已经拿来了。 因为秦大将军的慷慨大方,赵参军拿来的是白叠布,把他心疼地不行,就连那笑口常开的脸上都浮现一抹苦涩。 此时的大唐,棉花还没有大量引进并种植,只是作为一种观赏花木,深藏于高门大户的庭院之中。 眼前赵参军拿来的白叠布产自南诏,在神都价格昂贵,都超过了丝绸,你说赵参军能不肉疼吗 但是秦大将军发了话,而且也并非是用于赏赐,一切为了战争,他虽然肉疼却也无话可说。 赵无敌将破旧的皮甲褪下,然后将一匹白叠布撕成一指宽的布条,在自己的小腿和手臂上绕来绕去。 这是和倭人忍者学的,将宽松的裤腿和衣袖绑起来,以免影响行动。 他在那手撕布条,绑来绑去,忙得不亦乐乎,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外加一个嘬牙花子、心中大骂败家子的赵参军。 赵无敌赖得解释,将自己收拾好了,就去收拾秦刚。 秦怀玉示意秦刚一切都听赵无敌的,因此硬着头皮任赵无敌摆布,很快就被摘掉腰刀,剥去甲胄,手臂和小腿被缠满了布条。 “秦护卫,你可以试一下,身上是不是比平日里灵活了几许”赵无敌淡然道。 秦刚随手比划了几下,奇道:“确实不假,少了些许牵绊,某觉得轻松了很多。” “呵呵,咱们现在是斥候,并非是上阵杀敌,因此,去掉所有不必要的累赘,除了一把短刀,其它的武器都不用带,保持轻装上阵。”赵无敌说道。 “有理,有理,所谓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我欺”魏司马点头叹道。 赵无敌没心思感叹,他又拿过白叠布呼啦一下抖开来,蒙在秦刚身上比划,然后用刀子划了几个洞,用剩下的布条子,给秦刚做了一个简易的带头套的斗篷。 然后,又给自己做了一个,两手拉住斗篷在身前一抄,立马出现一个全身雪白的人,如同鬼影。 秦怀玉手拈胡须,忽然眼神一亮,惊道:“某明白了,这是借助地面的积雪来掩藏神形,妙,妙不可言” 一切收拾妥当,赵无敌和秦刚,还有秦大山等几个亲兵,直奔东城墙。 他们俩去探查敌营,是一件极为隐秘的行动,不可能大动干戈地开城门。 朔方城的城墙不过两丈高,放跟绳索,一头由膀大腰圆的秦大山带着几名亲兵拽住,约好了暗号之后,赵无敌和秦刚两人顺着绳索先后溜下去,没入夜色之中。 他们俩裹着白色的斗篷,先是朝东走,以免被突厥人发现踪迹。 朝东边走了好几里地,然后,折向北边,小心翼翼在雪地里摸索前进,好在久居朔方城,对城外的地形地势很熟悉,倒也没有摔跟头、扭着脚脖子。 突厥大营占地很广,绵延好几里地,一座座大帐密密麻麻,其间燃起篝火,有很多突厥人凑在篝火边靠着肉食,顺带着把自己烤一烤,驱散寒气。 赵无敌摸到突厥营地的东边,相距至少五里地的时候,就示意秦刚,一起趴在雪地里。 北风猎猎,夜间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地面的积雪已然结冰,硬邦邦地,让人很不舒服,且冰凉刺骨,寒气逼人。 他们俩趴在雪地里,身上裹着白叠布,与地面的积雪融为一体,在这黯淡的夜色里,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 另外,此时刮的是北风,而他们俩在突厥大营东边的方位,即便是有轻微的声响,也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突厥大营虽然遍布篝火,但却因为能见度太差,在五里之外根本看不真切。 秦刚谨记着大将军的嘱咐,以赵无敌马首是瞻,他们俩匍匐在地,小心翼翼,缓慢地移动身体,朝突厥大营靠近。 四里,三里,两里 赵无敌停了下来,轻声道:“不能再上前了,但可以横向移动。” 两人就趴在离突厥大营两里地左右的地方,从南到北横向移动,搜寻着可疑之处。 “这里是粮草。”秦刚指着一处地方道。 突厥人虽然以肉食为主,但是战马却需要草料,上万匹战马所消耗的草料,堆起来可就是一座小山了,很是壮观。 赵无敌回身看看地形地势,再看看把粮草堆在大营外侧的奇葩行为,忽然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第29章不该出现的武器 突厥人不知道是对自身强大的野战能力信心爆棚,还是依仗着这冰天雪地,不怕唐军对其采取火攻。\ 不过,突厥人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仅凭朔方城中的那三千骑兵,确实很难威胁到突厥大营。 他强大,因此他骄傲,这就是实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被轻松碾为齑粉。 赵无敌的想法还不成熟,并非当前所急需考虑的事情,而且,如此重大的决定,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旅帅所能定夺的。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突厥大营的虚实,至少要弄清楚他们有没有增兵,以及援兵的数量,否则,今夜的爬冰卧雪毫无价值。 他们趴在雪地里,忍受着冰雪的寒气,缓慢移动略显僵硬的手脚,朝北方而去。 渐渐地,秦刚不淡定了,他紧缩眉头,神色凝重,小声嘀咕:“突厥人一万骑,经过白天一战,死伤约达三成。 可是从目前所看见的立帐情况分析,突厥人至少有两万到两万五千骑。” 秦刚久历战阵,并曾参加过六年前的阴山之战,对突厥人的行军大战及安营扎寨很熟悉,既然他说在两万骑以上,那就绝对不会是一万九千骑。 白天的惨烈一战之后,突厥人的兵力不减反增,这下子朔方城的麻烦大了。 如此大雪纷飞的季节里,突厥人一反常态,不在帐篷里窝冬,却出动数万铁骑寇边,太出人意外之外了。 莫非,真像赵政所说的那样,因为夏初的那场牲畜疫病,导致牛羊死了太多,他们活不起了,才铤而走险,倾巢而出,欲从唐军嘴里夺食 这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没有过冬的食物,突厥人将面临亡族灭种的危机,就如同疯狗一般,逮谁咬谁。 反正都是一死,对于野蛮的突厥人来说,饿死和战死有啥子区别 如其窝在帐篷里活活饿死,还不如去抢唐人的食物,不去拼一下,谁知道行不行 他们在雪地里摸索爬行,已经将突厥大营看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就剩下最后一段了。 谁知道,就是这最后一段,大营之中的那些忙碌的匠人,还有那些笨重的器械,却让赵无敌亡魂大冒,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一堆又一堆的篝火,将这里映照得如同白昼,数千名工匠和奴隶在不停地忙碌,其间还有手拿皮鞭和弯刀的突厥人在监视,时不时挥舞皮鞭,给那些疑似偷奸耍滑的懒鬼血淋淋的教训。 奴隶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搬运木材,而工匠则挥舞各种工具,将那些木材拼接在一起,构建出一些巨大的器具。 那是什么 看那骨架是一个很奇怪的形状,并非方方正正,而是一个长长的坡面,骨架已经完成,工匠正在斜面上铺着厚达四五寸的方木。 而在地面,沿着坡面的长向,安装了两排巨大的木头轮子。 赵无敌大约估摸了一下,根据骨架来看,整个斜面能有二十多丈长,而坡顶的最高点则有两丈有余,和朔方城的城墙差不多高。 赵无敌忽然想起,这铺上木板不就是骑兵攻城用的攻城车吗 那内部是空的,可以在牛马藏在里面,拉着攻城车行走。 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率领蒙古铁骑席卷东西的时候,不就是靠着这玩意和另一种利器回回炮,将一座座名城毁灭在刀剑之下吗 这玩意儿是骑兵攻城的无上利器,乃是蒙古骑兵的首创,怎么会出现在大唐、出现在突厥人的大营里,这,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赵无敌怀中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目光转动,继续观察大营,搜寻着另一种蒙古人的利器回回炮的踪迹。 果然,赵无敌在另一片区域看到了已经安装成功的回回炮,就如同巨兽一般盘踞在那里,发出无声的威势。 回回炮,是蒙古人的另一种攻城利器,是在古代投石车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而形成的,首次采用了配重,威力巨大,可投射重达三百斤的石弹,能轻易敲开敌城的城门。 赵无敌头晕,仿佛眼前的时空发生了转换,一瞬间跨越数百年,回到了大元、回到了大明。 前世的他并非粗鄙而目不识丁的武夫,反而家学渊源,遍读史书,尤其是遇到戚继光这个喜欢发明军事武器的大帅,对历史上各种重要武器的演变堪称了如指掌。 这种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那就是不该出现在大唐,但却真切无比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下子让他要抓狂了。 他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心里稍稍通畅了一些,因为没有发现火铳、弗朗机炮等火器,否则,他将立马转身就逃。 不过,就是这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同样也相差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整个大营差不多看完了,秦刚估出了突厥大军的数量,而赵无敌却发现了超过这个时代的武器,没有必要再搁这喝北风了。 于是,他们俩又缓缓后退,先是远离敌营,为了万无一失,赵无敌一次性退到了十里开外,方才折向南边。 一路上没有出现意外,两人虽然冷得够呛,手脚僵硬,总算是安全地回到了朔方城的东边城墙之下,也就是和秦大山约定的地点。 秦刚哆哆嗦嗦地学了几声狗叫,怪声怪调,倒像是被人一脚踢坏尻子落荒而逃的疯狗在惨叫。 “三叔,是你吗”为了行动隐秘,城头之上不敢举火,黑咕隆咚一片。 至于秦大山为啥喊秦刚三叔,那是因为秦刚是他爹的义弟,他敢不叫吗 “冷死老子了,还不快点抛绳子”秦刚没好气地骂道。 确定了身份,秦大山抛下了绳索,为了在黑暗中能看见,赵无敌特意给绳子上拴了几道白叠布的条条。 由于手脚僵硬,两人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抓着绳索爬上了城头。 秦大山嘿嘿笑着递过来一个牛皮袋子,笑道:“大帅赏的,喝一口暖和暖和。” 袋子里的自然是酒,秦刚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将袋子扔给了赵无敌。 大唐的酒不够烈,自然无法和大明相比,赵无敌喝了一口,见秦大山在一旁猛吞口水,便扔给了他。 然后,带头朝大将军行在大步走去。: 第30章要命的画 赵无敌等人快速通过城中的运兵道,回到了大将军行在。 秦刚将突厥人的兵力做了汇报,几位边军大人物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了,一个个神色凝重,呼吸急促,甚至,在无意识中将两手捏得紧紧。 “薛将军,今日我军战损如何”秦怀玉问道。 “朔方城有战兵八千,辅兵四千,其中骑兵三千骑,今日一战,阵亡和伤重不能再战之士近两千,现在城中能战之士总数近万人。”薛纳是副将,在秦怀玉受伤离开城头之后,接过指挥权,以及负责战后的事宜。 “嘶”秦怀玉大吸一口冷气,面色凝重,道:“我部包括辅兵和骑兵在内,只有万人,而敌骑在两万以上,接下来很难打呀” “大将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突厥人敢来攻城,卑职管叫他有来无回”一名大胡子将军瓮声瓮气地吼道。 “哈哈哈李峤说的不错,俺们有城池在手,突厥骑兵再多,莫非还能长着翅膀飞上城头不成”另一名长相豪放的将军大笑道。 经过他们俩这一说一笑,大堂中的气氛有所缓和,不再沉闷。 “赵无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秦怀玉问道。 秦怀玉见赵无敌脸色凝重,闷声不响,还以为是这小子年轻沉不住气,被秦刚抢了风头,心中不痛快。 “大将军,职下在敌营中看到了工匠在赶制一批攻城器械,请大将军借纸笔一用。”赵无敌沉声道。 大将军日常要处理公文,书案之上纸笔倒是现成的,秦怀玉示意他尽管用。 同时,秦大将军心中也颇觉好奇,这个年轻人武艺不凡,胆大心细,而今看来,还认识字,顿时又高看了一等。 大唐的读书人可不多,学问被那些古老的世家大族牢牢地握在手中,寒门子弟想读个书识个字的,很不容易。 一个能文能武的小子,年方十七岁,在大唐军中,那可是大有前途。 大将军秦怀玉在心里估摸着:这可是一块璞玉,拉拢要趁早,只有把他变成自己人才放心,否则,说不定老魏就要下手了,没看见老魏眼珠子都在冒绿光 至于怎么拉拢可是一门大学问,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 可惜俺闺女才六岁,时间不等人呀要不,把俺们家三房的那个十四岁的妹子许给他 这样一来,可就让这小子捡了大便宜了,成了老子的妹婿,一个娃娃跟老子平起平坐,老子的本钱啊,不是,是老子够有诚意了吧 大将军秦怀玉在那里踅摸是嫁闺女还是嫁妹子合适,而赵无敌则拉过纸和笔墨,研好磨之后,提起毛笔在纸上先是把攻城车话画了出来。 一座用牛马驱使能够移动的斜坡,紧挨着一道城墙,坡顶与城头齐平,为了效果逼真,免得让那些大胡子杀才动脑筋,赵无敌特意在坡面上画了一名打马上坡的骑兵。 好别说,赵无敌的水墨丹青功底很扎实,画得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将那名突厥骑兵画出了凶残、狰狞和恐怖。 “彩”笑口常开的赵政是个文官,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那些杀才可比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与众不同的画风,立马犯了文人的老毛病,忘记了身在虎帐之中,情不自禁鼓手喝彩。 赵政喝了一声彩,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嗯,怎么无人应和呀 平日里我和老魏要是显摆一下诗文,这些老粗和杀才虽然屁都不懂,但却并不妨碍他们不懂装懂附庸风雅大声喝彩。 他举目四顾,发现秦怀玉和薛纳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马,而老魏同样伸长脖子,眉头紧蹙,眼珠子一动不动。 只有那几个杀才一副茫然的模样,搞不懂大将军为啥喜欢那匹马,俺瞅着也就那样呀 大将军喜欢突厥人的战马,说一声就是,只要指出是哪匹马,俺立马出城给您牵回来。 “大将军,如此一来,城墙可就变通途,咱们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魏文常叹道。 “城墙上跑马,这可真是城墙上跑马,突厥人怎么能想出来如此高明的奇招”薛纳觉得他做人太失败,竟然比突厥狗还蠢,拿瓦钵似的拳头死命捶自己的脑袋。 秦怀玉没有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赵无敌,眼神中带着悲凉和期盼,甚至有一抹乞求的意韵。 自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以来,秦怀玉还是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在如此利器面前,朔方城将不复存在,上万将士将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将是朔方城的末日,大唐的末日 赵无敌却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回答,反而提笔又画出了回回炮的图样,并简单写出其特点,并着重指出其发射的石弹重达三百斤。 画是好画,字更是如刀刻斧凿、苍劲有力,然而,这一次就连赵政都看出来了这里面有大问题,没有出声。 “三百斤石弹的反复攻击,咱们的城门能抗住吗”秦怀玉似是问询,又似自言自语。 “不能”薛纳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决。 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如同千钧巨石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子,你既然识得此利器,可有应对之法”魏文常开口问道。 “魏司马,职下幼年曾”赵无敌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出身,否则,自己的武功,还有好多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如何解释 人活在这人世间,都是在滚滚红尘中争渡,都有他的跟脚和出处,不能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谁知道,还没等赵无敌编造出诡异而神秘的出身,就被魏文常打断:“小子,老夫不想过问你的出身,只要你一心为大唐,一心为这天下苍生,那就够了。只要你能化解目前朔方城的危机,老夫向你承诺,在老夫有生之年,在我魏家存在一日,绝不会有人追查你的跟脚。” 这就是魏文常的保证,也是郑国公魏征一脉的承诺,对于眼前的赵无敌来说,这个承诺弥足珍贵 君子重然诺,只要魏氏不绝,这个诺言就将一代代承继下去: 第31章赵无敌的发明 赵无敌,也就是大明的赵千里,曾东抗倭寇,北击鞑靼,对这些异族向来没多少好感。 如今,既然身为大唐的将士,破除突厥人的利器,护卫大唐的领土,责无旁贷。 而今,又有魏文常的这个承诺,让他真的很感动。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许诺,而是一种誓言,且是一种单方面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 某有何德何能,让千古人镜铁骨铮铮的魏征后人为某保驾护航 赵无敌郑重地朝魏文常施了一礼,这个礼,魏文常当之无愧。 在大将军秦怀玉等人的见证下,誓言成,赵无敌终于找到了一个强大的庇护。 魏文常的承诺人秦怀玉感动之余,又颇为失落,一不小心让他抢了先手,看来得加紧进行嫁妹了。 赵无敌提笔在手,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道:“对于突厥人的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小子有些粗浅的想法,以供大将军与各位将军参考。 回回炮对城门的破坏力大,且对城墙有一定的破坏力,其石弹落在城墙之上,崩碎而四处飞溅的碎石才是杀伤力最大、最防不胜防。 好在我们朔方城的城墙是黄土所筑,到也不用担心这一点。 而对于城门没有啥好的应对办法,只有在内侧将城门用巨石层层堵死,这样一来,即便城门被毁,敌骑也无法冲进来。” 众人皆连连点头,秦怀玉道:“不错,事不宜迟,李峤,本帅令你立即用巨石封堵城门,不得有误” 李峤领命而去,秦怀玉又问道:“赵旅帅,那攻城车可有和应对之法” 见秦怀玉动问,赵无敌也是很头痛,因为凭借如今的条件,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最好的克制办法是火药,是火铳,是火炮,可是这些玩意儿如今还没有问世,没地方找啊 让赵无敌造 这岂非是人世间最大的笑话 赵无敌前世见过火炮,还用过火铳,但是他又不是工匠,不会造呀 而且,就算是他知道怎么造,就这个大唐年间的钢铁铸造等等工艺,也不可能早出火器。 火药 俺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就连其中的成份都搞不明白,给我一百年也造不出。 可是看着秦怀玉等人殷切的目光,他又硬不下心肠撒手不管,于是,他想到了一种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戚继光大帅的刚柔牌改进一下,先凑合着对付。 想到这里,他抓着毛笔在纸上画出一个木头架子,一人多高,宽一丈,和攻城车差不多宽,深一丈。 整体看着像一间屋子,不错,就是一间屋子,顶部前高后低成斜面。 顶上覆盖厚木板,双层,其上再覆以黄土,作为对石弹的缓冲,至于前高后低,是为了方便石弹自己顺势滚蛋。 前方同样覆盖双层木板,其间用蚕丝朔方城里也找不出蚕丝来,就用布帛包裹沙土,成小袋状层层码放,填充缝隙。 而在中部开一排孔洞,不用太大,够弓箭手和强弩射击就成。 另外,可提前预备一批拒马,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木头屋子应该可以挡住突厥人箭矢的攻击,至于回回炮的石弹,回回炮的准头也有限,万一被砸散架了,无非就是多准备几间备用。 而且,这种屋子同样可以移动,让那些杀才扛着满城墙跑,敌人的攻城车到哪我就移动到哪,总比你攻城车轻巧得多。 将这种屋子堵在攻城车的坡顶,用强弩居高临下地招呼战马,一马倒下,还不得堵住攻城的坡道,乱成一团 其实,对付突厥铁骑最好的攻击利器,是大宋军队使用的神臂弩,赵无敌倒是知道怎么做,关键是时间不等人呀 可只有一夜不到的时间了,每天白天突厥人就要开始攻城,只能挑简单实用的造几样了。 赵无敌连写带画,说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都冒火,就连肚子都不争气地嚷嚷,总算让这些大官们明白了。 “好堪称奇思妙想,神来之笔有此神器在手,我朔方城无忧矣”薛纳赞道。 赵无敌一听急了,心想:别,你可千万别夸我,就这些玩意儿对付突厥人的攻城车与回回炮,我觉得够悬。万一每天起不到作用,导致朔方城破,还不得拿我的脑袋祭旗 看不出这薛将军还是个大嘴巴,不知道做人要低调吗 秦怀玉同魏文常等人商量了一下,也没什么好办法,那就造吧 让录事参军赵政敞开来供应材料,吩咐全军的工匠连夜赶工,再把朔方城中原住民中懂得手艺的全都集中起来。 如今的朔方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用一点铁血手腕也无可厚非。 “无敌啊,今晚你也冷得够呛,累得够呛,让伙房给你弄点吃的,然后,好好睡一觉,那些破敌的器械,明天还要指望你教他们用法。”秦怀玉轻笑道。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大将军等人操劳,和赵旅帅没啥关系了。 一夜无话,朔方城在忙碌之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依然阴沉沉的,让人倍觉压抑,很不舒服。 北风依然强劲,吹得大旗猎猎作响,对箭矢的射程影响很大,这对处于下风向的朔方城很不利。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没办法左右老天的意志,从而改变风向。 因为突厥人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攻城,今天的朝食提前了,而且,也丰盛了很多,一碗糜子粥外加一个糜子馍,当然了,赵无敌多了半个,那是沫儿省下的,因此还惹来秦大山等杀才一阵哄笑。 赵无敌不要都不行,沫儿祭出了杀手锏,如果该不要,我就哭给你看 赵无敌吃完了朝食,再也想不到悠闲了,立马要赶去北城墙,指导将士们熟悉和使用那些奇怪的屋子。 沫儿眼睛红了,她在边城出生,在边城长大,自然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 不过,作为大唐将士的女人,也许在无人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得撕心裂肺,但在人前却绝不会表露出来。 而是坚强地挺立,亲手替夫郎穿上战衣,束好战甲,再用灿烂的笑脸送夫郎出征。 壮哉我大唐男儿 壮哉我大唐女子: 第32章魏黑脸发飙 天色尚早,朔方城外空空荡荡,没有人语马嘶,没有万马奔腾,死一般的寂静。 一夜北风刮过,地面的积雪已结冰,一眼望去,白中泛黄、泛黑,还有大块大块的殷红。 那是昨日突厥人攻城,千军万马践踏出的泥泞,以及人与马喷洒的血迹,与积雪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就在那硬邦邦的雪地之中,随处可见突厥人战死的人和战马,同样被冻得硬邦邦,无人收拾,就那么随意遗弃。 突厥大营在城北五里开外,绵延数里,依稀可见有人影在晃动。 如今,攻城的主动权掌握在突厥人手中,对于朔方城的唐军来说,他们只能被动的进行防御,这对他们很不利。 突厥人虽然还没有开始攻城,朔方城的边军却不敢大意,特意提前了朝食的时间,早早出现在城头进入防御状态。 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都不顾箭伤,粗暴地推开劝阻的秦刚等人,坚持来到城头督战。 昨日一战,边军失去了近两千战斗力,这导致城中的后备力量严重不足,以至于秦怀玉于战前制定的分批轮换守城计划,已经无法执行。 敌众我寡,再加上突厥人将投入攻城战中的无上利器,秦怀玉无奈之下下达了命令,将除了三千骑兵之外的所有兵力全都投入城头,孤注一掷。 就连那三千骑兵都接到了命令,整装束甲,时刻待命,在战局危急的时候,立刻作为步兵增援。 其实,战争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局,在生死存亡之际,手中还留着筹码有什么用 不如一次性抛出所有的筹码,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还有可能绝处逢生、甚至绝地反击,从而反败为胜。 若是你翻烂了史书,你将会有惊人的发现,史上的每一个名将,其实都是一个赌徒,都曾经在战场之上豪赌。 他们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有人赢了,有人输了 大将军秦怀玉在豪赌,经过一夜的思考和谋划,他做出了决断,那就是将手中所有的筹码全都推出去,于那绝境之中博取一线生机。 他赌的不是钱财,而是命以及一世之英名 城破即人亡,退无可退,不如奋起一战,哪怕是如那烟花,也要在凋零之前绽放刹那的绚烂 胜与败,生与死,就在今日 城中的大道笔直而通畅,在录事参军赵政的指挥下,辅兵驾驭着牛车和马车,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四面城墙之上。 而四面城墙附近,集结了大批的战马,这是为了根据突厥人的攻击方向,及时调整兵力快速支援危急的地段。 近七千将士分布在四方城墙之上,迎着凌厉的北风,调试弓弦,校正八牛弩,检查着城防设施。 大旗猎猎,士气高涨 城头之上堆满了滚木擂石和各种箭矢,虽数量之多却井然有序,并不凌乱。 南北城门已经被巨石堵死,几于城墙齐平,消除了城门被攻破的危机。 而赵无敌昨夜所画出的那种木屋子,全军的工匠一夜未眠,竟然赶制出近两百架,正分列在城墙之上。 赵无敌看了看,不禁感慨万分,对工匠的手艺和创造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工匠们在按照赵无敌所画的图样造出实物之后,可能觉得如此粗鄙的作品,实在是侮辱了他们的手艺,如是自作主张地进行了改进。 他们在木屋子底部给加了两根枕木,枕木底部成弧形,两头翘起,看着就像是一艘船。 黄土筑就的城墙顶部被冻得硬邦邦的,并结了一层薄冰,略带弧形的枕木落在冰层之上,几个杀才一推,就如同船一样在城墙之上滑行,增加了机动性,又节省了人力。 这可就是陆地行舟呀 城门楼里也摆放了两架,其中一架成了大将军秦怀玉的临时指挥部。 副将薛纳侍立一旁,正在向他汇报:“大将军,末将已进行了实测,一石弓,距离十丈,无法贯通第二道木板,二十丈,仅贯通首道木板,三十丈,毫无威胁。” 秦怀玉手拈胡须,频频点头,对此结果非常满意。 能抗住一石弓距离十丈的攻击,已经足够,毕竟突厥人绝大多数都使用一石弓,射雕手能有几个 赵无敌闻听此言,也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忐忑不安的小心肝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刚柔牌,受到朔方城现有材料的限制,只能弄出一个四不像,勉强凑合着用。 就在众人大肆赞叹心情大好的时候,魏文常出现了,横眉立目,须发张扬,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 “大将军全然不顾朔方城之安危,却与部下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是何道理” 魏文常脸黑、话更毒,寥寥数语,却让众人立马偃旗息鼓,全都成了哑巴,且一个比一个脸黑。 魏文常是军司马,掌军中律法,是非功过全都掌握在他的笔下,且有越过大将军秦怀玉直接上奏朝堂的权利。 老魏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说出如此重话,所有人全都惴惴不安,如临深渊。 在朔方城生死存亡之际,大将军和一帮子部下不去检查城防,却在一起谈笑风生,这要是传到朝堂之上,就是秦怀玉也扛不住。 “我说老魏呀,你这话可有点过了啊本帅不是正在城头之上,检查这新造出的防御器械,怎么就成了不顾朔方城安危了” 秦怀玉和魏文常,他们两家是世交,都是自小一起玩大的,谁不不知道谁 占着这份交情,他打了个哈哈,想缓和一下气氛。 谁知道魏文常却不让步,依然黑着脸,厉声说道:“正是因为大将军留在这城头之上,我朔方城才危如累卵。秦大将军,今日我朔方城上万将士若命丧此地,那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你你老魏,你胡言乱语你你你”秦怀玉给气坏了,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愤懑。 魏文常直接无视秦怀玉的怒火,步步紧逼,不依不饶,道“怎么某说的不对吗大将军莫非忘记了昨日中箭之事乎 昨日之事,虽有惊无险,那是你走了狗屎运 可一不可再,焉知今日那突厥射雕手不会再现 你明知道敌众我寡,今日一战将险象环生。若在三军将士城头血战之时,你,大将军却被敌人射杀,那将对我军的士气造成多大的影响 秦怀玉,你并非是躲在京城大营里,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将军,你征战多年,并曾亲身参加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不明白三军被夺帅的后果吗” 老魏爆发了,所有人尽皆闭嘴,城门楼中顿时鸦雀无声。: 第33章逼走大将军 马槊如林,刀光掠影。 城头之上,北风朔朔,大旗猎猎,三军将士迎着如刀的寒风,却巍然不动。 风虽冷,心却不冷 三军将士顶着寒风,心中却战意冲天,热血沸腾 为大唐而战为父老而战为荣耀而战 而此时,城门楼中却鸦雀无声,魏文常面黑如碳,其他人则全都面有愧色,不敢与他对视。 寂静被打破,副将薛纳冲秦怀玉单膝跪地,抱拳道:“恳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离开城头末将请命指挥三军将士迎敌,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赵无敌一看,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也跟着单膝跪地,道:“请大将军下城” 他官太小,一个府军旅帅,还是秦怀玉临时认命的,只能跟在后面劝退大将军,却没有资格吼出豪言壮语。 他也想吼一嗓子,“愿与朔方城共存亡”,不过,借助雪光一照,头顶之上看不到半点“峥嵘”,想想还是算了。 自从魏文常黑着脸走进了城门楼中,秦怀玉的心情就糟透了。 这种感觉就好似明明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时节,一转眼却看到大雪纷飞、冰封万里,时间被吞噬了一大段,不见了夏与秋。 最为可恶的就是手下的这些杀才,一个个的脑后都生有“反骨”,你们作为混军伍的,不跟老子这个大将军一家亲,却抱着一个文官的大腿算哪门 老魏一来,不过是三言两语,你们看看,一个个杀才立马反水,这不是我当面打老子脸吗 就因为老魏的脸比老子黑 你看看,你看看 薛纳一带头,赵无敌随即跟进,包括秦刚和秦大山在内的这些杀才纷纷开口劝退,老子就想不通了,怎么就混成了孤家寡人 要是只有秦刚等人哼哼唧唧、啰里啰嗦,秦怀玉铁定是毫不犹豫一脚踢开,即便是对于薛纳,他也可以以势压人,直接无视。 不过,对于魏文常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秦怀玉却毫无办法,只能“投降”。 而且,他并非不知道魏文常是出于一片好心,这个黑脸热心肠的老家伙,是在担心他的箭伤,不想让他像诸葛孔明一样,“天下未定,而中道崩沮。” 还别说,昨天晚上秦大将军因心忧敌情,思虑过度,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早起来之后精神不济,头晕眼花,就连伤口都隐隐作痛。 既然事不可为,那就不如从善如流,遂了你们的心愿,如此一来,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薛纳将军,这城墙之上,数千将士以及朔方城的安危,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秦怀玉朝薛纳拱手一礼,将城头之上的指挥权托付给了他。 这是权利与责任的临时交接,要知道突厥人一旦开始攻城,城头之上的攻与防将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如果薛纳没有临机决断的权利,束手束脚之下,难免贻误战机,从而给朔方城的三军将士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秦怀玉久经沙场,自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诺卑职定与朔方城共存亡”薛纳慨然道。 秦怀玉转身欲走,却正好看到了赵无敌杵在跟前,两眼一瞪,没好气地喝道:“赵无敌,留在薛纳将军身边,听从他的指挥” 众人一起“逼宫”,导致他不得不离开城头,这对于一名真正的将军来说,失去与将士一起杀敌的权利,谁能不心中窝火 秦怀玉心中就窝着火,却不敢朝魏黑脸发,薛纳也不适合,于是,官小年纪小的赵无敌,就悲催的躺枪了。 “诺”面对大将军的邪火,赵无敌除了服从,还能如何 秦怀玉在魏黑脸的监督之下,离开了城头,却没有返回大将军行在,而是靠近北城门找了一处营房临时安身。 此地能清楚地看到城墙之上的动静,却位于突厥弓箭以及回回炮的打击范围之外,因此,魏文常也就没有再反对,只是让人找来了沫儿小丫头,专门照看秦怀玉的箭伤。 秦怀玉走了以后,薛纳精神抖擞地巡视城防,不时指正不妥之处,并鼓舞将士的士气。 薛纳不愧是大唐战神薛仁贵之子,对城防布置有很多独到而有效的见解,让赵无敌收获良多。 “打战打的其实就是一个气势,两军相交,如果一方在气势上被敌方死死压制,从而丧失了斗志,这时候什么兵法韬略都是扯淡,必败无疑” 看来薛纳将军觉得赵无敌这小子还算顺眼,孺子可教,因此,他在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予指点。 “不知将军对突厥射雕手可有对策昨日之事,不可不防”对于薛纳所说的这些最基本的战阵之道,赵无敌并不陌生,相对而言,他更对突厥射雕手感兴趣。 不敢兴趣不行啊 因为秦怀玉的“小心眼”,他被死死钉在城头之上,因此,也就时刻处在突厥射雕手眼前,不得不防。 万一突厥射雕手哪根筋不对,亦或是他的表现过于抢眼,对他来一串连珠箭,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史书上记载着薛仁贵箭法极为高明,留下了“三箭定天山”的神迹,让后人景仰。 他想知道薛纳有没有继承老薛的箭术,能不能先把突厥射雕手搞定 “要对付一个射雕手并不容易,只有在他出手之后的那一瞬间,才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给我这个机会,我自信有八成把握把他干掉。”薛纳眸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似有箭影浮现,杀机凌厉。 不用说薛纳也是一个射雕手,继承了他老爹的箭法。 正如雕乃是空中之王,射雕手就是弓箭手中的王者,而射雕手也只有射雕手才能对付 因为射雕手臂力远超普通人,开三石以上强弓,射出的箭力道强劲、射程远,因此,一般人弓箭的射程根本就无法沾其身。 射雕手在出手的时候心无旁骛,精气神高度集中,在射出箭矢之后的那一刹间,也就是在转移之前,也是射雕手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 本来在他引弓射箭的时候是最佳时机,不过,射雕手并非呆立不动,他如果不出手,你怎么知道他的位置 薛纳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需要一个靶子,吸引突厥射雕手出手,从而给他创造机会。 那么谁来做这个靶子呢: 第34章攻城车出动 谁去当靶子,引诱那个突厥射雕手出手,从而给薛纳创造反击的机会,一举干掉对方 谁想去当这个靶子都无所谓,反正赵无敌是不想。 功与名是个好东西,可以改善一个人的处境,把你从人世间最底层的烂泥坑里捞起来,清洗干净,并赐予你光环,从而进入人上人的行列。 赵无敌要想在大唐活得滋润一些,不再让一家子人住在破茅草房里苦苦煎熬,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战战兢兢,乞求上苍开恩给他们留下最后的容身之地,那就别无选择,离不开功与名。 不过,首先得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赵无敌不认为凭借自身的文武兼修,会把一家人的日子一直过得那么恓惶。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但是也只能是“险”,至于拿自己性命去换取富贵的事情,赵无敌绝不会去干。 这可不是怕死,而是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赵无敌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得到这个两世为人的机会容易吗 其实,赵无敌是误会了薛将军,人家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半点忽悠他去当诱饵的意思。 想当钓一个射雕手的诱饵,你得要有那个资格。 射雕手是什么人 人家射的可是雕,是空中之王,不见得会有兴趣为了乌鸦和麻雀浪费力气和箭矢。 在如今的朔方城城头之上,只有薛纳勉强算是一只半大不小的雕,至于赵无敌,比麻雀大那么一点点,算是一只黑乌鸦。 薛纳是个不够的诱饵,但却不能做诱饵,否则,谁去反杀突厥射雕手 赵无敌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干脆不想了,挥挥手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强行驱逐。 真特娘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谁去当诱饵,能不能干掉突厥射雕手,干老子何事 “突厥人出营了”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大叫,听着声音似乎很是兴奋。 果然,五里之外的突厥大营就如同一锅烧开的水,顿时沸腾起来,北风中传来阵阵马的嘶鸣、野兽的嚎叫,以及各种各样的嘈杂的和喧嚣。 接下来,这口装满开水且硕大无朋的铁锅炸锅了,沸腾的开水倾泻而出,寒冷的风,冰凉的雪地,全都被融化。 突厥人出营了,万马奔腾呼啸而出,直奔到朔方城下,在一箭之地以外齐刷刷停下,并四散开来,将空旷的城外牢牢控制。 这声势可谓是浩浩荡荡,惊天动地,仿佛那锅里烧开的就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洪炉炼化的铁汁,冲垮了束缚之后,这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将一切阻碍融化并蒸发得干干净净。 万骑已出,这股钢铁洪炉却没有停止,紧接其后有七八架庞大的骑兵攻城车缓缓而出,粗糙的木轮碾压在冰天雪地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非常刺耳。 骑兵攻城车移动的很缓慢,由于前端蒙了木板,看不清里面用作牵引动力的是牛还是马 骑兵攻城车出了大营之后,在人力的控制和帮助下,对行走方向进行了调整。 然后,一共八架攻城车顺着朔方城的北城墙一字排开,彼此相隔一定的距离,在骑兵的掩护下朝朔方城而来。 庞大的骑兵攻城车,横亘在城外的冰天雪地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道山梁,蔚为壮观。 城头之上的边军将士懵了。 虽然将军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东西叫骑兵攻城车,拥有了这玩意儿,城墙就失去了阻挡骑兵的作用,天堑从此变通途。 突厥骑兵就可以借此一口气冲上城头,而朔方城的城墙虽然并不宽敞,但是勉强跑马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一城墙的步卒面对来势汹汹的突厥铁骑,其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将军说的口沫横飞,声色俱厉,但实际上这些杀才们并没有把将军的话当回事,其颇不以为然。 骑兵攻城 呵呵,将军一定是昨夜酒喝多了,一大清早还没有醒过来,给俺们说神话加酒话呢 如今,城外正在缓慢移动的八个大家伙,如同给他们当头浇下一盆子雪水,瞬间惊醒了。 不少杀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拿眼睛打量一番攻城车的高度以及那倾斜的坡面,还有啥子不明白的 突厥狗什么时候变得比俺们大唐人还要聪明 这很不正常,但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人们慎重起来,再也没有人把将军的吩咐当作酒话了,不过,还是有那么点神话的意思。 边军都是训练有素的好兵,不像金吾卫那些没见过血的样子货,一旦认可了将军的话,立马快速执行命令,毫不含糊。 骑兵攻城车毕竟太庞大,无法随心所欲地调整方向,一经校正之后,只能笔直地朝城墙挺进。 这样一来,边军将士没费什么力气,就估测出骑兵攻城车与城墙结合的位置,立马不惜力气地推动那些木屋子,让其滑动到估测出来的地方。 而且,他们也对这种木头屋子缺乏信心,自作主张将两架紧挨在一起,以方便及时以新换旧。 骑兵攻城车如同猛兽一般在雪地之中移动,突厥铁骑分成八队,分别集结在攻城车的后面,随其一起移动,等待着攻城时刻的到来。 而城头之上的边军将士,则根据攻城车移动的轨迹,不时调整着木屋子的位置。 所有的强弩全都集中在木屋子里,辅兵给木屋子后面堆满了箭矢,而其它弓箭手则在外围协助,在赵无敌的提醒之下,薛纳将军的命令是优先射倒战马。 骑兵攻城车并不宽敞,倒毙的战马将引起拥堵,成为突厥铁骑的障碍,迟滞他们的冲锋。 而骑兵最大的威能就是冲锋,一旦冲锋起来,对于对手来说就是噩梦。 不过,冲不起来的骑兵,又是在狭窄和拥挤的地方,嘿嘿,那就成了最好的箭靶子。 攻城车还在不急不缓的以归宿移动,而其后的突厥铁骑却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娴熟的操控着战马,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无比的兴奋。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一触即发: 第35章战起 八架骑兵攻城车在雪地里朝着朔方城移动,不急不缓,其行进的速度和乌龟有得一比,看着让人揪心和着急。 不过,速度虽缓慢,却从未停止,经过艰难的跋涉,此时却也进入了守军的箭程之内。 而突厥铁骑却没有紧随其后,而是集结在原地,因为骑兵冲锋需要足够的距离,才能渐渐加速形成冲锋的洪流。 与此同时,另一件攻城利器回回炮也粉墨登场,华丽地出现在人们眼前。 回回炮是由特别制造的巨大平板车,用六头犍牛拉着,从突厥大营中隆隆而出。 相当于骑兵攻城车的巨大无朋,回回炮就要秀气得多,六头犍牛显得很轻松,并且可以随意转动方向。 粗略一算,回回炮不少于三十架之多,而在回回炮的后面,还有更多的牛车拉着石弹,来势汹汹,其情可怖。 回回炮可发射三百斤石弹,且射程极远,威力巨大,对城门和城墙的破坏力惊人,是攻城的大杀器。 其射程远远超过弓箭,因此,回回炮安放的位置都在弓箭射程以外,让守军看着干瞪眼,任凭石弹在城头之上遍地开花,却毫无办法还击。 随着回回炮的出场,薛纳两眼紧紧盯着突厥大营,神色紧张,呼吸急促,生怕又从大营中冒出啥子神兵利器。 好在,上苍仿佛听到了薛纳的乞求,突厥人没有继续逆天,再也没有妖邪出现。 不过,又从突厥大营中涌出近万铁骑,加上最先出现的那一拨骑兵,差不多已有两万骑。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能轻易毁灭一个大部落,对于西域那些小国,完全可以做到一日之间,灭国无数。 薛纳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心中在衡量双方的战斗力,却冷不防被身边的赵无敌给吓了一跳。 “薛将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快让八牛弩攻击突厥人的回回炮呀”赵无敌急了,大声吼道。 敌军铁骑集结,钢铁洪流已经形成,而威力巨大的攻城利器也在朝朔方城移动,攻城之中一触即发。 反观朔方城守军,却一个个手持武器,巍然不动,仿佛在等待着薛纳的命令。 这是搞什么名堂 赵无敌很不解,同时心中也在腹诽:莫非还要等突厥人的攻城车和回回炮就位,双方主将先来一番骂阵,然后再开打 这年头难道两军交战,还讲究堂堂之阵不成 赵无敌在大明的时候,抗击倭寇多年,让那些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的倭寇给逼的,早就没有所谓“堂堂之师、堂堂之阵”的意识。 在他的信念之中,只要是能干掉敌人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只要能干掉敌人的军队就是最强大的威武之师。 其它的都是扯淡 城头之上有好几架八牛弩,拿来攻击攻城车作用不大,但是对于回回炮来说,却是不错的选择。 长达一丈的钢铁巨箭,一旦击中回回炮,就算是不彻底报废,也赶不上今天的攻城战了。 有时候,以己之强攻敌之强,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只要你抢占了先手,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往往会扭转不利的战局。 薛纳并非一个迂腐的将军,经赵无敌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明白过来,及时下达攻击命令,集中所有八牛弩打击突厥人的回回炮。 八牛弩的射程远超弓箭,全都瞄准了那些已经停下,但却来不及卸车的回回炮。 铮然一声,如长枪般的巨箭腾空而起,宛若一道道黑色闪电,向前扑杀 一场大战,由唐军八牛弩的攻击拉开了帷幕。 城头之上,苍凉的号角声吹起,向所有守军发出了战斗的命令。 弩上弦,箭就位,寒光闪烁的锋矢瞄准着敌人。 城楼附近的营房之中,大将军秦怀玉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不时朝门口移动脚步,总是想着偷偷溜出去,却又被魏黑脸一声咳嗽给拦回去。 “大将军,你的伤口又在冒血,可不能再走来走去了。”沫儿小郎中很是尽职尽责,蹙着好看的眉毛,不满地嘀咕。 “呵呵,大将军,你还是安生些吧都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怎么如今的耐心连个孩子都不如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派秦刚去城头守着,一有消息就让人马上回报给你,你看如何” 魏黑脸算是稍稍做了让步,省得一个堂堂大将军,弄得魂不守舍,就跟只大马猴一样上蹿下跳。 秦怀玉一看,也只能这样了无奈地点点头,秦刚带着几名亲兵领命而去。 由于双方的距离较远,八牛弩发射的巨箭腾空如闪电,气势如虹,场面颇为宏大,但是其准头却有限。 一轮打击之下,十来根巨箭只有一根击中了回回炮的主架,另外射死了三头牛,洞穿了六七名突厥人。 这个结果其实很正常,早就在薛纳的意料之中,能够命中一架回回炮,已经是很不错的收获了。 不过,赵无敌可不这么想,他对此很不满意。 十分之一的命中率都不到,这特娘的也太差劲了,简直就是浪费巨箭,给大唐第一杀器抹黑。 他向薛纳主动请缨,要亲自去操控一架八牛弩,看看到底是史书言过其实,还是这些杀才不尽心竭力 薛纳想了一下,看在他昨夜又写又画的份上,勉强答应了,不过,还是将自己的亲兵派了两名,拎着铁盾给他保驾护航。 薛纳并不傻,看不出赵无敌是秦怀玉和魏黑脸看中的宝贝疙瘩,可不敢让他有个闪失。 城门楼附近就有一座墩台,一架八牛弩趴在哪里,原先操控发射的小卒给赵无敌一脚踢到一边,将发射权给没收了。 赵无敌没玩过八牛弩,但是他玩过火炮。 那是从西夷引进、并经大明工匠仿制和改进的火炮,其发射原理和八牛弩都差不多。 而且,赵无敌曾经和西夷传教士混过一段时日,学过一些西夷人的学问,其中就包括几何之类以及火炮的发射原理。 他知道火炮发射之前需要校正方向,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找准一个标尺。 这并不需要精密的仪器,利用自己的眼睛和手指就可以粗略做到。 赵无敌把八牛弩当作火炮来用,指挥一群杀才移动八牛弩,并重新瞄准了一架回回炮,瞅着差不多了,大喝一声:“发射”: 第36章八牛弩轰炸回回炮 常言道:雨过天晴,雪后初霁。 而此刻,朔方城的上空,却明显不符合这种规律。 雪,已于昨日入夜之前停止,而今日,人们期待的阳光却并未如约出现,北方的天空依然是铺满了阴云,只不过其间略带着一抹苍白。 这一切,仿佛是上苍也知道了此地将发生惨烈大战,流血漂橹,尸积如山,并为此愁云密布,经久不散。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这一点就连上苍也无法改变。 大战既然已经开始,在一方血未流干之前,是不会轻易停息的。 战已起,就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只有足够的血,才能止干戈、息刀兵,磨灭雄心与野心。 赵无敌,而今是一个大唐子民,且是朔方城边军的一员,无论是为了效忠大唐帝国,还是为了能在战火纷飞中活下去,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只能是想方设法放干突厥人的血。 以突厥人的血来换取自身的活,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无可厚非。 在赵无敌的指挥下,那架八牛弩重新校正了方位,弓弦拉开如满月,一杆寒芒闪闪的巨箭已就位,其锋芒锁定着一架回回炮。 而那名操作八牛弩发射的小卒,此刻正手持木槌、一脸激动,想迫不及待地敲下机括,将巨箭发射出去。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此时的他只有操作权,却没有发射指挥权,需要等待那个极其嚣张的赵旅帅的命令。 “三,二,一,发射”赵无敌目视前方,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嘣” 随着赵无敌一声令下,那小卒挥动木槌重重敲下,弓弦失去了制约,其强大的反弹力量带动巨箭,如同一道闪电向前扑杀。 弦声如霹雳,箭出鬼神惊 一杆巨箭寒芒闪闪,散发金属的光泽与锋锐,携带无匹的气势,瞬间击中了一架回回炮。 此时,这架回回炮正好运到了发射阵地,还来不及从巨型平板车上面移动下来,却被一杆巨箭击中。 而且,巨箭正好击中回回炮架体的关键结合部,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就如同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回回炮巨大的架体顿时散架了,轰然倒塌。 回回炮不见了,只留下一堆凌乱不堪的木头,就连那平板车都遭受了池鱼之殃,一起散架。 而在架体坍塌的过程中,其中一截断裂的木头被崩飞出去,好死不死地戳中一头犍牛的后门,造成了可怕的后果。 “哞哞哞” 花雨纷飞,落英阵阵,偶有七八点残红相间,飘零一地。 常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其实,不光是老虎,牛臀一样摸不得。 遭受重创的犍牛怒了,仰天怒吼几声都不足以发泄它的悲愤与恼怒。 于是,它动了。 它四蹄刨地,牛眼血红,大口喷薄白气,然后发出“哞”地一声吼叫,随即迈开四蹄在雪地里横冲直撞起来。 而且,它看都不看,无论逮着谁都用牛角一挑,异常嚣张。 一头发疯的犍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引起了一片混乱。 不大一会儿工夫,它就撞倒了三架回回炮,干倒了六个突厥人,至于伤者,则超过了二十人之多。 最后,忍无可忍的突厥铁骑纷纷弯弓射箭,将这头疯牛以及其它受其影响而失控的二三十头犍牛一起射杀,方才制止了这场骚乱。 一头牛,差点毁了一个回回炮阵地,想想都让突厥人不寒而栗。 “彩” 对于这些小卒来说,八牛弩的这一射之下造成的动静有点大,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大唐是一个能包容整个天下的帝国,其胸襟之宽广,是无垠的海洋,是无限的天空。 唐人从不妒忌贤能,只有你有能耐,有学问,你就会获得他们由衷的喝彩。 因此,这些小卒都是真心为赵无敌喝彩,虽然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奇怪的举动并不了解,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的尊重。 不懂没关系,八牛弩能给突厥人造成大麻烦就行。 “再来”赵无敌吩咐。 这一次,八牛弩又重新调整方位,再次锁定一架回回炮。 赵无敌并没有给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战已开始,指望临阵磨枪,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些杀才教导成合格的炮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杀才不需要明白那些复杂的道理,只要服从他的指挥,然后将巨箭射向突厥人的回回炮就好。 每多摧毁一架回回炮,就有可能挽救一段城墙,挽救几条、甚至是几十条边军将士的性命。 八牛弩就位,随着棘轮的转动,带动绳索拉动弓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嗡” 弓弦拉满,在将巨箭放入箭槽内,随着木槌敲下机括,巨箭绽放寒芒,扑杀而去。 又一架回回炮轰然倒塌,引起了城头之上一片喝彩声,经久不息。 回回炮还有很多,赵无敌并没有被喝彩声冲昏了头脑,继续指挥发射巨箭,想把突厥人的回回炮全部摧毁。 赵无敌将八牛弩的命中率提高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竟然达到了十发五中。 看看城门楼中薛纳那目光灼灼的样子,可想而知,这场大战结束之后,一定会逼着赵无敌交出秘诀。 只要能把八牛弩的威能提高数倍,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薛纳认为都是赚了。 突厥人也不是傻子,回回炮一架架变成碎木头,怎么可能不引起高层的注意、不派人找出原因 很快就查出了原因所在,所有的源头都指向城门楼附近的那架八牛弩。 突厥人与大唐打来打去,打了几十年,对唐军的八牛弩并不陌生。 这是一种对付骑兵的利器,威力巨大的巨箭足以将奔马死死钉在地上。 只是八牛弩的准头确实有限,明明是瞄准了目标,但是巨箭发射之后,其结果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当然是夸张之语,不过,差个几丈却是很正常的。 这样一来,用八牛弩对付骑兵冲锋自然不成问题,那样密集的阵型,你就是随便扔块石头都不会落空。 但是,拿八牛弩远距离攻击回回炮,还能做到五成的命中率,且一箭就能毁掉一架,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八牛弩,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命中率: 第37章三箭射无敌 铁骑如海,旗幡招展。 骑兵的海洋之中,有两人骑高头大马,戴貂帽、着狐裘,如同众星捧月,显得卓尔不凡,极尽威严。 其身后一面大旗迎风飘扬,上面的图案绣着一匹仰天长啸的青狼,栩栩如生,将青狼的野性渲染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两匹马一青一黑,体格高大,腿脚矫健,皆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即所谓的千里马,价值万金,却不可得。 其毛发如绸缎,浑然一体,没有一点杂色,被风一吹,毛发如波浪起伏,泛起莹莹的光泽。 骑黑马的骑士年约三旬,生的是修眉朗目,白面短须,模样挺端正,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这个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唐人。 一个唐人混在突厥人军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而且,还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而骑青马的则是一个突厥贵人,额头隆起,眼窝深陷,黄眼绿眸,黑面阔口,而鼻梁则如鹰喙前端带弯钩,一脸的虬髯恣意张扬,隐隐泛着绿光。 此时,二人正注视着朔方城门楼附近的那座墩台。 “国师以为那架八牛弩的命中率之所以提高太多,全都是因为那只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的猴子搞的鬼”虬髯突厥贵人迟疑地问道。 “正是”国师半眯眼睛,手拈短须,神色淡然,看上去颇有些莫测高深、仙风道骨的韵味。 “莫非那个猴子是一个很高明的巫师不成”突厥贵人眼神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能。 突厥人自以为是天狼神的后裔,而天狼神则高居于长生天之上,离大地太远,需要一些神的代言人行走人世间,替它牧养万灵。 可汗以及可汗的子孙自然是天生的代言人,不可置疑。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那就是巫师,他们是天狼神的仆人,也可以偶尔沟通一下天狼神,借用一点点神的力量。 因此,他们对于一切无法理解、不可掌控以及超越常理的事情,全都归结于神的力量。 这确实是一个好的习惯,省心又省力。 闻听此言,那白面国师却没有立即接过话茬,而是两眼凝视赵无敌,眼中绽放夺目的光芒,几近实质化,仿佛要穿越这数百丈空间,将赵无敌的神魂看个清楚明白。 好半天的工夫,白面国师才叹道:“恐怕被小可汗说中了” “哈哈哈”被国师称之为小可汗的突厥人大笑,丝毫没有对巫师的敬畏之意,昂然道:“区区巫术,何足道哉我突厥可是有天狼神赐予的无敌勇士,国师请坐看我突厥勇士的神箭之威。” 小可汗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然后,朝一名背着长弓的突厥大汉道:“阿不力,我的无敌勇士,去吧,用天狼神赐予你的死亡之箭,剥夺那个猴子的生命” 小可汗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他真的是天狼神的代言人,挥手之间,可定世人的生与死。 “伟大的小可汗,无上的天狼神之子,我,阿不力,您的仆人,很荣幸能为您效劳,您的话就是神的旨意,他将见不到黑夜的降临。”阿不力单膝跪地,一手抚胸,接下了小可汗的命令。 “去吧我的勇士,长生天会赐予你神力”小可汗拖着长音,高声吟唱。 阿不力带着小可汗的祝福,领命而去 阿不力,就是昨日射伤秦怀玉的那个突厥射雕手,与另一个大力神阿噶,一起被尊称为突厥的“无敌勇士”,享受所有突厥人的尊崇与景仰。 其实,作为突厥的无敌勇士,射雕手中的射雕手,对于小可汗的命令,他在心里是很抗拒的,并不想执行。 作为一名无敌的射雕手,他有他的尊严与骄傲。 他手中的箭射的是空中之王,射的是敌人的大将,如今,小可汗却要他去射杀一名所谓的巫师,一个无名之辈。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包括他的箭和他的人,都是一种侮辱。 不过,王命不可违,小可汗既然开了口,阿不力除了去执行,别无选择。 阿不力身材高大而矫健,手脚颀长,两眼如鹰般目光锐利,被他盯一眼,一般人都要连续做好几天的噩梦。 不过,他的穿着打扮却很普通,一点都不符合“无敌勇士”的身份,混在那些护卫攻城车的骑兵堆里,就如同一滴水进入了汪洋大海,顿时失去了踪迹。 阿不力混在骑兵堆里,缓缓而行,渐渐进入弓箭射程之内。 不过,这指的是他的弓箭射程,并非是朔方城边军。 因此,他很安全,并不担心遭到攻击。 他躲在人群中,锐利的眼神锁定了赵无敌,摘下长弓,手指间夹着一支狼牙箭,弯弓搭箭 赵无敌正在指挥发射八牛弩,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倒是真的像一只猴子。 突然,毫无来由的一阵心慌,紧接着头皮发麻,汗毛竖立,全身发冷,潜意识里有大恐怖临近。 他想都不想,顺势朝后就倒,那叫一个干脆和果断,身体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上,差点给摔散架了。 在摔倒的过程中,一道寒芒就在他的上方而过,离着他的脸不到五寸,凌厉的罡风刮得脸颊生疼。 这是一支狼牙箭,在赵无敌的上方穿过,射中后方数丈远的一名否则警戒的士卒,势头不减,强劲的力道带着他后退,滚落了城墙之下。 这是射雕手的箭,也是必杀之箭,一箭落空,必定还有后手。 果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寒芒,一前一后,仅相隔数尺,其箭矢攻击的方位略偏向两侧。 这就是射雕手的后手,三箭连发,号称三连珠箭法,一箭落空,无论你闪向左边还是右边,都躲不过紧随其后的两箭。 左边一箭落空,从两名士卒中箭穿过,越过城墙,不知道落到何方 一名薛纳派来的亲兵手持铁盾,谨记薛纳的命令,尽职尽责地保护赵无敌。 他见赵无敌摔倒,还以为他受伤了,于是凑过去查看,仅仅是一低头,最后一支狼牙箭正中他的脑袋,其势不减,带着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赵无敌的身上。 一阵疼痛,从浑身上下传来,赵无敌欲哭无泪,满心悲愤: 第38章射雕手的战争 弦开如满月,弯弓射大雕 一人一骑,策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弯弓搭箭射下空中之王,这就是突厥射雕手的传说。 此时此刻,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朔方城外,用他那高贵的手一连射出三箭,其目标就是一个他从骨子里都看不起的无名小卒,大唐边军新鲜出炉的赵旅帅。 三箭连发,“射倒”了赵旅帅,顺便收割了两个倒霉蛋的生命。 赵无敌倒在冰凉的地上,身上还趴着那个薛纳的亲兵,浑身都疼,滋味真的不好受。 而且,两人差不多脸对着脸,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斜睨赵无敌,还有那血顺着脑袋流淌,然后,一滴滴滴下,滴到他的脸上 赵无敌心里窝火,怨念破重,腹诽不止:“薛纳啊薛纳,老子千算万算、千躲万躲,结果还是给你当了箭靶子。 兀那突厥射雕手也太不张眼睛了,老子不过是一个豆子大的旅帅,你射我干什么 有种你去射薛纳呀 老薛啊老薛,这回可就看你的了。老子给你引出了突厥射雕手,你要是不能把他给干掉,老子立马就跑 不能跑,否则,老子的人头就要被拿来祭旗,激励三军将士的士气了。 不过,老子受伤了,就躺这儿不起来了” 就在墩台附近,相隔不过数丈距离,城门楼中的薛纳没有让赵无敌失望。 在赵无敌受袭的瞬间,薛纳就找到那个突厥射雕手,立刻弯弓搭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同样还以三箭连发。 那个射雕手阿不力射出三箭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凝视着赵无敌所在的墩台,想看到结果。 他箭法如神,颇为自信,在他的连珠三箭之下依然能逃脱性命,除非那个巫师真的获得了神的庇护。 他笑了,因为第一箭就把那个上蹿下跳的猴子给干倒了,其后两箭又收割了一人。 箭不走空,箭出必杀人,这让他很满意。 突然,阿不力感觉到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一个优秀的射雕手,不但射术出神入化,其五感同样比常人敏锐得多,经过多年的修炼,甚至诞生了第六感。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近似于一种本能反应,他们称之为“直觉”。 阿不力来不及多想,身体在本能的支配下做出了反应,扭曲成一个奇怪的造型。 寒芒闪烁,罡风凌厉。 两支破甲锥紧挨着阿不力是身体而过,仅仅是刮破了他的衣服,但是,第三支破甲锥还是射中了他的右臂。 一支带着倒钩的破甲锥,毫无悬念地钻进他的臂膀,让他痛彻心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 他来不及查看伤情,立马拔转马头,打马飞奔,朝远方落荒而逃。 他终日打雁,谁知道到底还是让雁给啄了。 他没有想到唐军中竟然也有射雕手,其箭术绝不在他之下,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可汗,否则,要是小可汗让唐军射雕手给干掉了,那乱子可就大了。 “可惜”薛纳看见突厥射雕手落荒而逃,不由得大叫可惜,一拳砸在木板上。 突厥射雕手已走远,再也没有补箭的机会,薛纳懊恼又无奈,只得扔下长弓,朝城门楼附近的墩台走去。 薛纳的另一名亲兵红着眼睛,将同伴扶到一边,用粗糙的大手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此时,薛纳正好赶到,直接拿大脚丫子踹了一下那个亲兵,吼道:“起来红着眼睛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莫非还要像个老娘们一样哭鼻子 牛二死了,是死在朔方城的城头之上,死在突厥人的箭下,是为我大唐战死的,死得其所。 你不去找突厥人报仇,却哭丧着脸是个什么道理” 骂完了亲兵,薛纳蹲在赵无敌身边,看到他满脸的血,可把他给吓坏了。 这小子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可是你看看大将军还有魏黑脸的呵护,那就不是对下属的态度。 要是把他给折在这里,老子如何向大将军和魏黑脸交代 薛纳伸手摸摸赵无敌的脸,血是冷的,脸是热的,还有呼吸,而且,呼吸很平稳 薛纳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臭小子,你准备在地上装癞皮狗装到什么时候” “薛将军,你干掉了突厥射雕手”赵无敌勉强换了一个姿势,改躺着为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薛纳言简意赅,两个字就浇灭了赵无敌的希望之火。 “你是怎么搞的多好的机会啊” 赵无敌埋怨之后是叹息,而在心中却在鄙视,认为薛纳是个大话精,夸夸其谈,言过其实,实在是给他老爹薛仁贵丢脸。 然后,他继续坐在地上,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 突厥射雕手未灭,我起来干什么继续给他当箭靶子 我傻呀我 “放心吧,小子,虽然没有干掉他,但却射中了他的右臂,没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是恢复不了的。没看出来,还是一个怕死的小子。” 薛纳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巴掌,然后也懒得理他,起身就走,但却丢下一句话:“小子,不要难为情,你是个大有前途的人,保住小命没错。” 既然突厥射雕手废了,暂时开不得弓,射不得箭,那就好,老子再也不用担心被冷箭干倒了。 他前世就是死于流矢,虽然说是流矢,保不齐就是被鞑靼人的射雕手给偷袭的。 因此,赵无敌一听到射雕手,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如今危机解除,再赖在地上确实不像话,于是,赵无敌哂笑几声,爬了起来。 “看什么看干活”赵无敌恼羞成怒,将那个拿着木槌的小卒踢了一脚,然后,指挥一群杀才继续操纵八牛弩,轰击回回炮。 这时候,大多数好完好无损的回回炮已经就位,并装载了石弹,而庞大的骑兵攻城车也在轰然一声中与城墙对接。 突厥小可汗看了一眼受伤的射雕手,很不耐烦地听完阿不力的忠告,随即挥挥手让人带阿不力回大营疗伤。 小可汗看着朔方城,冷漠地一挥手,道:“攻城”: 第39章箭林弹雨攻城疾 万马奔腾,箭出如雨 大漠雄鹰、无敌勇士阿不力的斩猴计划失败了,不但没有干掉那只可恶的猴子,反而遭遇对方射雕手反击,被射中右臂。 未战先折一大将,这让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很失望,也很生气。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只猴子依然在手舞足蹈、上蹿下跳,一张黑脸立马转青、转红,甚至有白化的倾向。 除了那个白脸国师一脸淡定,半眯着眼睛,手拈短须,似在神游天外。 而附近的其他人皆低头缩脖子弯腰,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小可汗在生气的时候,可没有人敢触霉头,否则,杀头都算是轻的,以前就有不识相的倒霉鬼,结果被灭了整个部落。 王者一怒,没有流够鲜血,是不会平息的。 就在此时,幸好回回炮已就位,而骑兵攻城车也与朔方城的城墙对接上了,两万多突厥铁骑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等待王的命令。 万事俱备,只欠王命。 小可汗忽必利将马鞭指向朔方城,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一声令下,攻城战开始了 操作回回炮的突厥兵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攻城战尚未开始,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胖揍,几十架回回炮就被摧毁了近三分之一。 这让他们无比的憋屈,同时,在数万大军的注视之下也很丢脸,但却因为回回炮尚未安装就位,而小可汗也没有发出攻击的命令,从而无法反击,只能拿皮鞭将那些唐人奴隶抽几鞭子解恨。 在攻城令下达之后,那名统领回回炮的小当户迫不及待用突厥语大喊大叫:“发射,都给老子发射报仇报仇” 剩下的回回炮纷纷将石弹朝朔方城的北城门发射,带着复仇的怒火,想要在第一时间破开城门,抢下第一份功劳,好为他们正名。 “咚咚” 近三百斤的石弹势如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轨迹,然后,纷纷砸在朔方城的城门范围内。 之所以说石弹是砸在城门范围之内,是因为回回炮的准头和八牛弩差不多,不可能像火炮一样精准。 石弹命中的有城门、城门楼以及附近的城墙,甚至还有在城门之前十多丈远就坠落的,还有最离奇的越过了高高的城门楼,落在城内的空地上,砸死砸伤了好几名辅兵。 在回回炮的一轮打击之下,城门破了好几个大洞,但却依然矗立,并没有轰然倒塌亦或是破碎。 城门楼也遭到了攻击,顶部被砸了一个大洞,坠落下来的石弹在滚动中弄伤了一名士卒。 魂飞魄散的亲兵,立马将薛纳给连推带拽弄进了木屋子里。 而薛纳分给赵无敌的那名亲兵,已经从同伴死亡的悲伤中解脱出来,此时不顾自身安危,站在赵无敌身前,并将铁盾顶在他的头上。 这种舍身为人的行为让赵无敌很感动,不过,他想问问亲兵:你的身体和铁盾能抗住近三百斤的石弹吗 显然不能。 回回炮继续在发射石弹,北城门已经被轰破了,但是城门后面那座石山却粉碎了突厥铁骑想打马进城的期望。 而且,那石弹继续轰击石山,很显然不是个好办法,除了让石山继续变厚之后,毫无作用。 既然不能城门攻进去,那就轰击城门楼、箭楼、瞭望塔,还有八牛弩以及那些怪模怪样的木头屋子。 对于不能走城门,突厥人并不沮丧,他们依然信心十足,攻势犀利。 不能走城门算什么爷爷还有骑兵攻城车,照样马踏朔方城,杀光所有唐军,抢光你们的衣服、铁锅、粮食、女人 一想到女人,突厥人不由得心生懊恼,特娘的朔方城就是一座兵城,哪来的女人 石弹纷纷,如同那流星雨爆发,朝城头之上的重要设施攻击,并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有八牛弩被砸为齑粉,有箭楼被轰倒,就连那朔方城最高的建筑物瞭望塔也未能幸免,仅留下几根木头柱子,让人们凭吊。 城门楼也毁坏严重,木制屋顶被轰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布满大洞。 好在那些怪模怪样的木头屋子很争气,虽然有多架遭到了石弹攻击,基本上还没有散架的,这给了边军极大的信心。 就在赵无敌神经兮兮看着漫天飞舞的石弹时,有几个杀才给推过来一架木头屋子,说是薛纳将军吩咐的,免得这个臭小子“出师未捷身先死”。 赵无敌一头就钻进了屋子里,松了一口气,心情一好,脑袋瓜子也变得好使了,又想出一个主意。 他让这些杀才们冒着弹雨,将八牛弩给移到屋子里,并相互配合,小心翼翼地推动屋子,占据了射击的位置。 有了木头屋子的防护,八牛弩又复活了,依然成为回回炮的噩梦。 这时候,突厥铁骑开始冲锋了 一共八架攻城车自东至西一字排开,分别与城墙相对接,这样一来,也就有了八条骑兵攻城通道。 而朔方城边军也将木头屋子卡在攻城车的坡顶位置,堵死了骑兵冲锋之路,并且,一张张强弩安着冰冷的箭矢,对着攻城车的斜坡。 根据薛纳的安排,对付突厥铁骑的冲锋,就是死守攻城车通道,以强弩为主,弓箭手为辅,不惜一切代价,耗死突厥人。 突厥人也不傻,他们不可能一窝蜂冲上狭窄的攻城车,然后,给人当靶子。 每一架攻城车的后方,离攻城车百丈以外,集结着五百突厥铁骑,每两骑并排,依次延伸,整装待发。 而剩下的突厥铁骑依然超过两万,在旗幡的指引下,每五千骑为一波朝朔方城奔腾而去,临近弓箭射程的时候纷纷射出了手中的箭。 他们在打马回转的时候,利用娴熟的骑射之术,再次回身射出了一箭。 五千突厥铁骑,一人射出两箭,那可就是一万支箭。 万箭齐发,一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遮蔽了天空,就连呼啸的北风,都受到了影响,变得凌乱。 朔方城的北城墙之上,数千边军将士,大多数都没有木头屋子躲避,只能顶着铁盾以及蒙着牛皮的木制盾牌,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40章突厥人在冲锋 突厥人没有效法他们的祖先一拥而上,而是制作了回回炮和骑兵攻城车这种逆天利器,配合骑兵进行有序攻击。 至于突厥人拥有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这回事,赵无敌认为不符合历史记载,但却无可奈何,更加没有地方抗议。 存在即是合理,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既然这些逆天的攻城利器出现在眼前,除了接受你还能干什么 实际上大唐的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在李世民准备于玄武门干掉他的哥哥和弟弟的时候,就已经改变,其后的历史已经面目全非。 人不能和历史的车轮较劲,否则,你的下场比螳臂当车还要悲催。 赵无敌两世为人,如今只想能好好的活下去,带着远在扬州乡下的家人,还有今世遇到的第一个女孩沫儿,衣食无忧,不担惊受怕,仅此而已。 突厥人改变了攻城的策略,学会了如何用脑子打仗。 他们先以回回炮发射石弹,打击城头的重要设施,以及作为指挥部的城门楼。 摧毁唐军的八牛弩等重器,攻击他们的指挥部,打击他们的士气,要是能顺便干掉大将军秦怀玉那就更好了。 五千人队退回去之后,又一个五千人队一拥而上,万箭齐发,如此反复,周而复始,给城头的边军带来很大的伤亡。 与此同时,在突厥铁骑万箭齐发的压制和掩护下,那些被挑选出来作为攻城冲锋队的铁骑动了。 每两骑为一排,依次而动,纵马挥刀朝攻城车而去。 战马在加速冲锋的时候是停不下来的,五百骑战马头尾相交,其势如洪流,涌上了攻城车。 马如游龙,人似猛兽,五百骑突厥铁骑朝攻城车高速冲锋,已经把命赌上了,自行断绝了后路。 攻城车坡长约二十丈余,突厥铁骑一旦踏上攻城车,短短的二十丈对于高速冲锋的战马,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而在奔马面前,那些能抗住弓箭的木头屋子,却未必能抗住奔马的冲击。 不过,自突厥铁骑踏上攻城车的时候,同样也处在唐军强弩和弓箭的射程之内。 无需薛纳下达命令,突厥铁骑的冲锋就是最有效的命令,唐军的反击开始了,无数的箭矢泛着寒芒射向那些高速奔驰的战马。 就在赵无敌的附近,就有一架攻城车,离他仅有数丈,而他所在的墩台却凸出城墙数丈,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侧面射击,更加得心应手。 “看什么看,继续发射八牛弩,目标,对方回回炮”赵无敌吼道。 他暂时顾不上八牛弩了,只能任凭那个拿木槌的小卒去折腾,反正只要不断发射巨箭,总能有一次半次命中的,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他被收缴的武器早就发还了,顺带着给发了一身新军服,以及一件新皮甲。 本来像赵无敌这样的府兵,武器与甲胄,朝廷是不管的,需要自己掏钱去置办。 不过,可能是秦怀玉看他小子可怜兮兮的,又薄有微功,加上是新鲜出炉的旅帅,加上又和录事参军同姓一个赵,赏给一件皮甲和一身衣服,也不至于被魏黑脸说成是“以权谋私”。 自昨日以来,赵无敌吃肉喝汤加上啃糜子馍,总算混饱了肚子。 这人啊就是贱骨头,别看一个个蔫不拉几没精打采,只要给顿饱饭,立马变得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赵无敌也是一个贱骨头,勉强混饱了肚子,这就能拉开一石弓,射出穿云箭了。 赵无敌要想恢复到前世的武勇,那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情,空有高明的心法和武技以及二十多年的修炼心得,但却受到现在的这具肉身限制,无法使用。 不过,眼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个人的武勇实在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能够开一石弓也勉强够了。 五百突厥铁骑排列成纵队,每两骑一排,开始了冲锋,最前面的骑兵转眼就踏上了攻城车。 时间不等人,赵无敌将八牛弩交给了那小卒折腾,而他自己却弯弓搭箭,射向那呼啸而来的突厥骑兵。 战马一旦冲起来,其速度之快,就如同冲垮堤坝的洪流,根本就无法停止下来。 赵无敌的目标不是马上的突厥人,而是冲锋的战马,毕竟相当于人来说,战马的目标要大得多。 而且,一旦失去了战马,从骑兵变成步兵的突厥人,在强弩面前除了被射成马蜂窝,是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的。 而从侧面射击战马,对射手的射术、眼力和对时机的把握以及经验都有极高的要求。 因为战马并非是静止不动的箭靶子,而是在高速奔跑,其快如闪电,需要预估它的行走轨迹。 而且以战马之强悍,若不能一箭射中要害,根本就无法阻挡它的脚步。 赵无敌松开弓弦,这一箭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划过,瞬间即至,却让过了头马,准确地射中第三排战马的眼睛。 致命一箭从战马的左眼射进,深达数寸,锋利的破甲锥势不可挡,差点将脑袋洞穿,且一下子就绞烂了战马的脑子。 奔腾的战马仅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瞬间就被击毙,但其身体依然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冲近一丈之地,然后,轰然倒下。 而躲在攻城车顶部的木头屋子里的唐军,也没有闲着,纷纷发射弩箭,在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前面几排战马全都中箭,纷纷扑倒在地。 前列的战马连续被射中,纷纷扑倒在地,而马尸却横亘在攻城车的坡道之上,成了突厥铁骑冲锋的障碍。 而马上的突厥骑士虽然骑术精湛而娴熟,但在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无从避让和逃脱,纷纷被抛出,就如同石弹一样,继而与攻城车或城墙猛然撞击,骨断筋折,惨叫连连,凄然一片。 攻城车被唐军的强弩牢牢封锁,在密集的箭矢打击之下,不断有战马中箭扑倒在地,继而绊倒更多的战马。 高速冲锋起来的战马,哪怕是一根绳索、地面的一个小坑,都足以成为它们的噩梦。 突厥铁骑依然在冲锋,杀戮与死亡,就是此刻的主旋律。: 第41章城头上,满地伤 千军万马攻朔方,却受阻于城墙之下,不得寸进。 被寄予厚望的逆天神器攻城车,却在攻城战失去了神奇的光环,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形同鸡肋。 心中愤怒,差点暴跳如雷的小可汗忽必利,却被国师阿鲁不花拦住了,并问了一些不着调的问题。 这让忽必利很不解,但却不会怀疑国师别有用心,心怀鬼胎。 国师本是唐人,乃是大唐开国功臣徐茂公的孙子,却于六年前毅然反出大唐,投入天狼神的怀抱,并帮助大突厥取得了阴山之战的胜利,一雪前耻,恢复了大突厥的荣耀,得以于大唐帝国分庭抗礼。 而因此,国师留在大唐的族人,全都被那个武姓老太婆屠戮干净,无一幸免。 即便是这样,国师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反而改名阿鲁不花,做了一个突厥人,为大突厥的崛起与强大兢兢业业,无怨无悔。 在今日之大突厥,除了大可汗,突厥人最敬重的人就是阿鲁不花国师,这一点就连身为大可汗的弟弟忽必利也是不能比的。 阿鲁不花国师给突厥带来了阴山之战的胜利,也带来了先进的武器和制造工艺,更是带来了希望。 他是一个博学的人,对武器制造以及骑兵的战术还有战争的指挥等等,都颇有建树,更是对大突厥混乱的官制进行了变革,让一盘散沙的突厥有了国家的雏形。 因此,阿鲁不花国师的问题虽然莫名其妙,小可汗忽必利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做了回答。 只是国师最后的反问,还是难住了忽必利。 他只是一个粗人,没啥花花肠子,让他冲锋陷阵没问题,但是,让他动脑筋却是太难为人了。 好在国师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淡然笑道:“敌军将辅兵一起算上,也只有一万二千之数,而小可汗麾下却有勇士三万五千骑,差不多就是以三打一。 而城外的烽火台已尽皆拔除,无法传递消息。 更何况,我大突厥这次攻打大唐,并非是小可汗一路人马。 而今的朔方城,实际上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有援兵来救,且敌寡我众,小可汗就是耗也不难耗死城中守军,得偿所愿。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忽必利一想,特奶奶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老子就是人多,以命换命,那人数去拼死你,你奈我何 “这个国师说的是,忽必利太鲁莽了那么,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粗人就是粗人,一旦想明白了,立马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今日已试探出敌军虚实,且杀伤其一部分人马,可收兵回营,择日再战。”阿鲁不花不紧不慢地说道。 “哈哈哈好,就以国师所言。”忽必利仰天大笑,继而发布命令:“传令收兵。” 号角吹响,突厥铁骑如潮水般回撤,但却将攻城车和回回炮弃之不顾,就连那些不能行动的伤兵都无人问津,任其在雪地之中哀嚎。 突厥人不愧是天狼神的后裔,尊崇野兽的生存法则,对于失去战斗力的同类,都是任其自生自灭,不管不顾的。 只有活下来的勇士才是真正的勇士,至于受伤的同类都是懦夫和累赘。 数万铁骑回撤,却没有回营,全都面前着他们的王,等待着小可汗忽必利的训斥。 “将冲锋队所有百骑长、千骑长尽皆斩首”忽必利面沉似水,冷漠地下达了命令。 八个冲锋队各由一个千骑长带队,加上四十名百骑长,一共四十八人,除了已经战死的,还剩下三十多人,随着忽必利一声令下,全都被砍下脑袋。 忽必利虽然认可了阿鲁不花的劝说,但是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需要杀戮和热血来洗涤心中的暴戾。 今日攻城不力,自然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忽必利,于是,成为笑柄的冲锋队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杀完自己人之后,忽必利心情大好,带着大军回营,择日再战。 突厥大军退了,朔方城城头之上一片欢呼,所有人都大口吸气,甚至有将士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乏力,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城内的营房之中,急得团团转的大将军秦怀玉,听到边军的欢呼声,急忙问道:“秦大山,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秦大山领命而去,还没有一会儿工夫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在城头打探消息的秦刚。 秦刚浑身浴血,却脸泛红光,抢前疾走几步,冲秦怀玉拱手道:“大将军,突厥人退了” “哦好好好天佑我大唐” 秦怀玉一边说一边朝外就走,既然突厥人已撤退,作为三军主帅,他再不出现在城头,确实说不过去。 因此,魏黑脸没有拦阻,反而跟在后面,一起去城头视察。 作为大将军临时的专职郎中,沫儿背着小包袱,当仁不让地陪同。 在突厥人攻城的时候,她一直心神不定,牵挂着赵无敌的安危,如今战事暂停,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城头,如何还能停下脚步。 这一战下来,虽然挡住了突厥人的攻城,让其无功而返,但朔方城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一片狼藉。 北城门被摧毁,城门楼被夷为平地,这一段黄土筑就的城墙破损严重,八牛弩损毁近半,就连那木头屋子也有好几架变得破烂不堪,无法继续使用。 而守军的伤亡更是重中之重,一日攻城战下来,伤亡又增加了两千,其中阵亡五百,重伤七百余。 一连两日的战损,就消耗了近三成兵力,让朔方城的守城力量大幅度下降,不免捉襟见肘,让人头疼。 大将军秦怀玉和魏文常登上城头,看着残破的城防设施,以及满地的伤兵,不由得眼睛血红,潸然泪下。 活着的伤兵绝大多数是箭伤,而被石弹碰着挨着的基本上都成了残缺不全且冷冰冰的尸体。 因为战事惨烈,伤兵太多,根本就无法及时救治,只能滞留在城头。 这些伤兵倒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却依然朝大将军咧着大嘴,努力挤出一脸的笑容。 大将军秦怀玉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冲伤兵们单膝跪下,却又泣不成声。: 第42章恼羞成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城头之上,满地的伤兵,让大将军秦怀玉心中愧疚,泣不成声。 谁知道,就在此时,却有人高声吟唱起那首传唱千年的秦风无衣,慷慨激昂的歌声飘荡在风中,冲淡了忧伤,激发了豪情。 边军将士听着这熟悉的歌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不由得随之大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声而歌的正是赵无敌,今日一场大战,让他彻底融入了大唐,为大唐而战,死不旋踵 一曲无衣冲淡了忧伤,让一切变得有了意义。 此时,突厥退军,战争暂时停息,北城墙的守军伤亡惨重,急需得到休息和救治。 秦怀玉身为三军统帅,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于伤感之中,他抹干眼泪,下达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集中朔方城中所有的郎中救治伤兵,而没有受伤的全都撤下城头回营休息,北城墙的防御则交给从其它三面城墙调来的将士。 赵无敌的脸上血迹斑斑,头发上的血迹甚至都结成了冰晶,看上去很吓人。 他看到沫儿过来,冲她咧嘴一笑,自以为很温柔和亲切,谁料到那模样怎么看都有点狰狞。 沫儿一阵风似的刮过,瞬间就来到赵无敌的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焦急地问:“哪受伤了快告诉我” 赵无敌捉住她的小手,小声笑道:“傻丫头,这都是别人的血,我浑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没骗我”沫儿眯起眼睛,用怀疑地语气问道。 “没有你的允许,我哪敢受伤”赵无敌前世都是孩子的爹了,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不是得心应手 一席话听得沫儿心花怒放,任凭赵无敌捉住她的小手,也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避避嫌。 赵无敌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目光灼灼,一眨不眨,扭头一看,立马火冒三丈。 这墩台之上除了他和沫儿,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薛纳的亲兵,离着一丈开外,扛着大盾,眼睛却看向战死的另一名亲兵。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尽职尽责地扛着大盾替赵无敌挡箭,而今战事暂息,却依然没有离开。 因为薛纳没有撤销命令,而赵无敌也没有发话,他就不能离开,与战争是否平息无关。 “这位大哥,你也累得够呛,回去休息吧。”赵无敌道。 “这某就退下了。”亲兵抱拳道。 他是薛纳的亲兵,并不是赵无敌的手下,战事既然暂时停息,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只需要向薛纳交令就行了。 他扛起另一名亲兵的尸体,离开了墩台,朝城墙下面走去。 将这名亲兵送走之后,赵无敌打量起滞留在此的另一个人,竟然是那个操控八牛弩发射的小卒。 这个小卒很年轻,看上去比赵无敌也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却很结实,一脸憨厚的模样,看赵无敌在看他,立马咧嘴傻笑。 “你特娘的还留在这干啥”赵无敌没好气地骂道。 守城的将士都已经换防了,作为今日参战的这名小卒,早就应该溜回营房饱餐一顿,然后再好好地睡一觉才是。 这名小卒突然冲赵无敌跪下,叩首道:“赵旅帅,求您教俺操纵八牛弩瞄准的诀窍。”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咕哝:这特娘的哪里是杀才根本就是一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价值。 只要学会了之后,那功劳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赵无敌本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敝帚自珍,因此对小卒自作主张的“逼宫”并不反对,乐于成全。 这就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应该给予鼓励和帮助。 而且,经过今日一战,薛纳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这些操控八牛弩的学问就不可能瞒住,如其让人旁敲侧击,不如主动交代,说不定还能得点赏赐。 “想学是吧”赵无敌问道。 “想”小卒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我交给你。不过,你特娘就不能让老子先喝口水,吃饱喝足,再来谈八牛弩吗” 赵无敌一口答应了小卒的请求,不过,却把小卒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无它,唯恼羞成怒耳 一场大战,身心俱疲,劫后余生,恰逢沫儿小丫头来探望,正好可以接机加深一下感情。 这个没眼力劲的杀才却杵在旁边,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不揍你揍谁 “好这才是俺军伍中的汉子,对于这些杀才就不能好言好语的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把赵无敌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呀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神出鬼没的 循着大笑声一看,却正是薛纳将军,还有拈着胡子高深莫测的魏黑脸。 “我先走了,要去帮郎中救治伤兵。”沫儿羞红了连,扭头就跑。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情此景,赵无敌心有所感,不由得念出一句宋词。 这句话很浅白,并不晦涩难懂,沫儿很明显听明白了,鼻子里哼了一声,俏脸更红了,而跑得也更快了,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虽浅显而直白,仔细想想却又意境深远,用来表达少年少女的思慕之情,却是恰到好处。这莫非是长短句可惜只有一句。”魏黑脸是文官,嗅觉灵敏,立马闻出了不同的味道,不禁追问起来。 你看老薛就简单多了,晃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 “魏司马,小子可不懂什么长短句,这只是一句大白话而已。”赵无敌可没有兴趣给魏黑脸背出整首宋词,咬定了就是一句大白话。 魏黑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笑道:“是个聪明的小子,不错,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小子,好好记住了,你若是力能扛鼎、勇冠三军,老薛也能拿你当兄弟。 你若是熟读兵书战策,习研三韬六略,秦怀玉会把你当作宝,亲自教导你成长。 你如果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老夫不介意多个子侄。 但是,如果你将这些全都给占全了,那就是祸不是福。 一个文武双全的妖孽,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妖孽,呵呵,你将成为满朝文武的大敌,将寸步难行死得很惨。”: 第43章魏黑脸的警告 魏文常变了,变得有点陌生,让薛纳看不懂。 这还是那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眼睛里不掺沙子的魏黑脸吗 薛纳想起了魏文常的过往,这个出身于郑国公府长房嫡系的家伙,其之所以声名鹊起,传扬天下,还得从九年前说起。 “魏文常其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敢于直谏君王之所失颇有其祖父之风。” 这是大唐高宗皇帝九年前对魏文常的评价,是在和政事堂几位宰相进行正式奏对的时候所说。 皇帝乃是上苍之子,为天下主,一开口那就是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因此,在一般情况下,皇帝都不会在正式场合随意评价一个臣子,尤其还是活着的臣子。 正常情况下,只有当一个臣子死后,皇帝才会综合其一生的功与过,酌情给于一个评语,无论好与不好,都算是盖棺定论,记入史册。 而活着的人却不同,常言道:人心最易变,这变来变去的,谁知道最后变成什么样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种血淋淋的教训,染红了史书,并不少见。 比如王莽年轻时候,未必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只是随着其地位越来越高,蚁附的人越来越多,继而掌握天下权柄之时,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因为其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而且,他身边所蚁附的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是他不想取而代之,也会在其身边人所“绑架”之下,不得不为。 这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当年的魏文常不过才二十出头,初入御史台,干劲十足,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牢记祖父的教诲,时刻以祖父为榜样,一门心思要做“魏征第二”。 他一双“火眼金睛”整日里盯着朝臣上下,只要是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要上本,就要金殿直谏,让满朝文武头疼不已。 作为一名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他的职责和权利,更何况魏文常是言之有物,一针见血。 区区数月,大唐就有数十人因魏文常弹劾而罢官夺爵、获罪流放,弄得朝堂之上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魏文常一时之间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貌似仕途一片光明,大有作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正如那大雪之后,大地之上的一切污淖和肮脏全都被覆盖,只剩下入眼处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虽被暂时掩盖,但污淖和肮脏却依然在,并未消失。 面对魏文常这样一心要清除污淖与肮脏的斗士,满朝文武以及勋贵们岂会善罢甘休 人,就怕较真 一旦较真起来,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以及那些勋戚贵人,也有几个人干干净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人们对此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就连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份,也只能咬着牙默认了。 这种美好的局面却被一个较真的人给打破了,于是,年轻的魏文常出名了,一下子成了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公敌。 一旦满朝文武和勋贵们抱成团,想对付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算是死定了,不可能有奇迹出现。 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让皇帝知道了。 也许,这些人的本意就是要皇帝知道,并非处事不够机密。 既然皇帝都知道了,自然不可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魏文常被一帮子虎狼吞噬干净。 否则,以后谁还会心甘情愿做皇帝的爪牙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高宗皇帝才在一众宰相面前公然说出那一番评价。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朕要保魏文常,你们看着办。 皇权并非是万能的,当面对满朝文武和勋贵们的诉求,皇帝也不能乾纲独断,最后,只能双方妥协,各让一步。 自古至今,皇帝与臣子之间就是不断的试探、谈判,然后妥协。 魏文常离开了御史台,离开了朝堂,去了军中,远离了大唐的权利中心。 老魏家自郑国公魏征开始,就是混文官的,在军中毫无根基。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和勋贵集团也就放心了,把这块硬骨头扔到军中,眼不见为净,又能祸害那些杀才,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文常到了军中之后,干的还是得罪人的差事,执掌军中律法,查是非,考功过,因过于严苛和古板,博得一个“铁面无私魏黑脸”的名号。 这就是魏文常近十年的官场经历,从年轻气盛、心怀大志到被人一脚踢出朝堂,“放逐”到军中,堪称一部血泪史。 昔日先帝的评价,对于老魏来说,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枷锁和牢笼。 他今生今世也只能按照先帝的评语去做了,否则,就是欺君罔上,就是大逆不道。 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 薛纳实在是想不到,魏黑脸竟然会对赵无敌,这样一个小小的旅帅,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半大娃子说出一番掏心窝的话来。 没有旁敲侧击、东拉西扯,也没有遮遮掩掩,王顾左右而言他,而是选择了最直接和粗暴的方式,用简单而直白的语言,给赵无敌上了一课。 老魏没有任何的粉饰,而是直接撕开了朝堂之上的那层光鲜的外衣,将那个大烂泥坑暴露出来。 大唐的朝堂就是一个大烂泥坑,而活在这个烂泥坑里的自然就是一群大大小小的王八。 魏文常很粗暴地警告赵无敌,要想活得滋润,那就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王八,否则,那就是找死。 古往今来,一个人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既能开疆拓土,又能立言传世、教化万民,都会死得很惨。 这种人都是异类,都是妖孽,都是王八堆里想跳龙门的鲤鱼,咬不死你,那就捧杀。 比如“出生时紫气东来三万里,祖坟边的梧桐树有凤凰停留,身怀帝王气运,有金龙护体” 这样一来,其下场可想而知,身死族灭,就连祖坟都保不住。 在薛纳的眼里,如今的老魏很反常,这特娘的就不是一个军司马该对下属说的话,如果换成在自家的书房里教导子侄还差不多。 这让他很是费解: 第44章人不能活成独夫 对于魏文常话中的意思,赵无敌并不陌生。 如今的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扬州城外的青涩少年郎,而是来自数百年后的一个中年人。 在前世的大明,他虽然只是一名军中的将领,一直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但却不代表他就对朝堂上的黑暗一无所知。 他出身于古老的世家,而这些古老的世家虽然名义上隐居世外,不问世事,但暗地里却和朝堂之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乱世风云中传承千年 因此,对于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之事,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烂熟如胸。 而他在前世所经历的,正是严嵩父子一手遮天的时代,那暗黑纵观古史,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无完人的道理,赵无敌自然明白,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做一个完人,前世没有,今生也不会。 完人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只能是圣人。 而那些圣人十有八九都是在死去之后,被后世之人为了各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硬是给竖起来的神像。 就连被尊为至圣先师的孔子,生前何尝不是颠沛流离,郁郁而不得志 赵无敌从来都没有打算做圣人,那就是找死的节奏,尤其是在大唐,圣人只能是皇帝,而眼前就只能是那个在神都皇宫中睥睨天下的女人。 至于魏文常话中的另一个意思,也不难理解,那就是赵无敌既然选择要进烂泥坑,就要学会站队。 是做一个清贵的文官,还是一个薛纳那样的武夫,亦或是做一个统帅三军的智将。 这就是魏文常给赵无敌指出的三条路,只能从中选择一条路走下去,谈不上优劣和贵贱,但却必须有所选择。 人活在世界,就不能没有立场,想做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其实是一种极为不明智的选择。 谁都想两不得罪,长袖善舞,混得风生水起,但无数的事实证明了,那就纯属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一旦风波来临的时候,最先倒霉的往往就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在决战之前,不先把场子给清干净了,人家如何能够敢冒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险开战 人是一种群居的生灵,选择立场就如同选择一个族群,然后,融入这个族群,将利益捆绑在一起,且凑合着一起过日子。 这未必就是坏事 要知道人这一辈子,万万不能把自己活成独夫,否则,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哀 魏黑脸就差不多把自己活成了独夫,到处得罪人,也就是秦怀玉这种世交能受得了,换成薛纳都够呛。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至少对赵无敌没有恶意,加上这一番掏心窝子的指点,非常的难得。 赵无敌对魏黑脸郑重一礼,拜谢道:“小子感谢魏公的教诲日后定当谨记于心中,不敢遗忘。” “好看来你心中已有选择,老夫甚是欣慰。今日你也劳累了,回去休息吧”魏文常欣然道。 既然老魏开口了,赵无敌正好趁机告退,离开了城头,朝大将军行在走去。 赵无敌离去之后,薛纳看着那小卒还杵在这里,一巴掌就下去了,嘴里嚷嚷着:“你特娘的还杵在这干啥莫非还要老子请你喝酒不成” 小卒不敢躲开,只能硬着头皮挨打,还要低头缩脖子弯腰,并陪着笑脸,只不过嘴里却在咕哝:“小的,小的是在等赵旅帅学习操纵八牛弩校正的方法。” “滚这件事等老子请示大将军之后,再统一安排。” 薛纳一脚把小卒给撵走了,还一脸的忿忿不平,骂道:“一个个都特娘的是人精,就没有一个笨蛋。就连这个小杀才都看出了门道,知道那是了不得的本领,可以让他杀敌立功,封妻荫子。” “这样不好吗若是三军将士人人都得过且过,混吃等死,谁去对付突厥铁骑”魏文常哂笑道。 “嘿嘿,说的也是。”薛纳只能讪笑,接着眼珠子一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老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不正常 你对赵无敌说的那一番话,老薛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难得啊,那可是把他当作自家子侄待呀 说说,是不是你看出了赵无敌日后果真有大出息,因此才提前打下伏笔” “呵呵,谁知道呢”魏文常似笑非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然后,不再理会薛纳,背着两手走下了城头。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要故弄玄虚,让人猜来猜去的,烦不烦”薛纳不满地咕哝。 不过,魏文常已经走了,听不到他的闹骚,一个人咕哝几句,又觉得没啥意思,立马去安排城防交接事宜了。 今日突厥人攻城,战况极为惨烈,城墙、八牛弩等大量的城防设施遭到破坏,急需修复和补充。 而且,一场守城战给边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阵亡将士的遗体需要处理,而伤兵也急需救治,城防也要重新补充将士,战后的事宜繁杂而又纷乱。 城中的人都很忙碌,大都脚步匆匆,纷纷扰扰,很少有清闲的人。 秦怀玉和薛纳等将领要视察城防,安排重新布防并监视突厥人的动向。 军司马魏文常不但要监察三军将士的军纪,还要去伤兵营安抚伤兵,以及记录并核对战功。 至于掌管物资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早就忙得脚不沾地,匠作营的工匠要大量物资修复和制造城防设施,郎中救治伤兵需要大量药材,还要拨付大量的粮食 这大冷的天里,硬是把佛陀似的赵参军忙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没办法,都是不能耽搁的事情,城防是重中之重,伤兵早一点救治就能多挽回一条生命。 至于粮食,大将军可是下了命令,进入战时状态,一天三顿,管够。 对于这一条,赵参军是极为赞成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再说了,守不住朔方城,再多的粮食有个屁用 如其到时候便宜了突厥人,还比如现在吃进边军的肚子里,转化为战斗力。 要是打败了突厥人,立下泼天大功,还怕户部不送粮食: 第45章不一样的李唐 全城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忙忙碌碌,就连那些轮换下来的将士,只要是没有受伤的,都抓紧时间回到营房,将身体朝铺上一摔,呼呼大睡。 战争不仅是一场高强度的劳作,还是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进行的劳作,因此,精神和体力都严重透支,相对于咕咕叫的肚子,更想干的事情就是休息。 这些战后余生的将士就是一群疲兵,若不能及时得到休息和调整,将很有可能会崩溃。 各个营房的伙房早就准备好了饭食,大铁锅里焖的糜子饭透出阵阵清香,还有一锅骨头汤,以及菜干和糜子馍。 对于边军来说,有干饭和骨头汤,还可以敞开肚皮吃,不限份量,这就算是过年了。 伙夫们做好了饭食,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城墙,看着运兵道,等待着功臣们回来。 人倒是回来了,只是一个个血迹斑斑,褴褛不堪,且步履蹒跚、东倒西歪,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乞索儿,还是在争夺地盘中被打败的乞索儿。 而且,这人数也不对,好多熟悉的毛孔不见了。 伙夫们虽然没上过战场,却也明白战争的残酷和惨烈,只要是打仗,总会有一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伙夫们没时间伤感,大声招呼着将士们快来喝一碗热汤,却没人理他,反而一头钻进了营房,不一会就发出呼噜声。 几名伙夫走进了营房,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汉子,不由得眼睛湿润,有大滴的泪珠滚落。 这可都是好汉子,都是大大的功臣,可不敢把他们冻坏了。 伙夫们给他们盖上被子,再带上营房的板门,随后便回到伙房,给灶里始终保持着小火,免得锅里的饭食冷了。 一场大战下来,由于突厥人的主动撤退,因此天色尚早,大概在午后到餔食之间。 天依然阴沉,不见阳光,而北风一直都不曾减弱,呼呼地顺着衣领和袖口的缝隙,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路旁的营房被白雪覆盖,一片银白,而屋檐下挂着一排长长的冰溜子,如刀似剑。 几道炊烟袅袅,起初是冉冉升起,不一会儿,却被北风吹散,消失无形。 大道笔直,贯通朔方城的南北二门,此时却很喧闹,很多边军赶着牛车和马车匆匆而过,其中还夹杂着或步行、或骑马的边军将士,奔向北城门。 赵无敌离开了城头之后,就一个人行走在朔方城中,相对于满城的忙忙碌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人。 一个人孤独的走在直道之上,看袅袅升起的炊烟,闻着若有若无的饭香,耳中不时传来一声声伤兵的惨叫 他的心却很宁静,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已经有了一个决断。 按照魏文常所说的意思,他已经选择好了如何站队,摆好了自己的立场。 从现在起,他要做一个武将,一个智将,一个像戚继光一样的三军统帅,提十万雄兵征战沙场,纵横四方。 他有信心能做到,常山赵子龙的枪法加上戚继光的兵法,若是还不能再大唐立足,那他就可以找一块豆腐一头碰死了。 之所以要掌控兵权,并非是因为想要逐鹿天下,也不是脑后生有反骨,只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赵无敌知道,如果不再发生意外,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大唐会发生很多重大变故,堪称是改天换地,同时也是步步杀机。 历史的车轮一路碾过,却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发生了偏离,导致其后的历史已经是面目全非,几不相识。 据说,大约在玄武门之变的一个月前,午夜时分,帝星紫薇昏暗无光,苍穹之上突然出现一道七彩天门,其光灼灼,映照夜空,从中溢出多颗大星,也就是将星坠于长安,声震四野。 高祖李渊为此罢朝三日,并令太史令袁天罡推演吉凶,卜算大唐国运。 袁天罡领旨之后,闭门推演三日,结果狂喷鲜血而亡,只留下一句:“要变天了”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历史发生了改变。 秦王李世民还是按时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一举杀死了齐王李元吉,但却没有看到太子李建成的身影。 事后人们方才得知,就在李建成准备上朝的时候,却被魏征堵在家中,从而躲过了一劫。 其后,又在魏征的策划之下,亲帅太子六率反扑玄武门,加上临阵倒戈的徐茂公,将李世民一系一网打尽。 不过,李建成并没有像史书记载的李世民一样赶尽杀绝,仅仅处死了参与玄武门之变的首恶,对于他们的家人,包括李世民的妻儿子女,都轻轻放过,既往不咎。 李世民一系,包括尉迟恭、长孙无忌、张亮、侯君集等人当场战死,而作为文官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被李建成赦免其罪,继续为大唐效命。 而临阵倒戈的徐茂公,则保住了荣华富贵,加英国公,位极人臣。 最让赵无敌意外的是,秦琼和程咬金二人事发当日根本就不在长安,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朔方城。 既然李世民死了,作为曾投过瓦岗寨李密、洛阳王世充和李渊多人的秦程二位,可没有心思一条道走到黑,纷纷投入李建成的麾下。 五年后,李渊退位,李建成登基,年号贞观,大赦天下。 并将李世民的秦王爵位由其长子李承乾袭爵,而其余诸子都给封了国公到侯爵不等。 从这一点来说,李建成比李世民要大度得多,其心胸更像是一位帝王。 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历史就变成了新的篇章,无论是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多改变。 武媚娘也因此没有成为太宗李建成的才人,而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被选作李建成第六子,魏王李皎的媵,也就是一名有品级的侍妾。 从此,武媚娘开始了其战斗的一生,和史书上的记载相比,对手也所不同,但是战斗过程却大同小异。 随着武媚娘跌宕起伏的战斗史,太宗皇帝李建成死后,魏王李皎异军突起继承了帝位,再后来高宗李皎也驾崩了,其子李璟继位,不到一年又换成了弟弟李煜。 短短数年之间,大唐的皇帝就如同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而那位以前的天后、如今的太后武媚娘,却不知不觉中将整个天下掌控在了手中。 而让赵无敌最意外的,就是六年前,大唐的历史再一次发生了大偏差。: 第46章无敌之路 这次拨动历史车轮的人,就是那位于玄武门之变临阵倒戈的徐茂公的孙子,原本大唐历史中鼎鼎大名的徐敬业。 这位扬州大都督徐敬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在扬州扯起“倒武”的大旗。 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大唐,投靠了突厥人,并于六年前策划了阴山之战。 在那场战争中,他帮助默啜可汗一举击溃大唐边军,收复了阴山之地,并极大消耗了大唐的国力。 徐敬业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费解,放着好好的大唐勋贵不做,却跑去投靠异族人,而且,还反过来攻打大唐。 阴山之战,不仅给大唐带来了耻辱,也给老徐家带来了灭门之灾,满门老少被斩杀干净。 就连已经死去多年的徐茂公,也被刨坟鞭骨,挫骨扬灰,并被取消了凌烟阁的资格。 谁料到徐敬业闻知全家被灭,不仅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暴跳如雷,竟然宣称:唐人徐敬业已死,从此世上只有突厥国师阿鲁不花。 这人大唐勋贵唏嘘不已,徐敬业的投敌,再加上当年徐茂公的临阵倒戈,不由得让人慨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徐敬业的叛唐,并没有阻挡武媚娘撷取权利的步伐,将两个儿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并大肆杀戮李唐宗室和旧臣,清除一切绊脚石。 赵无敌知道,离武媚娘称帝的日子已经不远,武氏取代李唐,可谓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中,朝堂之上风云诡异,步步杀机,成了比烂泥坑还要可怕的是非漩涡。 在武媚娘的引导和纵容之下,将有一大批魑魅魍魉冒出来,制造出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在这段时间里,混迹于朝堂之上,实在是一种高度危险的冒险,一不留神,就会祸从天上降,身死道消,还得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因此,赵无敌没打算混迹朝堂,而是选择留在军伍之中,最好是能节度一方,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这段风云诡异之时,只有军队才是保命的最大依仗,其它的都不足道。 而以戚继光练兵之法练出的军队,赵无敌完全有信心将他们牢牢掌控在手中,让他们只知道军中有大将军令,而不知圣旨为何物 有了这样一支绝对服从的铁军,才是“乱世之中”的安身立命之本。 这支军队将是赵无敌保命的本钱,同时,也将是他的筹码,完全可以待价而沽。 对于赵无敌来说,只要威胁到他和他的家人利益,嘿嘿,就是未来女帝的旨意都不好使。 宁为南越王,不做岳武穆 大不了到时候,老子带着家人和部下买舟南下,顺着三宝太监的路走一遍,再南洋找一方净土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赵无敌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让魏黑脸知道了,保管打不死他 路已选定,赵无敌就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大将军行在。 朔方城忙忙碌碌,而大将军行在却很冷清,秦怀玉还没有回来,沫儿也不见踪影,只有几名亲兵在院中晃荡。 看着赵无敌回来,几名无精打采的亲兵立马来了精神,纷纷开口问询具体的战况。 他们都是军人,身体里流淌着渴望战斗的热血,但却因为是大将军的亲兵,无法亲临城头杀敌,只能留在这看门,让他们很憋屈。 眼见着一位杀敌归来的幸运儿,一个个心急难耐,岂能轻易放过 “那个赵旅帅是吧,跟俺讲讲突厥人的攻城吧” “是啊,突厥人的那攻城车到底有多厉害突厥铁骑有没有攻上城头” “特娘的,那个射伤大帅的鸟射雕手,今天有没有出现” “还有回回炮,我看见被城楼都不见了。” “不知道小兄弟斩首几何” “对了,秦大山那个王八蛋杀了几个突厥人” 还真没看出来,不过就是四五个亲兵,一人一句,反反复复,竟然有这么多的问题。 赵无敌被吵得脑袋瓜疼,于此同时,心有感慨,这都特娘的是闲出来的毛病。 赵无敌看着一双双精光灿灿的眼睛,一时头大,看来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是没有办法离开了。 于是,赵无敌只好客串了一回说书先生,从突厥人开始攻城说起,一直说到突厥人退兵,中途还对此回答了亲兵们的疑问。 “哦攻城车也不过如此,就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挨到,有个鸟用” “小兄弟,说得太好了,说得老子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青葱岁月,一个人,一把刀,杀透了千军万马” “我说奎子叔,你都说了八百八十八回了” “还千军万马俺可是听刚叔说了,不就是你们八个人对十八个马贼吗要是换成俺,俺一只手就能对付他们。” “老子打不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趁着亲兵们怼起来的时候,嗓子都要冒烟的赵无敌,立马迈开大长腿,杀向后院。 大将军行在的后院更加冷清,别说是人,就连个鬼样子都没有。 赵无敌虽然口干舌燥,累得不行,但却没有选择立即回营房睡觉,而是溜到伙房,决定还是先犒劳一下肚子。 伙房之中自然没有沫儿,作为一名郎中,此时可是朔方城的大红人,天知道在哪里救治伤兵 赵无敌溜进伙房一看,除了老军老刘头之外,还有一个老汉,看着年纪比老刘头还要大,从未见过。 见赵无敌一脸的疑惑,老刘头一边给锅里加水一边道:“赵旅帅,这是岳老汉,城中四方商铺的老伙计。这不眼下沫儿忙吗,才找他来伙房帮忙的。” 岳老汉是关中人,一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倒也没有一般商铺伙计的机灵劲和圆滑,搓着双手极为局促的道:“军爷辛苦了” “你忙你的,我是来找点吃的填补一下肚子。”赵无敌挥挥手说道。 “今儿赵参军吩咐了,饭食加足了量,尽管敞开来吃,管够”老刘头笑道。 赵无敌舀了一盆水洗洗手,再把脸胡乱擦一把,端起一大盆子糜子饭,大口吃了起来。 特奶奶的,老子终于能够吃一顿饱饭了: 第47章让人给卖了 神都洛阳不过才是中秋时节,菊花黄,满地金,枝头黄叶尚未飘零。 而边城则不同,这里的寒冬总是来得很早,彻骨的寒风从极北之地吹来,一场初雪,边城内外银装素裹,一望无垠。 餔食时分将近,天,更加的黯淡,也更加的冷冽,风如刀,却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 四方土墙,一方屋顶,再加上一扇简陋的木板门,就将呼啸的北风关在外面。 若说外面是寒冬,那么伙房之中就是阳春三月,温暖而潮湿的雾霭带着浓郁的各种香气,四处弥漫,让整个空间略显得朦胧起来。 两口大灶分别焖着糜子饭和骨头汤,香气浓浓,汤汁鼎沸,还有灶中那红红的火焰,散发出温馨的暖意,将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间的气息 赵无敌凑在火焰附近,已经干下了一大碗糜子饭,此时正一手端着骨头汤,一手抓着糜子馍,喝一口汤,咬一口馍,异常的惬意。 没法子不惬意啊 自从来到了大唐,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多不容易 人活在世上,最初的目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不再挨饿受冻,至于功名利禄、立德立言,都是吃饱之后该干的事情。 当一个人的肚子都混不饱的时候,心中想的无非就是怎样才能弄到更多的吃食,其他的都是扯淡。 “赵旅帅,不知今日斩首几级”伙夫老刘头问道。 “今日这一战,就没办法斩首,也没那个空闲,抛开毁坏突厥人的回回炮,大约用箭射死了二十多个吧。” 大唐军功向来是以斩首计算的,也就是说杀死敌人之后,还得割下敌人的脑袋,战后将脑袋交上去,才能获得相应的战功和赏赐。 今日突厥人攻城,万马奔腾,来势汹汹,箭出如雨,石弹如流星,谁敢去割敌人脑袋 至于像今天这种情况,如何计算战功,赵无敌还真不清楚。 “那就是斩首二十多级,赵旅帅,您又要升官了,一个校尉是跑不了的,老汉先恭喜了”老刘头乐呵呵地道,并拱手提前恭贺赵无敌升官。 一旁的岳老汉虽然老实本分,但也不是笨蛋,立马表示恭贺。 对于能升官,赵无敌也很高兴。 要想吃饱穿暖,要想一个人把日子过得舒坦,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那就离不开升官。 千年征战只为官,人,只要活在人世间,谁也不能免俗。 赵无敌现在是旅帅,按照大唐军制,可以管一百个军卒,再升一级到校尉,就可以领兵一团,也就是手下有两百人。 想到了这里,赵无敌又很郁闷,因为他这个旅帅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空头名份。 不过,老子这才来大唐几天能混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做人要知足,不能过高要求自己,来日方长,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无敌想通了道理,心情大好,咬下手里的糜子馍,再把骨头汤咕噜一口吞下去。 “赵旅帅,要不再来点”老刘头热情地问道。 “不行了,再吃可就撑坏了,给我拿俩个馍,我去看看沫儿,别把她饿坏了。” 赵无敌可不想被撑死,又不是最后一顿饭食,啥时候饿了再来吃就是。 老刘头给拿两个糜子馍,用干净的麻布包好,然后,又拿一个牛皮袋子灌了热汤,交给了赵无敌。 对于赵无敌给沫儿送吃食,老刘头是真心高兴,好孩子啊,终于有了着落,朱老弟啊你可以瞑目了。 赵无敌将糜子馍和牛皮袋子揣进怀里,一下子变得鼓鼓囊囊,很不舒服。 但却没有拿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沫儿能上吃一口热食,值了。 赵无敌吃饱喝足,然后带着热乎乎的食物去找他的心上人,这种日子,也就是他这种闲人才能够享受。 而大将军秦怀玉就没有这么好的命,自攻城战结束之后,就在薛纳等人的陪同下,检查着城防设施。 战后的事物极为繁杂,甚至比敌人攻城的时候还要麻烦。 毁坏的八牛弩需要及时更换,破损的城墙需要修复和加固,滚木擂石以及箭矢需要补充到位 突厥人虽然退了,但却并不代表今夜就能安安稳稳度过,危机依然存在。 万一突厥人半夜时分发疯了,派个几千骑兵跑来攻城骚扰一下,没有人防备怎么得了 八牛弩好办,库房里还有很多架备用的,直接更换就好。 只是这破损的城墙让人头疼,城外有数万突厥铁骑虎视眈眈,再加上天寒地冻,根本就也没办法修复。 至于把削平和摧毁的城门楼、瞭望塔,还有箭楼,暂时就没有修复的必要,反正在突厥人的回回炮打击之下,也无法保住。 薛纳指着木头屋子笑道:“赵无敌那小子弄出的这东西,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否则,突厥铁骑攻城如履平地,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没想到本帅帐下还藏着一个宝贝。只是,如此守城利器,岂能无名老魏,你学问好,给起个好名字吧。”秦怀玉点头说道。 魏文常手拈胡须,沉吟片刻,道:“此物可挡利箭穿透,其上覆以沙土又能扛住石弹攻击,可谓是可刚可柔,且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啻于一座移动的堡垒,不如就叫刚柔堡。” “刚柔堡,不可攻破的堡垒,好名字老魏,给赵无敌记一大功。”秦怀玉开怀笑道。 薛纳顺势说道:“大将军,一份大功可给不掉,那小子今天亲自指挥一架八牛弩,干掉了十来架回回炮,命中率差不多达到十发五中。 这可不是碰运气,据赵无敌所说,里面可是有大学问。 末将以为,今夜可集中所有八牛弩射手,交给赵无敌,让他来加以训练。 不求所有人都能十发五中,只要能将八牛弩的命中率提高一成到两成,突厥人的回回炮就不足为虑。” “好,这件事情就按照薛将军说的办。本帅很是好奇,总觉得这个小怪物还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且看吧”秦怀玉道。 魏文常拍着残破的胸墙,皱着眉头说道:“这损坏的城墙,若是不能及时修复,倒是个大麻烦啊” “不如,把赵无敌那小子找来,说不定他有啥法子。”薛纳闻言眼睛一亮,想都不想,就把赵无敌给卖了。: 第48章救死扶伤朱沫儿 今日一战,在突厥人的回回炮打击之下,朔方城用黄土筑就的城墙遭到了很大的破坏。 坑坑洼洼随处可见,就连胸墙也被轰击出多处豁口,迫切需要修复。 可是天不遂人愿,眼下正是天寒地冻时节,一场初雪之后,寒风肆虐,滴水成冰,又如何修复城墙 这人魏文常心急如焚,纵然是把胸墙拍遍,也于事无补,毫无办法。 谁知道杀才薛纳给出了一个馊主意,把这个难题推给了赵无敌。 至于赵无敌能不能解决 这一点都不重要,反正大家都想不出办法修复城墙,再加上一个赵无敌,也有何妨 秦怀玉蹙着眉头看着薛纳,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啥子意思。 这让薛纳倍觉压力,心中很是忐忑,但却不敢开口问询,只好瞪着大眼、咧着大嘴傻笑。 就这样过了好半天,秦怀玉才懒得看他了,把目光移向了魏文常,用探询的口气说道:“试试” “那就试试”魏文常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秦刚,速去传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前来”大将军秦怀玉吩咐。 他虽然是武将,且出身于将门,不过却并非大老粗,而是自幼饱读经书,习道德文章,堪称一员智将。 秦怀玉极为推崇儒家的中庸之道,对别人好的建议从不拒绝,可谓是从善如流。 既然都想不出办法,那就不妨试试薛纳的推荐,广开言路,说不定还真能柳暗花明,死中求活。 更何况魏文常都不反对,那就让赵无敌试试,即便是没有办法,也不过是保持现状,倒也谈不上失望。 而此时的赵无敌可不知道他已经被薛纳给卖了,吃饱喝足的他正在四处寻找沫儿呢。 战事停息,从城头之上换防的将士们,身体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自然是各回各的营房,而那些伤兵却被集中起来,接受郎中的救治。 今日一战下来,增加了上千伤患,再加上昨日的伤兵,郎中所在的伤兵营早就人满为患,不堪重负。 无奈之下,只好把相邻的几排仓库给腾空了,才把这些伤兵给安置好。 城中的药材倒是不缺,下雪之前户部给送来了很多,加上这几年风平浪静的基本上没有战事,还有很多存留,足够郎中们使用。 只是光有药材没有郎中也不顶事,朔方城虽然是一座兵城,也不可能配备一次性救治数千伤兵郎中。 因此,此时的朔方城中,郎中全都成了香饽饽,同时,他们也是最忙碌的人。 伤兵营里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一张张寒冷的毡子铺满地面,其上或坐或躺着一个个伤兵,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伤兵们绝大多数都是箭伤,极少数是被回回炮的石弹碰坏了腿脚,以及几个被坍塌的城门楼给压伤的家伙。 在这里胳膊腿中箭的都算是轻伤,因为伤兵太多,郎中们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先扛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糜子馍。 在打仗的时候,先救治重伤后处理轻伤,是军中条例规定的次序,谁也不能埋怨郎中。 至于受了重伤的士卒,那场面可谓是惨不忍睹,堪称是人间炼狱。 有双腿被石弹碾压成破烂的,有肚子上被射成马蜂窝的,有被石弹砸断胸骨大口吐血的 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好多受重伤的士卒根本就救不了,但是,只要是还有一口气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因此,伤兵营里不断的有伤兵死去,继而被辅兵抬走,血腥味中弥漫着浓浓的悲伤,让人无比的压抑。 赵无敌纵然是两世为军人,见惯了生死,走在这伤兵营里,心情依然是很不好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每一个死去的伤兵,其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归去。 谁能料到,从此将阴阳相隔永不再见,留下几多孤儿寡母、残破家庭 赵无敌心情沉重,直到见到了沫儿,方才有所好转。 “那个谁给我找一盆热水来。”沫儿一心铺在救治伤兵上,根本就没有发现是赵无敌,而是把他当成辅兵。 赵无敌也没有点破,转身出去,好半天才找到地方,给沫儿送来一盆热水。 “你这人做的事情怎么这样磨蹭这样会耽误伤兵的性命的,真是个笨蛋” 看来热水送迟了,让沫儿很不满,顺手接过热水,还不忘回头给个大大的白眼,这一瞥之间竟然是赵无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你怎么找来了有这时间,不如睡一觉养养精神。” “天还早呢,我是来给你送吃食的。”赵无敌道。 “哪有时间吃东西呀”沫儿蹙眉叹道,不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比喝了羊汤还有暖和。 沫儿要救治的这个伤兵,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都看不清楚年纪。 一双腿齐膝盖以下三寸处开始,都成了烂肉了,看来是给石弹砸到了,这么重的伤也难为他还能挺得住,并没有像旁人那样大喊大叫,显得很安静。 只是那眼睛中却露出一股渴望活下去的期盼之意,不错,就是求生的意念,赵无敌看得很清楚。 “大叔,你这腿保不住了,需要截除。”沫儿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但却说出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军伍中的人,若是一下子失去了双腿,从此成为废人,恐怕是生不如死。 谁料到那个伤兵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有劳小郎中了,某挺得住” 伤兵同意了把两条烂腿砍掉,这可是一个力气活,拿锯子锯,拿刀子砍,估计就沫儿那小身板够呛。 “没时间陪你说话。”沫儿冲赵无敌抱歉地一笑。 然后,她指挥一个辅兵将火盆挪过来,再拿一把大铁锯子,准备把伤兵的腿给锯掉。 赵无敌不由得打了冷颤,就这样直接拿锯子锯腿,要知道这可不是木头,那得多疼呀: 第49章刀出为救人 伤兵满营,血腥弥漫,哀嚎声不绝于耳。\ 沫儿让一个辅兵拿来一把大锯子,就是那种锯木头的大锯子,用来给那个伤兵锯掉烂腿。 赵无敌看着不忍,问道:“沫儿,用刀砍不是更干净利落吗” “我当然知道用刀子好一些,不过,那不仅需要力气,还对力度和角度的把握都有讲究,如果不能一刀两断,刀子就会卡在骨头里,岂不是更糟” 沫儿翻了个白眼,心中嘀咕:笨蛋,我也知道你说的办法好,但是我手中没有那种快刀手,如之奈何 “嘿嘿,沫儿,让我来吧”赵无敌毛遂自荐,要亲自操刀。 沫儿倒也没有反对,让辅兵将那伤兵的两条腿摆好位置,并稍稍架空,然后,就拿眼睛瞟赵无敌,发出无声地催促。 赵无敌抽刀出鞘,来到那个伤兵的侧面,双手举刀,调整内息,集中精气神,眼神如剑看向那烂腿,随之刀光一闪而逝。 赵无敌挥刀断腿,干净利落,不过是刹那之间,伤兵的烂腿已经齐膝下三寸断落。 烂腿被斩下,鲜血从截断的地方喷薄而出,而沫儿和那个辅兵还在发呆,没有及时用那烧红的烙铁封堵伤口。 “哎”赵无敌轻轻一叹,刀交左手,右手探出并指如剑在伤兵的身上一连点了好几十下。 赵无敌处理的很是及时,伤兵腿上的伤口很快就停止了大出血,只有少量渗血,堪称是神乎其技。 沫儿从发呆中行来,脸微微泛红,在伤兵血流如注的时候,却忘记了止血,这的确是不该发生的失职修为。 赵无敌看见那个辅兵拿着烙铁还在发呆,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吼道:“还不快点封伤口” 一般情况下,把伤残的肢体锯掉以后,再拿烧红的烙铁在伤口上面一烫,就算是止血和疗伤了。 这个办法,其实一直到大明还在军中使用,虽然效果不尽如人意,但除此之外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凑合着用。 被刀砍去双腿,又被烧红的烙铁烫在断口之上,这个伤兵都没有大声惨叫,的确是一条好汉子。 伤兵反而对赵无敌咧嘴一笑:“好刀法” “好汉子”赵无敌也赞道。 “呵呵,某并非怕死,只是心有牵挂。某离家的时候,某娘子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如今某孩儿该能喊阿爷了吧”伤兵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着他的故事。 赵无敌脸带微笑,静静地倾听他的故事,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亮光。 这就是支撑着他的力量,心有牵挂,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沫儿已经将伤兵的伤口处理好了,拿衣袖擦擦额头的汗珠,轻声说道:“大叔,你要多喝水,多吃食物,还有,今夜可能会发热,有事情让人喊我。” “某谢过小郎中”伤兵微微欠身谢道。 “沫儿,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对这位大哥的伤情很管用。”赵无敌道。 作为一个古武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固本培元以及治疗内伤外伤的方子。 赵无敌给的这个方子很对症,可以补充体内元气,增强伤兵的体质,让他能够熬过去。 只是,这个方子中有几位药材颇为名贵,朔方城中倒也不至于没有,不过,全都掌握在赵参军的手中。 沫儿也只是在为大将军熬药的时候见过,如今为了一个伤兵,能从赵参军那里拿到吗 赵无敌听了沫儿的担忧,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禁蹙眉。 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存在,哪怕是在大明,将军和小卒也不可能同等对待。 “赵无敌,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某一顿好找。”秦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埋怨。 “老秦大哥,找我有事”赵无敌问道。 “大将军找你呢,快快随我走”秦刚大口喘气。 赵无敌忽然灵机一动,冲秦刚笑道:“老秦大哥,给帮个忙,找赵参军弄几味药材,可以拿钱买,也可以拿军功抵,算我的。” 秦刚一愣,眉头紧皱,略有些不耐烦。 一旁的沫儿一看,连忙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清楚,省得秦刚发飙。 “为什么要这样做”秦刚问道。 秦刚有点不以为然,这伤兵营里这么多伤兵,都用名贵药材去救治,能救得过来吗 “为了一个从没见过自己阿爷的孩子。”赵无敌正色道。 “好”秦刚拍拍赵无敌的肩膀,赞了一声,不过,立马眼睛一瞪,道:“下不为例” 秦刚唤过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个亲兵连连点头,然后,跑了出去。 “行了,跟我去大帅吧”秦刚没好气地道。 赵无敌将怀中的糜子馍和装有骨头汤的牛皮袋子掏出来,塞给了沫儿,又嘱咐了几句别累坏了,然后,便跟着不耐烦的秦刚走了。 沫儿心里暖洋洋的,随手把一个糜子馍和牛皮袋子塞给了那个伤兵,又将另一个馍分成两半,给了辅兵一半,自己拿着一半咬了一口,感觉好饱 秦刚带着赵无敌来到了城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魏文常黑着脸质问道:“你是从哪把他找到的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赵旅帅不在大将军行在,去找他小媳妇了。”秦刚没好气地嘟囔。 “哦哈哈哈少年慕少艾,下手挺快的呀好小子,有前途”薛纳那个杀才仰天大笑,满嘴不着调。 赵无敌心中很郁闷,也很疑惑,自己和沫儿的事情,不过是昨天晚上才挑明的,怎么一个个的全都知道了 莫非是有人监视老子 “看什么看这男未娶、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子,好好待沫儿,那就是个苦命的丫头,要是让她受了委屈,老夫可不饶你”魏文常目光柔和,且有一抹欣慰浮现。 “好小子,不错,很有眼光。”大将军秦怀玉拍拍他的肩膀,赞了一句,心中却不是滋味。 谁能料到也就是一个晚上,就让沫儿小丫头给抢了先,这下子下手晚了,自己堂妹没希望了。 怪不得古人言: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稍微一犹豫,赵无敌就有了女人,可惜新娘子不是老秦家的。 悔之晚矣: 第50章功劳被人抢了 往事已随风,来者却可追 秦怀玉是一个合格的大将军,瞬间的黯然神伤了之后,便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眼下还有好多要紧事情要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堂妹的亲事。 “大将军,不知招小子前来有何吩咐”赵无敌问道。 如其和这些已经活成了精的老家伙们,去浪费口水解释沫儿的事情,还不如转移话题来得轻松。 而且,大将军既然派秦刚火急火燎地将他找来,就不可能是为了他和沫儿之间的那点事。 一个小小的折冲府旅帅和一个边军孤女之间的事,在突厥人虎视眈眈的时候,那就不是个事。 “呵呵,是这样的,无敌啊,你看这城墙损坏颇重,而今这天寒地冻时节,又不好修复,明日如何挡得住突厥人的攻击因此,本帅就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办法”秦怀玉指着城墙说道。 北风阵阵,寒意袭人。 赵无敌看着残破的胸墙,倒塌的城门楼,以及四野白茫茫的冰雪,眉头一动,说道:“大将军,小子倒是有个想法,请大将军、魏司马和薛将军定夺。 而今既然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时节,取土修复城墙那是万万不可行的。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既有所失,必有所得。 您看,既然能滴水成冰,不如以水浇城墙,让其结冰,如此反复几次,岂不是得到一座坚固的冰城” “滴水成冰,建一座冰之城”秦怀玉迟疑不决,口中沉吟,反复思忖。 至于薛纳则瞪着一双牛眼,张开大口,都滴流出哈喇子来,尚不自知。 随后,不知道这个杀才心中想起了什么,抽出刀子在冻结的地面上戳来戳去,仿佛在验证是否可行。 “大将军,某看可行,不烦一试”魏文常沉吟片刻,随即点头说道。 “嗯那就先试试,秦刚,秦大山,就在这试着筑一段冰墙。”秦怀玉不愧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立刻让人试验可行性。 此时,天色渐暗,北风吹来更加的寒冷,四处的积雪俱都结成了冰冻,就连城外那些倒卧的突厥人人与马的尸体,都硬邦邦的如同石头。 借助天地的严寒之力,以水凝结成冰加固城墙,其原料极为简单,无非就是水而已。 而朔方城虽然地处大漠边缘,水源匮乏,但是如今天降初雪,岂不就是最好的水源 秦刚带着一队亲兵,又招来一群辅兵协助,收集积雪,并将大锅搬上城头,燃起柴火,将积雪化开,就变成了温水。 这些水并非是用来喝的,自然无需烧开,只要把雪化开就成。 赵无敌将化开的雪水舀进木桶里,然后拿瓢舀水一下下顺着胸墙泼下去,控制着水流的量和速度,任其流淌。 在寒冷的北风肆虐之下,水中的那点热量很快就被吹散,接着水流不再流淌,顺着城墙外侧凝结成冰。 这就是反反复复的劳作,重复而又单调,且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将雪化成水,再将水泼到城墙外侧。 是个人都会干,一群杀才觉得一口锅干得太慢,呼啦啦一下架起了好几口大锅,加入建造冰城的行列。 还有那脑子灵光的杀才,跑到城墙附近营房中的水井边,直接将井水拎上城头造冰。 井水冬暖夏凉,即便是如今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从水井到城头之上,顶着天也就是表面一层薄冰,并不影响制造冰城的进度。 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啊,在给十多丈城墙外侧披上一场银色铠甲之后,更多的人加入制造冰城之中。 至于破损的胸墙豁口,修复起来也不是啥难事,就如同制造土坯砖一样,将两块木板里外一夹,就成了一个模具,然后分成数次朝模具里注水,等水结成冰就行。 一段十来丈长的城墙,外侧披着一层近一尺厚的铠甲,晶莹通透,发出银白的光芒,照亮了苍茫的暮色。 而胸墙的豁口全都被冰填充,且内外两侧全都覆盖冰层,看上去厚实而坚固。 赵无敌邀请几位军中大佬来检验效果,薛纳老是拿刀背这里敲敲那里敲敲,一边敲一边咧着大嘴嚷嚷:“啧啧这哪里还是城墙,简直就是特娘的水晶宫。” 魏文常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好好快捷又坚固,修复起来又容易,无非是花一点水而已。 如此一来,三军用命,可于一夜之间,将朔方城打造成为一座坚城。 老夫为大唐贺为大将军贺” “为大唐贺为大将军贺”众人纷纷恭贺大唐和大将军秦怀玉,至于始作俑者赵无敌,则直接被忽视了。 如此奇思妙想,一夜之间,铸就一座冰城,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神迹,那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旅帅能扛得起的。 “这个老魏呀,君子不掠他人之美” 秦怀玉是个忠厚人,觉得掠夺赵无敌的功劳太不要脸了,但却被魏文常打断了:“大将军,你认为他能承受得起这份泼天大功 不要忘了,这小子才十七岁啊,若是把这份功劳安在他头上,那就是祸不是福 这份功劳只能是你领,我和老薛等人也能沾点,至于这小子,你可以在钱财上面补偿一些。” 说道这里,魏文常乜了赵无敌一眼,道:“小子,老夫这样安排,夺了你的功劳,你没有意见吧” 赵无敌拱手道:“魏司马,小子的功劳小子只是来城头观风景的,不记得有啥功劳。”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魏文常满意地笑道。 “大将军,末将以为应立即下令,让三军将士即刻行动,将朔方城打造成冰城。”薛纳请令。 “薛纳,本帅就将此事交给你督办,不得有误”秦怀玉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薛纳,传令四方城墙守将,明日天明之前要看到一座冰城。 一声令下,三军开动,城头之上的守军全都加入造冰行动。 心情大好的秦怀玉带着赵无敌等人,又在城头之上溜达,不知不觉中走到突厥人遗弃的攻城车旁边,神色却又变得凝重。: 第51章秦怀玉的拉拢 寒风凛冽,暮色苍茫。 巨大的攻城车绵延二十多丈,在苍茫的薄暮之中就如同莽荒巨兽盘踞在城外,一口咬住城墙,煞气弥漫。 其上倒伏着大量的战马与突厥人的尸体,横七竖八,显得狰狞而恐怖。 “要不要派人将这些攻城车给破坏掉”秦怀玉蹙眉道。 “赵无敌,你怎么看”魏文常问道。 赵无敌心中腹诽,怎么老是问我就不相信你们心中没有决断。 不过,既然大佬都开口了,他一个小小的旅帅就没有沉默的权利,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这个 突厥人既然能造出八架攻城车,就能造出二十架、三十架 我们今日毁了他八架,明日他再派出十六架,既然如此,毁了这几架攻城车又有什么意义 小子认为,不如留着这些攻城车任其使用,只不过给他增加点难度就是。” “说的也是,不知无敌要给他增加什么难度”秦怀玉从善如流,继而问道。 “小子,快点说出来吧大将军都向你请教了,够你小子嘚瑟了”魏文常笑骂道。 “呵呵,办法很简单,给铺上一条冰之路而已”赵无敌笑道。 战马能在雪地之中奔跑,但是在坚硬的冰面上却不行,尤其是在结冰的斜坡上面,除了摔倒摔死就没有别的可能。 秦怀玉与魏文常相视而笑,道:“哈哈哈,老魏,这小子可够阴险的,面对敌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老夫喜欢。 对敌人吗,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朝中那些腐儒口中的温良恭俭让那一套都是放狗屁。 对付突厥这些化外蛮夷,就没有人能够教化成功,圣人都不行。 只有用刀子和他们讲道理,你把他打疼了,他反而对你服服帖帖。 小子,好好活人,老夫等人老了,胳膊腿都僵硬了,没几年好混了。 将门的将来就指望你了,荣华富贵的不敢想,就指望在将来能得个善终。” 秦怀玉的一番话说得很大胆,也很是恓惶,就连号称刚正不阿的直臣魏文常都唏嘘不已。 看来最近朝中的风云诡异,让他们害怕了,却身在局中无法逃避,不免心中惶惶不安。 也难怪他们害怕,在太后的纵容和推波助澜之下,听说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成了人间鬼蜮。 多少官员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明不白就被请进了大理寺和御史台,却再也见不到出来。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天不亮出门上早朝的时候,全家人洒泪相送,凄凄惶惶,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还真不是多此一举,因为就有不少官员出门后再也没有回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如同凭空蒸发。 就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战战兢兢,心中不安,稍不留神被贬谪地方都算是祖宗保佑,至于流放更是家常便饭,总比不明不白人间蒸发要好上千万倍。 如今,整个大唐就没有一方净土,这场风波瞬间席卷朝野,就连军中也不例外,多有牵连。 太后将大量武氏宗族安插进军中,就连朔方城边军中都有一个。 中郎将武攸暨,武后的娘家侄儿,对于此人,赵无敌虽然没有见过,却并不陌生。 此人将迎娶大唐之花太平公主,成为大唐第一驸马,在史书之中也算是大大有名之人。 武攸暨前来边城,他的目的,更确切的说是武后的目的,秦怀玉和魏文常心知肚明,但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相对于武后对李唐宗室举起的屠刀,像秦家和魏家这样的勋贵,真的不算什么,谁知道啥时候就有灭族之祸。 秦怀玉和魏文常都不是孤家寡人,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连带着部曲,都有数百上千口人,如何能够不害怕 他们家都是大唐的开国功臣,都是老牌勋贵,世代承袭李唐的福泽,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在武后的眼里都是李唐的拥护者。 既然武后要以武代唐,迟早都要对他们这些李唐旧臣下手,被解除兵权给予一个闲散职位,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在强大的武后面前单打独斗无疑是没有活路的,于是,大家捆绑在一起,与武后讨价还价,以博取家族延续的生机。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对一切的助力都来者不拒,尤其是赵无敌这种年轻有潜力、又没有丝毫背景的人,很可能在将来给他们大助力。 因此,秦怀玉才不顾忌讳地一吐为快,将事情挑明了,我们想拉拢你,也会帮助力,但却需要你的承诺以及将来的回报。 赵无敌可以看出来,秦怀玉这是和魏文常商量好的,甚至还有其他势力,至于杀才薛纳则不在其中,否则也不会被他们给支开。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一种相互付出的交易,没有人会单方面的付出,不求回报。 就连圣人都不可能,圣人帮助你,也要你为其扬名。 得不到任何的回报,谁吃饱了没事干,非得上赶着帮你助你 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并不抗拒,他认为是很公平也很正常的事,无可厚非。 “小子还很年轻,可谓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日后还请大将军和魏司马多多教诲。”赵无敌躬身说道。 “好好好”秦怀玉大笑。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魏文常也老怀大慰,不再黑着脸。 赵无敌没有拒绝他们的示好,也不能拒绝,如今他在大唐毫无根基,举目无亲,要想在大唐官场混得一席之地,就离不开他们的举荐。 而且,这是两个很不错的人,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动机,但却没有半点想害他的意思。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他们的动机和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赵无敌的目的 他们无非就是想在这风云诡异的时代,将家族延续下去,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断了传承和香火。 而赵无敌的打算,也不是逐鹿中原,成就王霸之业,同样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一来,双方就有了共同的目的,这对于赵无敌接下来的路将带来很大的好处。 不过,这只是一个松散的约定,并非结盟。: 第52章赵无敌的担忧 人活在世上,不能活成独夫 自来到人世间之后,从睁开眼睛到学会走路和说话开始,总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情谊牵绊或利益纠葛,从而走到一起,与你的命运纠缠不清。 这些人中除了亲人之外,还会有儿时的玩伴、求学的同窗、仕途之上的同宦、生意场中的伙伴,以及相知的好友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光阴的变迁,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以及彼此之间的利益得失,有些人会离你而去,从此形同陌路,有些人甚至会断袖绝交、反目成仇,而后,又会有新人不断出现,闯进你的生活。 这一切,无非是利益的纠缠,得与失的纠葛,没有明确的对与错。 因此,赵无敌对秦怀玉的示好没有拒绝,甫到大唐,毫无根基,手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势力,要想有所作为,亦或是在这混乱而危机四伏的诡异时代,一家人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并不容易。 而秦怀玉和魏文常主动示好,不啻于是天上掉下来的助力,至少对目前的赵无敌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要知道这年头,锦上添花的人比比皆是,而想要找一个肯雪中送炭的人却很困难。 秦怀玉和魏文常代表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们个人,其身后站着的是两个大唐开国功臣之家,可想而知,这两个家族身后还有更多的老牌勋贵阶层。 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有了他们的善意庇护和推动,不知不觉中就将给赵无敌抹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并及时提供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化。 而赵无敌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在不确定的未来,在力所能及之下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庇护一下他们的家族和后人。 这个交易对赵无敌来说,是有白丽而无一害,至少在近阶段如此。 不过,赵无敌也没有投身于他们的门下,成为勋贵阶层的门下走狗,只是一种相互守望的约定。 按照史书记载,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时间里,风云变幻,猛人倍出,随便拉出一个也不是赵无敌能够惹得起的。 世上第一个女皇帝武则天,是一个手段残酷、六亲不认的女人,自十四岁入宫为太宗才人起,心机用尽,无人不可利用不可谋算,为了权利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相传她还是高宗皇帝昭仪的时候,为了登上后位,竟然亲手掐死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从而嫁祸王皇后、取而代之,走出了撷取权利的第一步。 当上皇后之后,又为了幼时的纠纷,悍然对自己的父系家族举起了屠刀,将整个武氏一族全都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极尽凌辱,逼死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其后,又为了争宠,害死了姐姐和外甥女,就连改姓继承武氏一族香火的武敏之,也就是贺兰敏之都没有放过。 而为了登上那个皇帝的宝座,视亲子为绊脚石,竟然一连杀了两个亲生儿子,至于孙子孙女儿媳之类不胜枚举,偌大一个李唐宗师太宗一脉都快被杀绝了。 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中,还有她的侄儿武三思、武承嗣兴风作浪,以及把她推下宝座的儿子李显、李旦,媳妇韦皇后、孙子李隆基等等,都不是什么好鸟。 大唐自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干掉自己的亲哥哥和亲弟弟,囚禁父亲李渊,以血腥的手段窃取了皇帝宝座,从而给大唐带来了一个噩梦和怪圈。 以后的每一次皇权交接都伴随着血雨腥风,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已经成了大唐的主旋律。 虽然如今的大唐历史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发生了改变,由李建成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改写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命运。 不过,赵无敌惊奇的发现,天地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也太玄妙和神奇,在不知不觉中,历史的车轮不断进行自我矫正,又渐渐地回归原先的轨迹。 酷吏,这个堪称是武周朝的标志,也是最为后人所诟病的怪胎,如期出现了。 来俊臣、周兴、索元礼、丘神勣,这武周朝让人闻风丧胆的四大酷吏,正在神都洛阳混得风生水起,杀得是人头滚滚,肆无忌惮。 在赵无敌的眼中,这些人可都是疯子,一旦杀红了眼,逮谁咬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遭遇池鱼之殃,被撕成碎片。 特娘的,跟四大酷吏比起来,大明的严嵩父子一点都不可怕,至少,严嵩父子还要顾全一点脸面,不会像疯狗一样到处攀咬。 对此,赵无敌已有决断:珍惜生命,远离神都,尤其是要远离那四条疯狗,以待时机。 “小子,发什么呆没事滚回去找你的小媳妇去,对了,今晚把那些八牛弩弩手给本帅练出来。”秦怀玉见赵无敌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挂念沫儿,挥挥手人他滚蛋。 赵无敌走后,秦怀玉低声道:“老魏,我们要提防的可都不是一般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能搅动风云的蛟龙。 赵无敌这小子虽然还不错,若是生在太宗朝,有我们几家帮助,假以时日,最多十年,一定会成长起来,坐镇一方。 可如今是生不逢时呀 眼看着太后在步步紧逼,估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若是太后登基,我们这样的可都是在清洗之列,一个没有成长时间的赵无敌,能给我们多少帮助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小子鬼心眼比谁都多,根本没有投入我们门下的意思。” 魏文常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呵呵呵秦怀玉啊秦怀玉,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行军打仗你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说起朝堂之争,你可不行。 赵无敌眼前的确是地位低下,可有可无,不过,从他这两天的表现来看,骑兵攻城车、回回炮、刚柔堡,还有这以冰筑城,哪一件不是出人意外的神来之笔,以此推之,你相信他只是扬州折冲府一府军之子” “老魏,赵无敌他就是一个府军的儿子,他祖父、他爹都是正经八百的府军小卒,这一点可是毫无疑问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莫非你怀疑这个赵无敌是假冒的”秦怀玉不解地问道。: 第53章世间有神 暮色渐浓,雾霭弥漫。 城头之上一片忙碌,无数火把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连绵不绝,宛若一条火龙盘绕在四方城墙上面,将朔方城包围起来。 数千边军将士冒着寒风,以水浇城墙,化为坚冰,给破损的城墙加上一道银色的铠甲,以抵御突厥人的进攻。 大将军秦怀玉和军司马魏文常,这两个朔方城中的大佬,却躲在一旁小声交谈,气氛显得异常诡异。 魏文常听了秦怀玉的质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一张脸更加黑了,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这都是啥玩意儿亏你想得出来赵无敌不是赵无敌,那你秦怀玉是不是秦怀玉扬州折冲府的人又没有死光,再说了人家家里还有老父,别人能够冒充的了吗” “这个呵呵,倒也是啊,再这么伪装也瞒不过自己的老父。不过,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对于魏文常的指责,秦怀玉也不恼,讪笑几下,继而又刨根问底。 他们两人太熟了,对彼此的性格和脾气了如指掌,魏文常只能无奈地解释:“赵无敌既然是府军之子,也就没有所谓的家学传承,那他这些奇思妙想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没有家学传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师门。老夫可以肯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师门,而这个师门定然是隐于世外,不为人知。 老秦啊,你还别怀疑,老夫曾听家祖父提起过,这个世上有不少世外传承,极为古老,甚至可追溯到先秦之前。 他们的力量极为恐怖,史上大多数风云时代都有他们的身影,远的就不说了,至少汉末的诸葛亮、司马懿就是从这些世外传承中走出来的,前隋立国之时也有他们的身影。 就是我朝也有,但却不知具体是谁家祖父曾怀疑李靖,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助赵无敌来示好他背后的师门,从而保护我们的家族。”能做到大将军的人,那就不可能是一个笨蛋,经过魏文常几句话一说,秦怀玉立即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魏文常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想而知,接下来又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大世,这些隐世传承坐不住了。他们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主,只要乱世来临,总能找到他们出现的蛛丝马迹。 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踏入人世间的世外传承,绝对不止赵无敌他们一家。不过,奈何我们只碰到他们这一支,不向他们示好向谁示好 而且,这些世外传承的人眼界颇高,绝不会为人的仆从。他们自认为是独立于世外,不食人间烟火,视世间百姓为蝼蚁,人世间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简单的说就是他们认为自己是神灵,掌控了神的力量,可以按照他们的意志改天换地。 老秦啊,能遇到赵无敌这个孩子,已经是我们走了八辈子好运。一个年仅十七岁,又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没有世外之人的那些臭毛病,你还有啥子不满意的” “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你又没有说过这些密辛,事关几大家子人的生死,谨慎一点不好吗”秦怀玉埋怨道。 “行行行,是我的不是。”魏文常黑着脸,连翻白眼,然后,又叮嘱秦怀玉,道:“老秦,事关世外传承的事情,出自我口,进的你耳,再也不可为外人知,否则,会为我等带来大祸。 还有,以后对于赵无敌,你也无需刻意亲近,就现在这样挺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说老魏,你脑子好使,说说太后啥时候会走出那一步”秦怀玉低声问道。 “太后什么时候登基关你屁事”魏文常两眼一瞪,尽显威严与凌厉,然后,同样小声嘀咕:“老秦,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一仗打好吧 若是你打败了,朔方城失守,那就万事皆休,你我二人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还不如战死沙场,说不定还能给家人带来一线生机。 如果你赢了,不求你斩杀多少突厥人,只要保住了朔方城,嘿嘿,你也别想再留在军中了。 以我来看,太后尽收兵权将之交到武氏族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你可能会到兵部,给你个侍郎头衔,然后,尽量少说话,慢慢的混吃等死。” “老子最好的下场就是混吃等死,真是不甘心啊”秦怀玉凄然道。 魏文常瞅着秦怀玉老半天,喟然长叹,道:“能混吃等死,安安稳稳得个善终,你就知足吧 不像我,就为了高宗皇帝的一句评语,想混吃等死都不行。老秦啊,老夫是铁定无法善终了,以后,我家孩儿没饭吃了,讨到你家门前,千万要给口吃的,不敢求大鱼大肉,饿不死就成。” 魏文常的话中弥漫着浓浓的凄凉之意,让人倍觉伤感和不忍。 “老魏啊,我们几家还用得着说这样的话吗没说的,真有那么一天,有我老秦家一口,就有你老魏家一口。哎老天爷啊,我们没想世代公侯,金玉满堂,就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哪怕是在深山老林里一家人开几亩荒地都成,怎么就这么难呢”秦怀玉心情也不好。 两个伤心人相伴着朝城下走去,走进夜色之中。 赵无敌被大将军给撵下城头,又去伤兵营看看沫儿,百无聊赖之下正好给沫儿做学徒,帮助她处理伤兵。 沫儿告诉他,赵参军已经把那几味贵重的药材给送来了,分量倒也不对,勉强能配三副。 赵无敌直埋怨赵参军抠门,却被沫儿给笑话了。 在沫儿的眼中,胖胖的就跟佛陀一样的赵参军,已经是给足了赵无敌的面子。 那些贵重药材可不多,就是大将军都舍不得用,如今却为了一个伤兵小卒破例,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无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好在三副也差不多了,勉强能保住伤兵的性命。 这种药的主要作用是补充伤兵的元气,增强他的体质,三副药补下去,估计是死不成了。 接下来,赵无敌主要是给伤兵止血,这种神奇的手法让沫儿羡慕不已,扑闪着迷人的眼睛,想要赵无敌交给她。 可惜,赵无敌摇摇头拒绝了。: 第54章棒打鸳鸯 伤兵营人满为患,各种痛苦的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几十位军中的郎中穿梭其间,忙得是满头大汗,一个个都恨不得长四只手,好早点解除伤兵的痛苦。 汗臭、血腥、药香,各种气味混合交织在一起,非常的难闻。 浑浊的气味,狰狞的伤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给人的五感带来强烈的冲击,让人如坠森林炼狱中,不似人间。 百无聊赖的赵无敌就在伤兵营里,给沫儿充当副手,主要任务就是拿刀子砍下伤兵已经坏死的手脚,以及给他们止血。 在赵无敌的帮助下,沫儿处理伤兵的速度提升了一大截,而由于及时止血,减轻了很多伤兵的痛苦,从而挽救了不少垂死的伤兵。 赵无敌给伤兵止血的手法很怪异,却又效果奇好,让沫儿很感兴趣,于是就毫不犹豫地进行敲诈,要学这种手法。 赵无敌见沫儿要学这种手法,看样子还很急迫,似乎要立即学以致用,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轻笑道:“一时半会的,你学不了。” 沫儿不高兴了,撅着小嘴,瞪着眼睛,忿忿地说道:“哼,小气鬼 最烦你们这样的人,一个个就喜欢把技艺和绝活藏着掖着,你不知道快速止血对伤兵有多么重要吗 一门技艺传播出来,将因此而活人无数,这是多大的功德 说吧,要多少功劳和赏赐,是要官还是要钱财,我去找大将军要。” 赵无敌翻着白眼,道:“沫儿,咱能不能讲讲道理你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只要能让兄弟们减少一些痛苦,多挽救一些兄弟们的性命,为了父母不失去儿子,妻子不失去丈夫,小儿女不失去父亲,我何惜一技艺 但是,这就不是一种技艺,而是内家武功,内家武功能知道吗” 沫儿摇摇头,同时心中腹诽:小气鬼,奴只是一个小女子,这辈子都没有出过朔方城,知道个鬼的内家外家的 赵无敌吞了一口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人体经脉知道吧人的体内有十二正经,还有奇经八脉和无数窍穴 我所用的就是内家手法,点穴之术,控制人体局部的血液流动,从而达到止血的目的。 算了,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的清楚的,而且,即便是你知道了这些手法,不把内家心法修炼个几年也是枉然。” “行了,是我冤枉了你,某向你道歉”沫儿眼睛又弯成好看的月牙,像模像样地朝赵无敌拱手施礼,至于赵无敌是不是原谅,她一点都不担心。 敢不原谅我,我就咬死你。 这就是沫儿的底气,也是她心中所想。 同时,她又拿眼睛瞟赵无敌,一个劲地瞟,笑吟吟地就是不说话,女儿家家的心思,让你猜 赵无敌被瞟得浑身难受,受不了,在沫儿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没好气地道:“想学可以,但是要等到战争结束。” “不要打我的头”沫儿张牙舞爪地抗议。 就在此时,秦刚又冒出来了,隔着三丈远就迫不及待地埋怨起来:“我说赵旅帅,活祖宗,你又不是郎中,怎么又跑伤兵营来了” “秦老哥,你这又是怎么了我的事情都干完了,大将军才让我滚蛋的,至于滚到哪有啥区别”赵无敌不解地反问。 秦刚眼睛一瞪,撇撇嘴,鄙视道:“少扯这些没用的,快随老子走,一大帮子八牛弩的弩手都在等着你这个菩萨,好意思在这打情骂俏 还有沫儿,你也回去,大将军的药还没有换呢” 赵无敌明白了,感情秦刚是来抓壮丁的,事情的起因还是在薛纳那个大嘴巴身上。 这是军务,秦刚是奉大将军将令来的,由不得赵无敌讨价还价。 赵无敌只能乖乖的跟着秦刚走,就连沫儿也不例外,伤兵的伤是伤,大将军的伤也是伤,在小卒和大将军同时受伤的情况下,那肯定是先救大将军。 这一点无可厚非,即便是在大明也不例外。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一个大将军的价值也比小卒高。 伤兵营也设在朔方城的中部,紧挨着库房,对面不远处就是大将军行在。 出了伤兵营,秦刚就让沫儿一个人回大将军行在,自己陪着赵无敌去见那些弩手。 八牛弩属于军中的战备物资,库房中并不缺少,至于像八牛弩这种大杀器,不可能在屋子里操作,因此,薛纳将训练的地方放在了平日里三军操练的校场。 夜色已来临,天幕深邃,漆黑一片,不见一颗星辰。 城中的运兵道上,每隔三丈就有一支火把,插在木头柱子上,将朔方城点亮。 赵无敌远远望去,大将军行在的最高建筑物,那座烽火台依然在燃烧,火借风势,熊熊的火焰一下子抽起十多丈高。 烽火台是军中的一种传达敌情的工具,遇到敌袭的时候,白天举狼烟,夜间点火,通过十里一台的烽火台体系,层层接力将敌情传到后方。 按道理说,在朔方城的后方,也就是南边的方向,应该也设有烽火台才对。 不过,朔方城的烽火台自昨日开始就已经点火,但是今天白天的时候,赵无敌曾四面寻找,也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狼烟呼应。 这是赵无敌所知道的烽火台体系,自然属于大明的设置,而对于大唐是否不同,他心中没有印象。 因为以前的那个赵无敌,毕竟只是边军的一个小卒,还没有资格接触到烽火台的秘密。 “秦老哥,这烽火台能把敌情传出去吗”赵无敌问道。 秦刚瞅瞅烽火台,神情落寞,摇摇头,叹道:“周边的烽火台没有任何的反应,看来是被突厥人给拔掉了。 眼下的朔方城已经是一座孤城,援军是不用指望了,所以,赵旅帅,有啥能耐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全都拿出来。 只要能打败突厥人,保住朔方城,保住大将军,老子以后给你看家护院都成。” 为了秦怀玉,秦刚可是下了血本了: 第55章操训大唐炮兵 今年的突厥人一反常态,没有在秋高马肥的时候南下出兵,反而在初雪降临之际寇边,让大唐边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数万突厥铁骑来势汹汹,盘踞在朔方城外,虎视眈眈,且将边军的烽火台体系一一拔除,让朔方城无法传出敌情,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眼下的朔方城可谓是危如累卵,两天攻城战下来,城中可战之兵就已不足万人,敌众我寡,外无援兵,已经是万分危急。 秦刚为了大将军秦怀玉,可谓是下了血本,都说出要给赵无敌看家护院了,这已经是绝望的表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大将军秦怀玉作为朔方城的主将,只能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的性命已经与朔方城捆在一起,别无选择。 如果朔方城被突厥人攻破,只能选择战死,哪怕是有机会逃出生天,也不能逃走,否则,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还会给老秦家带来灭顶之灾。 身为将门之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命运。 不过,最麻烦的就是,即便是秦怀玉真的战死于朔方城,也未必能免掉老秦家的罪。 自从六年前阴山之战以来,朝廷对武将的处罚越来越严厉,如果是单纯的战败还要好一些,而丢失城池的将领,大多数都满门男丁斩杀干净,而老弱妇孺全都流放烟瘴之地。 由此可见,朔方城若是沦陷,偌大的老秦家将轰然倒塌,毁于一旦。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以朔方城这点兵力,要是和突厥铁骑野战,就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而依托城墙固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不过,在突厥人不断出现的利器面前,黄土铸就的朔方城还能坚持多久,秦刚对此是毫无把握。 秦大山是大将军的亲兵,也是大将军的另一条命,随时随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大将军挡住敌人的刀和箭,至死无悔。 这本来就是亲兵的职责,亲兵就是主将的肉盾,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不把对方的亲兵斩杀干净,一般情况下,是无法斩将夺旗的。 而秦刚与秦大山不同,他不仅是秦怀玉的亲兵,也是老秦家的家臣。 作为单纯亲兵的秦大山很简单,只要保住大将军的性命就成,如果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死在大将军前面就好。 而秦刚不仅要保住秦怀玉的性命,更多的是要保住老秦家的荣耀,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要保住老秦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这就是家臣的使命,史上多少家族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依然有家臣拼死救出一星半点血脉,得以将主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甚至,在家臣的辅佐之下,不乏漏网之鱼重新崛起,成功复仇,从而重振门庭。 这就是秦刚的烦恼,近两天一直都在思虑如何能让老秦家逃过此劫,而赵无敌则给了他这个希望。 直觉告诉秦刚,老秦家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着落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而秦刚的承诺把赵无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老秦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子担当不起。 至于打败突厥人,不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小子也是大唐子民,还是一名大唐军人,为国献策,打败突厥人,本来就是小子的职责。 因此,小子绝不会藏着掖着的,你尽管放心。” “好小子,要是不嫌老秦我高攀,你这个兄弟老秦认了”秦刚用力拍拍赵无敌的肩膀,借助火光的余光,赵无敌看到了他眼角的一抹晶莹。 这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也是一个为了家族不惜付出一切的人,前世,赵无敌也是世家中人,对于这种感情并不陌生。 秦刚的心结已经解开,整个人开朗了很多,不再忧心如焚,有些事情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走到了校场,薛纳不见了,留下那个白天里扛着盾牌替赵无敌挡箭的亲兵传话,老薛等不及了,要去大将军行在商议军机。 朔方城的校场有五十亩朝上,成长条状,原本黄土夯实的地面覆盖了几寸厚的积雪,如今已冻结成冰,走在上面发出咔咔的声响。 足有上百支火把一燃,给校场带来了足够的亮光,甚至在点将台上还矗立两口燃烧的大锅,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油,随着火焰散发出黑乎乎的浓烟,并有一股子异味扑鼻。 点将台的对面,也就是校场的尽头,有一道黄土铸就的土墙,高三丈,厚三丈,看上去很坚实。 这是一道防护墙,以免在操练的时候,脱靶的箭矢飞到后面营房伤及无辜。 在土墙的前方,树立各种标靶,有木板制成的,有砖石垒砌的,也有穿着突厥人服饰的草人,都是供弓箭手和弩手训练用的。 而在点将台上面,安放了两架崭新的八牛弩,而长达一丈的箭矢堆了一大堆,难以计数。 至于操控八牛弩的弩手,全都站立在点将台上,赵无敌眼睛一扫,粗略估计有近百人,一个个兴致很高,在寒冷的晚风中因为兴奋而老脸通红,眼睛贼亮。 赵无敌虽然年轻,小脸上没有一根胡子,但却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的能力,毕竟能让八牛弩的命中率达到十发五中,这就足够赢得他们的尊敬和信服。 军中不同于魑魅魍魉横行的朝廷,将士们都是直来直去的杀才,只要你有大本领,能够杀敌,老子就服你。 赵无敌没有废话,跟这些杀才也没有废话可讲,此时此刻,除了八牛弩,你就是把酒肉摆在他们面前,也不足以吸引他们。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既然如此,赵无敌直接开始演练,先让人给远处那道土墙上面挂上一批木板,一尺见方,并做了不同的标记,以示区别。 然后,让白天那个小卒做助手,他亲自示范弩箭的瞄准之法,并做出详细的讲解,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力求让每一个弩手理解。 其实,这就是西夷之人校射火炮的方法,其中涉及一些几何知识,并非多么复杂。 正如射箭之术,一法通,万法通,唯熟练耳。: 第56章小可汗的夜宴 夜色苍茫,雾霭沉沉。 突厥大营安置在朔方城北五里开外,两万多人马安营扎寨,一座座帐篷绵延数里之地,颇为壮观。 大营之中,随处可见一从从篝火,有值夜的突厥人围在篝火旁边,佝偻着身子,将双手靠近火焰取暖,同时,嘴里骂骂咧咧,对喝北风十分不爽。 骂累了,手和身子也烤暖和了,疲倦感和睡意不期而至,上下眼皮怎么也不受控制,这些值夜的人身子渐渐地软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而更多的突厥人则挤在帐篷中,大口喝酒,大口撕咬羊肉,喝到酣畅淋漓的时候,撕开皮袄,露出黑乎乎的胸毛,放声高歌。 有喝高的借酒壮胆,将十年前一起抢姑娘中的过节抖落出来,继而,破口大骂,再接下来厮打在一起,其他人则高歌、哄笑、喝彩,唯独没有人劝阻和制止。 这就是野蛮人的生活,两人彼此看着不爽随时随地都可以决斗,抡刀子都没有问题。 而在营地的中间,矗立一顶高大的大帐,占地能有方圆十丈出头,是小可汗忽必利的行辕。 大帐中间,地面先是铺着一层牛皮毡子,用来隔绝冰雪的潮湿,其上再铺着厚厚的地毯。 这些地毯手工精致,图案精美,入手柔软,手感细腻而温暖,来自于极西之地大食国,价格极为昂贵,堪比等量黄金。 帐篷里摆放着十多个火盆,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寒气迅速驱散,以至于脱了皮袄都不觉得冷。 此时,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正在同诸将宴饮,忽必利端坐于上位,国师阿鲁不花在他的左侧,二人并列,面对主将。 二十多张木几分列于两侧,一边十来张,每一个木几后面都有一位突厥将领,长相各异,但却都有一种凶悍且狂放不羁之气。 所有的木几上面都摆放着华美的银盘、银壶和切肉的银刀,至于酒杯则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 有金杯银杯,有玉盏玉碗,有牛角镂刻而成的,还有白森森的骨头所制 银盘中堆满大块的肉食,银壶中装满醇厚的烈酒,数十名突厥女人穿梭其间,不停地给他们倒酒。 而帐篷里还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巨大的架子上穿着三只羊和一头小牛犊子,在火焰的炙烤下,油脂滴淌,肉香弥漫。 “哈哈哈,喝”小可汗忽必利哈哈大笑,嘴巴上油光可鉴,端起头骨杯一口干下,任酒水顺着下巴流淌,湿透衣袍。 “为大突厥贺为大王贺”国师阿鲁不花举起晶莹的玉盏,也一口干下。 “为大突厥贺为大王贺” 帐下主将高举各种酒器,纷纷开口恭贺,只是声音纷繁杂乱,一点都不齐整。 张开大嘴,把酒直接倒进去,砸吧一下嘴巴,赞一声好酒,然后,一个个野蛮人弃银刀而不用,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羊肉,亦或是一根羊腿,用力撕咬。 这才是准确的吃肉法子,又不是装模作样的唐人,要什么银刀 这肉烤得不错,加了名贵的香料,还带着血丝,嚼起来有劲道。 突厥将领们都在埋头对付肉食,吃几口肉,干一碗酒,顺便将油腻腻的大手在侍女的身上擦擦,擦过之后觉得手感不错,那就再摸几把。 诸将闷头大吃大喝,不时在倒酒的侍女身上倒腾几下,让小可汗忽必利觉得很没有面子,只能举着头骨朝国师讪笑道:“都是一群粗杀汉,倒是让国师见笑了。” 阿鲁不花举杯笑道:“哈哈哈,小可汗,您是天狼神的子嗣,大漠中第二尊贵的青狼,极北之地的雪原,东边的苍茫大海,南边的大唐,西部的大食,无一不在传唱您的美名。 而您的帐下全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天空之上的雄鹰,无敌的勇士,他们将为您打下富裕而繁华的大唐,饮马洛阳。 本国师为小可汗贺” 阿鲁不花半眯着眼睛,眼皮的缝隙之中贼光闪烁,隐隐泛绿,举杯恭贺。 “哈哈哈国师,借你吉言,它日饮马洛阳,国师当为首功同饮” 忽必利干下头骨中的酒,大手抹去胡子上的酒水,大笑三声,道:“饮马洛阳,是大可汗的毕生心愿,忽必利不才,定为大可汗前驱,将大唐的金银珠宝、粮食、美人儿全都抢回突厥。” 阿鲁不花将玉盏一顿,拍手道:“哈哈哈小可汗,洛阳可是美女遍地,尤其是皇宫之中更是美女如云。 别的不说,就是武后那婆娘就堪称绝色。虽年过五旬,却生的肌肤细腻,眉眼含春,别有风韵,宛若四旬,妙趣横生啊” 忽必利眼中绽放夺目的光芒,眉开眼笑,鼻歪口斜,脸泛红光,嘿嘿笑道:“武后那老婆娘果真如此 想当年前隋杨广的婆娘萧后流落我大漠,听说就是一个不老妖婆,被颉利那混蛋视为禁脔。 后来颉利战败,萧后被献给了李建成,听说出家修行了,可惜啊可惜” 阿鲁不花朝忽必利身边挪动了一尺余,又伸着脖子低声道:“出家修行狗屁 那就是个障眼法,用来堵住臣子之口。 实际上,那就是金屋藏娇之地,李建成每个月都要偷偷溜出去几次,和萧后私会。” “哦哈哈哈哈”忽必利给了阿鲁不花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继而大笑,并顺手将一个侍女按在腿上,毛茸茸的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伸进衣服里揉搓起来。 忽必利从来都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那双弯弓射箭、挥舞狼牙棒的大手刚劲有力,此时却在侍女身上游走,把柔软的身体当作狼牙棒来使用。 那个可怜的突厥侍女尽管疼得冷汗直冒,却强打精神,露出一副很享受的媚态,发出舒爽的吟唱,呼唤小可汗快点征服。 而另一名侍女见机故意一个趔趄,摔倒在国师怀里,然后,就像一条蛇一样弯曲而盘旋,将阿鲁不花紧紧缠绕。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诸将见小可汗和国师倚红偎翠,哪里还熬得住,纷纷出手将身边的侍女捞在怀里,大肆揉搓。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群魔乱舞,不可言喻。: 第57章最毒不过国师心 连营数里,篝火熊熊。 外面是寒风呼啸,滴水成冰,而小可汗的大帐之中却温暖如春,“景色怡人”。 小可汗忽必利和国师阿鲁不花以及二十多突厥将领济济一堂,肉香浓郁,酒香弥漫,各种吟唱和喘息声以及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如今,大帐之中宛若一个战场,数十人正在捉对厮杀,一对一,甚至有那无敌的勇士以一对二、对三,战况万分惨烈,一时之间,看不出谁胜谁负 这个温暖如春的战场之中,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战争,二十多个男人和四五十名突厥侍女,一个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真刀实枪,都在想着把对方干掉。 一个人在专心致志干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约摸能有一顿饭的工夫,大帐之中云收雨住,一地狼藉。 好多突厥将领倒在华美的地毯上面,仰天朝天,大口喘气,仿佛那一口气喘不过来,立马就成了死狗。 忽必利爽过之后,立马一脚把那突厥侍女踢开,端起白森森的头骨,咕咚一大口将酒水喝干。 突然,他将头骨重重地放在木几上,大叫道:“不成” 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整理衣服的国师阿鲁不花闻言一惊,两眼发出犀利的光芒,问道:“小可汗想到了何事” 忽必利摆摆手,大笑道:“哈哈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本小可汗突然想到,武后那个婆娘还是不能动,她只能属于天狼神的长子,草原之王,无上的大可汗,我的兄长默啜。 不过,本小可汗有了新的目标,既然老的不行,那就拿一个小的凑合凑合。 那个太平公主就不错,号称洛阳之花,美艳无双,本小可汗不讲究,就她了哈哈哈” 阿鲁不花蹙眉,但很快挤出几许笑意,对忽必利恭维了几句,言称若是太平公主能伺候小可汗,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泽 不过,在阿鲁不花的心里,那是大骂而特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特娘的朔方城都拿不下,还想着饮马洛阳,想着武后和太平公主,真特奶奶的恶心。 “啊对了,阿鲁不花国师,明日我们还攻打朔方城吗”忽必利好不容易从太平公主的幻影中出来,歪着脑袋问道。 既然说到了正事,阿鲁不花立马正襟危坐,对忽必利颔首道:“朔方城战兵加上辅兵共一万二千,两日下来战损应该不低于三千,也就是说城中兵力不足一万。 而我大突厥勇士虽然战死数千,不过,依然还有两万以上,在兵力上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本国师以为明日我们暂停一日,让勇士们休整一番,养精蓄锐,后日再战” “那就休整一日,后日再战不过,国师,我们的攻城车可没有起到作用呀,不止对接下来的战事,国师有何良策”说到打仗,忽必利也不是一个草包,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的问题。 骑兵攻城车和回回炮的制造方法都是国师所献,似乎大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可汗对骑兵攻城车赞不绝口,称之为天狼神赐予大突厥的神器,从此,骑兵攻城如履平地,大唐的城池再也无法阻挡突厥铁骑的脚步。 可是,神器却在朔方城前失效了,唐军随便弄出一个木盒子,就让攻城车成了鸡肋般的摆设。 对于这一点,忽必利心中很不满,所谓的神器让他损失了数千铁骑,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不过,国师阿鲁不花是大可汗面前的红人,除了是大突厥最尊贵的国师,他头上还顶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平章事”头衔,几乎是大可汗之下第一人,就是他这个大可汗的亲弟弟都有所不如。 阿鲁不花见忽必利面有不愉,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小可汗,某不是说了吗 朔方城兵力不足一万,而我大突厥勇士超两万,而明日还有一万铁骑增援而来。 既然我们的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而朔方城则已是一座孤城,外无援兵,城中的守军上死一个少一个。 我们就是耗也把他们给耗光了,等到城中战损超过六成,甚至是七成的时候,还不是一鼓而下,任我们宰割 而且,今日一战,在回回炮的打击之下,朔方城的北城门楼被摧毁,城墙也多有破损。 以后,我们就继续拿回回炮轰击城墙就是,如此反复,破城之日岂不是指日可待” 忽必利想了想,觉得拿回回炮轰击城墙还算是一件靠谱的事,至于拿人命去换唐军的命,打消耗仗,让他不是很乐意。 感情这不是你的人,死光了你不心疼,说不定还能在大可汗面前邀功。 老子的控弦之士死光了,手中没有勇士,以后在大突厥谁特娘的还把老子当小可汗 忽必利鼻息粗重,声音僵硬,道:“国师,这拿本小可汗的勇士去当炮灰,和大唐边军硬耗,似乎不怎么合适吧 加上明日的一万骑,这已经是本小可汗帐下全部的控弦之士了,一旦伤亡过大,我拿什么在草原上立足” 阿鲁不花一捋胡须,哑然失笑,道:“哈哈哈,小可汗此言差矣 今番攻打大唐,可不是小可汗一路兵马,而是兵分数路同时攻打大唐边境,就连伟大的大可汗都亲帅大军功伐马邑。 大突厥为何要于雪天出兵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是一个方面。 另外,今年草原爆发疫病,导致牲畜大量死亡,从而缺少食物度过寒冷的冬季。 没有过冬的食物,人就会饿死,甚至有些部落会消失在白灾中,永远不会再出现。 没有食物这么办当然是去大唐抢,而小可汗您面前的朔方城就有大量的过冬物资,您不动心吗 没有足够过冬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你的勇士根本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你的部落也会随之衰弱。 既然都是死,何不让他们死在朔方城下,以必死的他们去换来大量的过冬物资呢” “而草原上依然会有很多中小部落难以度过这个冬天,您有了食物,还怕找不到人吗”: 第58章有酒有肉不容易 小可汗的金帐之中,暖意融融,酒香弥漫,可是他的心中却如冰天雪地,寒意阵阵。 他偷偷窥视一眼国师,心中感慨万分,这个阿鲁不花堪称是绝世狠人啊 阿鲁不花本来是唐人,大唐开国功臣英国公李绩,也就是那个瓦岗寨的反贼徐茂公的孙子,徐敬业,不知道为了什么,毫无名堂的跑到了突厥,并策划了阴山之战,为突厥多回了阴山祖地。 因此,他在大唐的家族,好几百口人,被斩杀干净,鸡犬不留。 如今,一边喝酒,一边出谋划策,风轻云淡之中即将有上万突厥勇士命丧朔方城。 似乎在他的眼里,那些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群蝼蚁。 这种狠人,老子以后还是离远一点,不敢粘上啊,怕折寿。 小可汗金帐之中,阿鲁不花谈笑间,数万人灰飞烟灭。 而此时的朔方城中校场之中,赵无敌已经嗓子冒烟,累得够呛。 数十名弩手正分成几波,围着两架八牛弩,抢着发射弩箭,将土墙的木板轰得稀巴烂。 好在没有白费赵无敌的一番心血,数十名弩手基本上都掌握了瞄准的技巧,剩下的无非是熟能生巧,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速成。 指望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杀才,能瞬间理解几百年后西夷的几何学,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就没有办法讨巧,只能让他们生搬硬套,一次又一次的发射,总能有所长进。 比如白天赵无敌指挥的那架八牛弩的弩手,那个年纪不大的小杀才就很聪明,差不多掌握了全套的技巧,命中率已经稳稳在十发三中。 土墙上面作为标靶的木板都已经换了三遍,这些杀才还在兴致勃勃的尝试,一点都不知道累。 该说的都说了,该教的也都教了,接下来他们自己个多练习就好。 眼看着差不多到了半夜时分,赵无敌是又冷又饿,还累得不行,只好问秦刚:“老秦大哥,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守城,你看是不是差不多该散了” 秦刚一想,也是,今晚全都给练趴下,明天突厥人攻城,鬼去驾驭八牛弩 “杀才们,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所有人解散,各回各的营地。”秦刚吼道。 秦刚下令散伙,这些杀才还在恋恋不舍,结果让秦刚拿大脚丫子给踹回去了。 至于那两架八牛弩,自然要回收进库房。 秦刚又让人将那些火把给熄灭了,随后又伸头看了看那两口燃烧的大锅,小声嘀咕着:“不多了,就让其烧光吧。” 赵无敌看着那燃烧的大锅,黑色的浓烟滚滚,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怪味,不由得问道:“这里面烧的是啥油” “黑油,是从安西那些胡子手中买来的。”秦刚道。 黑油,这玩意儿大明也有,堪称放火的利器,是火烧连营必备的好东西。 赵无敌看到了黑油,又想起昨夜探查突厥人营地,其营地东边的地势,心中有了一个计较,于是问道:“军中黑油多吗” “这个”秦刚想了想,蹙眉道:“这个得问赵参军,不过,这东西也没有啥大用处,点个火都浓烟滚滚,味道难闻死了。” “是吗呵呵,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赵无敌敷衍道。 既然军中有黑油就好,至于他的计划还不成熟,需要再次去突厥人营地看看,而今说出来不妥,言之过早。 赵无敌和秦刚回到了大将军行在,秦怀玉有伤在身,熬不住已经睡了,只有秦大山那个杀才还在等着他们。 “两位大功臣辛苦了,大将军吩咐伙房给你们俩加餐。”秦大山瓮声瓮气地嚷嚷。 伙房之中香气扑鼻,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而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反出一阵阵抗议声。 沫儿缩在灶台后面,裹紧衣服靠着后面的板墙睡着了,小脸蛋被火焰映照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那个帮厨的岳老汉已经走了,老刘头坐在一个大树桩子上面,小心照料着锅中的饭食。 “老刘头,两个大功臣回来了,开饭了”秦大山一进门就吼了一嗓子,惹得被吵醒的沫儿直对他翻白眼。 直到看到了赵无敌,沫儿才放过了秦大山,舀了一盆热水,给他们俩洗手。 自从开战之来,军中的饭食已经不限量,一日三顿尽管放开肚皮吃。 而今夜是大将军秦怀玉亲自下令给他们俩加餐,赵无敌一看,好家伙,可真够丰盛的。 大铁锅里依然是骨头汤,几个瓦盆子煨在上面,大大的糜子馍,一大盆子羊肉,一盆子胡饼,还有一盆子,看着应该是狗肉。 秦刚一看这份量,再瞅瞅赵无敌,心想这是把我们俩当猪养啊于是,大手一挥,道:“全都搁在那案板上面,沫儿,老刘头,还有秦大山,咱们一起吃。” 都是军伍里的人,没那么多穷讲究,再加上秦刚开口了,也就不用再死抱着规矩。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几个大盆子搁在做菜的案板上面,老刘头给一人捞了一大碗骨头汤,还给秦刚和赵无敌一人捞了两个鸡子。 秦大山从伙房的旮旯里拎出一小坛子酒,拍开封头,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不由得连吞口水,道:“这可是大将军的奖赏,三勒浆,老子可是跟你们俩沾光了。” 来自西域的三勒浆,在大唐已经算是最好的酒,尤其是在朔方城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地,可谓是难得一见。 秦大山给几个人都满上,就连沫儿都不例外,还装模作样地端起碗,道:“为赵旅帅贺为三叔贺祝君,饮胜” 然后,一仰脖子,一大碗三勒浆咕咚咕咚酒给干下去了,抹了一把嘴,赞叹一声:“好酒” 沫儿可不敢牛饮,小口喝了一口,吐吐舌头,小声咕哝:“好辣啊” 赵无敌将两个鸡子剥了壳,给扔沫儿碗里,惹来一阵抗议:“我不要,不要” 赵无敌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听话,乖,瞧瞧你都瘦成啥样子,好好补补。” 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一人吃了一枚鸡子。 这一顿饭吃下来,酒虽然不足,但是饭绝对是撑了,那感觉就是 爽: 第59章惊喜与疑云 曙光未现,天色依然昏暗,朔方城中寂静无声,不闻犬吠与鸡鸣。 此时,大约在寅时与卯时相交之际,赵无敌悄悄起床,抹黑穿好衣服,轻轻地推门而去,又将门轻轻地关上。 昨夜睡的很迟,离此时不过是两个时刻左右,但他在睡前坚持运行了几遍家传心法,因此睡眠的时间虽短,效果却不错,倒也没有疲惫的感觉。 寒冬之际,最舒服的莫过于赖在被窝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不过,对于赵无敌这样出身于古武世家的子弟,是没有资格享受那种生活的。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披星戴月,不过是平常事。 夜风很冷,吹在身上有一种被冰水浇透的感觉,瞬间,就夺去了身上的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赵无敌迎着寒风,开始演练赵家家传心法,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赵家心法虽也是一种内家心法,却与大多数内家心法大不相同,并非枯坐于洞天之中,神游天外。 这是一种有动有静、动静结合的功法,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共有一百零八式,在练习的时候与吐纳呼吸之法相结合,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借助大将军行在稀疏的火把,可以看到一个人在寒风中迎风而舞,时而抱元守一,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如雄鹰展翅,时而如猛虎扑食,可谓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身姿飘逸,极为优美。 这套心法设计的很是巧妙,收手式即是起手式,可以自然过渡,反复演练。 赵无敌演练到第三遍的时候,手脚总算是彻底活动开了,体内渐渐浮现暖意,血脉通畅,呼吸也渐渐符合心法的节奏。 随着继续演练,一股还很微弱的暖流在这具身体中游走,全身的骨节不断发出爆响,而随着呼吸,口鼻间喷薄白气,隐隐有声。 一遍又一遍,随着心法的运行,体内那股暖流越来越充沛,越来越不安份。 “轰” 这股暖流冲进了任督二脉,横冲直撞,一路摧枯拉朽,竟然一举贯通了任督二脉。 这太不可思议了,让赵无敌不敢相信。 他仔细检查身体,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且,他发现这具身体的经脉异常坚韧和宽广,才在野蛮冲击任督二脉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这样粗壮的经脉,让赵无敌将来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需要专门温养经脉,只要一心修炼出真元即可快速提升功力。 如此一来,他将大幅度提升修炼速度,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要知道赵无敌的所有修炼感悟都完整保留,欠缺的不过是真元而已。 这具身体简直就是专为修炼而存在,一点都不像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但赵无敌可以肯定,这具身体内没有一丝残存的真元,而原先的那个府军之子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内功心法。 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仔细回味,将继承的肉身记忆全部回忆一番,十多年的记忆虽然繁杂,但是一个府军之子接触的人和事却并不多,整理一番,并不难找出可疑之处。 对这些记忆一一排查之后,赵无敌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肉身记忆中唯一的一个一点。 赵无敌的家乡,前面是烟波浩渺的大泽,而后方则是一片山脉,并不巍峨,也谈不上雄奇和壮观。 后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道观,道观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老道士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 老道士懂一些医术,村子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舍不得花钱去镇子上看郎中,都是在老道士那里讨一颗药丸,凑合着对付。 吃下老道士的药丸,有的人好了,有的人却死了 病好了的人自然对老道士千恩万谢,没治好的人家也不会埋怨,因为老道士从来没有向村民收过一文钱。 原先的那个赵无敌就吃过老道士的药丸,还吃了不少,不过,有些药丸进入肚子之后,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有一种身体都要爆炸的感觉。 而现在的赵无敌却知道,那些药丸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药,而是洗练经脉、固本培元的补药,只不过老道士的药丸太霸道了,而且也没有内家心法相配合,只能打造出一具无瑕的肉身,却无法成就一位高手。 这让赵无敌很不解,不明白老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老道士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造一副无瑕的肉身,然后他再用来夺舍 元神夺舍不过是一种古老的传说,基本上赵家这样的古武世家也不相信,只不过是当作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已。 赵无敌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想想自身的经历,却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他可是一个死去的人,神魂没有灰飞烟灭,也没有去传说中的轮回往生之地,而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大唐。 既然如此,元神夺舍为什么就不存在呢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无法考证,因为那个老道士在五年前已经死了,估计就连骨头都烂成了一坯黄土。 也许,它日回到扬州以后,一定要去小道观中看看。 不过,眼下还是熟悉这具身体,好好修炼,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任督二脉贯通,真元在体内自行运转,赵无敌算是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不分彼此。 此时,赵无敌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连扑面而来的寒风,也不觉得不堪忍受了。 他将心法练了能有百遍,再练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即便是有一具无瑕身体,也不可能一日之间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此时,遥远的天际已有一道白光浮现,夜色即将退去,黎明即将到来。 赵无敌练完心法之后,拿出那把唐刀,准备接着练一路刀法。 如今身在边军之中,又面临突厥人攻城,刀法才是杀敌的技艺,比起内家心法更加重要。 赵无敌的刀法名为“七杀”,大开大合,刚劲而威猛,是军中杀敌的刀法,没有任何的花哨。 刀光如晨曦,斩开漫天的黑暗,就连强劲的寒风都被搅动,不再流畅。 “好刀法”: 第60章七杀刀现 刀光如匹练,其势断长空。 就在赵无敌挥舞长刀、演绎七杀刀法的时候,秦大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大声喝彩。 赵无敌收刀在手,冲秦大山点点头,问道:“秦队正,你起得够早的。” “拉倒吧,还早老子昨晚就没有睡,一直在给大将军守门呢。正想迷糊一下子,就被你小子给吵醒了。”秦大山不满地嚷嚷。 大将军睡觉的时候,亲兵需要轮番值守,以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昨天下半夜,就是秦大山带着几个亲兵值夜,一宿没有睡觉,换成谁也不好过。 秦大山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眼角一片模糊之物,而胡须上不知道沾染了何物,都冻结成硬块。 不过,秦大山此时却跃跃欲试,咧着大嘴道:“小子,刀法不错,咱俩比划比划” “这个不好吧小子就是瞎练,可比不了你这个身经百战的猛人。”赵无敌迟疑道。 “怎么,升了官了就看不起老子”秦大山两眼一瞪,不乐意了。 这顶大帽子,赵无敌可不敢接受,连连摆手,笑道:“岂敢岂敢,小子这芝麻大的官在你面前那就是笑话。 你秦大哥要不是亲兵,以你的身手和功劳,早就是校尉和郎将了,就是一个中郎将都是很轻松的事。 既然秦大哥有雅兴,小子就陪你比划几下,不过,你可要手下留情哦” 自从来到大唐以来,赵无敌也就是和几个突厥斥候交过手,还没有见识过大唐猛将的武力。 如今,能有机会和秦大山,这个大将军亲兵中的第二高手较量一番,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别看秦大山只是大将军的亲兵,亲兵不是兵,而是主将的私人武装,其武力并不比军中将领差。 因为亲兵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护主将,大多数都是武艺超群且身经百战之辈,若是进入军中,统领个千八百人不在话下。 “好老子就称量称量你的刀法。” 秦大山将马槊一扔,抽出长刀,两手紧握刀柄,刀尖朝前指向赵无敌,摆出一个起手式。 一瞬间,秦大山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哈欠连天的杀才,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两眼圆睁,眼神锐利,浑身上下一股浓郁的杀气弥漫开来。 这种杀气可不是靠闭门修炼就能拥有的,只有在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搏杀沐浴敌血的人身上才能看到。 杀的人越多,杀气就越是浓郁和厚重,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杀才,谁是样子货。 从秦大山身上所散发的杀气来看,这家伙可没有少杀人,简直就是杀才中的杀才。 秦大山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手举长刀,杀机弥漫,让人很不舒服,就连寒风都仿佛在避让。 他的长刀依然随意前指,刀尖略略朝上,整个人浑身放松,仿佛并没有把这场比试当回事。 在秦大山的内心深处,的确没有把赵无敌放在对等的位置,虽然他能看出赵无敌的刀法不凡,但却不以为然。 刀法好并不代表战斗力,神都将门子弟能舞出一手好刀法的大有人在,但是,那又怎么样遇到他秦大山,照样不是一合之敌。 在秦大山的眼里,刀就不是给人看的,他练的是杀人之刀,一点看头都没有,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能杀人的刀法才是最好的刀法,他秦大山就凭借一手直来直去的刀法,十多年来,斩下的敌人的头颅何止数十、上百 秦大山双手握刀,杀机外泄,隐隐有一股血色外露,十分瘆人。 赵无敌一看之下,就明白了秦大山的意思,在等待赵无敌出手,而他则自视甚高,打死他也不会抢先出手,落了一世英名。 这都是什么臭毛病啊 赵无敌实在是服了他们,既然你不出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抢先出手,双手举刀,寒芒一闪,匹练般斩向秦大山。 秦大山大喝一声,举刀相迎,两刀相碰,一股大力反击回来,各自退后一步。 两人大开大合,刀势强劲而凌厉,一时之间,刀光浮影,铿锵作响,你来我往,战个势均力敌,难分难舍。 秦大山所练的本就是杀人的刀法,每一刀下去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而去,且势大力沉,干净利索,没有丝毫侥幸的余地。 而赵无敌同样以硬碰硬,没有选择游斗和避其锋芒。 七杀刀法本就是至刚至强的刀法,一刀在手,神鬼皆可杀,无法阻挡。 两人俱都全神贯注,施展出刀法的大意,两个人,两柄刀,乒乒乓乓,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已密不可分。 “特奶奶的,好刀法”秦大山战至酣畅淋漓处,吐出一口恶气,大声喝彩。 可他手底下却毫不含糊,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一把长刀有劈山救母的气势,力逾千钧。 而赵无敌也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中,渐渐地活动开身子骨,前世的刀法逐渐融会贯通,没有了那股子生涩感。 刀来刀往,寒芒森森。 两人已经斗了数十回合,不但没有分出胜负,反而越来越激烈,刀来刀往,难解难分。 只要是人想专注地干一件事情,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东方即白,苍白的天光映照苍穹,不过,苍穹之上没有金日出现,依然如昨日一般,是一个阴天。 由于朔方城正处在战争时期,城外有数万突厥大军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无法安睡,早早醒来。 大将军行在中的人也不例外,包括大将军秦怀玉在内,基本上在天光浮现的时候,同时醒来并起床,开始新一天的战斗。 他们起床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洗漱,纷纷被两个人打斗的声音所吸引,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后院,一个个目光炯炯,欣赏着这场难得的比斗。 一大群人,顶着寒风,一个个兴高采烈,仿佛在看着“猴戏”。 只有伙夫老刘头虽然不舍,却把职责谨记在心中,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伙房,去准备今日的朝食。 而沫儿却倚着门框,迈不动脚步,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注视着后院中的人影与刀光,焦急、担心、不忍、害怕,还有点恼怒: 第61章刀中的大恐怖 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日,晨。 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屋檐下的冰溜子差不多都有两尺来长,锐利如箭,深寒如刀,将这个北地冬日的冷渲染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大将军行在的所有人,包括秦怀玉在内,全都矗立在风中,为两个人喝彩。 昨日,魏文常已经向秦怀玉摊牌,将他所推测出的赵无敌的身份,和盘托出,毫无隐瞒。 魏文常单方面给赵无敌安上了一个强大而神秘的身份,出身于隐世传承,被家族或宗门派到人世间,掌控这大世的风云。 若果让赵无敌知道了魏文常的想法,一定会大礼参拜感谢老魏的帮忙,让他在大唐拥有了一个最恰当的身份。 不过,抛开时空的影响不说,魏文常的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他赵无敌本来就是隐世世家的嫡系传人,完全有资格搅动世间风云。 赵无敌已不是赵无敌,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不过,对于这一点秦怀玉可不知道。 在他的心中,其实已认可了魏文常的推测,也就是把赵无敌当成“入世的高人子弟”,尽心竭力地交好,企图在将来能够庇护他们的家族。 “秦刚,你对他们二人的刀法有何看法”秦怀玉问道。 对于秦怀玉来说,秦刚不仅仅是他的亲兵,也是他的家臣,生死荣辱全都系在老秦家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就不用考虑他有没有二心。 而且,在他的亲兵里,就数秦刚的武功最高,脑袋瓜子也是最灵光的,且多与绿林中的人交往,见识不凡,眼光独到。 秦刚闻言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沉吟了一会,经过多番思量之后方才开口,道:“大将军,秦大山的刀法您也知道,是老祖宗传下的刀法。 这种刀法是杀敌之刀,是破阵之刀,堂堂正正,一往无前,不杀敌则杀己身,从不留后路,但却也缺少变化。 而赵无敌的刀法,同样是以杀制杀,至刚至强,其气势更胜于老祖宗的刀法。 大将军,请恕某直言,如果说咱们家的刀法是杀敌的刀法,在两军对阵的时候,能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不敢直视。 那么赵无敌的刀法就是杀人的刀法,每一式刀法都是为了杀人,不做它想。” “都是杀人的刀法,有何区别”秦怀玉手拈胡须,不解地问道。 秦刚喘了一口气,润润嗓子,接着说道:“咱们家的杀敌之刀是战场之上的刀法,而赵无敌的刀法则是纯粹的杀人刀法。 杀敌之刀,只有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才能发挥破阵的功效。 而杀人的刀法则不分场合,只要是人,皆可杀之,没有敌我与好恶之分。” “哦”听了秦刚的话,秦怀玉却不置可否,沉吟片刻,轻笑道:“秦刚,依你看来,他们二人胜负如何” 秦刚没有任何迟疑,道:“秦大山的刀法虽然借助其力大无穷,将老祖宗刀法的威力练到了九成,但却依然不是赵无敌的对手。 反观赵无敌,其刀法远在秦大山之上,堪称博大精深,化繁为简,简直就是到了返璞归真之境界。 只不过是他年轻尚小,气力不足,难以发挥此刀法的威力。 而且,这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子,对自己人下不了手,从而错过了很多取胜的机会。 不好” 秦刚本来还在和秦怀玉云淡风轻的谈论刀法的高与低,谁知道突然大叫“不好”,不知不觉中朝前迈步。 赵无敌正在以七杀刀法迎战秦大山,一共七式刀法反复演练,一刀七杀,总共七七四十九个变化。 他目前虽然受肉身所限制,力量不足,无法硬拼力大无穷,秦大山,不过,以七杀刀法之霸道和奇妙,足以掌控节奏,让秦大山处于被动状态,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赵无敌总觉得七杀刀法之中隐藏着不可控的地方,这在前世就已经发现,随着刀法的日渐娴熟,对七杀刀法练到得心应手之际,这种感觉就随之而来,无法阻挡。 每当七杀刀法施展到极致,也就是全部施展完毕的时候,总觉得意犹未尽,还有隐藏的刀法没有浮现。 而最让赵无敌不解的是,这种感觉并非是自身领悟出来的,而是手中的刀发出莫名的颤动,仿佛存在生命一般,自行演化。 这是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仿佛在此时,刀已经有了自身的生命,不是人在掌控刀,而是刀在指挥人,迫不及待地演化出从来没有记载的一刀。 好在前世的赵无敌心志足够坚定,在最后的关头舍弃那神秘的一刀,为此不惜多次遭到反噬,从而受伤。 虽然没有见到那一刀,赵无敌却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大恐怖,如同人在炼狱中,生不如死。 那就是毁天灭地的一刀,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而此时,随着刀势将尽,赵无敌手中的刀突然发生了变化。 本来刀势已尽,力已衰竭,已经处于死地,不可能再也任何的变化。 可是,赵无敌手中的刀却偏偏发生了变化,随着刀身诡异的颤动,发出金属的颤音,然后,本已势尽的长刀动了,仿佛有了生命。 赵无敌毛骨悚然,心中充满大恐怖,手中的刀活了过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且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长刀颤动,已经势尽的刀又活了,要挣脱赵无敌的驱使,企图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重新演化杀机,将秦大山斩于刀下。 赵无敌仿佛听到长刀的欢呼,以及对血的渴望,这让他毫不犹豫将体内仅有的那点真元灌入刀中,并强行挥刀迎向了秦大山的长刀。 两刀相击,秦大山的长刀不出意外被斩断,而赵无敌也引爆了刀内的真元,让那把有了自己意识的刀寸寸断裂,手中只剩下一截刀柄。 “噗” 赵无敌不由自主喷出一口鲜血,顿觉浑身乏力,站都站不住。 秦大山扔掉手中的半截刀子,上前将他扶住,埋怨道:“我说兄弟,咱没必要这样拼命吧 这样一来,倒显得哥哥我仗着蛮力欺负你似的,你看看,弟妹不高兴了”: 第62章无知者无畏 七杀刀法演练到极致的时候,总是会发生一种不好的变化,就像是其中隐藏着一头大凶兽,随时都想要挣脱出来,主宰这个世界。 刀势已尽,其力已泄,明明是已经至于死地,却偏偏重新活了,要自主演化出新的变化。 这种变化给赵无敌很不好的感觉,明明是刀法将打破桎梏,进入大突破,可他就是不期待,反而有一种大恐怖。 赵无敌推测到这个变化将是一个大杀着,一式必杀之刀,嗜血、凶戾、毁灭和不可控。 赵无敌认为,无论在何时,刀都只能是一种武器,是手的延伸,即便是进入人刀合一的境界,那也是人主宰刀,而不是人成为刀的奴隶。 可是,他刚刚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刀的自主意志,在那一瞬间,手中的刀产生了自己的意志,要驱使他,将他变为刀奴。 这绝对不可以 看来还是自身修炼不够,道心不够坚定,如果心中有浩然正气,还怕什么邪恶和妖孽 赵无敌并不知道,就在他想到浩然正气的时候,其头顶冲出一股白气,直充霄汉,周天星图都因此起了变化。 “头顶冒白烟,我说赵家兄弟,你这是要成仙了”秦大山瞪着牛眼,张着大嘴惊叫。 沫儿扶着赵无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只觉入手湿漉漉的,一脑门的冷汗。 她气得踢了秦大山一脚,嗔道:“都是你,非得找他比试,这大冷的天,弄得满头大汗,再被冷风一吹,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就沫儿这细胳膊细腿的,踢了一脚也不过是替秦大山挠痒痒,他哈哈一笑,道:“咱军伍中的汉子,哪有那么娇贵,你看看老秦我,啥事都没有。” “你就是一头蛮牛,谁能跟你比呀”沫儿撇撇小嘴揶揄,还不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候大将军秦怀玉走了过来,瞅瞅赵无敌的脸色,问道:“刚刚你可是吐血了,快让沫儿丫头给你仔细瞧瞧,可别落下啥病根,需要啥药材,尽管让秦刚给你去拿。 你也是的,兄弟之间随便比划几下也就是了,干嘛那么拼命 秦大山就是一个杀才,一身的蛮力,你可是有大本领的人,犯不着和一个杀才比蛮力。” “谢过大将军的关爱,小子就是近两天有些上火,刚刚和秦队正痛痛快快打了一场,出了一身臭汗,吐出一口费血,反而心里畅快了好多,就连体内的寒气也被驱散了,稍稍歇一会就没事了。”赵无敌拱手道。 武人里是有这种说法,当心中郁闷和迷惘的时候,亦或是修炼遇到“武障”,找个人酣畅淋漓地打一场,能化解心中的郁结之气,甚至破除“武障”,扫清迷惘,进入新的境界。 这一点秦怀玉也听说过,不过,出于对赵无敌的在意,还是看着沫儿,示意让沫儿给拿个脉,诊断诊断。 沫儿早就给诊断过了,赵无敌脉象雄浑而有力,并无不妥之处,见秦怀玉相询,于是抿嘴一笑,道:“大将军,他确实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那就好,无敌啊,你就先回屋歇歇,朝食让沫儿伺候你。”秦怀玉挥挥手,让沫儿将赵无敌给扶进屋子里。 秦怀玉背着两手,朝自己的帅帐走去,秦大山和秦刚等亲兵紧随身后。 “秦大山,你觉得赵无敌武艺如何”秦怀玉问道。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秦大山刚刚和赵无敌交手,对赵无敌的武艺最有发言权,听大将军询问,连忙回话:“他的刀法很精妙,也非常霸道,只不过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因此气力不足。 以目前来看,小的和他算是势均力敌,不过,一百个回合之后,小的有把握拿下他。” 秦大山话音刚落,还没有等到秦怀玉表态,谁知道秦刚冷哼一声,一脸的鄙视,道:“拉倒吧你,还一百个回合之后把他拿下 秦大山,知不知道人家一直都在手下留情你要是他的敌人,不出三个回合,脑袋就保不住了。” “三叔,你干嘛总是埋汰我还三招拿下我的脑袋,我不服”秦大山不服气了,耿着脖子,大口地呼吸。 “是啊,秦刚,为何这样说本帅看着也不至于吧”秦怀玉不解地问。 秦刚一巴掌拍在秦大山的后脖颈上,骂道:“耿着脖子干啥还不服气,老子就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他的气力是不如你,不过,我怀疑并非是因为年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成,而是他曾经受过伤,内力大损,尚未恢复。 你瞪着眼干啥你以为赵无敌和你一样靠一身蛮力人家修的是内家心法,还是极为高明的心法。 头顶冒白气就不是得道成仙,那不过是愚昧之人以讹传讹,而是内家心法修炼有成的标志。 他的刀法十分霸道,那就纯粹是杀人的刀法,不适合自己人练手,而且,最后你们的刀同时折断,你以为是你们俩势均力敌吗 蠢材,那是人家不忍伤你,强行终止了那必杀一刀,改为和你硬碰硬。 那一刀虽然并没有施展出来,你小子知道吗老子隔这么远都亡魂大冒,出了一身冷汗。 天知道那一刀施展出来,会是多么可怕、多么恐怖” “三叔,有这么邪门吗”秦大山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刀就是刀,可以杀人,不过,扯那么玄乎可就有点过了啊 秦大山就是一个野蛮人,一个杀才,指望他明白那些高明的武技以及武学的禁忌,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秦刚还在骂骂咧咧,训斥秦大山,而秦怀玉却背着两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自言自语:“有意思,有点意思了” 秦刚曾有幸得道一位异人垂青,传了他一段内家心法,虽不算是十分高明,但却也让他受用无穷了。 并因此得知了不少密辛和禁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人知的一群人,不为人知的法和术。 正因为这样,他才在秦大山和赵无敌比武的时候,感知到大恐怖存在。 常言道:无知者无畏 这句话说的就是秦大山这种杀才,而像秦刚这种人就因为知道的比别人多,反而心存敬畏。: 第63章人在骂,天在看 黑夜隐退,白昼降临。 新的一天,就在一场比试之中迎来。 沫儿是个好姑娘,将大将军的命令执行得淋漓尽致,丝毫不打折扣。 赵无敌被禁足在营房之中,沫儿贤惠得就像是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将他伺候得很妥帖。 弄了一大盆子热水,亲自动手给赵无敌洗干净脸和手,并被强行剥掉外衣,用热乎乎的麻布给他擦去汗水,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赵无敌从斥候小卒升到了折冲府旅帅,赵参军给发了两套新衣服,两双皮靴,一件崭新的皮甲。 不过,却因为战事激烈,一直都没有时间更换,如今被沫儿逮到机会,强行给换装。 随后,沫儿又将朝食给端进了营房,服侍得无微不至,让赵无敌浑身难受。 对于沫儿的服侍,赵无敌还只能接受,不敢推辞。 只要一开口推辞,沫儿立马撅起嘴巴,眼圈泛红,泫然欲泣,小声咕哝:“你现在是病人,沫儿就是在伺候病人,这可是大将军亲自吩咐的。 无敌哥哥,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不想要沫儿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大本领的人,将来要干大事情,沫儿只是一个孤女,一个没人疼的孩子,不敢拖累你。 你就把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说,把我忘记吧就要我在朔方城孤独终老,自生自灭” 赵无敌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紧紧抓着沫儿的胳膊,抢着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因为你昨天抢救伤兵太累了,心疼你,想让你多歇歇。 再说了,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干嘛要人服侍 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贫也好,富贵也罢,凑合着过了。 以后可不要再说这话了,什么叫孤独终老嘿嘿,不给我养几个娃娃可不行。” 沫儿可是他来大唐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放手 至于远在扬州的窈娘,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在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把窈娘当作他的责任。 窈娘和赵无敌是有婚约在身的,就和童养媳差不多,就差一个洞房了。 这么多年以来,窈娘替他操持老赵家,服侍卧病在床的老父,照顾幼妹,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 虽然这些貌似和他没有关系,但赵无敌却不这么认为,他既然和这具身体合二为一,那么前身所有的责任都将是他的责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在他的前世,他的妻子也是父母给他踅摸的,不过,却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恩爱,生儿育女,将日子过得郎情妾意,美满幸福。 沫儿虽然还没有吃东西,肚里空空,却一点都不觉得饥饿,一股甜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醉了,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小声呢喃:“人家是女人,可不就是服侍自家男人的吗要是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让做,人家岂不是成了没用的人,往后在咱家还有立足之地吗” “好好好,让你服侍总成了吧现在爷肚子饿了,赶紧伺候爷吃饭。”赵无敌在沫儿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眯眯地说道。 一顿简陋的朝食,吃出了柔情蜜意,万般恩爱。 吃罢了朝食,沫儿千叮咛万嘱咐,要赵无敌好好休息,然后,收拾一番去了伤兵营。 她现在也是郎中,朔方城中伤兵满营,恨不得把一个郎中当作八个使唤,自然不能赖在屋子里陪着赵无敌。 把沫儿哄走之后,赵无敌又将内家心法演练了几遍,加上吃饱喝足,总算是恢复了气力。 不知道为什么,那最后一刀的反噬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伤害,在吐出一口血之后,顿觉心神通达,经脉通畅,隐隐觉得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是奇妙。 也许,赵无敌过于谨慎了,那一刀最后的变化,虽然充满毁灭的气息,但却未必完全是坏事。 世上就没有至邪至恶的刀法,最邪恶的还是人心,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有时候杀人就是为了救人,这并不矛盾。 只有杀光世间所有邪恶的人,好人才能活下去。 就连佛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只要能清除世间的邪恶,纵然是以自身化为修罗,杀出一个安平世界,又有何妨 “阿弥陀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赵无敌终于明白了地藏王菩萨的伟大,舍身于森罗地狱,度尽诸般邪恶,那就是永远都没有成佛的日子。 眼下的大唐可谓是风雨飘摇,魑魅魍魉全都从旮旯里钻出来,呼风唤雨,阴风阵阵,接下来的岁月里,将迎来一个昏暗的天地,何尝不是一个人间炼狱。 我要像地藏王菩萨一样度尽这个世间的诸般邪恶吗 莫非,这就是我来到大唐的使命难得冥冥中有一只手,将我扔到大唐,然后,让我去杀尽那些魑魅魍魉 哎这个问题就不能想,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可怕。 毕竟谁也不想有一只眼睛高居于九重天上,时时刻刻监视你的一言一行,看着不顺眼了,就用手指拨弄一下,给你挪一个地方。 赵无敌有一种无力感,他就不是一个能成佛的人,保家卫国没有二话,但却做不到杀身成仁的地步。 那是圣人才干的事情,赵无敌从没想过要做圣人,也没有想过成佛,他只想做一个人,可以为朝廷去驱逐一下胡虏,但是必须得先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 若要老子舍弃家人,破家为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也不能支配老子的生活,贼老天都不行,大不了老子再死一次就是。 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指责老天的时候,突然之间,天空发生了惊变让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深沉,铅云密布。 而此时,那厚重的云层突兀地被撕开一个口子,从中浮现一道电光。 裂口的形状就如同一只眼睛,银白的闪电中浮现一只金色眸子,其大小估摸着比平日里的太阳还要大。 “喀嚓” 随着眸子开阖,一声霹雳炸响,其音浩荡八方,天地震颤,所有生灵皆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霹雳炸响,金色眼眸隐去,不过,若有人仔细凝视的话,其临去前竟然浮现出一抹戏谑的意韵。: 第64章上苍之眼 雪后天未晴,却闻霹雳声。 大唐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戌时三刻,天生异像,四方震惊。 一只金色眼眸突兀出现在九天之上,并降下霹雳之音,天地震动,随之隐去,却不知其吉凶祸福,一时之间,天下所有人皆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多少深山大泽之中,一些隐世不出的奇人异士遥望苍穹,神色凝重,久久不语,然后,纷纷施展各种手段意图窥测天机,占卜吉凶祸福。 最终,这些奇人异士俱都喟然长叹,驭神算却无法窥探一星半点天机,很是无奈。 不过,随后却有好多道身影离开这些隐世之地,纷纷进入人世间。 神都洛阳,正在召开大朝会,太后武氏端坐于盘龙宝座之上,居高临下,尽显威仪,凤目如炬,不停扫视着群臣。 而皇帝李煜的御座虽与武后并列,却略微超前半尺,据说这是皇帝自己要求的,已示其对母后的敬重。 与武后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相比,李煜这个皇帝却没有一丝威仪,二目无神,游离不定,背部略弯曲,手足无措,显得战战兢兢,格外的拘谨。 武后正在与众臣工商议朝政,主要话题就是今年的赋税怎么用,群臣七嘴八舌,十分喧闹。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场景,是因为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年成,四夷都很给面子,没有外敌入侵。 而国内称得上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基本上各地没有出现大的灾害,是个大丰收之年,因此,今年朝廷收到的赋税很多,为近十多年之最,国库中堆满了钱粮绢帛。 这国库一充实,大臣们都有了想法,各部官员纷纷赤膊上阵,都想要为自己这一块多捞点利益。 兵部首先提出要更换一大批器械,至少要在今年的基础上增加一倍,并补发拖欠边军的钱粮,还要整修边地的城池。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突厥人虎视眈眈,吐蕃人也不太安定,整顿边防是重中之重,不能含糊。 不过,工部不乐意了,兵部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就是把国库里全部的钱粮投进去,都不见得够。 如此一来,你让我们工部喝西北风天下有多少河道等着我们去治理,皇宫要修缮,龙门要修建行宫 钱粮都给你们了,老子带着工部上上下下自己去挖河道不成 于是,朝廷之上就成了菜市,一个个披红着绯的官员怼上了,吵吵嚷嚷,吹胡子瞪眼,卷起大袖就差干架了。 朝廷之上乱哄哄一片,你方唱罢我登场,武后却面带微笑,并不制止。 这就是帝王之术,群臣若是统一口径才是帝王的大忌,至于互相吵吵闹闹反而是好事,求之不得。 吵啊,使劲吵吵,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朕再给你们做主。 要是不吵,一个个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商量着就把事给办了,朕如何给你们施恩呀 正在群臣吵得不可开交,恭请武后圣裁的时候,金殿之外却传来一阵喧闹和惊呼,甚至有武士手中金戈坠地之音。 武后蹙眉,美目一凛,冷声喝问:“何事喧哗” 武后一怒,金殿之中顿时寒意袭人,群臣和内侍、宫娥以及值殿武士纷纷闭嘴,一个个低头缩脖子弯腰,眼睛盯着脚尖,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皇帝更加不堪了,低着脑袋,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滚落,两条腿直打哆嗦,怎么也停不下来。 内侍高贤德急匆匆迈着小步,身影那可不是一般的快,刹那之间就来到了殿门之外,大声呵斥:“今日是那个杀才领班” 高内侍借武后之威大声呵斥,却没有人理他,只见驾前值守的武士们全都跪倒在地,仰望苍穹之上,一个个目瞪口呆,寂静无声。 高内侍觉得很不解,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犯了太岁不成 一个个杀才跪在地上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是冲撞了太后临朝议政,犯下了泼天大罪,跪地求饶是人的本能。 万一太后一时心软,激发了恻隐之心,饶了你们的小命呢 不过,这个希望不大,太后虽是妇人,但杀起人来却比先帝爷还恨,动不动就要杖毙几个宫人。 只是老公奇怪的是,你们此时应该撅起屁股匍匐在地才对,一般情况下还要拿脑袋使劲朝地上的石砖上面碰,而且还应该满脸悔恨口中山呼“罪该万死”。 可是,怎么一个个杀才全都望着天干什么 指望老天爷救你们怎么可能,老公我来看看老天爷是不是显灵了 高内侍笑眯眯地抬眼看向苍穹,想和老天爷打个招呼,谁料到却忽然脸色大变,就跟见了鬼似的。 一张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眼珠子凸出,都快要瞪出来了,浑身发软,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接着,他一手指向苍穹,扭头冲大殿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太后,太后,天开眼了天开眼了” 什么情况 群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该死的奴才,拉下去杖毙”武后怒不可遏,脸色铁青,声音冷得吓人。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如今武后一怒,虽然不会伏尸百万,但至少高内侍和殿外的那些驾前值守武士是难逃一死,怎么得也有数百条性命吧。 高内侍仿佛没有看见武后的怒火,还在一个劲地惨叫“天开眼了” 随着武后的旨意,四名身手矫健的内侍应声而出,穿过群臣走向高内侍,一个个面沉似水,眼神阴郁,嘴里发出无声的冷笑。 皇宫里就从来都不是净土,除了后妃争宠,内侍和宫娥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争来斗去都是为了一个权字。 高贤德能爬到总管的位置,那也是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的,手里何尝不是沾满人血 今日高贤德脑子坏了,惹怒了太后,嘿嘿,哥几个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亲手送你上路。 四个内侍心怀鬼胎,却身手不凡,脚步轻盈,不一会就来到高内侍的身边,其中一人阴小声冷笑道:“高公公,奉太后谕旨,咱家来送你上路。嘿嘿,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比如,你是否在宫外置有浮财”: 第65章百官倒了一地 内侍都是一群无根之人,其来源无非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遇到灾荒年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进宫也就是为了能有一口吃食,不再被冻饿而死。\ 还有一种就是犯官子嗣,官员获罪被抄家,妇人及年幼子嗣被充作宫奴,有那眉清目秀的会被选上,进行阉割并经过调教之后,充实太监队伍。 因此,但凡太监不但没有子嗣传承,基本上也没了家人,即便是有苟延残喘的家人,也无法相认。 他们常年居于皇宫大内之中,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钱,貌似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不过,这并不表示太监就不需要钱,因为皇家只管太监的生,却不管太监的死,也就是说太监和宫女年老体衰的时候,就会被踢出皇宫,任其自生自灭。 出了皇宫的老太监堪称是百无一用,下场极为凄凉,大多活得连狗都不如,暴尸路边比比皆是。 因此,太监为了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甚至是只求一个入土为安,他们就必须提前捞钱,捞得越多越好,没有止境。 高贤德要死了,他留在皇宫里的钱财没有人敢动分毫,不过,所谓狡兔三窟,焉知他没有在外面藏着财宝 这才是几个内侍能惦记的东西,至于拿什么来交换绕高贤德一死是不可能的,但却可以让他死得舒服一些,不必尝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谓杖毙就是打八月十五,其中可是大有名堂的,这些人都是内卫中的好手,对打人和杀人颇有心得,板子在手中使得得心应手,可谓是指哪打哪。 一板子下去就可以让你失去知觉,毫无痛苦地死去,但却也有办法让你几个时辰都死不了,充分享受那生不如死的痛感。 这是一种交换,谁也不欠谁,你情我愿。 这个内侍信心满满,准备侧耳倾听高贤德的藏宝秘密,谁知道高贤德根本就不鸟他,依然指着苍天大叫“天开眼了”。 扑通扑通扑通 另外那三个内侍也倒下了,就跟狼嚎一样鬼叫:“天开眼了,天开眼了” 特奶奶的,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邪了 他不信邪地抬眼看天突然扑倒在地,大叫一声:“我的天啊” 大殿外面接二连三发生变故,一大群侍卫和太监纷纷扑倒在地,眼望着苍穹,或目瞪口呆,或惊呼连连,场面变得极为诡异。 高居于盘龙宝座之上的那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一张丰腴、美丽而又极尽威严的脸,此时却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冷得可怕,都能刮下一层寒霜。 这诡异的变故让武后再坐不住了,她攸然起身,大袖一甩,推开欲上前搀扶的女官上官婉儿,迈开龙行虎步,朝殿门之外走去。 武后于大朝会中途愤然出行,引驾司措手不及之下,根本就来不及安排仪仗,只有女官上官婉儿在第一时间紧紧相随,不离左右。 几个政事堂的宰相俱都是老奸巨猾之辈,经历了多年的宦海沉浮,一个个都修炼出一身处惊不变的本领。 遇事不明之时,最好的应对之法莫过于静观其变,这样才能游刃有余,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彼此相望一眼,尽皆了然,一切都在不言中,跟着太后就是。 在宰相带领之下,群臣按照班次和官阶大小,依次尾随其后,井然有序。 随着武后起身出行,偌大的殿堂之中,几乎是所有人都随之而动,鱼贯而出。 不过,却有一人不为所动,仍呆坐于御座之上,两眼无光,仿佛在神游天外。 这个人就是大唐皇帝李煜,双目无神,瑟瑟发抖,整个人瘫倒在御座之上,哪里还有半点君王的样子。 “咳咳”他的贴身内侍尉迟金刚心急如焚,却不敢直接出言提醒,只能以手掩口,低声咳嗽。 好在皇帝陛下还没有完全疯魔,被咳嗽声攸然惊醒,总算没有辜负尉迟金刚冒死示警的一番心意。 他举目一看,见武后正走向殿外,群臣紧紧相随,而他的身边仅剩一个尉迟金刚,不停地朝他以目示意。 他顿时脸色煞白,汗出如雨,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忙起身强打精神一路小跑,快速越过诸位臣子,直到离武后两步距离,方才放缓身形。 “咳咳咳真是废物,哪里还有一点帝王的样子,简直就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病痨鬼武承嗣恨声道。 一旁的武三思压低嗓音,咬耳嬉笑道:“嘿嘿,动若脱兔,行如猿猴,也算是一个人物,别有意趣。” “哎”狄仁杰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看了看低头缩脖子弯腰的皇帝李煜,再看看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的武后,终究是长叹一声,神情极为落寞。 武后面沉似水,浑身释放出凌厉的杀气,让一旁的上官婉儿如坠冰窟,寒气刺骨,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高贤德看见武后到来,却没有起身相迎,一手指着苍穹之上,口中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太后啊,老天开眼了” “狗奴才,你这是要造反吗”武后声色俱厉地呵斥,但一双美目却忍不住随着高贤德指向的方位移动,看向苍穹之上。 “嘶”即便是武后这样心志坚定,自认为已经掌控了整个天下的强者,在看到苍穹之上的金色眼眸的时候,都不由得大口吸冷气。 名堂前的广场之上,大口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绝大多数的人眼皮跳动,嘴角不停抽抽,仿佛都心火郁结,导致牙疼得不行。 “喀嚓” 一声霹雳炸响,天地震动,所有人耳中轰鸣,心中震颤,一时之间,瘫倒了一片。 只有武后一手抓着上官婉儿的胳膊,依然是稳稳站立,一双美目凝视着金色眼眸,直到渐渐隐退。 只是,上官婉儿觉得被武后抓着的那条胳膊实在是疼痛难忍,几欲折断,而且,太后的那只手在不停抖动。 天生异像,让满朝堂的文武百官全都目瞪口呆,心中惶惶,而霹雳之音,更是惊倒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瘫倒一地。 更有那胆小体弱的,竟然昏厥过去,至于失禁者,不知凡几。: 第66章罪该万死 秋风阵阵,黄叶飘零,天地之间一片萧瑟。 一只金色的眼眸,突兀浮现于苍穹之上,神威弥漫,映照诸天,其光芒之炽盛,就连那一轮大日都因此而黯淡。 随着一道霹雳炸响,音波浩荡,天地震动,随即异像隐去,天高云淡,仿佛一切都是梦幻,从未发生。 明堂前的广场之上,大臣们跌倒一地,丑态百出,乱像纷纷,却无人出言指责,自顾不暇。 武后独立于秋风之中,默然不语,神情萧瑟,心中却波澜迭起,难以平静。 她虽然不信命,数十年来都在与命运相搏,通过她的努力和抗争,天下的很多人和事都因她而改变。 她的心态也渐渐地随之而改变,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上天的认可,秉承天命,将整个天下都掌控在手中。 可是,在刚刚看到金色眼眸的那一刻,她却感到浑身乏力,几欲跌倒。 在上苍面前,她所掌控的力量,是多么的可笑 这是上苍对我的警示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甘和不屈之意,极为强烈,那消散的力量又回来了,让她战意冲天,敢为天下敌。 难道就因为朕是女子之身,就不能君临天下,坐上那人世间至高的宝座 朕不服 男子能办到的事情,朕同样可以办到,而且,一定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朕绝不会屈服,哪怕是上苍也无法阻挡朕的脚步,朕一定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超越秦皇汉武。 朕就站在这里,若上苍不允,就请降下霹雳,将朕击为齑粉。 武后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上苍之眼再现,更没有降下霹雳。 “哼”武后冷哼一声,目光又变得深邃而自信,扫视一圈,看不出喜与怒,大袖一甩,朝明堂而去。 上官婉儿秀眉微蹙,强忍着胳膊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提起裙裾紧紧跟上。 上官婉儿是高宗朝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上官仪的孙女,昔年上官仪触怒高宗皇后武氏,满门男丁全都被杀光了,女眷籍没入宫,充作宫奴。 幼小的婉儿就随着母亲在掖庭服役,稍至年长,武后见她聪明伶俐,才思敏捷,遂留在身边充作女官。 如今的上官婉儿是内廷待诏,极得武后的信任和宠爱,堪称是内廷第一红人,就连宰相都纷纷示好,不敢得罪。 她的母亲已经被恩释出宫,昔年抄没的家产也已发还,不过,武后却没有赦免上官仪的罪名,因此,上官婉儿可以说还是犯官的之后,身份尴尬。 在上官婉儿的心中,对于武后的情感极为复杂,也很是矛盾,难以说清道明。 武后杀了她一家男丁,是她的杀父破家的仇人,可是武后也把她从宫奴之中简拔出来,对她有大恩。 上官婉儿对武后谈不上爱,但却绝对不敢恨,因为她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可怕,挥手之间,任何敌人都将被击为齑粉。 而且,她有自知之明,朝中上下之所以对她拉拢与示好,是因为武后赐予她的身份,否则,她什么都不是。 武后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而她上官婉儿只不过是一根柔弱的藤蔓,依附在武后这棵大树上,才能探首在云雾间,看世间风云变幻。 如果有一天这棵大树轰然倒塌,那么她这棵藤蔓就会重新跌落尘埃,任人践踏。 在上官婉儿的心中,比起虚无缥缈的上天,武后要真实得多,也可怕的多。 武后就是她的天 因此,上官婉儿对武后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对于这一点,武后也心知肚明,才会让她整理大臣的奏折,接触核心机密。 一声霹雳,满朝文武尽跌倒,宁无一个是男儿。 飒飒秋风中,只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高大的明堂之中。 随着宝座越来越近,武后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心绪也渐渐平复,待走到金跸之上的时候,那个雍容华贵仪态威严的圣母神皇又回来了。 她端坐在盘龙宝座之上,腰背挺直,微微抬头,美目深邃,看着空旷的明堂,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上官婉儿侍立一侧,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只要武后没有指示,那她就是武后身边的一道风景。 既然是风景,那就只要怡人就好,用不着说话,事实上也没有哪一位君王喜欢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吵吵嚷嚷。 高大宏伟的名堂之中,一个人世间最尊贵最威严的女人,一道靓丽的风景,在等待着一场风雨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臣们以及宫娥、太监和侍卫纷纷从震惊中醒来,彼此对视,四处张望,顿觉一股大恐怖袭来。 宽敞的广场之上少了一个人,一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至于那个漂亮的上官待诏,大祸临头的人们已经顾不上了。 有眼尖的爬起来从明堂的门口朝里一看,扑通一声,又趴下了,紧接着四肢用力,跌跌撞撞,一头冲进了名堂之中。 更多的人从天生异像中抽身而出,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哭着喊着冲向明堂,前赴后继,不甘落后。 事实上能在大唐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就没有一个傻子,相对于虚无缥缈高深莫测的老天,还是武后这个“天”更加真切、也更加可怕。 天怒也好,天罚也罢,暂时还没有降临的意思,而冒犯了武后,立马就能让你脑袋搬家。 满朝文武、驾前司的宫娥和太监,就如同潮水般涌进了明堂之中,扑通扑通,跪倒一地,纷纷山呼罪该万死。 皇帝陛下本来还在神游天外,内侍尉迟金刚眼见着群臣纷纷起身冲向名堂,无奈之下,伸手扶住皇帝,借助大袖的遮掩,一咬牙狠狠地掐了一把。 皇帝也不是金刚不坏之体,被人掐一把也知道疼。 他搞明白状况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和耽搁,腾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只见一道矮胖的身影在人群中闪展腾挪,不断超越那些老迈的臣子,差不多是第一个跑到武后面前,伏地请罪。 至于那些侍卫,就没有资格进入名堂,只能在广场之上跪了一地,同样山呼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武后不由得心中冷笑:死一次就好,朕不指望你们万死: 第67章武后的处置 天高云淡,秋阳如金,却驱不散人们心中的寒意。 大唐帝国的政务中枢明堂内外,臣子们跪了一地,纷纷高呼“罪该万死”。 正如武后心中所想,一个人就只有一条命,只要一刀把脑袋砍下来,那就死得不能再死,如何能做到万死 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臣子们对付帝王的惯用手段,是当不得真的。 一个个嘴里山呼“罪该万死”,心中那是一万个不愿意死的,典型的口是心非。 如今,满朝文武勋贵,还有那些该死的太监、宫娥和侍卫,齐声高呼“罪该万死”,声势之浩大,也算是让武后开了眼界。 不过,就算是明知道这些人心口不一,口是心非,绝大多数人还是达到了目的,将把富贵而又惊险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看着扑倒一地的官员,耳中听着悲痛欲绝的忏悔,武后眼中露出一抹轻蔑和厌恶之色,但心中却很无奈。 总不能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吧 要知道趴在地上的这些官员,差不多就是整个大唐帝国的高层力量,只要是身在神都且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除了几个因病请假的,基本上都在这哭天喊地。 杀起来很简单,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一刀一个,就这几百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一来,整个朝堂将为之一空,而大唐帝国也将毫无例外地瞬间瘫痪,接着崩溃 就算是残暴成性的秦皇都不敢这么干,武后何能例外 武后美目一转,看向那道靓丽的风景,满意地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大发感慨。 这天下还是我们女人最靠谱,处惊不变,心志坚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天塌下来照样敢用肩膀顶着。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臭男人,一个个眼泪鼻涕一大把,简直就看不得了,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不是罪该万死吗那鎏金的柱子够硬的,足够让脑袋开瓢,怎么没有一个人去撞 当她目光转到皇帝身上的时候,攸然之间脸色变了几变,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这是她最小的儿子,幼时长得虎头虎脑,乖巧可爱,可如今却看不得了。 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将脑袋贴着地面,就跟个球似的,瑟瑟发抖,战战兢兢,那里有一点皇帝的模样 煜儿,母亲在你的心中就那么可怕吗 武后忽然在皇帝的脑袋上看见了好多白发,不觉一怔,又仔细看了几眼,方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不到三十岁的儿子,头上已经是华发早生,大片斑白。 武后虽然一颗心坚如铁石,但毕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眼见儿子华发早生,一副憔悴不堪未老先衰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发酸,眼角湿润,凄然道:“煜儿,快快起来,到母亲身边坐下。” 武后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亲切和关爱,面对这难得一见且久违了的亲情,李煜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继而鼻子发酸,眼中有大滴的泪珠滚落。 这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流泪,是发自内心的感动,是对母爱的渴望和珍惜。 这一刻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过了时间久远的,都没有留下一丝记忆。 李煜在拜谢过母亲的关切之后,在内侍尉迟金刚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金跸之上,坐在武后的身边,快乐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武后注定是要执掌天下风云的女人,母爱觉醒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可能沉溺其中,让柔情融合她那颗铁石般的心。 明堂里里外外跪倒一大片,老是这样也不是个事,不说别的,就是看着都闹心。 帝王之道,讲究的是恩威并施,面对满朝文武,也要区分对待,不可一视同仁。 武后目视群臣,声音一寒,轻启朱唇道:“今日殿前当值的是哪一卫” 上官婉儿欠身道:“羽林右中郎将邱布衣。” 武后大袖一拂,道:“今日当值士卒尽数发往朔方戌边,自邱布衣以下所有将校全部下狱,着刑部尚书周兴按律查办。 羽林大将军泉献诚罢官,着左羽林中郎将武攸宜接任羽林大将军一职,否则宫中守卫。 高贤德杖毙。 上官婉儿赏钱一百万,绢五百匹,帛千匹,加永业田五百亩。 尉迟金刚赏钱十万,绢帛各百匹。 今日驾前其余内侍、宫娥尽皆杖二十,发往掖庭服役。” 武后三言两语就将身边的人给处理了一遍,有赏有罚,有轻有重,总体上看结果还不算太坏,算不上有多血腥。 至少在目前来看,必死无疑的只有一个高贤德,一个死太监死了就死了,大臣们是不会在乎的。 至于羽林大将军泉献诚仅仅只是罢官,而没有下狱、杀头和抄家,已经算是他们家十八代祖宗保佑了,总算是全身而退。 不过,这样一来,也让大臣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武后对泉献诚这样的杀才都能轻轻放过,那么就不可能对他们举起屠刀。 人们暗暗窃喜:哎哟喂,妈呀,小命总算是保住了。老子当个破官容易吗看来得找房小妾冲冲喜。 对于赏赐上官婉儿,一点都不意外,人家本来就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亲的不能再亲,说是太后的闺女都不为过。 只是太后为啥要赏赐尉迟金刚,人们都很不理解,今日他有何德何能让太后赏赐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嘿嘿,能得到太后的赏赐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不过,对于太后赏赐皇帝的贴身内侍,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尉迟金刚是尉迟恭的幼子,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时候,这个一根筋的大老黑一马当先杀死了齐王李元吉,给家人招来了灭顶之灾。 在李建成获得胜利以后,对于参加叛乱的人并没有过于株连,就连主谋李世民的妻儿子女都轻轻放过。 只有一个人祸及家人,那就是杀死李元吉的尉迟老黑,籍没家产,家眷也被充作宫奴。 尉迟金刚时年方六岁,不够杀头的年纪,于是被阉割做了一名太监。 老家伙在宫中的人缘不好,尤其是和高贤德交恶,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高贤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一呶嘴就把他给拔到了皇帝身边。 老家伙对皇帝极为忠心,不过,在如今对皇帝忠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某一天,下一个杖毙的就是他了。 处置了羽林侍卫和家奴,还有满朝的文武,不知道武后也将如何发落: 第68章好坏全凭一张嘴 一束阳光透过万象神宫的天窗,泼洒在武后身上,让她整个人顿时平添了一股神圣和威严之气,如同一尊神灵临世间,端坐于淡金光晕之中,睥睨天下。 万象神宫,高大而巍峨,庄严而雄浑,尽显大唐这个泱泱大国睥睨八方、号令天下的宏大气势。 这座宫殿位于神都皇宫的中轴线上,与另一座建筑、同样高大巍峨的天堂一起,矗立于苍穹之下,构成了大唐帝国的权利象征,也见证了天下的荣辱兴衰。 万象神宫是大唐帝国的权利中心,这里发生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只言片语便可决断无数人的生死,一道文书即可定夺一国之存亡。 在这个天下权利中心之中,掌控者却并不是帝国的皇帝陛下,而是他的母亲,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此刻,这个女人正高居于权利宝座之上,不怒自威,极尽威严,而满朝文武尽皆匍匐在地,等待着她的裁决。 她的儿子、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却只能作为一个陪衬,正如那怒放的牡丹需要一只陪衬的花瓶,皇帝就是武后的花瓶。 在她的国色天香面前,无论多么精美的花瓶都会黯然失色,更何况这个花瓶还只是一只残次品。 曾几何时,并非没有精美华贵的绝世花瓶,只不过都被武后亲手打碎,就连那只普通货色的李璟都因为偶尔的闪光,就被囚禁在庐陵荒山野岭中自生自灭。 如今作为花瓶的李煜,自然谈不上精美和华贵,而且,几位兄长的遭遇早就让他吓破了胆,无需武后提醒,就已经把浑身上下所有可能发光的地方全都给抹去,甚至还涂上几层污泥。 李煜并不想当皇帝,但却不得不当,只因为武后需要他这个花瓶,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摆在万象神宫之中,无法拒绝。 而今,武后却对这个花瓶厌烦了,她想要落地生根,将根须伸展到大唐的每一寸土壤,将她的国色天香展现在苍穹之下,直面人世间。 既然花瓶已经成了她的禁锢,那就打碎,这种事情对于她已经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今日上苍临世,降下霹雳之音,武后也曾有过刹那间的惊骇和恐惧,对未来要走的路不再那么坚持,心中生起了一丝疑虑和动摇的念头,甚至想因此而退却。 不过,这一切只是短暂的一闪而过,她是武后,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人,注定要成就整个天下的主人。 她有一颗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心,即便是对于上苍,只要保留一点点敬畏就好,但却绝对不会屈服,不会听天由命。 她敢于质问上苍,发出待天巡狩的宣言,呵呵,上苍却并未因为她的不敬而降下任何的惩罚,近似于默认了她的存在,她的所作所为。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朕就是上苍选定的天命之人,将待天巡狩、牧养万民,上苍临世只不过是想看自己一眼,然后,以霹雳之音传示诸天万界。 这样一来,今日的天生异像反而成了大好事,将让武后日后的所作所为都打上上苍的烙印,变得名正言顺。 天下万民都是愚昧无知的蠢货,只要上苍和后土稍微有点动静,总是喜欢往不好的方面想,认为是上苍和后土发怒了,需要忏悔,需要献祭,一个劲地折腾自己。 地陷山崩,那就不能是后土伸个懒腰翻个身吗 至于雷霆阵阵,就不兴上苍打个喷嚏 因此,万民就需要有人引导,引导他们把不好的事情变成好事,至于这么引导,那就看帝王的需要了。 如今,在武后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 武后的心情不错,才会赏赐了上官婉儿,并对一大帮子太监、宫娥和羽林侍卫法外施恩,从轻发落。 处置完了家奴,接下来就是满朝文武,武后没打算杀人,不过,她需要一张嘴,来把天罚说成天授神权,替她造势。 这种事情就不能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上官婉儿也不合适,虽然大家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该戴的面具还是要戴的。 这就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司马昭绝对不会亲口让曹奂滚蛋,就算是他的儿子司马炎也是在群臣三次劝进后,方才勉为其难地接受禅让。 这一点非常重要,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否则,会被后人所诟病,遗骂名于青史。 “上苍临世,天降霹雳,群臣骇然,议论纷纷,不知太史令作何解释”武后不怒自威,眸光一扫,群臣尽皆噤声。 太史令执掌天文台,修历法,测天时,观诸天星象变化。 不过,自从当年武德九年,也就是玄武门之变前夕,天门开,有大星坠于长安,高祖李渊命袁天罡测算天机,推演大唐国运。 谁知道天机没有测出来,反而让袁天罡遭反噬吐血而亡。 从那以后,大唐的太史令都成了碌碌无为的庸才,也就是在替皇帝查勘陵寝的时候,崭露一下头角。 “臣在”只见趴了一地的官员堆里,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动了,他抬起头来伸长脖子喊了一嗓子。 因为大臣们是一窝蜂涌进来的,进来之后便扑倒在地,山呼请罪,根本就没时间讲究排位,导致这个老头缩在人堆里,很不显眼。 如今武后问话,老头只能先露个脸,然后就手脚并用从人堆的缝隙中左冲右突,经过长途跋涉总算是逃出重围,来到了大殿的中间回话的位置。 臣子在朝堂之上说话是有指定位置的,不但要让皇帝看清你的模样,听清你的话,还要让所有臣子都看清楚你是谁 好方便散朝之后,大家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这个太史令身材枯瘦,相貌奇古,须发雪白,长髯过胸,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神韵。 李长衫,来自道教祖庭龙虎山,是当代龙虎山掌教、天下道门都领袖天一真人的师叔,年过七十,的确够老了。 武后美目如电,凝视着老家伙,眼中流露出期盼之意,期待着老家伙能说出她现在所想。: 第69章高人也忽悠 白发苍苍的太史令李长衫,历尽艰辛、长途跋涉,方才越过一座座肉山,好不容易来到武后的阶前。 对于他来说,这足以媲美当年玄奘前往西天竺求取真经之旅,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言说。 武后见此,不由得蹙眉,两手虚抬,沉声道:“诸卿平身。” “谢天后”群臣高呼称谢。 然后一个个立马爬起来,纷纷寻找自己的位置,按照文武之分以及官阶高低排好队。 有些年老体弱的官员,因为时间跪得太长,导致血脉不通头昏眼花,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到处乱窜,被那芝麻点大的纠风御史板着脸大声呵斥,狼狈不堪。 若是论起官阶的大小,在满朝堂之上随便抓一个都比纠风御史大,但是人家就是干这个的,扛着皇帝的大旗整肃上朝的秩序,也就这么点耍威风的时间,你能奈何 对于纠风御史的张牙舞爪,一般情况下,百官都选择视而不见,把他当作屁放了就是。 人被疯狗咬了一口,难得还要咬回去不成 借着这段时间,李长衫总算是平复了心情,不再大口喘气,缓缓奏道:“回禀天后,今日上苍有感,威临世间,天地为之震动,老臣以为是天道有变。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道为基,天道为纲,人道为子,天道为母,人道有变,则天道有感,此之谓天人感应” 老家伙不愧是龙虎山的高人,打小学的就是忽悠人的本领,这些年道德经都不知道翻烂了多少本,一开口就是天道和人道的关系,把满朝文武忽悠得如入云里雾里,大眼瞪小眼,就是听不明白。 武后也听不明白,只记得一个天道有变,至于到底是什么变化,是好是坏,老家伙打死都不说。 武后在心中暗骂:你个老滑头,满口忽悠尽扯些没用的。天道有变老娘也知道天道有变,关键是老娘需要从你嘴里把坏事说成好事,而且,也只能是好事,必须是好事。 她心中急得不行,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拿漂亮的眼睛瞪他,威胁、提示、诱导 偏偏那个老滑头太过投入,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就是不看武后的暗示,白白浪费了武后的表情。 上官婉儿侍立一侧,虽低眉顺眼,不动声色,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一眼武后,关注着武后的喜怒哀乐。 她本就心思灵巧,又侍候武后多年,早就练出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武后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从中猜出其心中所想。 “咳咳”一向注重仪表、风姿若仙的内相上官婉儿,竟然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大臣奏对的时候,发出几声咳嗽。 此情此景,真是太诡异了,群臣纷纷为之侧目,就连滔滔不绝的李长衫也闭口不言,满脑门都是冷汗。 群臣寂静无声,万象神宫之中落针可闻,静得可怕。 上官婉儿君前失仪,伏地请罪,武后却挥挥手,并没有降罪,反而柔声抚慰,可谓是恩宠有加,让人羡慕。 “太史令,说完了”武后看向李长衫,凤眼一瞪,目光凌厉,那春风般的温情不见了,瞬间秋风飒飒,让人遍体生寒。 李长衫眼神复杂,心中也挣扎得厉害,但还是一咬牙,躬身说道:“老臣愚钝,只知道天道有变,人道亦有变,却不知变在何处、应在何方 老臣老了,近日总觉得精神不济,神思恍惚,不能再为天后驱使了。 老臣祈请天后恩准,辞去太史令一职,准老臣回归龙虎山。” 老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出来,于是就想辞官归隐,逃出这是非之中。 “不准”武后拒绝了李长衫的请辞,不过还是给了恩典,道:“爱卿为国事操劳一生,尽忠职守,朕都记在心里,就准你在家休憩三个月,把身体养好。 婉儿,散朝之后,让太医暑派两名御医去太史令府中,为太史令调理身体,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太史令身体安康了,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是”上官婉儿颔首领旨。 “老臣叩谢天后隆恩”李长衫伏地拜谢。 老家伙心中满是苦涩,就如同吃了一肚子黄连,苦不堪言。 这下子完蛋了,天后一开口,两个奸细就堂而皇之地进了家门,明目张胆地监视你,你还不能拒绝。 “诸位爱卿都是饱学之士,不知有何见解”武后处理了李长衫,借这个老滑头作伐,杀鸡给猴看,警告群臣,不要耍滑头,更不要企图忽悠老娘。 群臣面面相觑,继而纷纷绞尽脑汁,揣测起武后的心思。 “天后,臣以为之所以天降霹雳,是因为人君失德,咳咳,丧民意,失天心,造成天怒人怨,故而上苍有感,于青天白日降下霹雳,咳咳” 这是武承嗣这个病痨鬼,从武后明赏暗惩李长衫的事情中嗅出了不同的气味,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把皇帝给咬住。 “荒唐,一派胡言”狄仁杰不干了,怎么什么事情都往皇帝身上咬看把皇帝可怜的,破鼓人人捶,都心甘情愿当一个花瓶了,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你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狄仁杰头脑一热,大声呵斥武承嗣,并出班奏道:“太后,臣记得六年前的夏日,乌云滚滚,天雷阵阵,阴山受降城因之崩塌过半,继而,突厥大举入侵,刀兵遂起,我大唐失地千里,损兵近二十万。 臣以为,今日青天白日天降霹雳,当为上苍示警,主有外敌犯境,当传讯四边,整军备战” 狄仁杰是把今日之事同六年前突厥犯边,引起阴山之战联想起来,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做好准备,整军备战,有敌人入侵就打,如果没有也没啥损失。 边军就是要时刻整军备战,随时出动给来犯之敌迎头痛击,因此,狄仁杰所言的确算是老成谋国之道,无可挑剔。 谁知道,就在狄仁杰话音刚落,就有人嘶声痛骂:“太后,咳咳,狄仁杰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竟然咳咳咳,编造敌情,妄言国运,当斩之。”: 第70章武后笑了 秋日如金,天高云淡,却突然降下霹雳之音,搅动了整个大唐朝堂风云。 武后要借助臣子之口,给这次天变下个定论,将事情引导她指定的轨迹上,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太史令李长衫王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地忽悠,胡吹海侃,就是不理会武后的暗示,结果引起武后的不满,辞官不成,反而给家中招来两个奸细。 武承嗣自以为是地把矛头指向了可怜的花瓶皇帝,谁知道却因此引起狄仁杰的不满。狄老头大声呵斥武承嗣之后,又把天变安在了有敌寇边上头。 这回武承嗣不干了,立马强力反击,给狄仁杰戴上一顶好大的帽子,指责狄仁杰妖言惑众,编造敌情,应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而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被武承嗣指责君王失德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就跟一滩烂鼻涕一样顺着龙椅就溜到地上,哭天喊地,涕泪横流,可怜兮兮地乞求母亲准他在太庙中忏悔。 “母后,儿就是一个不祥之人,乞求母后准儿自囚于太庙之中,若上苍有感,就请将万般罪孽尽加我身,儿愿承受雷霆之怒,万不敢伤及母亲,呜呜”皇帝抱着武后的腿,泣不成声。 可惜武后这会子正在对满朝文武失望透顶,欲求一名嘴而不可得,哪有心思理会一个破花瓶随便敷衍几句,眼不见为净,就挥挥手让尉迟金刚把皇帝背回东宫。 就在众说纷纭吵吵嚷嚷的时候,武后最得力的打手、刑部尚书周兴出班奏道:“启禀太后,今年我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方臣服,万国来朝,如今西、北之地已是大雪纷飞之时,何来强敌寇边 臣以为狄仁杰此言大为不妥,的确有妖言惑众之意,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倒是臣得到举报,江王、楚江王、南越王、闽越王、嗣闽王等诸王私自相会于泉州,图谋不轨,还请太后早下决断。” 皇位只有一个,而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不止有一个儿子,典型的僧多粥少,所以,一般情况下,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给加一个王的封号,然后给撵到封地圈养起来,让其混吃等死。 没有皇帝的诏令,诸王不得离开封地,历朝历代的祖制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几个王跑到一块,这可是犯了帝王之家的大忌。 这五个王爷中,既有太宗皇帝的儿孙,也有高宗皇帝的儿子,从血脉来讲,都比较近,尤其是高宗第二子江王李岱完全有继承帝位的资格,在武后眼中都属于要清洗的对象。 如今送上门来找死,机不可失,岂能放过至于是不是真的在泉州密谋,一点都不重要。 武后需要他们在泉州密谋,那他们就肯定是在泉州密谋,不信刑部尚书周兴说的。 “皇家待他们不薄,何故三番五次觊觎大宝”武后闻言大怒,拂袖而起,一股肃杀之气激荡八方,群臣尽皆失色,一个个全都低头缩脖子弯腰装孙子,生怕惹祸上身。 武后目露寒光,扫视群臣,继而寒声道:“拟诏,江王、楚江王、南越王、闽越王、嗣闽王无诏私会泉州,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着刑部、大理寺缉拿全家,严加审问。 中书侍郎狄仁杰妄议敌情,君前失仪,贬黄州参军。 户部尚书武承嗣忠心可鉴,勤劳国事,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礼部尚书岑长倩改授中书侍郎,武三思该授礼部尚书。” 一言可决天下事,翻手之间可定无数人生死与荣辱,这就是帝王本色。 武后虽然还不是皇帝,但欠缺的无非就是一个名份,至于权利就连皇帝,她都可以随意废立,天下虽大,又有何人敢忤逆她的旨意 武后一怒,整个大唐朝堂风起云涌、山河变色,痨病鬼武承嗣一举成了宰相,进入了大唐权利中心政事堂,参议军国大事。 武三思捞到一个礼部尚书,再加上之前加封羽林大将军的武攸宜,可以说武氏族人成了今日朝堂最大的赢家。 而且,可以预料的是,对于武氏的崛起,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将有更多的武氏族人进入朝堂和军中,撷取更多更大的权利。 武后不耐烦了,既然温情和怀柔不能融化你们那铁石心肠,那就用大棒敲打、用刀斧劈砍、用烈火焚烧 她一出手,大唐的中流砥柱、也是李唐的铁杆拥护者狄仁杰就被罢官,赶出朝堂,远窜黄州。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在追求皇权的道路上,任何的绊脚石都将被踢掉,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说杀就杀,都不带犹豫的,你一个狄老头何能例外 武后言罢,立即就有站殿武士上前执行旨意,将狄仁杰去冠、剥掉朝服,收回金印,仅着中衣推出了万象神宫。 你一个小小的黄州参军,有何德何能位列于朝堂之上 武后失望之余,火也发过了,提拔了自己娘家的侄子,把狄仁杰这个绊脚石也给撵走了,至于想借的那张嘴,一时半会看来是没指望了,于是,准备散朝改日再议。 谁知道侍御史傅游艺出班奏道:“太后,臣有本奏。臣听闻,当冬去春来之后,只有当春雷炸响,万物开始复苏,才算是春日真正来临,即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今日天生异象,降下霹雳之音,臣以为也是这个道理,上苍昭示,天降变革,万物维新,主太后天命所归,待天巡守,牧养万民,开万世之太平。 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这家伙确实是个大才,精准地找到了武后的痒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这特娘的就是劝进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大唐,而是用“天下”代替。 武后啊,而今春雷炸响,这就是上苍的认可,你的春天来了,赶紧把冬天的花瓶给扔掉,带着我们吃香喝辣的吧 傅游艺一席话说完,朝堂之上一片安静,继而,武三思紧走几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喊:“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臣为天下贺为太后贺” 能站到朝堂之上的都不是傻子,头功让傅游艺那个王八蛋给抢了,那还不赶紧跟进,更待何时 万象神宫之中,山呼海啸,滔滔不绝。 武后笑了。: 第71章各拜各的神 武后笑了。\ 她笑容满面,眸光柔和,神采飞扬,那久违的妩媚重新浮现,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刚刚封后的时节。 此时的她,不再是一个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的太后,更像是一朵怒放的牡丹,娇媚而又不失高贵。 她看着傅游艺,越看越是顺眼,满朝堂就这么一个明白人,真是不容易。 太后一高兴,那就要赏赐了,傅游艺从从六品下的侍御史,一下子蹿到了正五品上的刑部司刑郎中,并赏赐钱百万,绢帛各千匹,加永业田五百亩。 虽然没有一步登天,拜将入相,不过,刑部司刑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上,但却是刑部第四把手,实权极重。 而且,他又是在周兴这个武后的第一打手手下,从此以后,他就是武后的嫡系了,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 满朝文武俱都加赏一个月的俸禄,算是跟傅游艺后面沾光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武后虽然心中大喜,却也知道改朝换代的时机未到,现在动手只会造成天下大乱,从而功败垂成。 李唐的羽翼尚未完全剪除,文武官员中心向李唐的大有人在,最重要的军队大多还掌握在李唐开国勋贵手中。 操之过急,为智者所不取,谋而后动,才是武后的作风。 不动则已,动则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将一切的障碍一扫而光。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将一场“天罚”扭转成了她天命所归,继往开来,开万世之太平。 可别小看了这些话,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些话就将传遍整个天下,起到为她造势的作用。 而天下万民都是一些愚昧无知的人,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张,也不会用脑子去思考事物的本质,因此,诸天神佛才会大行其道,收集万民的信仰。 而今,只要等傅游艺的这番话传遍天下之后,再顺势推波助澜一番,要不了多少时间,经过潜移默化,就会在万民心中塑造一尊新神。 而这尊新的神灵,毫无疑问就是她武媚娘,上苍的女儿为了照顾这些小民男尊女卑的阴暗心理,可以改成朕是上苍嫡子,降临人世间,以女身待天巡狩,牧养万民。 神灵化身千万,忽然为男,忽然为女,谁敢质疑 主意已定,心情大好,武后一挥手,散朝 大家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至于朕也要回寝宫喝几杯助助兴,还得把薛怀义找来 上苍之眼临世,让大唐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一日之间满朝文武悲喜两重天,其过程堪称跌宕起伏,难以言说。 不过,上苍之眼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并非所有人都有幸见到。 赵无敌就没有看见,只闻霹雳之音,仿佛就在脑海之中炸响,好半天都呆若木鸡,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隐隐有回音震荡,经久不息。 赵无敌害怕了,心中十分后悔,上苍就是让人敬畏的,岂能埋怨 他在心中不停忏悔,且赌咒发誓,以后一定日日祭拜上苍,可不敢再有半点不敬之心。 也许是他的态度还不错,上苍觉得很满意,孺子可教也,方才没有赶尽杀绝。 赵无敌不知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神都洛阳,今日万象神宫之中的风云变幻,同样也不知道,此时朔方城内外,无论是大唐边军,还是突厥人,全都黑压压跪倒一地,惊呼连连。 天生异像,神威临世,只要是身在室外,无遮无挡,一个人两个人有可能因为太过专注干事,没有看见。 不过,对于城墙之上的上万大唐边军,还有那些连营数里的数万突厥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刹那之间,朔方城内外基本上就看不到站立的人了。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那金色眼眸就如同道观中的三清、寺庙中的佛陀和突厥人传说中的天狼神,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诸天神佛,没什么不同。 既然是神佛显灵,没什么好说的,跪在地上虔诚膜拜一番就好。 不仅是普通的军卒,就连大将军秦怀玉、魏文常以及突厥小可汗也不例外,在高居于九重天上的神佛面前,大将军和小可汗这样的头衔算个屁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突厥国师阿鲁不花,他一直立而不拜,两眼凝视着金色眼眸,两手拢在一起,借助大袖的遮掩五指翻飞,在掐算着天机。 良久,直到金色眼眸隐去,天幕重新被厚重的苍云覆盖,方才喟然长叹,一脸的落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算出什么 看着跪倒一地的突厥人,阿鲁不花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迈步走进自己的帐篷。 本来按照阿鲁不花在昨夜的谋划,今天就没打算攻城,这下子好了,你就算是一手拿皮鞭、一手拿弯刀,也没有人去给你攻城了。 因为突厥人纷纷认为,能亲眼看到天狼神显灵,也可以说是天狼神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错,出来看了他们一眼,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将恩泽一生一世。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岂能再动刀兵一个个杀得血不拉稀的,岂不是给天狼神他老人家添堵 至于朔方城中的那些唐人,看在他们跪拜天狼神的份上,且容他们多活一日,明天再收割也不迟。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唐边军将士渐渐平息,神灵的影子也在渐渐地淡化,一个个从震惊中活了过来。 也许,唐人虽然拜的神佛多,有昊天大帝、三清、三十三重天中的诸路神仙、佛祖、菩萨、罗汉、十殿阎罗,以及城隍山神土地爷 是个神佛都要拜,还不包括自己的列祖列宗,因此,这拜来拜去拜得多了,唐人反而信仰模糊,对神佛不是那么敬畏,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求个心安而已。 秦怀玉看向神都方向,叹道:“也不知道红翎信使能不能把军情送出去” “我看没戏,这都第三天了,周边的烽火台就没有一个响应的,说明了突厥人在这周边安排有大量游骑巡视。” 薛纳额头上还有泥土,是刚刚在地上磕的,大嗓门吧啦吧啦,虽然是实话实说,但却让人受不了。: 第72章不信神的郎中 突厥人因为得到了天狼神的眷顾,而今正在萨满的指引下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没工夫理会朔方城中的唐军。 这次祭祀仪式场面极为宏大,数十名黑袍萨满头上插着五彩斑斓的翎羽,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手里举着白森森的骨头棒子,做拥抱苍穹的模样,吟唱着古老的祭祀音。 而数万突厥人纷纷扑倒在地,对硬邦邦且寒气彻骨的冰雪视而不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歌颂伟大的天狼神,也就是突厥人心中的老祖宗。 他们唱完一段祭祀歌,趴在地上拿额头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使劲磕几下,继而,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口中发出凄厉的狼嚎,然后,觉得还不够虔诚,拿出刀子在脸上割一下。 突厥人够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拿刀子割自己一点都不含糊。 一刀子下去,唰地一下,就是一道狰狞的伤口,肌肉裂开,血珠滚滚而落,然后被冻结成冰,恰似一滴滴血玛瑙。 唐军不像突厥人一根筋,只知道拜一个天狼神,他们给那只金色眼眸安上了各种各样的身份,扑在地上拜了几下,然后,便该干嘛干嘛,各安天命。 神总是很忙碌的,哪有工夫理会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估计是路过这里,顺便露个面看看某位大人物,打个招呼,然后 就没有然后,神自然是走了,诸天万界,无数的神佛,互相之间串个门子,赴个宴什么的,多忙 朔方城的喧闹和混乱很快过去了,没有守城任务的士卒被各自的上官拿大脚丫子踹着,给赶回屋子里睡觉。 伤兵营里那些伤势并不太重,两脚还能走动的伤兵,赖在屋子外面胡吹海侃,不肯进屋。 当初那个替大将军治疗箭伤的郎中孙无伤见此开口就骂:“特奶奶的,一群杀才,身上都带着伤,还敢在这吹风,都是想找死吗 神嘛,拜拜就好,你们不是都拜过了吗拜过了就都给老子滚回屋子 特娘的,拜神神能给你们治伤吗你们的伤都是老子带着人给你们治好的,要拜也该拜老子才是” 这就是一些杀才,哄着不走打着才走,孙无伤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一个个全都嘻嘻哈哈回屋了。 赵无敌在向上苍虔诚地做出一番忏悔,并得到上苍原谅之后,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溜达到院子中四处一看,偌大的大将军行在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大将军秦怀玉一大早就去巡视城防了,只有伙夫和几个看门的亲兵。 人家都在城头拼命,他一个大活人无病无伤的,老是赖在营房里,实在是对不住天地良心。 于是,他出了大将军行在,原本是要去北城墙的,却神使鬼差地走到了伤兵营。 之所以潜意识驱使两腿来到伤兵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他在乎的人,他的牵挂朱沫儿。 他刚进伤兵营,恰逢孙郎中正在对伤兵骂骂咧咧,不由得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孙郎中,你不信神佛” “啊是赵旅帅,孙无伤有礼了”孙无伤一见是赵无敌,依然牢记自己的誓言,虽然没有称师父,但却以弟子之礼相见。 然后,他看了那些伤兵一眼,微笑道:“对于神佛,某也是心存敬畏的。不过,神佛太过遥远,救不了眼前的苦难和伤病。 对于这些杀才来说,能救他们命的只有自己和军中的袍泽,只有拿起刀子把敌人杀光,才能让更多的自己人活下来。 因此,某以为,神佛嘛,在心中敬畏就好。” 孙无伤虽然嘴里说对神佛敬畏,不过,赵无敌却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不要以为的别样意味。 这家伙根本就不信神佛,没把神佛当回事,估计在他的眼里,神佛就是庙里的泥胎,剥掉外面的一层金粉,里面无法就是一些泥巴堆起来的。 “呵呵”赵无敌打个哈哈,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去寻找沫儿。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不敢说,刚刚只不过是发了句闹骚,就差点给霹雳劈死,可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了。 老子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是从大明跑到了大唐,再仔细想想自己的遭遇,这里面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情,除了世上有神就没法解释。 沫儿正在忙,忙着查看伤兵的伤势,忙着给他们换药,忙着抢救重伤患 虽然郎中们已经尽心竭力地救治,但是他们毕竟是人,没有掌控神佛的力量,还是有重伤患不断死去。 这根本就无可避免,由于受药物的限制,还将有更多受伤太重的伤兵熬不过去。 沫儿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那些伤兵临死之前的眼神,对生的渴望以及哀求、无助还有绝望让她无法忘记。 她心中戚戚,眼圈泛红,漂亮的眼睛里升起濛濛水雾,伸出小手替伤兵将眼睛合上,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沫儿叹口气,正要去下一个营房,见赵无敌来了,替他把把脉,问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我好得很,真的,就是来一头猛虎,我都能把它打趴下”赵无敌见沫儿心情不好,故意用拳头把胸膛捶得嗵嗵响,表示只要沫儿吩咐,他立马可以上山打猛虎,下海擒蛟龙。 “去你的”沫儿一笑,拿粉嫩的小拳头捶了一下,嗔道:“整天也没个正行,你就不适合待在这里,好歹也是旅帅,城墙之上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去吧,自己小心点,别让人担心。” “沫儿,你这是嫌我的官儿太小了”赵无敌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我怎么也要在突厥人身上捞一份天大的功劳,给你挣一份诰命行头。” “谁稀罕”沫儿撇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了,沫儿。”赵无敌挥挥手,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叹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沫儿咬牙,晶莹的贝齿寒光闪烁,仿佛要咬人: 第73章老乡见老乡 朔风阵阵,铅云低垂。 突厥人营地中正在进行一场宏大的祭祀仪式,数万人齐声吟唱赞歌,浩大的祭祀音顺着北风飘荡,就连身在朔方城都清晰可闻。 赵无敌顺着梯道走上了城头,只见边军将士抱着马槊、拿着强弓,分散在整个城墙之上。 经过数千将士一夜的辛苦劳作,朔方城的城墙外侧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甲,就连胸墙都变成晶莹一片,莹光灿灿,如同水晶堆砌而成。 遭到破坏的木头屋子,也就是魏文常命名的刚柔堡,已经被工匠修复了,并对局部做出改进和加固。 至于毁坏的八牛弩,仓库中有足够备用的,直接更换就好,再把损坏的拖回匠作营,看看还能不能拆下一部分完好的部件。 虽然突厥人没有攻城,守军将士还是不敢大意,一切都是按照攻城战布置,随时可以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不过,人老是绷着也不行,长时间出于紧张之中,容易让人崩溃。 既然突厥人没有攻城,那就没必要如临大敌,将士们拿好武器,待在各自的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朔方边军的将士们,最少的都离家两年了,而有些人离家已有七八年以上,甚至有少数人在朔方城的原住民中找了媳妇,自打离家就没有再回去。 无论年纪老少,对于远方的家乡,各有各的牵挂,各有各的思念。 七八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离家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在四处摸鱼抓虾了,垂髻小童都已娶妻生子 而有些人终将见不到了,再回乡,很可能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只能在清明的时候去坟头烧几张纸钱,洒一杯清酒。 赵无敌漫步在城墙之上,也没人给他见礼,因为他虽然是一个旅帅,却是一个空头旅帅,手底下就没有一个兵卒。 不过,这样也好,突厥人没有攻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轻松的日子,对恢复边军的士气也有好处。 “赵旅帅” 忽然有人呼喊,赵无敌一看,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昨日战斗的那处墩台,喊的正是那个年轻的八牛弩弩手。 此时,并没有突厥人攻城,可是这个闲不住的家伙却在一个劲地显摆,指挥其它几个小卒把八牛弩移来移去,瞄准着假想的敌人。 那是一张因为兴奋而红光满面的脸,黝黑的肌肤遮不住那份稚嫩,看着赵无敌两眼放光,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高兴 昨日一起并肩作战,也算是相识一场,自有一份袍泽的情谊。 赵无敌初到大唐,而前身只是一年轻小卒,接触并熟悉的人并不多,比如张奔雷、李二狗等,差不多都已经命丧突厥人的铁蹄之下,再难相见。 这个朴实的小卒,也算是他的一个熟人了,可不敢瞧不起,于是笑问道:“你都熟悉了” “回赵旅帅的话,小的已熟练掌握了操作之法,正在进一步稳固。”小卒昂首挺胸,腰背挺直,中气十足,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充满了自信。 “俺们火长一大早朝食都没吃,就跑来折腾八牛弩了”一个年纪大的军卒嚷嚷着。 “哦火长”赵无敌奇道,唐军建制一火十个人,虽然是最小的建制,不过,瞅瞅这儿站着好几个胡子拉碴的老家伙,这个火长未免太年轻了吧 至于他自己下巴光光,没长一根胡子的事情,自动忽略了。 我赵无敌可是秉承大气运来到大唐的,且有探查敌情之功,又贡献了刚柔堡这样的利器,还有八牛弩的精确打击法门,也不过是得到一个旅帅,还是一个空头的名号。 区区小卒,他有何德何能敢于某相提并论 “嘿嘿,赵旅帅,这还是沾您老人家的光,小的是昨儿连夜被认命火长的。赵旅帅,等把突厥人打跑以后,小的请您老人家吃酒。” 年轻的火长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解释,并一个劲地感谢。 赵无敌感叹万分:原来如此,合着老子昨晚上忙乎了大半夜,造就出一批火长啊 还不错,倒也是个懂得报恩的孩子,还知道请老子吃酒。 “哈哈哈,好好干老子等着你请酒”赵无敌大笑,使劲拍拍年轻火长的肩膀。 既然无所事事,又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少不得要聊聊。 这一聊才知道年轻火长竟然是他的同乡,名叫周豪,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好大一家子人。 他们俩人的家都在扬州城的东边,周豪的家比赵无敌的家离扬州城近二十里,而门前的那条女儿河却流向赵无敌门前的落月湖,也算是有缘。 聊着聊着,赵无敌的眼睛就盯上了攻城车坡道上的死马,倒毙的死马被冻得硬邦邦的,让他颇有想法。 这可都是肉食啊,全都弄回来,足够大家伙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如今这年头肉食紧缺,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尽情享用,对于升斗小民,一年到头能吃到一回肉,那就是过年了。 不过,现在是战时,没有大将军的命令,可没有人敢擅自出动,魏文常的军法可不是说着玩的。 肉食虽然鲜美,只不过为了一口肉食,触犯军法可划不来。 这对于别人是个难事,对赵无敌可不算什么,要知道他只是个不統兵的旅帅,且从未向扬州折冲府报到,而大将军也没有给他安排职司,纯粹是一个大闲人。 他再次拍拍周豪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争取升一个旅帅光宗耀祖。 然后,在周豪激动地直哆嗦的感谢声着溜了,走进了数丈以外的刚柔堡里。 “见过赵旅帅” “见过赵旅帅” 赵无敌一进刚柔堡,里面的军卒纷纷问好,如同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暗暗腹诽:老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接下来一问,赵无敌方才恍然大悟,并不是说他已经成了朔方城的大名人,人家之所以认识他,全都是因为周豪那个大嘴巴。 周豪的墩台紧挨着这座刚柔堡,而赵无敌昨天就在人家旁边大出风头,再加上周豪在今儿一早的炫耀,还能不知道谁是赵无敌吗 “赵旅帅,有啥需要俺们帮忙的,您尽管吩咐”说话的也是火长,人称老海,岁数估摸能有三十多岁,一看就是个豪爽人。 “这个我想去割两条马腿。”赵无敌指着坡道上的死马,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顿时惊呆了一片。: 第74章一地马腿 赵无敌要去攻城车坡道之上割马腿,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很认真,眼中冒着贪婪的光,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可真是一个奇葩的想法,惊呆了所有的军卒,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这个这个,赵旅帅,呵呵,您的想法很了不起,不过,军法无情,小的可不敢冒犯。”火长目光闪烁,期期艾艾,但却义正言辞地表示爱莫能助。 朔方军司马可是魏黑脸,谁敢去捋他的虎须 “没啥,我自己去割,劳烦各位多注意一下突厥人的动静就好。”赵无敌就没指望他们,只要他们给盯着突厥人就成。 这儿赵无敌官阶最高,可没有人敢拦着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从预留的射击孔中钻出去,然后,他们胆战心惊地端着强弩,注意着突厥人的动静。 其实,突厥人正在忙着祭祀天狼神,谁也工夫关心一个小小的唐军旅帅 攻城车并不算陡峭,不过边军在上面泼了水,被北风一吹结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赵无敌靠近一侧的栏杆,一手虚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动,渐渐地适应了,方才快速走到死马旁边。 绕过一具硬邦邦的突厥人尸体,来到一匹死马旁边,抽出刀子,咔嚓咔嚓,将两条马后腿给剁了下来。 冻得硬邦邦的马腿很结实,要不是赵无敌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还真是要费不少力气。 赵无敌只要马后腿,至于其它部位没兴趣,他可没打算一个人把这些死马都给扛回去。 自古以来,恩出于上,为人下属者越过自己的上官,施恩于众人,乃是官场的大忌。 这就如同遭遇大灾之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自有朝廷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至于个人,如果你心存善念给灾民几个糜子馍、施舍几枚铜钱也无可厚非,但是,你要是脑子一热,弄个几百石粮食赈济灾民,嘿嘿,抄家灭门的时候就到了。 赵无敌前世本是世家子,又在戚继光军中为将多年,可不是一个官场新人,怎么可能犯那样的忌讳 割几条马腿犒劳自己和沫儿就好,至于解决边军的肉食,那就是大将军秦怀玉该干的事情,俺这小肩膀扛不住。 “咔嚓咔嚓”又砍下两条马后腿,顺便一脚把一具碍事的突厥人尸体给踢下了坡道。 “兀那杀才,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军令” 正在赵无敌尽管割马腿,并幻想烧烤马腿香气扑鼻的时候,从刚柔堡中传来一声喝骂。 “这特娘的谁呀”赵无敌感到莫名其妙,抬眼一看,那些持强弩的军卒被赶到了一边,射击孔中一个虬髯军汉正在指着他破口大骂。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人,宽额方脸,浓眉大眼,皮肤略微黧黑,一身将官的打扮,不知道却是何人 这是一员边军将领,看打扮品阶还不低,可赵无敌却不认识,不过,既然人家都开骂了,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 对骂不可选,对面可站着一位高级将领,若是冒犯了他,人家先把你当场打三十军棍,岂不是自讨没趣 而且,他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秦怀玉和魏文常,就连老薛都不在,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赵无敌把刀子在死马身上擦了擦,收刀入鞘,还是没舍得放弃马腿,一手提溜一条,靠近栏杆迅速走向刚柔堡。 “呵呵”那位将军见赵无敌提溜着马腿,觉得很有趣,不觉一笑,然后呵斥道:“钱刚住口,一边待着去。” 接着,他朝那火长开口问道:“此是何人” “禀将军,那是就是昨夜教授八牛弩操作法门的赵无敌旅帅。”火长不敢隐瞒,躬身回答。 “他就是赵无敌有趣,有趣,本将可是多番听到他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其人。”将军笑道。 他看到赵无敌已经过来了,连忙笑着伸出手,意思是把那马腿给递过来。 赵无敌一愣,心想这个将军是要见者有份吗不过,看着倒是很和气,不像是找麻烦的。 于是,他将两条马腿给递过去,道:“将军请稍等片刻,我再去拿几条马腿。” 那将军接过马腿,闻听此言,哈哈一笑,下巴微挑,示意他尽管去。 赵无敌又跑开了,咔嚓咔嚓,砍了几条马腿,加上那将军手中的,一共是八条,全都给拎回来了。 然后,他又从射击洞中爬进了刚柔堡,看着一地的马腿,搓着两手嘿嘿傻笑:“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 “呵呵,某,左卫中郎将武攸暨。” 武攸暨这个名字对于赵无敌来说可是如雷贯耳,武则天的娘家侄儿,洛阳之花、号称大唐公主中的公主太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 其实,武攸暨对于赵无敌来说,之所以记忆深刻,全都是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丈夫,至于武则天的侄儿这个身份,呵呵,武则天那么多侄儿,纵然是史书也没有兴趣详细记载,赵无敌如何能记住 不过,估计武攸暨如今还仅仅是武后的侄儿,尚未成为太平公主的丈夫。 因为赵无敌曾听闻,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还活得好好的,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十分甜蜜。 而且,历史已改变了不少,谁知道薛绍会不会被牵连进谋反之中因为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那个因谋反而牵连薛绍的王爷压根就没有机会出生。 那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武攸暨没有机会尚太平公主了,这倒是很有意思,对此他很期待。 在史书记载中,武媚娘成为皇后以后,对娘家大肆报复,害死了好几个兄长,并将武氏一族改为蝮姓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而武攸暨也成了蝮攸暨,在岭南吃了不少苦头,因此性格懦弱,为人低调,也没干过啥坏事。 而眼前的这个武攸暨,是不是性格懦弱,赵无敌一时半会还没有看出来,不过,的确是一个宽厚地道而又低调的人。 作为一个中郎将,又是武后的侄儿,换一个人还不知道有多嚣张跋扈。 嘿嘿,武后登基已不可扭转,那么这个武攸暨是不是可以适当交好呢: 第75章武攸暨 一地马腿,被冻得硬邦邦的,就连切口中的血液都不例外,入眼一片晶莹的殷红,而不再流动。 赵无敌看武攸暨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由得放下心来,拱手道:“武将军,让你见笑了 卑职得大将军厚爱,担任了一个旅帅,却没有指派任何职司,反倒成了一个闲人。 不瞒将军,卑职出身穷苦人家,生活艰难,万不敢糟蹋粮食。因此,只要是看到能吃的东西,就舍不得扔掉。 如今看到这些倒毙的战马,不自觉的就呵呵,一时之间就忘了军中法纪,还请武将军责罚” 武攸暨哈哈一笑,道:“你我虽然初次见面,不过,某这两日可是多次听闻赵旅帅的大名了,堪称是如雷贯耳。 以某来看,大将军之所以没有给你安排具体的职司,是因为大将军要重用你,认为一个旅帅不足以发挥你的能力。某可以肯定,赵旅帅高升的日子指日可待。 至于军中法纪某并不是军法官,赵旅帅也非某帐下之人,何来的责罚 再说了,赵旅帅所言很有道理,大好的肉食浪费了确实可惜。 不过,某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啊” 这就是不追究了,全当没有看见,你割你的马腿,我巡我的城防,各不相干。 就在此时,一员大将带着一队亲兵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这人赵无敌认识,正是薛纳那个杀才,他和武攸暨一样都是中郎将,不过,他是军中宿将,久经沙场,杀敌无数,勋官阶位比武攸暨高得多。 而且,武攸暨来边军干什么的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武后派来的眼线,到边军熬资历,然后取代秦怀玉掌控左卫兵权的。 军伍中人对外来者一向比较抗拒,更何况还是一个来夺权的,因此武攸暨在朔方的日子并不好过,很明显被大家伙给孤立了。 他和薛纳都是中郎将,在左卫的权利一般大,都是秦怀玉的副手。 实际上并非如此,薛纳代替秦怀玉负责整个朔方城的城防,而武攸暨手中仅仅有一千兵马,还基本上都是辅兵,干的就是后勤的工作。 好在武攸暨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心思不大,对争权夺利并不热衷,否则,要是换成一个飞扬跋扈的武氏子侄,大将军秦怀玉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攸暨见薛纳来了,拱手行礼道:“薛将军,滚木擂石以及箭矢等均已备全,破损的城墙也已全部浇灌了冰水。” “嗯”薛纳没有还礼,只不过点点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很是嚣张。 薛纳眼神一扫,瞅到了地上的马腿,又伸着脖子朝攻城车坡道上看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将军,是卑职嘴馋,割了几条马腿,打算烤着吃。”面对薛纳这个滚刀肉,赵无敌立马实话实说,老老实实承认。 薛纳牙疼,两眼一瞪,一巴掌拍在赵无敌脖颈子上,龇牙道:“你小子专门干这种没名堂的事情,这朔方城少了你一口吃的 说说,你要是真的馋得慌,老子那一份肉食让给你 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数万突厥大军要是你小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还有那魏黑脸,还不得把老子的皮扒掉。” “不就是割几条马腿,至于下死手打我吗再说了,突厥人还隔着五里地呢,他们能比我快”赵无敌摸摸脖颈,隐隐一阵疼痛传来,不禁翻了个白眼。 “嘿嘿,这倒也是啊,老子好像下手是重了点啊,哈哈哈”薛纳眯着眼睛,咧着大嘴打着哈哈。 “大将军呢”赵无敌没看到秦怀玉,不禁问道。 “大将军正烦呢”薛纳看了突厥人的营地一眼,收敛了笑容,道:“突厥狗在朔方城四周撒下了游骑,拔除了我们的烽火台,而且,我们派出的求救士卒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突厥人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而我们朔方城如今能战的军卒不到九千人了。 这场战难打啊朔方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内无可战之兵,外无救援,大将军的脸都快跟魏黑脸有得一比了。” “那接下来就不求救了”武攸暨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薛纳乜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眼下城门被巨石封死,骑兵无法出城,还求个屁的救” 赵无敌见武攸暨尴尬的样子,抢着说道:“薛将军,其实,卑职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等到夜间,由卑职偷偷溜下城去,借助夜色的掩护离开朔方,前去求救。” 薛纳一瞪眼,道:“让你出城去求救少来,大将军就是让老薛我去,也不会同意你的。 不过,你的想法还是可行的,可以派几个军中斥候趁夜出城,今夜派几个,明夜派几个,反正是特娘的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吧。” 薛纳说完又看看赵无敌,补充道:“老子去找大将军说说,至于你,既然突厥人没有攻城,你还是回营房烤你的马腿。” 临走又小声嘀咕:“记得给老子留一条。” 薛纳来得快,走得也快,都没拿正眼瞧武攸暨,带着自己的亲兵一阵风似的走了。 武攸暨见薛纳走了,对赵无敌颔首道:“赵旅帅,某也走了。” “那个武将军走好啊,若是不嫌弃,晚上我给你留一条马腿啊”赵无敌拱手道。 “多谢了”武攸暨点点头,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也带着自己的亲兵走了。 一共八条马腿,别看份量不少,可仔细一算,还真不够嚼用的。 而且,八条马腿,赵无敌两只手也拿不回去。 那个火长给出了个主意,正好有运送物资的辅兵要回仓库,于是在赵旅帅狐假虎威之下,用牛车给他将八条马腿拉回了大将军行在。 瞅着八条马腿,赵无敌心中思量如何分配,大将军一条,魏黑脸一条,薛纳那个杀才一条,答应了武攸暨一条,参军老赵也不能少 一转眼就只剩下三条,一狠心下了决定,三条马腿留给自己和沫儿慢慢吃,至于那谁谁 想吃自己去砍,城外多的是,老子想吃点肉容易吗: 第76章宝中宝 赵无敌做了一次散财童子,不,应该说是散马腿童子。 一个边军旅帅一次又一次扛着马腿,穿行在朔方城的运兵道上,路过的士卒纷纷侧目,看着这个嚣张的“马腿大盗”。 他将马腿亲自送到魏文常、赵政、薛纳和武攸暨的住处,并留下了姓名,以及一些必不可少的客气话,当然了也是废话。 至于给秦怀玉的那条马腿,直接扔给了伙房老刘头,想了想,又给添了一条,免得秦大山那个杀才拼命。 朔方城度过了平静的一天,这在突厥大军压境的日子里很是难得,以至于餔食的时候,都多了一些欢声笑语。 多出来的马腿赢得了一片赞叹,据说大将军秦怀玉吃了也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并没有让人把城外的马肉都搬回来的意思。 这让赵无敌很鄙视,于是,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就躲到营房中烤马腿。 火盆和干柴以及铁签子等物早就准备好了,还偷偷拿了一些木炭,生起火,将剥皮洗干净的马腿片成片,拿铁签子串上,放在火上慢慢烤。 马肉很快烤得滋滋冒油,颜色也随之改变,一股子肉香弥漫开来,再撒上一小撮青盐 青盐这东西在如今可是稀罕物,在军中也就将军级别的才能分享,就连校尉都沾不到边。 好在参军老赵是个好人,本着礼尚往来的做人原则,在收了赵无敌的马腿之后,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小包青盐。 并且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他的回礼,可不是贪墨大军物资,谁不信谁去查好了。 谁特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去为了一小包青盐,而得罪掌管军中物资补给分配大权的参军 如今可是冰天雪地的季节,这东西烤好了就要趁热吃,冷了就变了味了。 那就开吃,赵无敌一边吃,一边等着沫儿,嘴里嚼着味道还不错的烤肉,身子被火烘得暖洋洋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其实马肉的味道并不太好吃,加上没有足够的配料,要是搁在前世,他还真是难以下咽。 只不过,如今比不得那会子了,到了大唐就得唱大唐的曲子,比起餔食的那糜子馍,马肉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笃笃笃赵旅帅在吗”随着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喊他。 赵无敌心中疑惑,这会是谁呀大晚上的还有人找,而且,还客客气气地敲门,换成秦大山之流早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他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亲兵打扮。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还有一只木盒,规规矩矩地道:“赵旅帅,我家武将军让小人送来一坛子剑南烧春和一支参,还请笑纳” 武将军那就是武攸暨了,呵呵,这个人还真不错,竟然专门让人送来礼物,看来史书之上不乏以讹传讹,姓武的也不都是坏人。 “武将军厚赐,真是让赵某受宠若惊啊那赵某就厚颜收下了。”赵无敌接过礼物,见那亲兵要走,赶紧一刀割下一块马肉,大约有三五斤重,拿块麻布一包塞给了他。 亲兵千恩万谢走了以后,赵无敌将酒给搬到了里间,也就是沫儿的那地方。 如今是战争时期,不适合饮酒,虽然对大唐禁酒的力度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前世戚继光的军中,战时饮酒,那可是脑袋搬家的大罪。 老子又不是酒鬼,没必要为了一口酒把脑袋给弄掉了。 而且,他也是为了防秦大山,那可是一个老酒鬼,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酒味。 然后,他拿过那木盒把玩,不到一尺长的盒子,入手很重,光可鉴人,隐隐有异香扑鼻,拿手指敲几下,竟然发出金玉之音。 仔细一看,赵无敌大惊,脱口而出:“败家啊竟然拿经年紫檀造个盒子,可耻啊看看里面的东西,武攸暨啊武攸暨,要是便宜了,老子鄙视你一辈子。” 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三层软缎,其上躺着一支长白山的老参,能有九寸长短,须根铺满整个木盒,品相极佳。 在大明的时候,赵无敌见过大量的辽东山参,这玩意儿不但是富贵之家用来吊命的东西,对于武者更是必不可少,可以补充元气,固本培元。 眼前的这根山参,以赵无敌的眼力劲估计,不少于百年份,呵呵,老武家的人果然底子厚啊。 其实,对于武攸暨来说,之所以送来一份不错的礼物,只是因为在朔方城中,好不容易有一个不排斥他的人。 虽然这个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旅帅,但在眼前的朔方城,赵无敌的善意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有时候,尤其是在不容易的时候,需要的并不多,一份尊敬,一点善意,就已经足够。 而且,这点东西对于武攸暨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无敌可不知道在大唐,辽东山参还没有被大量挖掘,其作用也没有被拔高到起死回生的地步,此时的山参只是一味很不错的药,仅此而已。 有了这支山参,赵无敌心中立马有了计较,可以用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体质,早日恢复到前世的境界。 同时,也该给沫儿补补身子,看把小丫头给瘦的,让人不忍心。 而且,天天扑在伤兵营,夜夜熬到大半夜,就算是大老爷们都受不了,还不得赶紧补补。 赵无敌说干就干,好东西就是拿来吃的,留着看有啥子意思 那个紫檀木盒才是留给人看的,嗯,就给沫儿装首饰不过,沫儿好像也没啥首饰,不知道突厥人那里有没有 改天攻破突厥大营的时候,一定要给沫儿弄些回来,换着花样戴,也给窈娘和妹子留一些。 反正按照大唐军伍上的规矩,在战场上谁抢到的就算是谁的战利品,不用上交。 至于如何攻破突厥人的大营,赵无敌根本就没考虑,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他相信竟然老天把他给弄到大唐,就绝不会让他刚一出场就死在朔方城。 嘿嘿,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些烦心的事情有那些庸人考虑就好,至于俺,还是操心烤肉和炖参汤比较好。: 第77章风云动 金顶似苍穹,隔断了凛冽的北风和透骨的寒意,大帐之中自成一方天地。 银灯七盏,焰光摇曳,分列在不同的位置,仔细看,恰好是一个北斗格局,好似是有人故意为之。 帐内靠近里侧的地方,摆放着一架火盆,其中上好的木炭燃得通红,炎炎的火苗抽起,形成一道火红的光晕,且有密密麻麻的火星四溅,如同一轮微缩的红日,与七星遥相呼应。 一张胡床就摆在火盆的后边,其上垫着一整张熊皮,毛发柔软,光晕莹莹。 此时,突厥国师阿鲁不花斜躺在胡床之上,闭目养神,一手曲起枕在脑后,另一手则放在大腿侧面,手指轻轻叩动。 薄烟袅袅,清香弥漫。 大帐之中除了阿鲁不花,还有几名侍女,俱都做突厥女子打扮,不过,一个个却显得身材娇小,肤色柔媚,而看其面孔更像是中原之人。 攸然,一名侍女走至门帘边,与帘外的人低语了几句,然后,迈着稀碎的趋步,来到阿鲁不花身边轻声禀报:“国师,青龙一回来了。” “哦,让他进来”阿鲁不花闻言,起身跌坐于胡床之上,大袖一拂,两手放在腿上。 门帘一挑,随着一股寒气进来一位精廋男子,着一身黑色衣裤,紧身而又单薄,就连头上也蒙着一件黑色头套,仅在眼睛和口鼻位置挖了几个孔,显得很是神秘。 黑衣人紧走几步,在阿鲁不花身前单膝跪下,恭声道:“主人,小的已探查清楚,朔方城破损的城墙是用泼水造冰之法加以修复的,墙外冰甲足有一尺厚,其坚固不弱于原本的土墙。” 黑衣人说的是唐人语言,不过,其口音却带着一股异域意味,显得有些生硬。 “以泼水造冰之法修建城墙,这是效仿昔日魏武旧事,看来朔方城中有高人存在啊”阿鲁不花看着朔方城方向,眼底浮现一抹精光,良久,轻轻一笑,道:“原本还想慢慢耗干唐人的血,让忽必利与唐军两败俱伤,看来不得不加快行动了。 而今,星图动荡,天机不明,不日之间恐生大变,也罢,就让忽必利捡个便宜。 青龙一,今夜子时,你从天部挑选二十人,由你亲自带领潜入朔方城中,刺杀唐军大将军秦怀玉。” “是”精瘦男子青龙一领命而去。 青龙一离去后,阿鲁不花抬起头,看着穹顶,自言自语:“贪狼、破军出世,紫薇黯淡,天下间风云震荡,乱像已生,而今,七杀也不甘寂寞了,呵呵,有点意思了。” 是夜,神都洛阳,太史令李长衫府上,老家伙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御医搞定,关上书房的门,坐在矮踏上大口喘气。 两个御医就是武后派来的奸细,明为太史令诊断病情、侍候汤药,实则就是带着耳朵和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武后对他的变相惩罚,方法很简单,效果却出奇的好。 堂而皇之地给你家中塞两个人,监视你的言行举止,看看你都和什么人来往,日常干些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书信传递 总之,让你浑身难受,如芒在背,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就连夫妇敦伦都提不起兴趣。 好在李长衫年已七旬,又一心向道,倒也不至于让人窥探到敦伦的隐私。 此时,两个御医就宿在书房的外间,时刻盯着书房的门户,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顾太史令的病体,随叫随到,态度之好让人无法拒绝。 从书房的门缝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为为天地” 两个御医侧耳倾听了一阵子,继而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其中一人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文字:“归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是夜,太史令于书房中颂念道德经。” 书房之中,一白发老道盘坐于矮踏之上,两手结法印,闭目诵经。 不过,这个老道却不是李长衫,只是因为声音相近,方才骗过了两个御医。 此时的李长衫却以李代桃僵之策,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出现在一间密室中。 这是一间修建在地下的密室,与书房有密道相连,另一头出口则在后院中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十分隐蔽。 密室之中,除了老家伙之外还有一名男子,年约三十多岁,头戴纶巾,身着青衫,做一副文士打扮。 此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子,他是天下道门都领袖,当代龙虎山掌教正一真人。 李唐皇族为了给脸上贴金,尊开创道教的老子为先祖,道教也因此成了大唐的国教,而龙虎山则被尊为道门祖庭所在,为天下道门之正统。 有唐以来,凡历代龙虎山掌教都被皇帝敕封为执掌天下道门,地位尊崇,风光无限。 虽然武后为了撷取李唐的江山,有意抑制道教的影响,大兴佛门,但近百年以来,龙虎山的影响已经在天下万民心中生根发芽,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龙虎山掌教来到神都,不去觐见武后,却轻车简从乔装打扮,化身一文士与太史令偷会于密室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不知掌教为何而来”李长衫问道。 正一真人眉宇之间闪现一抹焦虑,随即一闪而逝,正色说道:“近日星图动荡,天机晦涩,本座心中不安,故前来与师叔相商。 今日天眼开,降下霹雳之音,天地震动,主天下有变。 本座听闻师叔于金殿之上,王顾左右而言他,却闭口不言天机,因此而触怒武后,不知何意” “呵呵,不知掌教对武后执掌天下权柄有何看法”李长衫呵呵一笑,雪白的两条长眉拂动,飘然若仙,没有先回答正一真人的疑惑,反而问起他对武后登基的看法。 正一真人好一阵思索,继而苦笑道:“呵呵,师叔,我道门的女娲娘娘不就是女子之身其捏土造人,造化万物,有大功德于天地,为天下生灵生生世世所祭拜。 因此,为了我道门的传承,女子当皇帝,本座以为也并非不可。 眼下武后大肆兴佛,广造庙宇,对我道门的威胁越看越大,大有取我道门而代之的势头。 此时,师叔却触怒武后,本座以为颇为不智。”: 第78章午夜惊魂 密室之中,烛光摇曳。 李长衫见掌教正一真人言语之间有相责之意,不觉哑然失笑,道:“掌教,自从武德九年,天门开,有大星坠于长安,袁天罡受高祖命推演天机,从而遭天谴吐血而亡。 他在死前只来得及说出:天要变了 这天下说到底是皇家的天下,变来变去无非是换一家做皇帝,今日李家,明日武家,与天下万民又有何干 我道门的根基在万民,当然也离不开皇家的支持,因此,老道当初对天变其实不是很在意的。 后贪狼出世,紫薇帝星日渐黯淡,成贪狼吞紫薇的格局,主李唐有亡国之兆,江山将更换新的主人。 新的江山之主自然就是贪狼,不过,贪狼却转生在我中土之地。既然为我汉家苗裔,无非就是换一家当皇帝,对我道门正统地位又没有影响,老道又何必去管 接着,六年前破军降于漠北之地,阴山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过,老道观天象,破军却与贪狼成相持之局,也就是说突厥虽意外崛起,我汉家却断无亡族灭种之危。 而数日前的天象,却让老道魂飞魄散,惶惶不可终日。 七杀终于临世了,三凶星共临人世间,将打破僵持的格局,天机混乱,将不可测。 而要命的是,七杀降临在漠北之地,掌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内有贪狼乱政,外有七杀、破军联手,这天下将又一次迎来五胡乱华的浩劫,届时我汉家苗裔将有亡族灭种之危。 掌教,你让我在朝堂之上怎么说 以老道估计,眼下塞北定然是狼烟滚滚,血流成河,大唐将遭遇一场惨败。看吧,不日就将有消息传到神都。 可是,今日狄仁杰不过是说了一句四夷可能有异动,就被赶出朝堂远窜黄州,你说我敢说吗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老家伙面容凄苦,潸然泪下,心中如同刀绞,却又无奈、无力。 他左右不了武后的决断,也没有能力去改天换地,眼见着突厥铁骑将纵马践踏汉家子民,饮马大江,汉家衣冠将无容身之地,怎么能不肝肠寸断 正一真人也心情沉重,良久,喟然长叹,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汉家苗裔,我道门传承存于何处师叔,哪怕天机再不可测,世事多艰难,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哎掌教,让山中学有所成的弟子都出山吧,进入人世间,放手搏一搏,尽人事听天命,求个心安。”李长衫泪水未干,目光却很坚定。 “就按师叔所言,龙虎山弟子尽数出世。呵呵,山林之中的那些老家伙都坐不住了吧”正一真人眼中浮现一抹期待。 而此时的朔方城中,因为天寒地冻,夜色已深,没有守城任务的将士们俱都入睡。 赵无敌也等回了沫儿,服侍沫儿吃了一顿马肉,又喝下一碗参汤,然后,哄着她入睡。 夜色深沉,寂静一片。 赵无敌躺在外间,在老刘头的呼噜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草长莺飞,小桥流水,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 一家人在烟波浩渺的落月湖畔,赵无敌陪着老父聊着朔方旧事,窈娘和沫儿相谈甚欢,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在追逐蝴蝶。 突然,宁静与温馨被打破,一群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持长刀扑杀而来 “啊”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赵无敌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心跳得厉害 “干什么好好的不睡觉,搞什么鬼”沫儿不满地念叨几句,如同梦呓,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谁去。 老刘头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瞌睡,点亮蜡烛,问道:“做噩梦了” “是啊”赵无敌点点头,心有余悸,家人就是他的逆鳞,不可触动。 突然,赵无敌眉头一皱,耳朵微动,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喊杀声,还伴着人的惨叫、兵器相交的金铁之音。 这里可是大将军行在,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会有人在此打打杀杀 赵无敌来不及多想,起身将衣服穿好,套上皮靴,抄起长刀,冲老刘头低声吩咐:“将蜡烛灭掉,关好门,照顾好沫儿,千万别出去” 贼人冲击大将军行在,那么针对的对象只能是大将军秦怀玉,至于破败营房里的老伙夫,谁会在乎 因此,他们躲在营房之中,反而更加安全,如果到处乱窜,说不定会遭遇贼人。 嘱咐过老刘头,赵无敌朝里间看了一眼,随即提刀推门而出,朝喊杀声扑过去。 穿过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擦着墙壁来到了前院,只见秦大山带着亲兵队和一群黑衣人战在一起。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由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多亲兵都来不及穿好衣甲,就提溜着长刀迎击贼人。 赵无敌眼睛一扫,粗略估计贼人人数在二十左右,全都戴黑头套,身着黑衣,看不出其真实身份。 他们从头到脚全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冒着凶光,仿佛是一群逃出地狱的幽灵。 黑衣人很凶悍,身手灵活,刀法凌厉,尤其擅长短兵相接的近身缠斗,以二十人对五十人的亲兵队,反而占据了上风。 他们使用的武器是一柄直刀,和唐军制式武器横刀极为相似,不过刀身更窄,也更薄,速度更快,且出刀角度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赵无敌看着这些人的打扮,再看看他们手中的刀,以及那诡异的刀法,心中浮现一种奇怪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难道老天爷把我弄到大唐的时候,怕我寂寞,还给我送来一批倭寇 这也太离奇了吧 赵无敌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知身在何年何地 黑衣人悍不畏死,一个个横冲直撞,毫不顾忌自身的防御,哪怕是被斩断持刀的手臂,都要扑上去用嘴撕咬,不死不休。 而且,除了直刀以为,他们还有一柄短刀,在僵持的时候常常以短刀出其不意地偷袭,给亲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还有那些赵无敌前世无比熟悉的小巧暗器,更是亲兵的噩梦。 一群倭寇刺杀秦怀玉,这怎么可能: 第79章再杀一次 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大将军行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给大将军亲兵队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在赵无敌视线之内,倒地的黑衣人仅有六人,而亲兵差不多有十七八个扑地不起。 秦大山挥舞大刀,一人独斗三名黑衣人,以他那势大力沉的雄浑刀法,依然没有占据上风。 赵无敌不是来看热闹的,在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亲兵们险象环生,不时有人被砍杀倒地,岂能袖手旁观 他动了,加速扑向人群,挥刀,刀光起,一闪而逝,鲜血溅起,散落一地。 此时,他面对的是敌人,是刺杀秦怀玉的刺客,再也不用瞻前顾后,出手即是七杀刀法,一刀双杀,一刀两命。 刀光一闪而逝,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人都来不及出刀,一个被拦腰斩断,一个被砍下脑袋,在尸体还没有倒下的时候,赵无敌已从中间穿过,再次杀向其他人。 迎面一名黑衣人,身材矫健,力道十足,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而起,双手举刀劈来,带起凌厉的风声。 赵无敌亦双手握刀,迎向黑衣人的直刀,两刀虚空相击,发出清脆的金属颤音。 就在此时,这名黑衣人忽然刀交左手,抵住赵无敌的刀,随即揉身扑进赵无敌的怀里,右手一伸,手中出现一柄短刀,刺向他的胸腹之间。 赵无敌冷笑一声,两脚腾挪,身形一闪,如同行云流水般让给黑衣人的短刀,从其右侧穿过。 同时,他手中的长刀刀锋一转,顺势划出一组诡异的曲线,一抹而过。 赵无敌已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却没有回头,又持刀杀向另一个刺客。 “咣当” 只见那个黑衣人右手齐腕断开,右手连同短刀坠在地上,接着,胸腹之间浮现一条血线,越来越粗,继而,血如泉涌,扑通一声仰面跌倒。 “当当当” 赵无敌连续挥刀,磕飞了好几件黑衣人发出的小玩意儿,刀光一闪,再次击杀一名刺客。 由于赵无敌的介入,瞬间斩杀了四名刺客,给亲兵们减少了不少的压力。 “不要慌乱,用军阵合击之法,将刺客分割开来”赵无敌喝道。 军人对付刺客,就要以多欺少,用合击之法欺负他们。 你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反而和他们比小巧功夫,那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死了活该 赵无敌眼见秦大山在三名黑衣人的围攻之下,已经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他一脚一飞一名拦路的黑衣人,朝秦大山靠近,顺便又解决了一名刺客。 围攻秦大山的三名黑衣人,一个高大魁梧,另外两人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竟然是两个女子。 对于赵无敌的出现,他们也看到了,那名魁梧男刺客嘴里叽哩哇啦嚷嚷不停,被冲另外两名女刺客做着手势。 男刺客一开口说话,让赵无敌立马脑袋大了,还不是一般的大。 这特娘的竟然真是倭寇,还是倭寇中的忍者,老天爷,你不是逗我玩吧 两名女忍唰唰两刀逼退秦大山,然后,转身从两侧扑向赵无敌。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赵无敌看出这三名刺客比其他人要强得多,自然不会因为是两名女子,就敢小觑她们。 她们是女子,也是刺客,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杀人的,秦怀玉可杀,赵无敌也可杀,只要是大将军行在的人,自然都在可杀之列。 这个一脸坏笑的家伙,虽然长得还可以,却心肠大大的坏,一个人就杀了我们五个兄弟,必须是死了死了的 “锵锵” 女忍出手,自然是以暗器开路,为其后的出刀做掩护,对于这一套赵无敌无比的熟悉。 想当初,倭寇中有一名女忍三千代,长得那叫一个红颜祸水,先后诱杀了多名大明官员和将领。 就连赵无敌在奉命追捕的过程中,都差点没把握住,好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其反杀。 当他提着三千代的脑袋回来交差的时候,看着那绝世的红颜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伤心欲绝,大骂他是辣手摧花,血手人屠。 赵无敌挥刀磕飞暗器,又架开两名女忍的直刀,错身而过。 赵无敌转身,以长刀指向两名女忍,忍不住问道:“伊贺谷,三千代” 其中一名女忍眸光一亮,扭头冲另一名女忍说道:“三千代,她怎么会认识你” 不会吧赵无敌手一阵哆嗦,长刀差点落地,心中念念有词:“大姐,俺可是奉命杀你的,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竟然追到大唐,这也太狠了吧” “八格,唐人都是诡计多端的阴险小人这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樱子,马上杀了他”那个叫三千代的女忍呵斥同伴,并挥刀扑杀。 赵无敌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太蠢,管她是不是那个三千代还魂,先把她给杀了再说。 还魂怕个球老子能在大明杀你一次,了不起再在大唐杀你一次。 地上正好有一把遗弃的刀,赵无敌脚尖一挑,刀似流星,银光一闪射向三千代。 而赵无敌则施展一刀双杀,斩向樱子,武功的高低决定胜负,势均力敌的时候可以借助勇气,但在差距较大的时候,仅有勇气是不够的。 甫一交手,刀光如匹练,一刀断开樱子的直刀,并顺势斩下她的双手。 “八格迎风一刀斩”三千代磕飞眼前的刀,目露凶光,一跃而起,人刀合一,朝赵无敌扑杀而来。 迎风一刀斩,呵呵,这还真是那个三千代的绝技,人助刀势,刀借人力,一刀斩出,浮现一片青光,如同一轮满月。 “斩”赵无敌同样腾身而起,双手持刀,斩出了一往无前的一刀,如同匹练般迎向那一抹月光。 匹练斩出,刀光中忽然浮现一抹血色,让刀势变得更加凝重,仿佛如大岳压顶,势不可挡。 “喀嚓喀嚓” 匹练斩开了月光,刀碎,血雨飘飞,人被一分为二,翩翩落地。 赵无敌一刀将三千代一分为二,至于三千代的刀,断成几十上百片,洒落一地,到处都是。: 第80章魔刀问世 樱子趴在地上,两手被斩断,血如泉涌,身体因剧烈疼痛而扭曲,很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她看着被一分为二的三千代,眼眶迸裂,嘶声喊着:“魔鬼魔鬼” 赵无敌收刀在手,冲樱子咧嘴一笑:“你放心,老子不杀无力反抗的女人。” 至于樱子的咒骂,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都把人家两手砍断了,还不兴人家骂两声 他手持长刀来到秦大山的附近,问道:“老秦,要不要兄弟帮忙” 他看得出秦大山的武艺在那魁梧男刺客之上,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取得胜利,因此,也就没打算上去帮忙。 “滚犊子,还不快去救大将军”秦大山吼道。 大将军 是啊,院子里打得热热闹闹如火如荼,大将军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砰” 秦怀玉的虎帐大门被从里面撞破了,一名亲兵从门中飞出,扑倒在地,手脚扑腾几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赵无敌明白了,还有刺客潜进了屋子里,正在追杀秦怀玉,怪不得就连秦刚都没有出现。 他再也顾不上外面的这些杀才了,展开身形扑向那扇破碎的大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是秦怀玉被人给干掉了,你就是把这些黑衣人全都给杀光也不济事。 自古以来,三军被夺帅,可是两军交战中的大忌,将引发不可收拾的变故,甚至全军溃败。 大堂之中,秦刚满身浴血,手持一柄大刀在拼命,拼死将秦怀玉护在身后。 而秦怀玉仅着中衣,左胳膊上也有一大片血迹,右手拿着一柄佩剑,时不时地偷袭一下。 还有三名亲兵在配合着秦刚迎敌,基本上人人带伤,血染重衣,其中一个左边胳膊都断掉半截,犹在苦苦支撑。 而屋子里的刺客却只有一人,一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寒芒闪闪,凌厉如鹰视。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给赵无敌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若不是秦怀玉在这里,现在的赵无敌真不想和这个人碰上。 不过,如今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打也要打,根本就没得选择。 赵无敌揉身而进,一刀斜斜斩出,砍向黑衣人的后腰,黑衣人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都没回,反手一刀迎出。 赵无敌身形一转,刀势一变,改砍为削,刀身轻轻一抹,错开黑衣人的刀,削向他的手臂。 黑衣人不敢再大意了,侧身后退一步,两手一提,将刀身立起挡住了对方的刀势。 七杀刀法讲究的就是气势,一刀未尽,一刀又起,刀刀连环,刀势如同潮水,一浪撵过一浪,让你根本无从变招,只能被动应对。 必杀之刀,也是杀敌之刀,刀出必杀人,不时你杀敌人,就是敌人杀你。 面对必杀的敌人,赵无敌总算放开了手脚,不必考虑误伤,刀出如连环,环环相扣,杀气四溢 有了赵无敌的加入,秦刚总算缓了一口气,他让三名亲兵护着秦怀玉退出战圈,不过,他却留下了,因为他看出了赵无敌八成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黑衣人确实厉害,一个人独战秦刚和赵无敌,却一点都落下风,还抽空给秦刚腿上又来了一下子。 “斩” 赵无敌使出了对付三千代的那一刀,刀光如匹练,将黯淡的烛光都劈开了,带着一抹血色,斩向黑衣人。 “迎风一刀斩” 黑衣人用的是和三千代一样的刀法,可是其气势以及斩出的刀光,就是两个三千代也无法比拟。 “轰” 两道匹练般的刀光绞在一起,就像是两颗流星相撞,光雨飞溅,音波浩荡,凌厉的罡风猎猎作响,满屋的烛光全都被吹灭。 两刀相击,黑衣人后退三步,赞道:“好刀法想不到在大唐能见到如此霸道的刀法,只可惜你内力不足,假以时日,你必将成为一代宗师,可惜啊可惜。” 黑衣人说的不错,赵无敌内力比黑衣人差了不少,无法发挥七杀刀法的最大威力。 一招之下,他后退了六步,而且,一口热血终于压制不住,从嘴角溢出。 烛光被灭,也没有人有心思重新点燃,只能借着从破开的门洞中洒进的些许火光,隐约能看清彼此的身影。 “大言不惭,再接我一刀” 赵无敌要拼命了,他并不想拼命,可如今不拼不行啊 秦怀玉虽然脱离战圈,却依然被堵在屋中,时刻受到黑衣人的威胁。 至于赵无敌,如果他不能干掉黑衣人,那么肯定比秦怀玉还要先完蛋。 因此,他使出了七杀刀法中的终极一刀,而且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一刀七杀,天地可杀,神鬼可杀,万物皆可杀 一刀斩出,气势节节攀升,杀气、霸气、怒气、戾气,各种气息糅合在刀中,就连人仿佛也合在刀中,已不可分。 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一刀七杀,明明是一刀斩出,却分出七道刀光,分不出哪是虚、哪是实 只有赵无敌才知道,这七道刀光中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杀人之刀,根本就没有幻影。 也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只不过都已成为刀下之鬼,无一例外。 黑衣人眼神凝重,竟然又从背后抽出一柄刀,一手持一柄直刀,大喝一声,双手如分花拂影,竟然一连斩出七道,刀刀相击,无一落空。 七刀连击之后,双方刀势都已尽,还能有变化吗 黑衣人持双刀而立,大笑道:“痛快这应该就是你的极限了吧看在这绝世刀法的份上,某就你一个痛快” 刀势已尽,赵无敌的刀离黑衣人仅一尺,却无法寸进。 “锵” 突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刀势已尽的长刀轻轻地颤动起来,并发出清锐的金属颤音。 银白的刀身浮现一抹血色,刀身的颤动也越看越急促,发出嗡嗡声,渐渐地,整个刀身一片血红 太恐怖了 这就是黑衣人唯一的感觉,那颤动的刀身明明是还在原先的位置,却封住了他所有的变化,无论他怎么出刀、亦或是后退,都躲不开必杀的一刀。 刀未出,已锁定天地间的变化,仿佛从门中吹进来的风都静止了,不敢惊扰。 血色刀光,一闪而逝。: 第81章一地凌乱 赵无敌没有挥刀,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只不过是刀借助他的手轻轻一挥,然后,刀还是刀,一柄普通的边军制式武器。 当一刀七杀被破解之后,刀势已尽,他的心中浮现一抹失望的情绪,甚至是绝望。 因为黑衣人出乎意料的强大,破碎了赵无敌最强的一刀,接下来的战斗注定很艰难,也很辛苦,极有可能将命丧今夜。 他不甘心,渴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手中的刀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起了变化,斩出那恐怖而又令人绝望的一刀。 呵呵,看来刀的变化也并非是坏事吗自己并没有被刀控制,成为刀的奴隶,只不过是有点虚脱,还是很划算的。 “噗通” 赵无敌浑身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手中的刀都无力拿住只剩下嘴巴开阖,大口的呼吸。 “兄弟,你怎么了”浑身浴血的秦刚,一瘸一拐的蹦了过来,挡在赵无敌身前,单手提刀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依然两手各持一柄直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无敌的方向。 “唰” 有物体破裂的声音响起,很轻微,只见黑衣人从头顶开始一路向下,逢中浮现一道血线,先是渗出血珠,接着是溪流 砰 鲜血如瀑布,从黑衣人身体中飙射出来,化为漫天血雨,飘飘洒洒,将秦刚和赵无敌淋得满头满脸都是。 而那个黑衣人现在成了两个,被从中一分为二,秦刚还有兴趣比划了两下,嚷嚷着:“左边还是多了几分。” 黑衣人被杀,秦怀玉立马跑到赵无敌身边,关心地问东问西,热情得让他受不了,一个劲地嚷嚷:“我真没受伤,就是累啊” 外面的战斗也结束了,此地毕竟是唐军的地盘,随着打斗时间越来越长,不断有边军将士前来增援,甚至动用了强弩,将剩下的还有他尽数全歼。 “大将军,大将军”这是秦大山那个杀才,跌跌撞撞跑进大堂之中,却因为光线太黯淡,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没找到秦怀玉。 见秦大山哭丧着脸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秦怀玉不由得骂道:“杀才,老子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哭丧。” “大将军,三叔,赵小子,你们都在嘿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感谢无量天尊,感谢阿弥陀佛” 秦大山见大将军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他,看来没啥大事,一直提起的心总算落下,立马咧着大嘴念念有词,把能想起来的诸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 大将军行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啻于一次地动山摇,其影响比起白天那天生异像尤为过之,让人无比震惊和愤怒。 天生异像太过缥缈,而大将军遇刺却无比真实,堂堂大将军竟然在朔方城中、在近万大军保护下遇刺,这让大唐边军将士情何以堪 这影响的确太恶劣了,若不能妥善处理,三军军心将动荡不安,士气低迷,而相反的是,如果处理的好,也能激发三军战意,从而同仇敌忾,奋勇杀敌。 什么人竟敢在万马军中刺杀大将若没有一个交代,大将们岂不是人人自危 魏文常、赵政、薛纳朔方城中除了在城墙之上值守走不开的,军中的高层基本上都来了。 熄灭的蜡烛已被重新点燃,迎风而舞,摇曳不定,满屋的烛光如水般泼洒开来,因为风的搅动而泛起涟漪层层。 大堂之中空旷而凌乱,清冷的烛光中,分成两半的残尸,大片暗红的血迹,还有一只断臂,看上去很刺眼,也很诡异。 今夜的刺杀,对大将军的亲兵卫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当场阵亡二十九人,剩下的几乎也是人人带伤。 其中缺胳膊少腿的两人,还有三人胸腹遭到重创,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大将军行在是愁云惨淡,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次刺杀,一个大将军的亲兵卫队差不多给废了,还能稳稳当当满地跑的,也就秦大山一个杀才了。 薛纳早就派人去伤兵营,将郎中们从被窝里揪起,然后,跟赶羊似的给提溜过来,以至于很多郎中都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而且,大多数郎中都光着两手,拿什么去处理伤口 魏文常将薛纳一顿臭骂,只留下了十名郎中,其他人回伤兵营,毕竟满营的伤兵也不能无人照料。 至于郎中们需要的器械、药物之类,自有回伤兵营的郎中给准备妥当,然后,再由薛纳的亲兵带回来。 外面是天寒地冻,冷风刺骨,而受伤的亲兵又太多,失血的人本就怕冷,再要耽搁的话,没有流血而死也回被冻死。 因此,包括秦刚在内,全都被抬回营房处理伤口。 薛纳在指挥清理战场,大堂之中的那个黑衣人残尸也被拖出去了,至于那一摊摊血迹,只好把地面的黄土铲去一层。 大门给撞破了,半夜三更也来不及修复,一阵阵北风从门洞中呼呼地灌进来,让人冷的直打哆嗦。 赵政让人给添了两个火盆,将炭火烧得红红的,并让人从库房中找出一扇屏风挡在门口,过了好一阵子,屋子里方才有了一丝暖意。 秦怀玉伤在左边胳膊,被黑衣人刀锋扫到,被划出一道七八寸长的伤口,看着很吓人的,其实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这样的伤口对于军伍上的人不过是家常便饭,实在是不算什么。一个将军身上要是没有一两道这样的伤口,都不好意思对人说自己是军中混的。 秦怀玉的伤,自有郎中给他清洗,敷上药粉,再拿干净的白叠布给包上。 沫儿来了,不过人家现在没工夫搭理大将军的伤口,正在那儿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赵无敌。 要不是老刘头牢记赵无敌的叮嘱,坐在门后,拿背抵着门板,不让她出门,沫儿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 赵无敌坐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至于身上那就更看不得了,整个一个血衣人。 赵无敌一个劲地解释,真没受伤,那都是别人的血,就是有点累。 不过,这一套根本就不管用,沫儿将他全身摸了八遍,还不停的数落:“每次都这么说,也不嫌烦,就不能让人省心吗”: 第82章寒门子弟不好混 明烛高照,清辉满室,空气中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大将军秦怀玉、军司马魏文常、录事参军赵政、左卫中郎将薛纳 朔方城边军中的大佬,除了在城头上巡视的中郎将武攸暨,不论文武,全都集中在大将军节帐之中,话题无非就是这些身着黑衣的刺客。 赵无敌被沫儿提溜回营房,给刷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被大将军给请回了节帐。 那个传令的亲兵信誓旦旦,大将军就是说的就是“请赵旅帅有事相商”,而不是让赵无敌滚过来。 一字之差,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堂堂大将军请一个小小的旅帅商议军机,这个面子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他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眉飞色舞,情难自禁,咧着大嘴呵呵的傻乐。 不枉老子今夜拼死拼活地卖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论功行赏了 老子要求不高,随便给升个折冲都尉,来一个啥子开国侯,赏万儿八千银子,几千亩良田,神都洛阳一座大宅子,再来几十个美女 “想什么美事呢瞧瞧,都流口水了,也不嫌恶心” 正在赵无敌做着美梦的时候,耳畔传来沫儿的声音,接着,腰间一疼,眼神立马恢复了清明,银子、良田、大宅子、还有美女全都不见了。 “没想啥,我这人就是贱骨头,大将军那么大的官竟然派人来请我,嘿嘿,怪不好意思的。那个,沫儿,你接着睡啊,熬夜会有黑眼圈的,我去了啊。” 赵无敌东拉西扯,啰里啰嗦,然后,在沫儿张牙舞爪扑上来之前窜出门去,落荒而逃。 “来来来,你可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今夜,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老夫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如此大恩,不能不报,请受老夫一礼”秦怀玉有伤在身,不宜起身,跪坐着一揖到地。 “大将军,您这可是折煞小子了小子也是您帐下一卒,杀敌乃是小子的本份。”赵无敌稍稍避过,郑重还了一揖,然后笑道:“至于救了您您要是觉得不过意的话,就随便给小子升几级官、再来一点金银就行了。” “哈哈哈小子,官爵乃国之重器,岂可私相授受不过,金珠玉帛吗这样吧,等你和沫儿成亲的时候,老夫给沫儿备一份满意的嫁妆,如何哈哈哈”秦怀玉眉头一展,捋须大笑。 “大将军,你这是抢着要当沫儿的娘家人呀既然如此,老夫也来凑个兴,就给你们做个证婚人。”魏文常凑趣道。 “小子,发什么呆呀,还不谢过大将军和魏司马”薛纳一巴掌就拍在赵无敌脑袋上,见他不明所以,再来一巴掌,然后再低声开导:“小子,这特娘的是多大的面子呀 你赵无敌只不过是扬州折冲府一个小小的旅帅,父祖都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典型的小门小户,亲族之中就找不到一个官身。 如今,你能得到魏黑脸做证婚人,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魏家是什么人家那就是正经八百的山东高门,士族领袖,有他给你呐喊一下,谁敢再小瞧你 沫儿更惨,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女,大将军既然给他置办嫁妆,那就是把她当自家小娘子对待,这出身可就不同了。 你小子是一个有大本领的人,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而你的夫人却是出身小门小户,还是一名孤女,到时候让人家怎么看” 这的确是赵无敌的一个硬伤,出身微寒,家世太低,在继承的记忆之中,老赵家的亲戚中就没有一个当官的,甚至就连读过书的都没有。 大唐就是一个世家大族林立的天下,高门子女嫁娶的还是高门子女,一个寒门子弟想跻身世家大族圈子里,可不是一般的难。 想想一生郁郁不得志、饥寒交迫而死的杜甫,还有那天生有才无人用,在采石矶捞月亮被淹死的李白,再看看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的世家子王维,就可以看出门第出身的重要。 武后之所以打压山东世家,是因为她要想以女子之身当皇帝,而山东世家不买账,整天叽叽歪歪“牝鸡司晨,有违天地纲常,有违人伦” 如此一来,山东世家就成了她称帝的障碍和绊脚石,对于这些不听话的世家自然是痛下辣手、毫不留情。 不过,这并不表示武后不重视门第出身,亲近寒门。 武后本就出身高贵,武氏也是一个大族,而她的母族更是千年世家弘农杨氏,岂能远高门而亲寒门 想当初薛绍尚太平公主的时候,武后就因嫌弃薛绍的两个嫂嫂出身太低,不配和大唐公主做妯娌,竟然下旨令薛绍的两位兄长休妻。 薛绍的两位兄长夫妻感情极好,不忍休妻,无奈之下只好大肆考证一番,找出大量的证据,证明了自己的妻子并非寒门女,其祖上也是江南大族。 武后方才作罢,收回了旨意,由此可见,在大唐一个人的出身多么重要。 作为记录在案的府军子孙,赵无敌的出身没法选择,所以只能继续选择混军伍,凭借积累军功一步步上位。 在大唐帝国还是比较重视军功的,这也是寒门子弟一条上位的捷径。只要你不怕死,有一身武艺,略懂一些韬略,再加上一点好运气,不难出人头地。 至于寒门子弟想去混文官,还是拉倒吧除非你想效法索元礼、来俊臣,不过,赵无敌绝对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二人的下场他可是一门清。 他的出身改变不了,老赵家就他一个儿子,也不可能改换门庭,否则就是大不孝,乃是士族的大忌。 不过,妻族却可以选择,比如秦怀玉将沫儿认做闺女,那样一来他就变成了老秦家的姑爷,“夫以妻贵”,嘿嘿,勉强算是和高门沾边了。 赵无敌眼珠子一转,心中打定了主意:老薛这个主意不错,下次有合适的,再给窈娘找一个有权有势的娘家。 “小子谢过秦大将军和魏公的厚爱”赵无敌一揖到地,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魏文常捋须而笑,秦怀玉则黑着脸,大声斥道:“小子,老夫都说了要给沫儿置办嫁妆了,你因何还称老夫官名”: 第83章武攸暨有难 秦怀玉不高兴了,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心中腹诽:“老夫都赔了一副嫁妆,还比不上魏黑脸一个证婚人难得就因为他魏黑脸是文官,我老秦家是武夫 小子,要知道你也是武夫,也只能当武夫,自打老夫给你一个旅帅开始,你就被打上了武夫的烙印。 想当文官,不改变你们家的出身,下辈子都甭想 老夫给一个小娘子置办嫁妆,你这样的聪明小子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啪”薛纳又给了赵无敌一巴掌。 这回不用薛纳唠叨了,赵无敌赶紧冲秦怀玉一揖到地,恭声道:“小子赵无敌,谢过秦伯父” 魏文常乜了秦怀玉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鄙视道:“秦大将军,你就明说想收他做个便宜女婿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绕个大圈子。” “哈哈哈,老魏呀,老夫乐意怎么,你妒忌了哈哈哈”秦怀玉捧腹大笑,谁知道乐极生悲,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又惹来老魏的一番嘲讽。 玩笑也好,嘲讽也罢,都是极熟稔的老友,当不得真,也无伤大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秦怀玉准备长话短说,不想长篇大论,墨迹着没完没了。 城外数万突厥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朔方城发起猛攻,在座的都是边军高层,明日的守城之战离不开他们。 对于边军军务,赵无敌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他能掺和的,至少眼前还不行。 所谓军务,其实也就是秦怀玉和魏文常两人商量,然后快刀斩乱麻,择其重点,直接以军令的形式颁布下去。 现在是战争时期,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秦怀玉作为朔方城最高军事统帅,即便是他不和魏文常商议,一个人独断专行都没问题。 集思广益也要分时机和场合,现在,对于其他将领来说,执行军令就好,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是军令,就不可能是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一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条。 首先,大将军的亲兵卫队今夜被打残了,没办法继续保护大将军的安全,而大将军不可能没有卫队保护,万一再来一批黑衣人怎么办 于是,只好从边军调动一团悍卒充当临时卫队,并负责大将军行在的守卫。 一团悍卒两百人,多配强弩,依然交给秦大山统带。 魏文常、赵政以及军中主要将领也要吸取今夜的教训,加强自身防卫,而库房更是重中之重,调两团悍卒守卫。 要是让刺客混到库房,一把火把库房给点了,没了物资补给,这战还打个屁 突厥人根本就不需要攻城,将朔方城给围住就好,围而不攻,等你弹尽粮绝的时候,朔方城不攻自破。 还有继续于夜间派斥候出城,将朔方城被围的军情送出去,虽然明知道靠斥候靠两条腿不太可能逃脱突厥游骑的追杀,但却不得不为,好歹总给人一点希望不是 秦怀玉交代完了,众将大声应诺,还没等秦怀玉宣布解散,薛纳突然插嘴:“大将军,为将者要赏罚分明,有过者罚、有功者赏,不能含糊。 今夜,二十余刺客夜入朔方城行刺大将军,末将以为今夜负责城防防卫的武攸暨罪不可赦” 秦怀玉狠狠地瞪了薛纳一眼,沉吟良久,侧身看向魏文常,两人对视一眼,缓缓道:“魏司马,武攸暨按律该如何处罚” 作为秦怀玉的发小,又在军中搭档多年,仅仅是一个眼神,魏文常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攸暨是中郎将,在以往两军交战的时候,杀一个中郎将也不是没有人干过,只要罪名确凿,领军大将军完全有这个临机独断的权利。 只是武攸暨可不是普通的中郎将,人家是武后的侄子,之所以来边军,傻子都知道是来混资历的。 这样一个人,在武后大权独揽、登基称帝已势不可挡的时候,你敢杀他 薛纳这个王八蛋纯粹就是缺心眼,即便是你跟武攸暨不对付,也不能给老子出难题吧 魏黑脸虽然刚正不阿,但也不敢拿整个家族的兴衰,来搏自己的清名。 他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说道:“武攸暨今夜巡狩城防,却未发觉有刺客潜入城中,导致大将军被刺,的确有失察之责。 不过,好在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另,今正处于两军交战之际,自断手臂颇为不智,本司马以为可责军棍二十,以儆效尤” 也难为了魏文常,既不能对薛纳的指责置之不理,又不能真按照军中律法追究,只好咬着牙徇私枉法一次,不痛不痒打屁股二十,反正又死不了人。 “魏司马,你这可是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说枭首示众,也该打一百两百军棍才对。”薛纳这个杀才还不依不饶了,耿着脖子嚷嚷不停。 秦怀玉直翻白眼,一百两百军棍打下去,不死也要变成残废,你特奶奶的不是给老子拉仇恨吗 不就是你爹兵败大非川,让武后一句话给罢官夺爵贬为庶人,并因此而郁郁而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放不下这点破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心眼比娘们还小 再说了,谁让你爹打了败仗有能耐你去找武后呀,老揪着武攸暨干啥 看来这个王八蛋还记着武后的仇,以后得跟他走远些,免得被他牵连。 薛纳一嚷嚷,诸将都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就没有一个为武攸暨求情的。 赵无敌心中长叹,武攸暨的人缘真不怎么样啊 他心思电转,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大堂之中的局势,大将军和魏文常都不想因为重责武攸暨而得罪武后,其他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薛纳那个杀才为啥不依不饶,赵无敌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不过,相对于大将军和魏司马,只能委屈你个杀才了。 再说了,老子这可是救你,人家马上要成为太平公主的驸马,那可是大唐应该是武周的第一驸马,嘿嘿,到时候人家一个指头就可以碾死你。: 第84章青龙一 赵无敌想到了这里,他站起身来,朝秦怀玉和魏文常躬身道:“大将军,魏司马,本来军机大事不该小子插嘴,只是,小子对这些黑衣刺客略有所知。 这些刺客并非我唐人,也不是突厥人,他们来自海东倭国。 这些人是倭国贵族专门培养的死士,擅长潜行、伪装、下毒、刺杀,手段残忍,为达到目前无所不用其极,彼国称之为忍者。 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恶劣环境的忍耐力骇人听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这都是真实的。 他们能把自己埋在地下数日,仅靠一根管子呼吸而一动不动,也能埋在积雪之中,而不畏寒冷 至于在夜晚摸过朔方城的城墙不过是区区小事,薛将军,你别不服气,他们就算是在你眼皮底下溜进来,你也未必能够发现。 更何况,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今夜进城的为什么就不能是战前混进城中,然后潜藏在什么地方 以他们的身手和诡异的潜藏之术,想在这朔方城中潜藏下来,可谓是易如反掌。” “嘁小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倭国人”薛纳斜着眼睛看人,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这就是一个粗杀坯,也不知道他和武攸暨有啥深仇大恨,咬起来还没完没了。 “因为他们开口说话了,说的就是倭人的语言。”赵无敌看看秦大山,他是最好的见证人,那个男刺客和三千代以及樱子之间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叽哩哇啦的也不知道是啥鸟语,反正俺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记得八格八格啥的。”秦大山摸着脑门子,咧着大嘴问道:“八格是啥意思” “呵呵,八格是骂人的话。”赵无敌呵呵一笑,转过身来见薛纳还是一副怀疑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薛将军,小子是扬州人氏。 大唐和倭国有海上商路存在,我们那有海商去倭国贩卖,也有倭人搭顺风船前来扬州贩卖,因此小子略知倭人语言。 至于忍者,也就是倭国贵人豢养的死士,小子就是从那些倭国商人口中得知的,还见过几个忍者。” 对于赵无敌的话,薛纳心中其实是认可的,不过,出于对老武家的怨气,还是不免问道:“小子,倭人死士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特奶奶的的确厉害老子大战了三百回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杀了一个,你说厉不厉害” 秦大山眼中还有惊惧之色,想想都心有余悸,要不是赵无敌替他干掉了两个小娘们,他今夜是绝无生机。 大将军秦怀玉乜了薛纳一眼,寒声道:“刺客之凶悍,本帅是亲眼所见。本帅和秦刚加上四名亲兵都敌不住一名刺客,若不是赵无敌及时赶来,本帅早就人头落地了。” 大将军明显动怒了,薛纳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偃旗息鼓,一个人生闷气。 赵无敌可不想让薛纳心中有疙瘩,于是朝秦大山问道:“秦队正,某记得曾斩断一名女刺客的双手,却未取她的性命,不妨带上来问问。” 他之所以打算问问活口,一来是因为明确刺客的身份,打消薛纳的怀疑,二来也想搞清楚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起从大明来到大唐的。 谁知道秦大山两手一摊,很干脆地道:“死了” “死了”赵无敌惊道。 “小子,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俺,真不是俺杀的。她口中藏着毒药,可能是不想落在你手中受你的凌辱,自我了断了。”秦大山眉毛耸动,一脸的坏笑。 “滚蛋”赵无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他们身上总有一些小物事吧比如金牌、玉牌、木牌啥的。” “还真有,俺给你拿去。”秦大山转身出了节帐,很快拎回来一个麻布袋子,抄起袋子底部,袋口朝下,哗啦哗啦,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倒在书案上面。 镖、抄手剑、针等各种暗器,几十块一模一样的木牌,最显眼的却是一块青玉雕龙。 赵无敌对暗器没啥兴趣,拿起那些乌木牌子看看,正面一个大大的“天”字,背面则是数字,大小不等,看来是这些刺客的编号。 赵政捡起一块木牌看了看,开口一笑:“字写得不错,诸遂良的字体,老而弥坚,笔力浑厚,也难为这些蛮夷了。” “此次一共二十一名刺客,这里共有乌木牌二十块,那么剩下的一人就是他们的首领,也就是被赵无敌杀死的那个,他的身份牌莫非就是这枚玉雕”秦怀玉道。 玉雕只有巴掌大,是用一整块青玉雕琢而成,式样是一条盘起的青龙,雕工精妙,栩栩如生。 盘起的青龙中间还有一个“一”字,却是用血玛瑙雕刻而成,然后,再镶嵌在盘龙玉雕中。 “蛮夷不识教化,竟然敢以青龙自居,真是罪不可赦”魏文常怒道。 在道教神话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称四大神兽,又称之为天地四相,居天地四极之地守护诸天万界。 如此神话中的神物,而且,龙可是皇帝的象征,岂能让蛮夷之人糟蹋 赵无敌心中思忖,无论是天还是青龙,这都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组织,呵呵,看来此三千代并非彼三千代,不用担心有小鬼缠身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就没有人知道木牌到底代表着什么既然如此,也就不费那个力气了,秦怀玉摆摆手,道:“武攸暨责二十军棍,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暂且寄下,待战后再行。 夜已深了,明天还要应付突厥人攻城,都散了吧” 天确实不早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公鸡都要打鸣了。 出了大将军节帐,来到了院中,薛纳却拉着赵无敌低声道:“小子,你为啥要帮武攸暨说话你知不知道家父” 赵无敌却不让他说下去,劝道:“薛将军,小子不想知道你们的恩怨,只知道你薛将军是一条汉子,令尊薛老将军也是小子极为敬佩的人。不过,小子还是要劝你一句,武攸暨,你惹不起。为了你们老薛家,还是忘了吧” “某何尝不知道只是心有不甘,哎”薛纳喟然长叹,走进夜色之中,身后留下一地的萧索和落寞。: 第85章云州 天,一连阴郁了数日,北风凛冽,刮去了最后的一丝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昨日,一场初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如絮飘落,倏然之间,大地白茫茫一片。 直到今晨,方才停止,而地面的积雪足有五六寸厚,举目四顾,四野茫茫,银装素裹,看不到一丝杂色。 而天却晴了,苍云退去,天幕悠远,只有一轮红日高悬,将如金的暖意泼洒人世间。 云州,大都督府,庭院深深,不知几重,入眼处,飞檐斗拱,鳞次栉比,林木掩映,难窥其全貌。 此刻,前院花厅之中,门窗禁闭,重帘低垂,将室外的寒气与冷风全都隔断,而厅中却明烛高照,炭火赤红,温暖如春。 一炉檀香,薄烟袅袅,如雾如梦,让人不知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年 此刻,大都督正在与云州地方官员、士绅代表以及军中诸将宴饮,可谓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左边一排俱都是峨冠博带、宽袍大袖,而右手侧则是盔缨鲜明、甲胄森森,文左武右,倒也是各有风采。 高居首席的是一位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只见此人五短身材,却顶着一颗大脑袋,显得很不相称,也很滑稽。 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眉断两截,眼小如豆,蒜头鼻子,阔口黄牙,五官之间隐隐露着一股煞气。 相对于衣冠整洁的文官、甲胄鲜明的武将,此人的着装打扮却极为随意,显得极为粗俗和无礼。 他头上只随意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根青玉簪,身着一袭敞领深绯蜀锦燕居服,上绣着几朵碗口大的牡丹花,从敞开的衣领间露出大片的胸毛,时不时还拿肥嘟嘟的手挠几下。 此人就是此间的主人,幽国公、右玉矜卫大将军、云州大都督,领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武懿宗,他和武攸暨一样,都是武后的娘家侄子,奉武后之命打进军中掌控兵权,好为武后登基称帝保驾护航。 武后曾赞誉武懿宗是武氏诸子中最知兵的一个,因此对他寄予厚望,让他统领十二万大军坐镇云州,抵御突厥,扼守大唐北方门户。 武懿宗断眉微蹙,眯起眼睛,如豆的缝隙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扫视了一圈,寒声道:“程伯献何在” 大都督府长史时风躬身道:“回大都督,云麾将军说要巡视城防,以防突厥人偷袭,不能来参加大都督的宴饮。” “哼无稽之谈,一派胡言”武懿宗冷哼一声,目光更加凌厉,语气森然:“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哪来的突厥人程伯献这个匹夫莫非是欺本帅不知兵不识抬举的东西。” “大都督所言极是,大雪封路,人马难行,莫非突厥人肋生双翅飞过茫茫雪原乎”云州刺史崔大用摇头晃脑,大拍马屁。 “是极是极程伯献那个杀才,不过是瓦岗寨一马贼之孙,懂个屁的兵法。”中郎将李冰是武懿宗的死忠,也是他的第一狗腿子,为了讨好主子,立马大骂程伯献,就连程咬金都没有放过。 程伯献,大唐开国功臣卢国公程咬金的孙子,广平郡公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 武懿宗是云州大都督,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总领云州十二万兵马,而程伯献是右玉矜卫将军,燕云路行军副总管,算是云州的第二号人物,武懿宗的副将。 不过,这两人之间可不怎么对头,老程家是大唐老牌勋贵,从程咬金开始都是混军伍的,怎么会看得上武懿宗这样的“裙带将军” 程伯献看不起武懿宗,但却在云州孤掌难鸣,无论是云州地方官员,还是军中将领,全都去抱武懿宗的大腿了。 因为武后如今可是大权独揽,可怜的皇帝形同虚设,而武氏族人一个个身居高位,混得风生水起,朝堂局势已经明了,这时候谁敢得罪武懿宗 “程伯献,匹夫也,怎及得上大都督之万一” “大都督熟读兵法,精通韬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堪称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 “我等为大都督贺” 众人马屁滚滚,捧杯而起,齐声恭贺大唐诞生一位新的军神。 “哈哈哈,诸君饮胜”武懿宗大笑,举杯相邀,然后,一仰大脑袋,将杯中琥珀似的美酒倒进口中。 “来人啊,奏乐,歌舞助兴”武懿宗眨巴着小眼睛,吩咐下去。 随着乐声响起,一群年轻貌美的舞娘仅着轻纱,赤着天足,翩然起舞,秀色可餐。 武懿宗眯着小眼睛,又干了十来杯,酒气上涌,浑身燥热,再也忍耐不住,摔了银杯,一头窜进舞娘之间,摇头、耸肩、摆手、扭臀,就如同一头猪混进了花丛倒了一片。 大都督府中高朋满座,春色无比,沉溺于美酒于娇娥之中的云州文武,哪里知道一次天大的危机已近在眼前 云州城东北方向,约百里左右,白登山,茫茫白雪之中,连营十里,旌旗如林。 东突厥大可汗默啜亲帅控弦之士十万,于昨日薄暮时分冒着漫天风雪抵达此地,安营扎寨,并派出斥候探查云州动静。 斥候已经回报,云州城一片平静,就连城门都依然洞开,并没有加强戒备的迹象。 默啜大可汗下令,各部以万骑为单位,由万骑长带领组成十个骑兵冲锋队开赴云州,离城二十里开始极速冲锋,务必一鼓而下,会猎云州。 午后,大都督府的宴饮还在继续,烛光摇曳,杯盘狼藉,众人俱都衣衫不整,大汗淋漓,怀抱着妖艳而妩媚的舞娘上下其手,喘息声不绝于耳。 云州城北门城楼中,满脸虬髯的程伯献刚刚巡视完城防,在此暂歇。 “咳咳咳”满脸疲惫的程伯献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良久,方才平息。 “将军,您受了风寒,可不能再吹风了,还是回府让郎中给看看吧”亲随王凯劝道。 “还是等等吧。”程伯献缓声道。 “将军,如今这时节,道路难行,突厥人应该不会犯边了。”王凯看了看四野白茫茫一片,摇摇头说道。 程伯献深吸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本将近日总是心神不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哎,但愿我是多想了。”: 第86章醉生梦死 一轮红日孤悬于天幕之上,给这冰天雪地中添加了一丝暖意。 程伯献喘息方定,见亲随王凯似不以为然的眼神,不由得自嘲一笑,道:“你还别不信,想当年阴山之战前夕,本将心中就是这种感觉,心中惶惶,不可终日,结果没几天,突厥人就大举进攻,造成了我大唐近数十年来最大的惨败。” 突然,大地震动,隆隆声由远及近,四野的雪光都在晃动,如同水面一般起了波澜。 “不好,有大量骑兵自北方而来,敌袭“程伯献侧耳一听,瞬间脸色大变,马蹄声隆隆自北而来,除了突厥人还会是谁 他久经沙场,打过无数次硬仗,虽敌情紧迫却处惊不乱,立刻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快关闭城门,鸣号城防军上城,按照各自序列备战 王凯,你立刻飞马前去大都督府,告之突厥人大举来袭,请大都督调兵迎战” 他只是副将,权利有限,能指挥城防军就算是不错了,要想调动城中十二万大军迎战突厥人,只有大都督武懿宗才能办到。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传遍了云州城每一个角落,人们看看天上的红日,再看看屋檐下长长的冰溜子,不明所以。 今年的云州并没有战事,就连突厥人打草谷都没有发生,将士们无所事事,城中的居民安居乐业,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溢。 在一片平静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城中守军、居民和商人,还有云州官员都很庆幸,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年。 一年的安逸生活,让他们都失去了警惕心,似乎忘记了北边的草原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突厥。 号角声响起,人们却没有该有的反应,反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以为是边军闲得无聊又要搞什么演练。 大都督府门口,几个卫士拢着两手,将马槊抱在怀里,往墙上一靠,在暖洋洋的阳光中昏昏欲睡。 既然是大都督府的门卫,不可能全都跑去晒太阳,总要留下一个站在门口装装样子。 于是,一名年轻的卫士被大家一致推举出来,做这个样子货。 他看着别人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还能眯着眼睛打个盹,立马心里不平衡了,耳听号角声响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立马冲其他人大喊:“突厥人杀来了突厥人杀来了” “突厥人来了在哪在哪” “大家伙快抄家伙,干特奶奶的” “突厥人打来了快跑” 几个卫士被惊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大喊大叫,四处张望,继而乱窜,手中的马槊都拿捏不住,纷纷坠地。 “哈哈哈哈瞧你们那熊样,哈哈咳咳”年轻卫士大笑,结果笑岔气了,不停咳嗽。 “你个混小子,真特娘的操蛋” “这种事情能说着玩吗让大都督听见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老子打不死你” 几个被作弄的卫士忿忿不已,恼羞成怒,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追打这个罪魁祸首。 就在此时,一匹马飞奔而至,在大都督府的台阶前方才勉强停下,差点把几个卫士撞趴下。 “大胆,什么人敢冲击大都督府”一个年老卫士恼了,厉声呵斥。 他心中极为不爽,刚刚被混小子捉弄一番,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差点给一匹奔马撞死,特奶奶的,怎么是个人都欺负老子 “某是右玉矜卫程伯献将军的亲随,奉程将军令,有紧急军情面禀大都督。”王凯急忙说道。 “你有啥军情莫非是突厥人来了”老卫士以马槊指着王凯,并没有让路的打算。 “你们既然都知道突厥人打来了,还不快去禀报大都督”王凯声色俱厉的道。 “突厥人来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又来一个混蛋,你就不能换一个契丹人,吐蕃人,大食人说啥不好,偏偏跟这个混小子学”老卫士指着王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都捧腹大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王凯。 “怎么回事不知道大都督在宴饮吗一个个吵吵闹闹的,是不是皮痒痒了”从门中走出一人,个子不高,却身材魁梧,做校尉打扮。 “唐校尉,这个人说突厥人打来了,要见大都督。”老卫士叉手行军礼,敛容答道。 那名姓唐的校尉眯着眼睛看向王凯,并侧耳倾听着苍凉的号角声,问道:“你是程将军的人” 这人是个校尉,在云州军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经常带领一团卫士随武懿宗四处巡视,对王凯有点印象。 “校尉,某正是程将军亲随王凯,受程将军令前来向大都督禀报军情。突厥人来势汹汹,离城已不远了”王凯说得很快,时间紧迫,耽搁不起,再磨蹭下去,突厥人都要攻城了。 唐校尉倒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听王凯这么一说,再和号角声已比对,心中有了分寸,对王凯说道:“你等着,某去禀报大都督。” 王凯只是一个亲随,哪有那么容易面见大都督 唐校尉脚步匆匆,穿过园中小径,来到花厅都等不及通报,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花厅中一片狼藉,各种喘息和娇吟声此起彼伏,入眼处白花花一片,如同肉市,不堪入目。 武懿宗正雌伏于地,一名美艳舞娘坐在他身上恣意扭动,两条白嫩的胳膊上下舞动,前面那一对高耸晃得人眼花缭乱。 还有一名舞娘坐在一旁,含着美酒,俯身以口相渡,把武懿宗乐得嗷嗷叫唤,兴奋莫名。 唐校尉一咬牙,硬着头皮从酒池肉林中穿行而过,来到武懿宗面前,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大都督,大都督” 武懿宗正在等着皮杯儿,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睁开小眼睛看到那个唐校尉,顿时恼了,厉声呵斥:“你个杀才,谁让你进来的” “大都督,号角声响遍全城,程伯献将军命人前来禀报,突厥大军打来了”唐校尉看着地面,目不斜视。 “嘿嘿,哦”武懿宗冷笑,继而发出一声高亢的吟唱。: 第87章云州之殇 武懿宗大叫一声,浑身抽抽,继而朝上一挺,接下来便瘫软如烂泥,大口喘气。 那个在他身上扭动的舞娘也随之高声吟唱,相互唱和,继而,眉头一皱,眸光流转,嘴角流露一抹不屑之意。 “大都督,突厥人真的打来了”唐校尉见武懿宗不以为然,颇为着急。 “打就打来了,老子都不急,你急个啥”武懿宗乜了他一眼,张着嘴大喘气。 “砰” 花厅的门被人给粗暴地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厅中这些衣衫不整的人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继而骂声四起。 只见一员大将闯了进来,因脚步太急,身上的甲叶随着走动哗啦啦直响,可就他的心情有多急迫 此人面如黑炭,浓眉大眼,颌下一蓬短髯硬如钢针,端的是一条虎背熊腰的好汉子 他冷哼一声,两眼一扫,继而迈开大步从人堆里走过,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避让,对于动作慢得直接一脚给踹到一边,嚣张至极 他来到武懿宗身边,一脚将那喂皮杯儿的舞娘给踹飞了,再一巴掌把那装模作样扭动的舞娘扇到一边,扶起武懿宗,在他耳边大声道:“大都督,突厥铁骑离城不足十里了” “啥突厥人真的来了焦虎子,你可不要吓老子。”武懿宗慌了,小眼睛瞪着那大汉。 “大都督,武懿宗,突厥人杀来了,你可要早做决断啊,早磨蹭可就来不及了”焦虎子低吼着,两手捏着拳头重重地捶在胸口。 武懿宗腾地一下跳起来,连腰带都不及系上,披散着燕居服,抓着焦虎子的胳膊,大叫:“快,快备马,快点起兵马,随本帅出城” 一听大都督要点兵出战,唐校尉立马起身,朝门外大喊:“来人,来人,伺候大都督披甲来人” 武懿宗飞起一脚踹在他臀上,把他踢倒在地,破口大骂:“杀才,蠢蛋,突厥人都杀到城外了,还披个屁的甲” 还是焦虎子最懂他的心思,替他系上腰带,并随手抓了件皮裘,也不管是谁的了,直接给他套上。 “走走走,快走,焦虎子,老子今天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武懿宗在焦虎子的保护下,抛下一屋子人,急匆匆来到马房,继而,两人骑上马奔军营而去。 武懿宗走后,留在大都督府中的文官武将从唐校尉口中得知了真相,顿时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大都督就跟走了水似的,人们哪里还在乎衣衫不整,纷纷朝大门口涌去,并因此踩伤了六名舞娘,踩死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士绅。 虽然高级将领全都去参加大都督府的宴饮,不在军营之中,但是在号角声响起之后,唐军将士们还是按照平时的要求,整装集结,等待命令。 武懿宗来到了大营,都没有下马,直接就下令全军随他出城。 将士们脖子伸了老半天都没有看到本营的主将,不禁面面相觑,但却在武懿宗再次重申军令之后,跟着他出发了。 武懿宗在焦虎子的保护下一马当先朝南城门飞奔而去,十多万大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将城中的直道都塞满。 从大都督府中扑出来的文官武将一看傻眼了,大都督这是唱的哪出突厥人自北而来,你领着大军出南门是什么意思 人们彼此相望,继而纷纷沉思,随即不断有人会心一笑,打马上前挤入大军之中,随之而去。 武将很快就跑光了,文官和士绅却不行,虽然他心中有数,但却有一大家子人,岂能孤身一人离去 他们纷纷朝家中跑,要带着家人陪大都督去痛击突厥人。 武懿宗带着大军出了云州城,一路南行,由于进入了开阔的野外,战马的速度迅速提升,十多万大军的阵型很快散了。 他身边只带着约两万骑兵绝尘而去,至于剩下的步卒,在没有将校的带领下,变成了一群散兵游勇,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好在他们还知道大都督在朝南跑,因此,虽然混乱不堪,但却保持着大方向不变。 云州城只剩下万余城防军,面对扑过来的突厥铁骑,程伯献一连派出八次信使,去追问大都督的用意。 武懿宗都跑得没影了,程伯献的信使注定是无功而返,甚至想回来都办不到。 突厥大军在离城两里地以外停下,有斥候将云州城南门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大可汗,默啜闻听之下,捧腹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大突厥 感谢天狼神,也感谢武后那个老娘们,竟然派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大都督。 传令:留下四个万骑冲锋队,以攻城车和回回炮攻城。 其余冲锋队随本大可汗追击唐军” 默啜亲帅六万铁骑绕过云州城,扑向漫山遍野的唐军,一路刀砍斧劈,碾压而过。 冲锋起来的突厥铁骑,对于失去阵型保护的唐军步卒,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毫无反抗之力。 突厥铁骑没费多大力气,就一路砍杀穿透而过,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唐军步卒毕竟有九万之巨,突厥铁骑不可能一次冲锋就将他们全都给杀光,倒下的不过三分之一,但却将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吓破了胆。 对付一群已经失去了斗志,被吓破了胆的羔羊,默啜再次分兵,留下两万铁骑收剿残敌,而他则亲帅四万铁骑继续追击武懿宗。 两万铁骑的目的不再是杀人,毕竟这些步卒都是很不错的奴隶,抢回去可以替他们放牧。 在又杀了一批人之后,近五万唐军彻底崩溃,一个个扔掉武器,朝突厥人投降了。 默啜大可汗追上了武懿宗,击溃并斩杀了一万多骑,将武懿宗在内的近八千骑俘获,逃之夭夭的不到两千人。 而在他回军云州之后,在攻城车和回回炮面前,云州城不可避免地被攻破,落入突厥人手中。 右玉矜卫将军程伯献自杀殉国,其家臣和亲兵无一人生还,以下将士战死者达九成以上,其惨烈和悲壮,就连默啜大可汗都为之动容。 一日之间,北地最大的边塞,堪称大唐帝国北方屏障的云州陷落,十二万唐军全军覆灭。 而这一切,大唐朝堂以及武后还一无所知。: 第88章心生一计 云州陷落的实在是太快,一日之间,一座坚城就被攻破,十二万大军全军覆没,简直就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默啜大可汗的十万控弦之士集结在云州城内,其兵锋已直指雁门关,威胁着李唐发家的祖地北都太原。 不过,默啜却没有冒进,他并没有被云州大捷而冲昏头脑,相对于突厥来说,大唐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物产富饶,人口众多,眼下还不是决战的好时机。 在这次出兵之前,他就和国师阿鲁不花商议好了,本次出兵的目的就是击破大唐边城,尽量消耗大唐的兵力,尽可能多的抢夺人口和物资。 人口可以作为奴隶使用,而物资可以帮助所有突厥人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既然目的已达到,那就在云州城静观其变,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去雁门关捞一把,而且,大都督府中的美酒和舞娘也让默啜很满意。 云州的陷落,神都洛阳一无所知,就连同在北地的朔方城同样也不知道。 经过一日休战,自翌日开始,一连三天,突厥人就跟疯了似的前仆后继地、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并曾有小股突厥勇士一度攻上城头,在边军浴血奋战之下,方才将他们杀光,夺回了城墙控制权。 攻城战不仅仅是在北城墙打响,其它三方城墙也遭到了攻击,伤亡越来越大,守城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城墙下遗弃的战马和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堆积在城墙之下,有些地方差不多已有一丈高,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快就可以连接到城墙之上了。 那样一来,城墙就失去了防御的作用,朔方城破变得不可避免。 胸墙被不断加高,用黄土加水浇筑,已经筑就了一道厚三尺高一丈的胸墙,以至于守军都要站在木架子上面进行防御。 突厥人再次增兵了,前后投入攻城的总兵力超过了四万,虽然先后伤亡近万人,其剩下的兵力依然是边军的数倍之多。 唐军作为守城的一方,加上对伤兵的及时救治,数日下来,伤亡仍然达到了五千多,以至于城中包括骑兵和辅兵在内,能战之兵也只剩下七千人。 在突厥人疯狂的攻击之下,秦怀玉无奈地将骑兵派上了城头,加入守城之战。 三千骑兵是秦怀玉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也朔方边军的宝贝,此时只能下马当作步卒守城,这其间的无奈和悲哀,让秦怀玉头发都全白了,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如今的朔方城,轻伤都不下城头了,因为实在是没有人了,整个边军也找不出多少完好无损的。 薛纳在同突厥勇士城头血战的时候,左腿挨了一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与敌人血战是没戏了,只能靠一张强弓时不时地偷袭一下。 就连军司马魏文常都受伤了,被流失射中臀部,让他只能趴在榻上叽叽歪歪,再也无法督战了。 随着伤兵越来越多,郎中们忙得够呛,就连沫儿都忙得脚不沾地,深更半夜都不见回来。 本来就娇小的沫儿,如今又瘦了一圈,让赵无敌心疼不已,恨不得以身相代,只好每天晚上给炖一碗参汤,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算完事。 夜幕深沉,一轮明月高悬,些许大星相伴,显得有些寂寥。 一连刮了十多天的北风终于减弱,但天却更加的冷,一股一股的寒气顺着衣服的缝隙,顺着人的毛孔,钻进人的血肉之中、骨头缝里,冻结一切。 从城头之上到城中的各条运兵道的两侧,都架起一口口大锅,随着黑油的燃烧抽起斑驳的火焰,还有那滚滚的黑烟。 赵无敌在大将军行在的门前等着沫儿,明知道沫儿还在忙碌,没这么早回来,但他宁愿在此等待,只为了能在沫儿回来的时候,给她暖一暖冰冷的手。 赵政从大将军节帐中出来,路过赵无敌的身边,见这小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禁打趣道:“赵旅帅,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无敌回身嘿嘿一笑,对于善意的打趣,他一向是无所谓的,不过,在他看到那黑烟滚滚的大锅的时候,心中一惊,那个曾经的设想又涌上心头。 而要实施那个计划,就离不开黑油,而黑油就掌握在眼前这个人手里,于是,他凑过去问道:“赵参军,你手里的黑油多吗” “黑油几百桶还是有的,这东西也只能勉强用来照明,还黑烟滚滚的,人都不敢靠近。还有就是放个火还不错,你问这干啥”赵参军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想放火。”赵无敌故作神秘地说道。 “放火烧突厥人嘁,小子,不要异想天开了,还没等你靠近,突厥人就把你射成马蜂窝了。”赵参军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不想陪这个傻小子浪费时间。 “赵参军,你别走呀,带我去看看你的黑油。”赵无敌一路跟着,不看到黑油休想把他甩掉。 他听赵参军所说,几百桶的数量上绰绰有余,不过,不知道装黑油用的是什么器具 赵参军算是让蚂蟥给咬上了,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去库房,打开了库房的门,没好气地道:“看吧看吧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有啥好看的” 库房很高大,也很宽敞,赵无敌就站在门口,借着外面的火光可以看到,地面上稀稀拉拉摆放着几百只木桶。 赵无敌看得很真切,确实是木桶,可以自由滚动的木桶,他走进去搬起一桶,掂量掂量估摸能有一百来斤。 他放下木桶,心情大好,有了这些木桶装的黑油,他的计划就已经落实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还需要再次实地考察一番。 他来到门口,情不自禁地抓住赵参军的两手,道:“赵参军,给我留下一百桶,一定要留下一百桶。”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要黑油去找大将军。”赵参军更加肯定这小子疯了,还是赶紧把他撵走为妙。 “嘿嘿,我现在就去找大将军”赵无敌不用人赶,小跑着离开了库房。: 第89章节帐定计 月光下的朔方城,有一种朦胧的美,可惜却无人欣赏。 大将军节帐之中,秦怀玉那新添的一头白发中,尽显寂寥、落寞和沧桑。 孤城不可守,眼下的朔方城在突厥小可汗的连番攻击下已岌岌可危,城墙破败,伤兵满营,随时都有可能陷落。 个人的生死已不重要,作为将门子弟,有几个人能逃脱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结局 让他不甘的是城中还有数千将士,在突厥铁骑虎视眈眈之下,逃无可逃,只能陪着他一起为朔方殉葬。 上苍啊,数千将士其身后就是数千户人家,数万老幼妇孺,闻听亲人的噩耗之后,将是怎样一副凄凉悲惨的景象 如今,城中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面前突厥人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之奈何 他枯坐在节帐之中,绞尽脑汁,终归是无济于事,而望眼欲穿却不见援兵的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赵无敌走了进来,来到案前拱手道:“秦伯伯,夜已深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老了,睡不着啊”秦怀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他坐下,心中几经挣扎之后,目光一凛,道:“无敌啊,你也该看的出来,朔方城保不住了。 到时候,带着沫儿走吧,我相信凭你的身手一定行的。 朔方城破的责任在我,你一个小小的旅帅,还是我临时认命的,朝廷还追究不到你的身上。 即便是卸甲归乡,做个农夫,一家子和和美美,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赵无敌悚然一惊,心想秦怀玉这是在交托后事了。 就连大将军都对守住朔方、击破小可汗大军失去了信心,不报任何的希望了,如此一来,朔方城破已不可避免。 三军上下,士气全无,城破不过就在旦夕之间。 老秦是个好人啊,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的退路,而是他赵无敌和沫儿,这份关爱让他很感动。 仔细想想,何止是秦怀玉,还有魏文常、赵政、薛纳在他来到大唐以后,举目无亲之下,是这些人给予他关心与爱护,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从而融入了大唐这个国度。 在城破之际,带着沫儿夺马逃出重围,他相信并不难办到。 只是,这些人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朔方城殉葬吗 要知道眼下的局势,敌众我寡,内无可战之兵,外无救援,即便是城破也是非战之过啊 想到这里,他挺直腰背,正色道:“大将军,昔年蜀汉先主刘备亲帅七十万大军兵发荆州,为关羽报仇,与东吴陆逊对峙于夷陵。 时天气炎热,三军将士不耐,先主遂移兵屯于密林之间,连营百里,声势浩大。 陆逊派人纵火,一把火烧掉蜀汉七十万大军,先主也因此役而驾崩于白帝城。” 秦怀玉凝视赵无敌,搞不懂他为什么还有闲心说这些,良久,哑然失笑道:“这是陆逊火烧连营的旧事,陈寿三国志中有记载,老夫自然知道。 小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不会就是想向老夫请教学问吧 此役之中,先主不识天时,不识地理,于酷暑季节屯营于山林之间,犯了兵家大忌,给了陆逊火烧连营的机会,败得不冤。 还有,小子,你是从哪看到先主亲帅七十万大军的还七十万,整个蜀汉才有多少人口整个魏蜀吴才有多少人口” 赵无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哂笑道:“我是从野史中看到的,今听大将军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啊,野史害人 大将军,小子之所以说起陆逊火烧连营故事,是因为小子也想放一把火。” 秦怀玉身子前倾,两手撑在书案之上,显得很感兴趣,良久,又松弛下来,失望地道:“你想火烧突厥大营 如今可是天寒地冻时节,而突厥大营又处于空旷之地,四周并无遮挡,你怎么去烧” “黑油,小子准备拿黑油去烧。”赵无敌微笑道。 秦怀玉眼睛一眯,思量半晌,摇摇头道:“黑油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好东西,不过,突厥大营四周空旷,无遮无挡,你如何能靠近乃至潜入 不妥啊不妥,即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突厥人没有值守只要你进入一箭之地,人家就能把你射成马蜂窝。” “大将军还记得小子曾与秦刚夜探突厥大营吗”赵无敌拿过一张纸,提笔画出突厥大营的位置,并画出其大营东面的坡地。 然后,他的手指在纸上指指点点,道:“大将军请看,这就是突厥大营,其草料堆场就在东面,而且,紧靠大营外侧。 而大营东面的地势却是一道高坡,只要我们把桶装黑油运到这个高坡上,根本就无需靠近,木桶会自行滚进大营之中。” 秦怀玉仔细看着那简单的图案,沉吟良久,点点头道:“有道理,突厥大营中自然不会缺少火源,总有一些木桶会撞进火堆之中。 说吧,要老夫如何做” 赵无敌看了看秦怀玉,轻笑道:“大将军以为朔方还能守住吗” “难”秦怀玉喟然长叹,凄然道:“老夫虽不甘心,但破城也就是在一两天之内了,也许明天都支撑不过。” “既然如此,大将军不妨就赌一把大的”赵无敌身子一挺,手指在纸上重重一点,满怀希冀地看着秦怀玉。 “计将安出”秦怀玉笑道。 “无它,毕其功于一役”赵无敌眸光一凛,道:“小子挑一百名手脚利索的士卒,携带一百桶黑油,于鸡鸣时分放火。 大将军令人将南门的巨石移开,并将骑兵集结起来整装待发,只待突厥大营火起,追杀残敌。 大将军,以为如何” 秦怀玉一听,眸子精光迸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继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良久,道:“待老夫与众将商议。” 赵无敌看看书案上的沙漏,已进入子时了,摇摇头道:“大将军也说过,朔方城有可能挨不过明日。 如今,已是子时时分,再召集众将商议,时间上来不及了。”: 第90章火烧连营 赵无敌深夜献计,要火烧连营,并要秦怀玉派骑兵随后追杀,一举击破小可汗忽必利的数万大军。 秦怀玉闻听此计,心中也颇为意动,对于火烧连营是认可的,成功则解了朔方城的危机,失败也不过是损失百八十人而已。 不过,移开封堵城门的巨石,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火烧连营失败,突厥铁骑倾巢而出前来攻城,那样一来城门大开的朔方拿什么去抵挡 赵无敌对此也能理解,毕竟兹事体大,牵扯到朔方城的生死存亡,要秦怀玉一言而决,也不现实。 不过,眼下已是子时时分,时间可不等人,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拱手道:“大将军,请拨给我一百人,我带着他们去放火,时间大约在鸡鸣时分。 至于派不派骑兵追击,您再慢慢商量吧” “好,你我分头行事,一切小心,事不可为,不必勉强。”秦怀玉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一切以安全回城为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接着又叹道:“无敌啊,并非老夫不愿冒险,而是不能。 老夫身系朔方上万军民的身家性命,不敢弄险啊 不过,老夫会尽力说服众将,不让你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赵无敌告别了秦怀玉,在秦大山的协助下,就从防卫大将军行在的一团人马中挑人,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最后只挑了八十一人。 他带着这八十一人依然是像上次一样进行了伪装,就连黑油桶外面都包裹了白布,然后每人扛一桶黑油顺着城墙翻出了朔方城。 今夜有月色,走夜路倒是方便了很多,不过,这也增加了暴露的几率。 为了避免被突厥人发现,赵无敌带着他们一路朝东边摸索前进,估摸着已离朔方城能有七八里地,再折向北边。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就在突厥大营的东边,相距却有六七里地,而且,此地正是坡顶,他们匍匐在地,正好可以借助坡顶掩藏身形。 赵无敌来自几百年以后,又是世家子,倒也没有时下唐人的雀蒙症,虽然是在夜间,但却借助突厥大营的火光,准确地找到了草料堆场的位置。 他仔细观察突厥草料堆场和己方隐藏的位置,还有这道坡面的坡度以及地面冰层的平整度,简直就是把火炮校准原理给搬过来了。 仔细确定以后,他让这八十一人在坡顶后面一字排开,等待着鸡鸣时分的来临。 不过,这里没有沙漏,也不可能有公鸡给你打鸣,只能根据天上月亮移动的位置来进行估测。 赵无敌看看月亮,估摸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于是让所有人就地隐藏,不准冒头,不准说话。 今夜月色如水,和地面的雪光交相辉映,不利于隐藏身形,虽然他们位居坡顶之上,但却相距突厥大营六七里远,黑油桶能不能顺利滚进草料堆场,实在是没有把握。 而且,北风渐止,也不利于火势的蔓延,难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席卷整个营地。 赵无敌想起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不由得哑然失笑,那毕竟是一个传说,当不得真的。 明月渐渐西斜,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忽然,一片乌云将月亮掩去,天地间一片黑暗。 真是天助我也 赵无敌大喜,命令所有人扛起油桶,放轻脚步朝突厥大营摸去。 离突厥大营约两里开外,赵无敌示意所有人停下,并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将黑油桶摆在地面冰层之上,并调整好方位,接着,控制好力度一推 八十二只黑油桶借助人的推力,在平滑的冰层上面滚动。 水往低处流,黑油桶也不例外,在外力的作用下,顺着坡面自上而下滚动,速度越看越快。 此地的坡面很陡,大约和攻城车差不多,黑油桶一旦启动,就再也停不下来,而且,即便是中途遇到些许凸起物,稍稍改动一下方向,最终依然是不屈不挠地滚向草料堆场。 起风了,而且,还是破天荒地东风,风力越来越强劲,吹得突厥大营中的旗幡剧烈摇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乌云遮月,忽起东风,莫非上苍知道我心中所想,特意相助 感谢上苍垂怜 赵无敌在心中虔诚地拜谢了上苍,也拜谢了冥冥中的诸天神佛。 由于风力强劲,以至于黑油桶滚动发出的声音都被掩去,看守草料堆场的突厥人纷纷转身,以背对着风,并寻找避风的地方。 就在赵无敌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的时候,八十二只黑油桶不负众望地先后滚进突厥大营,滚进草料堆场之中。 一只黑油桶滚到一堆篝火边,却在一尺外停下,让赵无敌大为可惜,恨不得立刻杀进突厥大营之中。 一个突厥人将弯刀抱在怀里,拢着两手踱到黑油桶前,看来看去,小声嘀咕:“莫非是葡萄酿还是三勒浆管它是啥,拿刀子扎开本就知道了” 这个突厥人倒是一个实心眼的,拿着弯刀一下子就扎进木桶,再把刀子一拔,从缺口中咕嘟咕嘟咕嘟冒出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酒黑乎乎的,黏不拉几,气味太难闻了”突厥人把鼻子凑到刀尖上使劲嗅,立马愁眉苦脸,十分的嫌弃。 黑油从木桶的破口中溢出,顺着地面流淌,渐渐地接触到篝火 呼啦一下,燃起一条火线,逼向黑油桶,接着,“砰”的一声,黑油桶爆炸了,火光冲天而起,被风一吹,泼洒得到处都是。 “啊”那个突厥人顿时成了一个活人,扔掉弯刀,手舞足蹈,到处乱窜。 火借风势力,风吹火势,大火瞬间弥漫开来,席卷整个草料堆场。 “砰砰砰” 草料堆场里不断发生爆炸,在强劲的东风助推之下,火头抽起多高,烧红了夜空。 大火不断朝西蔓延,突厥人的毡包一片片被大火吞噬,睡梦中的突厥人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魂飞魄散。 马群惊了,在大火逼近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战马纷纷挣断缰绳,四处逃逸。 无人指挥的奔马哪里管毡包里有没有人,直接呼啸而过,马蹄下有多了无数的冤魂。 大火吞噬,加上马踏连营,突厥人死伤无数。: 第91章抓大鱼 草料堆场已经成了火的海洋,此时,反而成了一道最安全的防护,对于赵无敌他们来说,已经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了。 大火已燃起,火烧连营,再也无法扑灭,赵无敌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地站起身来,尽情欣赏战果。 他们纷纷抽出长刀,在火光的掩映下摆出一个防御阵型,以防备狗急跳墙的突厥人。 突厥大营连绵十里,哪怕是火势再大,也不可能同一时间烧遍十里之地,离得远的营地还是来得及逃跑的。 不过马群受惊了,已经马踏连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有马,他们也只能先跑到大营之外,以躲避熊熊的烈火,至于下一步该干什么却一片茫然。 而且,大火无情,瞬息即至,他们就连盖在身上的皮袄都来不及穿上,大多紧着贴身的衣服,又如何度过这寒冷的夜。 最要命的是,一股衣甲鲜明的骑兵,约摸有三千骑,从朔方城呼啸而来,对这些衣衫不整,甚至手无寸铁的突厥人进行血腥屠杀。 数十骑直奔赵无敌而来,隔着老远就听见武攸暨的声音:“赵旅帅,赵兄弟” 赵无敌挥手示意身边的士卒让开,只见武攸暨一马当先而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赵兄弟此番可是立下了盖世功勋,让某佩服又羡慕。 某给你带来了一匹好马,赵旅帅可有兴趣和某一起去追杀残敌” “好,某正有此意”赵无敌也不客气,如此大的阵势,老是躲在这看热闹确实憋得慌,于是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冲那八十一名放火的士卒吩咐道:“尔等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自由行动。” 如何,他打马随着武攸暨等人朝北而去。 东有大火阻隔,南边是朔方城,残敌能走的方向无非是西和北两个方向。 武攸暨不但给他准备了战马,还准备了一条马槊,这会儿又扔给来一张硬弓,道:“某再送你一张好弓,三石力,不知是否合用” 赵无敌接过硬弓,双手一用力,弓开如满月,赞道:“好弓,多谢武将军” 他前几日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精进了一大步,正愁自己那张唐军标配的一石弓太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硬弓,武攸暨此举不啻于雪中送炭。 秦怀玉也算是拼命了,不顾魏文常等人的劝阻,带伤上阵,亲帅三千骑兵由西边追杀残敌。 此战的目的就是杀敌,唐军只有三千骑兵,没有人手去收缴俘虏,除非是小可汗那样的大鱼,否则,还是杀了省事。 突厥人还是有一部分人捞到了战马,不过,好多都来不及系上马鞍,就那么衣衫不整地骑着无鞍马,慌不择路地逃窜。 赵无敌等人人数不多,只有五六十骑,不过,全都是骁勇善战之辈,除了赵无敌和武攸暨,只剩下的都是武攸暨的亲兵,还有几名武攸暨的私人护卫。 武攸暨既然来到朔方边城,自然从家中带了几名高手,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又不缺钱财,还怕找不到绿林中的好手效劳 “武将军,如今大将军亲帅三千骑兵绞杀残敌,我们就没必要去凑热闹了,不如稍微远离战场,说不定还能截杀大鱼。”赵无敌提议道。 “好,就以赵兄弟所言,我们去抓大鱼。”武攸暨点点头,接受了赵无敌的建议。 他们顺着突厥大营的东侧,越过火场朝北面而去,一路上顺手将碰到的倒霉鬼给解决了。 一路打马飞奔,大约北行十来里地,前方已没有人声,他们圈过马头,面对燃烧的突厥大营,等待着大鱼进网。 大火染红了夜空,远远望去,绵延十里的火海,颇为壮观。 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抹晨曦,夜色即将隐退,黎明快要到来。 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阵型却很乱,马蹄声也不齐整,不过,看上去人数却不少,粗略估计能有两百人左右。 这些人虽然阵型凌乱,但却乱而不散,似乎在保护着中间的某人。 这里面有大鱼,这是赵无敌的第一念头,他和武攸暨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眼中尽是了然之意,接着哈哈大笑,非常得意。 武攸暨将马槊高举,大吼一声:“杀” 五十多骑纵马举槊迎上来人,对方见有人拦截,发一声喊,并兵分两路。 一百多骑呼啦一下迎上武攸暨等人,而另有二十来骑却拥着一人拔转马头朝西北逃窜。 “武将军,这些人交给你了,某去追那条大鱼。”赵无敌给武攸暨撂下一句话,随即拔马画了一个弧线,让过敌骑,追杀那些逃窜的人。 “小子,你可真不讲义气。武刚,你指挥迎敌,武强,你带五个人随本将军来。”武攸暨笑骂了一句,接着也做出分兵。 武攸暨此举倒也不是为了抢功,而是不放心让赵无敌一人追杀二十多敌骑,要知道在朔方城中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家伙,可不能让他有啥闪失。 赵无敌纵马追击,稍微一看对方的阵型以及穿着打扮,不难分辨出谁是大鱼。 一群衣衫不整的乞索儿中间,一个穿着熊皮大氅的人格外显眼,而其胯下的战马也不是凡物,这人不是大鱼还能是谁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对于这句话,赵无敌一直是坚决执行的,不过,这一次他要略做改动。 先擒王是肯定的,不过,那匹马还是不能射,免得被人骂成是暴殄天物。 他在飞奔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弓弦一响,箭似流星,正中那人的右背。 三石弓从数十丈外射出的一箭,其力道何其强劲,箭自后背入,又从前胸穿出,那人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不过,令赵无敌觉得奇怪的是,那条大鱼落马之后,其它突厥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飞奔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突厥人的等级观念比起大唐还要森严,怎么可能对大人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自己逃命 大人物死了,作为亲卫的这些人逃回突厥,大可汗能放过他们 这不可能,太不正常了: 第92章网到一条大鱼 赵无敌弯弓搭箭,一箭射落身穿熊皮大氅的敌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二十多骑突厥人依然打马飞奔,对落马的大人物不管不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攸暨追上来了,见他射落敌酋,大声喝彩:“好箭法恭喜赵旅帅斩落敌酋,至于那些小鱼小虾,跑了就跑了吧” “呵呵,武将军,你我都看走眼了。突厥人也知道玩起偷天换日了,嘿嘿,大鱼就在那群小鱼小虾里。”赵无敌笑着一指那群逃跑的突厥人,道:“看我射下真正的大鱼。” 说话间,他再次弯弓搭箭,射出一只破甲锥,直指一名衣衫不整的突厥人。 这一次他没有射人,而是射马,一箭射倒奔马,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果然,此人落马之后,那些突厥人纷纷勒住胯下战马,围着了那个人,并有几人下马,将那人扶起来,将他扶上另一匹战马。 “哈哈哈还想跑门都没有”赵无敌大喝一声,战马逼近。 武攸暨一看,马槊一指带着六个手下紧随其后。 突厥人将首领扶上马,只有四五人拥着他逃逸,剩下的十多人,包括那名让出战马的家伙,一起嗷嗷叫着扑过来,意图拦住赵无敌他们。 “找死杀”赵无敌将三石弓挂在马鞍上,手持马槊打马飞奔直冲敌阵。 想当年,俺家老祖宗赵子龙在曹操百十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地。 就凭尔等十来个乌合之辈,在某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耳 他高举马槊杀入敌阵,一条马槊指东打西,以快打慢,所到之处,突厥人纷纷落马,被他一连挑了八人,纵马而过。 剩下的几个人已经丧胆,哪里够武攸暨等七人杀的,一人一个,就看不到一个活的突厥人,只有无主的战马彷徨不去,还在拿鼻子闻着主人的尸体。 赵无敌依然是一箭射杀那突厥敌酋的坐骑,趁他们慌乱的时候,已经逼近他们的身边,让他们再也没有换马的时间。 一个突厥骑士伸手将首领拉上马背,两人共骑一匹战马,却没有逃走,可能他们也知道对方有射雕手,战马再快又逃不过箭的速度。 包括敌酋在内,一共是五人四骑,手中只有弯刀,其他三人上前迎向了赵无敌。 赵无敌持马槊一点弯刀的侧面,顺势一抖,马槊寒光闪闪的锋刃如银蛇吐信一般刺进此人的咽喉。 马槊却没有停下,锋刃一抽一抖,画了个诡异的弧线,贴着另一名突厥骑士的弯刀点中他的手腕。 突厥骑士手腕的经脉被挑断,再也无力抓着弯刀,就在弯刀坠落的时候,他的心口一疼,随着一道寒光闪起,一股血箭飙射而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被刺破咽喉的骑士的尸体,方才落马。 赵无敌此时已越过三骑,直面那敌酋,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马槊倒转,锋刃朝后,刺中另一名骑士的后心。 倏然之间,连杀三名突厥骑士,那剩下的最后一名骑士手持狼牙棒,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迎头扑向赵无敌。 狼牙棒势大力沉,又是借助腾空而起的扑杀之势,自然不适合力敌。 赵无敌马槊朝前一探,却没有和狼牙棒直接碰撞,而是擦着狼牙棒越过约一尺距离,接着,马槊一阵诡异的颤动,搭在狼牙棒的侧面。 马槊的锋刃寒光一闪,一带一抹,狼牙棒改变了方向,带着那名骑士不由自主地偏离了赵无敌,从他外侧五尺开外飞过。 寒光一闪,马槊脱手飞出,将那名骑士钉在地上。 赵无敌抽刀在手,指向那名敌酋,斥道:“你是下马投降,还是让我砍下你的脑袋” 那名突厥敌酋倒也是个人物,虽略有惊慌,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将弯刀随手扔掉,翻身下马,站在那里。 武攸暨来了,借着朦胧的晨光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大声嚷嚷:“赵兄弟,这次你可真是抓了一条大鱼了。知道这是谁吗默啜大可汗的弟弟,小可汗忽必利。 我说赵兄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某想不妒忌也不行啊” “小可汗忽必利”赵无敌也没有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把他给逮到了。 “我是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现在,我要见你们的秦怀玉大将军。”忽必利不亢不卑地道。 他是贵族中的贵族,是默啜大可汗的亲弟弟,在突厥算是二号人物,拥有自己的部落,帐下控弦之士数万,就是做了俘虏也要享受相应的待遇。 不过,想起自己的数万控弦之士,他的心中充满了苦涩,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把火把他的控弦之士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是回到突厥,一个没有控弦之士拥戴的部落之主,还有什么资格做小可汗 突厥和大唐不一样,从不遵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是由无数部落组成的联盟。 这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部落首领汇集在一起,开口就是你的部落有多少勇士,也就是有多少控弦之士,而不是有多少牛羊,亦或是你是谁的兄弟、谁的儿子。 没有控弦之士,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在突厥你屁都不是,就算是大可汗也不例外。 在突厥这个地方,大可汗肯定是帐下控弦之士最多、战斗力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从不例外。 除非你是国师阿鲁不花,没有自己的部落,仅仅是凭借一张嘴,把自己忽悠成突厥的名义上第三、实际上第二人物。 武攸暨思量一下,在马上微微探身,低声对赵无敌说道:“这个人很有用,其利用价值对于朝廷来说,也许并不低于当年的颉利可汗。” 武攸暨也是世家子,虽然幼年时期在岭南过着乞索儿般的日子,但却并没有影响他的政治眼光。 他还真怕赵无敌一刀把忽必利给杀了,这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手,做事喜欢天马行空出人意料之料的家伙,万一哪根筋不对,一刀下去,人头落地,那可就太糟蹋这个战利品了。 “哈哈哈武将军,那匹马归我,这个人就归你了”赵无敌斜睨忽必利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 第93章一个承诺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文人做学问的态度,而武攸暨如今却在赵无敌身上见识到了,这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生擒突厥小可汗是多么大的功劳,可以说是仅次于灭国之功,就这样让给我你逗我玩呢 武攸暨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心中五味杂陈,挣扎得厉害。 赵无敌低声说道:“武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他不等武攸暨答应,便拨马走向一边,约摸走了十来丈距离,便停下来等着武攸暨。 他知道武攸暨对他的提议早就心中意动,不怕他不过来。 果然,武攸暨吩咐手下看住忽必利,便跟了过来,四处打量见四处无人,方才说道:“赵兄弟,你果真要把这个泼天大功让给某” “不错”赵无敌点点头,很肯定地给了他答复。 武攸暨沉吟了一会,正色道:“赵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某绝不讨价还价。” 武攸暨的出价还是很有诚意的,不讨价还价,只要你提出的,我都答应。 这就是一份无底线的承诺,确实很难得,尤其是对于武后的侄子,还是一个很看重的侄子,凭借这份承诺,赵无敌立马可以成为人上人。 做一个金珠满堂、良田万顷的富翁,还是做一个身穿绯袍、立于朝堂之上的京官,亦或是做个统兵一方的大将 这些对于武攸暨、亦或是其幕后的武后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些都不是赵无敌想要的。 赵无敌的想法很简单,之所以如此选择,只是为了得到一份平安,不仅仅为了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 这是一个极度混乱也极度危险的时代,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混吃等死都是一种奢望,哪怕是贵为李唐王室的凤子龙孙,在酷吏的眼中不觉得比狗更高贵。 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老父、窈娘沫儿和妹妹鸢儿,为了他们有一个幸福的生活,不再被贫穷所困扰,不再被邻里所看轻,他无法逃避,没得选择。 他已在官场,无论你官职大小,在这个混乱的大世里,什么洁身自好独善其身都是屁话。 既然武氏天下已经势不可挡,何不与武氏中人示好,何况眼前这个武氏中人还是一个秉性很不错的人。 至于武氏掌权,武后登基称帝,对于赵无敌来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来自大明王朝,本来就不是大唐子民,对李唐王室可没有啥感情。 而且,根据史书记载,武周朝还算是一个强大的王朝,武则天也算是一位伟大的帝王,至少要比她那两个混蛋的儿子要强得多。 大唐帝国的衰败并非是武周时代,而是从李隆基抢了儿媳杨玉环开始,直到发生了安史之乱,才导致大唐帝国的末路。 因此,对于武攸暨的承诺,赵无敌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他淡然一笑,缓缓开口:“武将军,某乃扬州一府军之子,今年才十七岁,就在数日之前还是一个斥候小卒。 突厥铁骑来袭的消息是某探到的,刚柔堡是某献出来的,以冰筑城是某献计的,火烧突厥大营也是某干的。 武将军,你不觉得某的功劳太多了也太大了吗你说朝廷该如何奖赏一个十七岁的府军小卒” “这”武攸暨哑口无言,还真是无言以对。 赵无敌所说的这些事,他都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搁在任何人身上换一个加官进爵是毫无问题的。 只是这么多功劳,还是在短短数日之间取得的,搁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身上,还真不一定就是好事。 “武将军,我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要高官厚禄,只需要你的一个承诺。”赵无敌见武攸暨思来想去,干脆把话挑明了。 “赵兄弟,请说。”武攸暨也不想猜了,既然接受人家的泼天大功,付出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人家的要求过份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很简单,武将军,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遇到麻烦,请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他们,保他们一个平安。”赵无敌目视武攸暨,眼神清明,缓缓开口说道。 武攸暨一愣,心想:“就这些” 不过,他随即想到眼下大唐朝堂的局势,武后那些喜怒无常的旨意,来俊臣等酷吏制造的血雨腥风,还有那些李唐宗室以及朝中官员的下场 他不禁喟然长叹,如今之天下,想平平安安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朝赵无敌拱手道:“赵兄弟,不瞒你说,眼下某需要这份功劳,大恩不言谢了 某武攸暨在此对天发誓,只要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伤害赵兄弟、伤害你的家人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之” “多谢武将军”赵无敌在马背上躬身道。 “赵兄弟,不知家中尚有何人”武攸暨微笑道。 “家中尚有老父,一位妹妹,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娘子。”赵无敌答道。 武攸暨眉头一挑,一愣,继而会心一笑,道:“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娘子明白,明白,这也没什么。” 赵无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可不是有意欺骗沫儿的,对此没有一点负罪感。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大亮了,而那诡异的东风也已经停息,除了一片狼藉的突厥大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秦怀玉的三千骑兵一番屠杀,除了少量的漏网之鱼,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突厥人。 赵无敌和武攸暨二人,也带着战利品和秦怀玉回合在一起。 武攸暨损失了一半亲兵,斩敌首两百级,并“俘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算是昨夜最大的赢家。 至于赵无敌,则把忽必利的坐骑收为己用,从此,这匹浑身青翠如玉的高头大马收入囊中,变成他的坐骑。 那可是一匹真正的宝马良驹,乃是从极北之地捕获的寒血马,还是一群野马群中的马王。 可惜这匹马不是白色毛发,否则,“白马银枪小赵子龙”,嘿嘿,想想都美得不行: 第94章战利品啊战利品 十里连营,一片狼藉。 火势已渐渐平息,整个大营能烧的差不多都烧光了,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灰烬并不平整,波澜起伏间是一具具没有烧透的尸体,有突厥人的,有有战马的,俱都散发着熟肉的香味。 火借风势,飞灰也被风绞起,随风而去,一直散落到西方数里,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黑雪。 三千装备齐整的朔方铁骑,带着复仇的怒火扑杀突厥的残兵败将,血屠数十里,铁蹄所过之处遗尸遍地。 秦怀玉已经下达了停止追杀突厥人的命令,除了少数早就逃之夭夭的漏网之鱼,方圆数十里内估计也找不到活着的突厥人。 即便是还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能够逃过唐军的追杀,没有食物填饱肚子,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要想穿越茫茫雪原逃出生天,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几乎就是奇迹。 既然是奇迹,那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可以为人们增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伤大雅,又何必做那焚琴煮鹤的恶人 三千骑兵虽然不再追杀突厥人,但却依然扑向四面八方,没有突厥人可杀,还有突厥人遗弃的大量战马。 火烧十里连营,差不多让突厥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过,死在大火中的战马远比突厥人少得多。 因为战马没有衣服可脱,也没有被子可盖,更没有毡包抵御寒冷,而且,它们是站着睡觉,随时都准备跑路。 在第一时间感知到有变成烤肉的危险之后,立马咬断缰绳,无牵无挂地奔腾而去。 在逃命的过程中,马踏连营,呼啸而过,一路上不知踢翻了多少毡包,踩死多少突厥人,从这一点来说,它们也算是赵无敌的盟军。 战马不是野马,在它们跑出大营足够远,感知不到危机的时候,并不会继续跑去当野马。 它们已经不适应野马的生活,离不开牧人的照料,尤其是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当它们觉得安全之后,会漫无目的的溜达,寻找能够给它们提供草料的人。 大唐自开国以来,一直都缺少优良的战马,以至于骑兵战斗力不足,始终无法彻底击败北方的游牧民族,深受其扰。 眼下有数万匹战马散落四周,还是优良的突厥战马,边军将士早就红了眼,心中大骂突厥人怎么没有被大火烧光,耽误他们捞战马的时间。 此时,朔方城之战大局已定,敌军尽灭,城中的步兵只要是能走的全都跑了出来,纷纷加入打扫战场的行列。 无非就是收缴突厥人的武器、金银饰物,就连身上的皮裘都不放过。 甚至还有一些杀才不顾零星的火势,跑进大营灰烬中寻找财务,皮裘肯定是被烧为灰烬了,但是金银总烧不掉吧 即便是被火融化了,只要冷却之后还是金银,不会变成铁石。 突厥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因此也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把所有的家当全都揣在身上。 这样一来,人既然死了,所有的家当全都成了边军的战利品,看看那些杀才咧到耳根边的大嘴,就知道他们收获颇丰。 秦怀玉等人自然不可能去抢东西,他们也用不着抢,最终分配战利品的时候,大头肯定是他们的。 这是大唐军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没有写进军法和朝廷公文之中,但却一直存在,且被所有军队自觉执行。 对于这一点,即便是文官集团眼馋得不行,但却不敢反对,只能咬着牙默认。 这可都是人家拿命换回来的,你要是敢反对,保管你立马成为整个军方的仇人,且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挡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你读了一肚子书,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那就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弄死活该。 至于将领拿大头,也是一种规矩,才从来都没有人对此质疑和反对,全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作为将领,你要是不拿人家才不放心,如果你笑纳了,大家伙才哈哈一笑,心安理得的享用着自己的那一小份。 而这些战利品只有活人才能有份,至于战死的算你倒霉,家人只能去拿朝廷给的那一点干巴巴的抚恤。 这一点自古如此,即便是在赵无敌前世的大明,也没有任何改进。 其实,这么做也是一种无奈,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因为战还要靠活人去打,而钱财远比空乏的许诺更能激励军心。 突厥小可汗忽必利双手被绑在背后,绳头和马鞍系在一起,坐在一匹战马上,至于马的缰绳则在一名武攸暨的亲兵手中。 这已经是看在他小可汗的身份上给予的优待,否则,换一个俘虏一准将手脚绑在一起,就跟屠户绑猪差不多,再撂在马背上就好。 能让你坐在马背上,那就是最大的优待了,要是还满足叽叽歪歪的,老子拿马鞭抽你 秦怀玉看着被押解过来的忽必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六年前突厥还没有撕破脸皮反攻阴山之前,忽必利曾作为突厥使者出使大唐,路过阴山的时候,秦怀玉曾见过,还在一起喝过酒。 从昔日的使者到敌人,再到今日的俘虏,呵呵,还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哈哈哈忽必利小可汗,别来无恙啊”秦怀玉一拱手,哈哈大笑,言语之中尽是奚落和鄙视。 “还好,还好大将军,本小可汗对神都颇为思恋,早就想旧地重游了,不知大将军何时送我前去”忽必利淡然道,对秦怀玉的奚落充耳不闻,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好说好说,待本将军请到默啜之后,再让二位大小可汗兄弟同行,以免路上寂寞。”秦怀玉睨了他一眼,随即挥手吩咐:“将小可汗请进城中,好生招待,可不要委屈了贵客。” 忽必利被人带走了。 既然是被活捉,就不能杀他。哪怕你恨不得寝其骨、食其肉、饮其血,你也只能把他送到神都交给朝廷。 从现在开始,整个大唐能杀忽必利的,只有武后一人。: 第95章小可汗不如青玉奴 忽必利的马鞭所指,立马就有数万突厥铁骑呼啸而去,将面前的一切碾为齑粉。 可如今,赵无敌火烧连营十里地,数万铁骑今安在 就连小可汗忽必利本人都成了俘虏,如同一条狗似的被人提溜进朔方城中,一路之上,还挨了不少辫子。 对于鞭挞忽必利,就没有人制止,反而振振有词:他不是号称天狼神之子青狼吗狼都是野性难驯的家伙,不抽辫子不听吆喝,再说了,胡子都是皮糙肉厚的,抽几鞭子又不会死 忽必利被押解走了,秦怀玉乜了赵无敌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忽必利是何人所擒啊” 大将军倒不是对赵无敌有意见,而是他看到这小子近几天怎么老是和武家人走在一起,而且,这忽必利还是武攸暨亲兵押解回来的,里面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 秦怀玉并不像薛纳那样“仇武”,不愿意得罪老武家人,但是也不想和他们多打交道,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就好。 得罪武家人等于是给自己家族拉仇恨,招灾惹祸,赔上一大家子不划算。 不过,离得太近,容易为勋贵和士族所诟病,得不偿失,而且,心里也不踏实。 在秦怀玉的心里,他就不认为、也根本没有想过忽必利是被武攸暨擒获的。 武攸暨不过是个裙带将军,靠着武后的权利硬塞进军伍,在军伍之中属于新兵蛋子一个。 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见到他有出彩的地方,这是给雷劈醒了,还能抓住忽必利,骗鬼去吧 小可汗忽必利在大草原上,那也是一代人杰,无论是骑射之术,还是马上功夫,都不是武攸暨能对付的。 这样一来,在秦怀玉的心中,擒获忽必利的只有一个赵无敌了。 武攸暨看来骨子里有点懦弱,一见秦怀玉面无表情的模样,立马变怂了。 本来这是商量好的事情,而且,当时在场的除了赵无敌,都是他的人,只要赵无敌不说,说敢说忽必利不是他擒获的 至于忽必利根本就不用考虑,唐人还没有混到靠一个胡子作证来怀疑自己人的地步,胡子吗,都是今降明反言而无信的家伙,说话就和放屁差不多,更何况还是一个被俘虏的胡子 至于日后让武后知道了真相,那就更没有关系,这样的谎言对她统治天下有利,巴不得再多几个。 武攸暨不说话,赵无敌可不能不说话,因为秦怀玉正在冷眼顶着他。 再说了,我赵无敌可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交易成功的买卖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从不反悔的。 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信用,赵无敌只能硬着头皮无视秦怀玉的威胁,拱手道:“回大将军,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是武攸暨将军抓获的,小子亲眼所见,为了抓捕此獠,武攸暨将军损失了一半亲卫。” “哦”秦怀玉不置可否,睨了一眼武攸暨,看他有没有胆子承认。 武攸暨与赵无敌对视一眼,在赵无敌默默地鼓励下,一咬牙,道:“忽必利的确是末将带着亲卫历经一番血战,将他擒获。” “好好好武将军勇冠三军,此番立下如此大功,本帅为武将军贺” 既然赵无敌和武攸暨都这么说,秦怀玉虽然是朔方主将,也不能否认武攸暨的功劳,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不过,秦怀玉看着武攸暨身上一滴血都没有,不禁心中腹诽:“你特娘的好歹也做个样子,把头盔给扔掉,把头发给打散,再给身上抹一些血呀” 接着,他眼睛一睃赵无敌,问道:“赵旅帅,你既然是亲眼看到,那么武将军他们都在血战忽必利,以至于死伤过半,你在干啥呢袖手旁观看热闹作为军中袍泽,也太不地道了吧” “大将军,卑职这么会是那种人呢”赵无敌低头缩脖子弯腰,拱手道:“卑职赶去的时候,正逢武将军帅亲卫和突厥人血战,那可真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无比。 卑职一见大怒,立马加入战团,杀了十来个突厥人,并缴获了这匹马。 至于小可汗忽必利,那是武将军经过大战三百回合,方才将他擒获的,跟卑职没有一丝关系。” 秦怀玉骑着马来到赵无敌面前,仔细打量那匹大青马,赞道:“好一匹青玉奴,如果本帅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忽必利的坐骑。本帅有一点不明,武将军擒获了忽必利,你缴获了青玉奴,这里面可够乱得,给本帅讲讲是怎么回事” 武攸暨大战三百回合擒获忽必利,你小子血战一场擒获了忽必利的马,嘿嘿,你们俩就不能编一个有脑子的故事吗 谁料到,懦弱的武攸暨说话了:“大将军,忽必利此獠颇为狡猾,他让别人穿着熊皮大氅,骑着青玉奴,而他本人却扮做普通突厥人,企图蒙混过关。” 这可不是假话,当时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因此武攸暨说的理直气壮,倒让秦怀玉无言以对。 这件事可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赵无敌赶紧凑到秦怀玉跟前,陪着笑脸,道:“原来这马名叫青玉奴,真是好名字。常言道好马配英雄,这匹青玉奴也只有跟着大将军才不算委屈了他,大将军请骑着试试。” 秦怀玉颇为意动,作为一个武将,哪有不爱好马的 要知道在战场上,一匹好马说不定能救你一命,因此,有些杀才曾戏言:“战马比婆娘还要重要,婆娘可以休了再找,战马吗还是从一而终的好。” 这可是青玉奴,好马中的好马,据说是在极北之地捕获的野马之王,为寒血马,极为难得。 千金买马骨,嘿嘿,对于青玉奴来说,那就是无价,没法用俗物衡量。 秦怀玉在赵无敌的伺候下骑着青玉奴转了一圈,过了一把瘾,然后,又将青玉奴还给了赵无敌,叹道:“小子,别再引诱本帅,实话告诉你,本帅买不起。” “大将军,您这是骂我呢再珍贵,它也是一匹马,哪里及得上您对我还有沫儿的关爱之情小子要您的钱,那不是良心给狗吃了吗您可别推辞,这马就是您的了。”赵无敌一个劲地把缰绳朝秦怀玉手中塞,不就是一匹马吗再说了,这么好的马,老子也拿不稳。: 第96章马没卖掉 赵无敌一个劲地要把青玉奴塞给秦怀玉,生怕秦大将军不给面子,不得不大打感情牌。 这并非是赵无敌不爱好马,在大明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并拥有过不少好马,对相马之术还是有点心得的。 初见大青马,也就是青玉奴,他就认出这是一匹好马,还是马中的极品,更为难得的,这还是一匹母马,性子温驯,甚至还可以培育优良的小马。 不过,这是一个靠实力和地位过日子的时代,人一旦得到了远远超过你身份地位的宝物,很可能就是灾难。 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宝物就像是美人,人人都喜爱,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手里有好的宝物,别人爱慕、甚至是惦记一下也很正常,比如那美人走街串巷,有时还故意搔首弄姿一下,亦或是摘朵花儿、被风吹走手帕,接下来就有许多香艳故事发生了。 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别人自然而然的知难而退,否则,你没有实力,赶紧把宝物献出去,能捞点好处都是赚的,免得到时候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赔上卿卿性命。 正如秦怀玉所言,青玉奴乃是无价之宝马,满世界顶着天也就能再找个一两匹,何其珍贵 所谓如此宝物,有德者据之,我赵无敌何德何能,敢拥有如此宝物 这满大唐喜欢宝马的不知凡几,万一来俊臣要呢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开了口呢太平公主也想呢 这样一来,老子可就是里外不是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因此,他打定主意要把这烫手的青玉奴送给秦怀玉,可惜秦怀玉不接招,拍拍青玉奴,拍拍赵无敌,笑道:“小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比送啥都好。至于青玉奴 老夫已经老了,再也没有机会驰骋疆场,难得让这样的绝世名驹以后就陪着老夫在洛阳养老 小子,把腰直起来,好好的一个少年英才,怎么跟没长骨头似的 小子,你的路还很长,有些事情只有面对,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老夫看好你 且煎熬着吧” 秦怀玉说完,捧腹大笑,结果又牵动了伤口,嘴巴抽抽着大口吸冷气,看到赵无敌似乎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一巴掌就拍下去,还一个劲地念叨:“不知道尊重老人的东西,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赵无敌真憋屈,烫手的青玉奴没有送出去,又被大将军教训了一顿,还得陪着笑脸,就差说:“打的好,打得妙,再来几下才过瘾” 朔方城的危机终于被解除了,北城门的石头也早就被搬掉了,将士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地捡战利品,有捡战马的,有捡皮裘的,有捡金银酒器的 就连行动不便的伤兵们都跃跃欲试,想去捡点啥的,结果被孙郎中一顿臭骂,之后再被魏黑脸一顿训斥,一个个无精打采,如同霜打的菜。 红日当空,淡淡的金光映照着远方的白雪和近处的黑灰,对比鲜明,却很不协调。 日已当午,秦怀玉见该捡的也捡得差不多了,而且,今日全歼小可汗部数万铁骑,多日的郁闷和恶气一扫而光,接下来应该大肆庆祝一番。 这也是军中的惯例,打了打胜仗就该奖赏,加官进爵那是要上报兵部审核,转政事堂宰相们议定,再经皇帝,现在应该是武后定夺。 秦怀玉给不了官爵,但却不能不犒赏三军,怎么也得杀牛宰羊、大碗喝酒,否则,就是太抠门了,会引起兵变的。 秦怀玉看看天色,道:“都差不多了,先进城吃饭,下午让人把城门和城墙修修,今晚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杀才有肉吃有酒喝,老子就威武了”秦怀玉笑骂,打马朝城门洞而去。 赵无敌和武攸暨彼此对视一眼,一切都没得商量。 “赵兄弟,某真的不能接受青玉奴,今日已经占了你的大便宜了,再要把青玉奴牵回去,某还是人吗和那贪得无厌的豺狼有何区别”武攸暨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坚决。 “行行行武将军,啥都别说了,咱们进城。晚上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啊。不就是一匹马吗某就不信,一匹马还能把某给憋死。”赵无敌一挥手,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和武攸暨一起进城。 进城之后,两人在城中直道上拱手道别。 他们俩就不同路,武攸暨是中郎将,和薛纳一样,他得住在兵营里。 而赵无敌在城中就没有住处,暂时借住在大将军行在。 之所以说赵无敌是借住,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明,不知道属于那个建制,显得很尴尬。 他原本就是扬州折冲府一名小卒,三年一戌边,他被扬州折冲府的一名果毅都尉带到了朔方城,加入秦怀玉帐下的边军大杂烩。 随后,他们这个火很荣幸地被挑出来,成为边军斥候,驻扎在城北三十里地的哨堡。 这样一来,他虽然还是扬州折冲府的人,但却暂时不归扬州折冲府管理,直接接受大将军帐下一位校尉统领。 突厥人来袭,他们一火完蛋了,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跑回朔方城,还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被秦怀玉暂时认命为旅帅。 这么一折腾,他又离开了斥候队伍,成为扬州折冲府的一名旅帅。 不过,秦怀玉只是暂时认命,并没有得到兵部行文认可,加上又没有让他回扬州折冲府建制,成了一个无人管、手底下又没有一兵一卒的空头旅帅。 其实,说赵无敌无人管也不确切,至少秦怀玉可以管他,而且,数日来也的确是秦怀玉在管它,魏黑脸偶然敲打一下,其他人,包括薛纳那个杀才都不敢指挥他的。 一个旅帅,结果在朔方城中混得无所事事,可把三军将士们羡慕坏了。 做官不用带兵,不用处理那些琐事,不用守城,这特娘的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啊 赵无敌把武攸暨的马给还了,直接骑着青玉奴晃晃悠悠回到了大将军行在,当然是去后院,不想去见秦怀玉。 刚进后院,只见一道略显消瘦的娇小身影过来了,他眼前一亮,惊喜地叫道:“沫儿,今天怎么在家呢”: 第97章人不如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无敌可不想因为一匹马而得罪一大帮子权贵,尤其是武周朝的那些奇葩权贵。 比如“病痨鬼”武承嗣,“小心眼”武三思,还有泼皮加疯子来俊臣,史上最牛的和尚薛怀义,嫩牛吃老草的张家兄弟,公主中的公主太平 千古第一女帝不是一般的厉害,不但艳织高张,裙下雌伏一大片,就连那系石榴裙的飘带上都牵挂了一大溜狠人,随便划拉一个,都不是赵无敌这小身板能扛得住的。 不过,任凭赵无敌奸诈似鬼,卖弄口舌之巧,不论是大将军秦怀玉,还是挂在武后裙带上飘飘荡荡的武攸暨,都不为所动,严词拒绝。 嘿嘿,任你奸诈如鬼,我自岿然不动,还各有各的大道理,让你无话可说。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愤懑,外加鄙视一千遍,不过,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自酿的苦酒自己喝,如之奈何 其实,赵无敌鄙视秦怀玉和武攸暨等人,青玉奴何尝不鄙视他 人家青玉奴也就是不会说话,否则,早就喷他一脸的口水,再把他扔进茅坑里镇压一百年。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马良驹,换成谁不是当宝贝藏着掖着哄着 也就是赵无敌这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小人,当人家当成祸水,恨不得端起来就给倒进阴沟里,面对这样的主人,让青玉奴情何以堪 青玉奴仿佛洞察了赵无敌的阴谋诡计,一路上打了九九八十一个响鼻,表示它的抗议和鄙视。 一匹浑身如青玉般的高头大马,迈开四条健美的大长腿,步伐从容而高雅,轻快地踏进大将军行在。 “好马” “绝世好马” “啧啧啧如此宝马,可惜啧啧啧” 大将军行在门口和院中的那些悍卒,在看见青玉奴以后,眼睛就离不开了,纷纷大赞青玉奴的绝世容颜与风姿。 至于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这些悍卒表现不一,不过,基本上都是对马不对人。 客气点的,选择视而不见,如同用那春秋笔法,轻轻一笔带过。 至于不客气的,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和憎恶,都是滚刀肉,就没有必要装斯文 这些滚刀肉和杀才,对青玉奴那是是一脸的谦卑和讨好,眼中是桃花朵朵,春色无边,恨不得一个个大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至于马背上的那个人,滚刀肉们纷纷蹙眉、撇嘴、鼻翼抽动,一个个都是一脸的嫌弃,就像是看到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甚至有那脑袋发热的杀才,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喜怒哀乐,瞪着血红的牛眼,颇为不善,大有替青玉奴讨回公道的架势。 赵无敌大怒,挥舞马鞭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将那些重马轻人的杀才打得狼奔冢突,抱头鼠窜。 秦大山站在大将军节帐门口,看见赵无敌的举动也不制止,反而捧腹大笑:“哈哈哈这特娘的才是好汉子 一把火烧了数万突厥人,心中难免有些戾气,闷在心里会把好人活活给憋疯的,得要发散出来。 你是有大功劳的,打几个杀才算什么尽管打,没人会怪你,若是嫌打得不过瘾,招呼一声,老子愿意给你做出气筒。” 赵无敌收起马鞭,乜了秦大山一眼,又从大将军节帐敞开的门洞里往里面一睨,然后,拔转马头朝后院行去,丢下一句话:“疯子,都特娘的疯了” 他心中很清楚,自打他来到院门附近,秦怀玉就一直在节帐中窥视,且肆无忌惮,就连拿一卷公文做掩护都不屑为之。 赵无敌心中不爽,打马直接冲进后院,一路之上,人们故意惊叫连连,纷纷避让,还有几个杀才夸张地摔倒,然后,哈哈大笑。 他心中腹诽不已:“一个个都不是好人,都把老子当成小孩子,眼睁睁地看老子笑话。 特娘的,一个个都在等老子扛不住了,然后,哭着喊着求你们,这样一来,你们就能把老子妥妥地捏在手里,把老子当牛一样使唤。 老子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你们都错了,老子可不是小孩子,前世都快三十岁了,不比你们嫩多少 嘿嘿,老子就不搭理你们,不就是一匹马吗有什么了不起 大不了,老子一到神都,就把青玉奴给送出去。” 赵无敌一怒之下,不想再去见秦怀玉,拔马直接奔向后院,就想回营房里趴在床上,一个人慢慢舔伤口。 “哇好漂亮的马”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迎头扑过来,也不管奔马会不会把她给撞伤,胆子可真够大的。 这个世界疯了,怎么一个个都是轻人而重马 迎上来的小姑娘正是沫儿,小脸红扑扑的,月牙般的眼睛里尽是璀璨的小星星,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青玉奴。 赵无敌赶紧让青玉奴停下,可不敢把这个重马轻人的疯丫头给踢坏了。 沫儿搂着青玉奴的脖子,一只手抚摸着它长而柔顺的鬃毛,眯着眼睛,神态痴迷,就连嘴角都露出一抹晶莹。 “沫儿,这匹马怎么样”赵无敌下巴微微翘起,言语之中满是显摆和嘚瑟。 “毛色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入手柔顺而滑腻,手感极好,穿在身上一定很漂亮,也很暖和。”沫儿眼中精光灿灿,嘴角上翘,一抹晶莹滴淌。 “不会吧,沫儿,青玉奴在你眼中就是一件皮毛”赵无敌抓狂了,拿脑袋往青玉奴背上撞个不停。 青玉奴扭转长脖子,大嘴巴冲着赵无敌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头一脸的口水。 沫儿闻言,立马放过青玉奴,两只小手叉腰,瞪着眼睛审视赵无敌,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冷声道:“说青玉奴是那个狐狸精 这才多大工夫,就勾搭上一个狐媚子,真是长能耐了啊 青玉奴,叫得好亲热,莫非是一个胡子女人” 沫儿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个不停,继而,两手捂着小脸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第98章无敌爱沫儿 沫儿哭得好伤心 泪飞化作倾盆雨,只为遇到薄幸人。 可怜的赵无敌真是好冤枉,自打“死而复生”来到大唐,进入朔方城以来,除了沫儿以外就没见过一个女人,哪里来的狐狸精、狐媚子 赵无敌虽然是两世为人,且在前世已经娶妻生子,夫妻之间也算得上琴瑟和谐,恩爱有加,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因爱而伤透心的小姑娘。 他在心中嘀咕:“俺曾爱过,也曾被人爱过,不过,那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故事。 好像似乎仿佛,在俺还是个青葱少年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那一切都已经是很久远的旧事,随风而逝,尘封在岁月里,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说沫儿小姑奶奶呀,咱能不能先不哭鼻子,讲讲道理”赵无敌绞尽脑汁,方才从时间长河中撷取了一星半点的浪花,企图以此来打动沫儿的心弦,重拾久远的青涩之爱恋。 他伸出两手,将沫儿轻轻拥入怀中 沫儿不再捂脸,一双略红肿的眼睛禁闭着,两只小手捏着拳头在他胸膛上使劲捶打,嘴里念念有词:“我就不讲理,就不讲理打死你,打死你” “沫儿,你尽管打,可着劲打只要你开心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我好伤心,好难过,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看着那消瘦的脸、红肿的眼、微蹙的眉,还有微微抽动的鼻翼 赵无敌的眼角湿润起来,不知不觉中,一滴晶莹滚落,滴在沫儿光洁的额头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沫儿滴着泪,仰着小脸,还在轻轻抽泣,却伸出小手替赵无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凄然一笑:“是沫儿太贪心了,太在乎自己的感受,舍不得与别人分享,让郎君为难了。 其实,沫儿心里也知道,郎君是个做大事的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偌大功劳,将来定是要拜将入相的,届时自然会有很多世家大族的小娘子自荐枕席。 沫儿只是一个野丫头,什么都不懂,只求郎君怜惜,哪怕是让我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只要能时时看到郎君,偶尔能对我笑一笑,沫儿就已经心满意足” 赵无敌倏然一惊,立马惊出一头冷汗,湿透了重衫。 他觉得沫儿变了,此时的一言一行变得很陌生,一点都不像她的平时所以,反而更像是世家高门的小姐。 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好是坏。 人,毕竟都是活在人世间,活在人群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世事的变迁,地位的改变,不得不随之而改变,甚至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赵无敌却感受到,此时的沫儿不再开心。 他不想、也不愿沫儿不开心,即便是要改变,不得不改变,也不要以失去开心和快乐为代价。 因为这很不值,至少在赵无敌的心中认为很不值。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如果要以剥夺开心和快乐为代价,那么,世间的一切富贵、权利、规矩都是狗屁。 他捧起沫儿的脸,轻轻地擦干她的泪水,凝视她的弯弯的眉,凝视她月牙似的眼,柔声道:“沫儿,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不过,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怕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变。 我赵无敌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扬州城外的一个穷小子,永远都是。 穷小子配野丫头,这就是天意,就连老天都认为我们合适,可不许你再反悔。 今天,我把我的心交给你,将我的命交给你。 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沫儿,赵无敌,爱朱沫儿” “可是,可是”沫儿心中很甜很腻,生为一个女子,能得夫郎如此,还有何求 不过,她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挣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无敌霸道地吻上了红唇,身子顿时一软,再也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只有爱,只有幸福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人和物。 时间之轮仿佛都停止了转动,就连天上的红日都不忍打扰这一对陷入爱河的小男女,扯过一片云彩将羞红的脸遮住。 这一刻,他们都住进了对方的心中,用爱编织出一座巢穴,醉在其中,不愿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两人方才从迷醉中醒来。 沫儿羞红了脸,像一匹小母鹿似的睁着眼睛四处张望。 就在此时,伙房中、屋檐下、窗缝里,还有墙角处,一颗颗脑袋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阵阵低沉的笑声。 “天啦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沫儿惨叫一声,拿两手紧紧捂着脸。 “哈哈哈某亲某的女人,与他人何干”对于那些“偷窥”的人,赵无敌一点都不在乎。 他拉着沫儿的手,走到青玉奴的身边,拍拍它的大脑袋,笑道:“青玉奴,来,和沫儿打个招呼。” “它就是青玉奴”沫儿乜了赵无敌一眼,撅着小嘴嘀咕:“一匹马,为啥起这么个名字害得人家心里” 青玉奴是匹温驯的母马,脾气真不错,也不认生,冲沫儿打了个响鼻,算是和主母打了个招呼。 赵无敌摸摸马脖子,给它挠挠痒,再顺手捋一捋青绸一样的鬃毛,牵着缰绳,一边朝马厩走去,一边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恶趣味,人家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它是突厥小可汗的坐骑,原本是想送给大将军的,结果大将军不要,送给武攸暨将军,人家也不要。 呵呵,一匹宝马良驹硬是没人愿意接手,只能烂在我手里了。” 沫儿抿嘴一笑,眸光很亮,鼻翼轻轻一皱,显得很俏皮的模样,道:“宝马良驹正该配郎君这样的少年英豪,郎君怎么能轻视自己呢” “呵呵,这匹宝马良驹其实就是一个算了,不说了,折腾了一夜外加一上午,它也饿了,我也饿了,你饿不饿” 赵无敌本想说青玉奴就是一个招惹祸事的存在,但却及时咽了回去,接着肚子饿遮掩过去了。 不好的事情烂在男人肚子里就好,没必要让自己的女人一起担心。 沫儿这样的女子,就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没必要理会那些烂事。: 第99章该坦白了 朔方边军在敌众我寡且外无援兵的绝对劣势下,出其不意,于鸡鸣时分突出奇兵,一把火烧尽突厥十里连营,赢得了一场空前的大胜。 此战,朔方边军一举全歼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就连小可汗忽必利本人都被俘获,堪称大唐自高宗皇帝击破高句丽以来,对异族作战取得的最大胜利。 此时此刻的朔方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欢乐之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欢声笑语充斥着城中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息。 大将军已传令,今晚犒赏三军,将士们听了以后欢声雷动,给足了大将军的面子。 然后,该干嘛干嘛,没时间想这些,太忙。 城外还有好多东西等着他们去捡,逃出火场的战马、牛羊,还有被边军骑兵斩杀的突厥人身上的皮裘、金银珠玉 这些都是好东西,都是边军的战利品,赶紧趁着白天多捡一些,可不敢糟蹋了。 而此刻城中最忙碌的人,却是主管军中后勤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今晚犒劳三军需要大量的肉食、粮食、柴炭等等,酒水更是必不可少。 在此大胜之际,若要是缺肉少酒,让这些杀才不痛快,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到时候,就算是把他赵胖子给烤了煮了都不顶事。 除此之外,他还要统计战利品,金银珠玉也就是那么回事,主要是战马,大意不得。 要知道战马可是大唐紧缺的东西,更何况是优良的突厥战马,一旦让神都的那些大将军们知道了,谁能坐的住 一次缴获数万匹突厥战马,怎么分配十六卫的大将军为了这些战马,估摸着都要“乒乒乓乓”上演全武行了。 以前唐军执行的是谁缴获就是谁的战利品,这是军中的惯例,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有的,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虽然没有写在兵部条文中,但却被自觉地执行,并没有人反对过。 千里从军不为钱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杀才们拿命去拼,流尽了血汗,在保家卫国之余弄点钱财,给自己和家人改善一下生活,也无可厚非。 不过,由于这一次战马数量实在是太多,总数达数万匹,为了安抚十六卫的各位大将军,兵部铁定是要食言,战马的大头肯定是要交到兵部手里。 不过,这可都是将士们拿命换来的战利品,也不可能白白让兵部拿走。 战马是军事物资,要拿走可以,这个道理不说是俺,就是三军将士们都能理解,不过,得拿钱财来换,钱财、土地、绢帛等等都可以,便宜了还不行。 “嘿嘿,兵部这回得要大破财了,少了可不行这帮孙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每年为了多要一点点补给物资,老子受了多少白眼、拿热脸贴了多少冷腚这回,老子要赚回来,也让他们给老子热热腚。” 赵政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子大好,虽忙碌却又不无得意,虽天寒地冻心中却暖意融融,甚至还哼起了小调,时不时还扭腰摆臀扭那么一段。 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中,赵无敌盘着两腿很没有形象的坐在铺上,手里端着一个人头大的海碗,呼啦啦吃得那叫一个香。 也没啥好东西,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片儿,呼啦一口,连汤带面鱼儿就进到了嘴里,嚼起来挺有劲道,进到肠胃里热烘烘的,将一肚子的寒气全都给驱散了。 好东西呀,既暖了身子又顶饿,沫儿还假公济私地给加了点青盐,撒了一点姜末,另外还给切了一大片羊脸子。 赵无敌还是在昨天吃了一顿餔食,自打那以后就连水都没有喝一口,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就给折腾光了,如今别说是有汤有面的面片儿,就是那粗糙的糜子馍都能吃出牛肉的味道。 “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沫儿拿块干净的麻布替赵无敌擦拭胸口的汤汤水水,再顺手擦擦额头的汗珠,口中一个劲地数落着,眼睛却乐得弯成了两弯月牙。 赵无敌喝下最后一口汤,打了一个嗝,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海碗,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沫儿见此笑问道:“还没吃饱我再给你去弄一碗。” 赵无敌摆摆手,道:“算了,大将军今晚可是要犒赏三军的,我还是留点肚子,给晚上多腾出点地方,这肥牛肥羊的吃少了可就亏大发了。” “瞧你那点出息”沫儿白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 常言道:吃饱喝足后而思淫逸,两人就赖在营房里叽叽歪歪,诉说着“小儿女”之间的甜言蜜语,实际上却是一个年近三旬、儿女双全的老男人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灌迷汤。 赵无敌看着一脸幸福的沫儿,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尤其是今儿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家伙,给沫儿说了一些狗屁倒灶的话,让她很不开心。 这个幼失怙恃的小丫头,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相互照应,一个人生活在一座兵城中,就连女儿家的心里话都无人诉说,更别说亲情,其中的艰辛和孤独可想而知。 别看她在人前总是一副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她很敏感,只不过是用一层貌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外壳把心包住,内心深处总是缺乏安全感。 不管怎么说,她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层外壳也不够坚硬,也许不经意之间的轻轻一碰就会破碎,露出那颗如小鹿般不安的心,需要人小心呵护。 他看着沫儿那稚嫩的小脸、清澈的眼神,越发地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急切而又迫不及待。 赵无敌自然不会说出跨越时空的事情,如果对沫儿说实际上的赵无敌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来自是大明的亡魂,附身在赵无敌的肉身上,这怎么可能 这本身就是一个离奇、荒诞不经而又操蛋的事情,简直就是一个比山海经还要玄乎的神话,其间的原因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一头雾水。 这件事情只能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能说出去,让仇人知道会成为索命的利刃,让亲人知道也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人活在世间,有些事情只能独自一人人扛,无法与人分享。: 第100章两个媳妇 午后,无风,红日高悬,寒意袭人。 营房之中,赵无敌抓着沫儿的小手,轻轻地抚摸,凝视她月牙般的眼、点漆似的眸,缓缓说道:“沫儿,我们虽然才接触短短的几天,却如同已认识多年,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一起牵手度过,有些事有些话该对你说清楚了。” “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吗我喜欢这种感觉。”沫儿一笑,露出一口晶莹的贝齿,与润泽的红唇相映,煞是迷人。 赵无敌点点头,微微一笑,爱怜地摸摸她的长发,继续说道:“我们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因此,我要和你说说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 你也知道,我是扬州人氏,世代都是扬州府军,家在扬州城外的落月湖畔,三间茅屋,十多亩水田 阿爷染上了恶疾,却因为家中贫寒耽搁了医治,自三年前病情加重以后就只能卧病在床。 阿娘在生小妹的时候因难产离去 小妹一直都很懂事,今年该六岁了,哎,我都两年多没有看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阿爷的病不知道有没有好转我记得每当天转冷的时候,咳嗽就会加重,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咳嗽都没有办法入睡。 不知道今年家里的收成怎么样过冬的粮食够不够吃小妹有没有添加冬衣 沫儿,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赵无敌与这具肉身已经彻底融合,不知不觉中完全继承了前身的感情,如今,他对于扬州城外的那个家以及家中的人,已不再是仅仅当作责任,而是进入了心中,当作了他的家、他的亲人。 前世,他也是为人子、为人夫和为人父,对亲情自然很看重,如今再也回不去了,那就把扬州的家当作自己的家,好好珍惜这份亲情。 如今,他就是赵无敌,这是天意。 赵无敌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浮现一股酸楚之意,而眼角也已湿润。 沫儿眼中水雾弥漫,大滴的泪珠滚落,哽咽着说道:“郎君十五岁就离开了家,前来朔方戌边,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拿命去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不孝呢 只是,阿爷卧病在床,妹妹又还那么小,这日子确实艰难 对了,郎君,你离开了家乡,谁人来料理田地里的活、照顾阿爷和妹妹” “沫儿,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赵无敌仰起脸,强忍着不让泪珠滚落,缓缓说道:“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个人,一个对我们家有大恩的人。 沫儿,在我很小的时候,阿爷就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她叫窈娘,是一位府军的女儿,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好像从小就养在我家里。 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阿爷和妹妹,就连田地里的活都是她打理的。 若不是她,这两年我不在家的日子里,我都不敢想象阿爷和妹妹要怎么过” 听到这里,沫儿鼻子发酸,眼中噙着泪水,而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略微有些黯淡。 她一方面为赵无敌家人的处境而伤心,对于这种艰难而又惨淡的日子,她并不陌生,也曾经历过。 在阿爷阿娘相继离世以后,她还不满十岁,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生活,多少个夜晚,泪水都湿透了枕头。 另一方面,对于窈娘的出现,她心中还是有一丝酸楚的。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反应,试问天下间又有那个女人心甘情愿将夫郎和别人一起分享 不过,她却并不敌视窈娘,对同样是孤女的窈娘,她心中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更何况窈娘是郎君打小就定下的亲事,作为一个“后来者”,呵呵,她有什么资格敌视 只要郎君心中有我,名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郎君,窈娘姐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可不能对不起他。沫儿不在乎名份,也不想郎君为难,只要郎君心中有沫儿,就已经足够。”沫儿展颜一笑,随着长长的睫毛抖动,一滴泪珠倏然滑落。 赵无敌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沫儿,谢谢你我今生有你和窈娘就已经足够,在我心中你们俩一样的重要,不分什么大小。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孝顺阿爷,照顾妹妹,再生几个儿女,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到天荒地老。” “不分大小这怎么可以于理不合,会让人家笑话的。”沫儿讶然道。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他们有个屁的相干”赵无敌说的很霸道,很蛮横,且不容置疑。 继而,他又问道:“沫儿,今天是不是有谁给你说了些啥” 沫儿眉毛一挑,眸光一闪,迟疑半晌,方才说道:“是魏司马,他说郎君此番火烧突厥大营,立下了大功,朝廷叙功的时候一定会重用的,一个五品出身是少不了的。 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置,依然身穿绿袍,被人呼来喝去。 而郎君今年方才十七岁,就做到了五品官,着绯袍、配银鱼袋,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郎君既然有了官身,不再是扬州府军一小卒,这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否则,不但被人笑话,就是对郎君的仕途也是有影响的。 而我的出身即便是大将军有意以义女相待,身份还是不足以作为大妇的” 沫儿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 赵无敌蹙眉道:“这个魏黑脸管事也太管多了吧你又不是我阿爷,管得着我娶谁做媳妇吗莫非是他想把女儿嫁给我不成 嘿嘿,人都说女人长得像父亲,一个黑脸女人,我可不要。” 赵无敌的话让沫儿破涕为笑,不由得琼鼻中一哼,娇嗔道:“不许你这样说魏司马,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 魏司马也只是建议,做不做的人家又没有强求,再说了,我奴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小门小户的有小门小户的过法,大家子就要有大家子的过法,郎君既然做了官,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 “行,沫儿说的有道理,除了讨谁做媳妇以外,郎君都听你的,好不好” 赵无敌只能妥协了,没办法,他前世也是世家子,也是官身,对阶级这一套并不陌生。 大明也好,大唐也罢,都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国度,人在其中,就要按规矩走,太过于特立独行,也不是好事。 比如你要是让家里的丫鬟陪你一桌子吃饭,那对她绝不是赏赐,而是一种受罪。: 第101章大将军的女婿 朔方城,大将军节帐中。 一张宽大的卷耳书案后面,大将军秦怀玉居中而座,军司马魏文常打横相陪,而秦大山那个杀才则守在门口,禁制任何人进入。 二人面前的书案上面摊开着几本功劳簿,上面的墨迹尚未干透,有些地方涂涂抹抹,看来还是初稿,并不最终议定。 魏文常将手中的笔朝桌上一扔,乜了秦怀玉一眼,轻笑道:“大将军,此番打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这自然是三军用命,人人有功,皆大欢喜。 不过,这首功却只有一人,不知道大将军有何看法” 秦怀玉指向其中一本功劳簿,没好气地说道:“老魏,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此番大捷,最大的功劳自然是火烧突厥大营和擒获忽必利,其它的如何能比” “呵呵,某自然知道,不过,这可涉及到两人,武攸暨和赵无敌,总不能把他们俩并列吧若是真这样处理,朝堂诸臣岂不是要弹劾某尸位素餐”魏文常苦笑道。 秦怀玉蹙眉,沉吟了大约能有半盏茶时间,道:“还是把武攸暨列为第一,赵无敌第二吧。” 魏文常不由得身子往前一凑,讶然道:“为何如此排列以某来看,没有火烧连营,朔方城旦夕可破,又哪里来的朔方大捷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首功当属赵无敌,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啊 呵呵,某知道武后登基已是如黄河入海,不可逆转。莫非,你是想借此示好武氏” “滚蛋哎哟”秦怀玉左手捏拳朝书案上重重一擂,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大口吸冷气,好半天方才说道:“老子是那种人吗 靠昧着良心抹杀部下的功劳,来讨好武氏作为晋身的阶梯,老子还不屑为之 老魏,你以为我不想把赵无敌立为首功关键是人家自己不想要,某有什么办法。 你知不知道就是武攸暨擒获忽必利这事,都大为可疑,不信你问问忽必利到底是谁将他擒获的 哎,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按说呢,这次他的功劳的确太大了,一个十七岁的大娃娃,头顶着太多的功劳,脖子扛不住。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孩子倒也是个明白人,没有被功名利禄蒙着了眼睛,你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武攸暨,拿来换钱财不大可能,可是要是想靠巴结武氏上位,终究名声不太好,会为士族所诟病。 我说老魏,这孩子对你还是蛮敬重的,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开导开导他” “嘿嘿”魏文常睨了秦怀玉一眼,笑得有些怪异,道:“大将军,这会儿那小子指不定有多恨我呢 今天上午,就在你们去追杀突厥残敌的时候,某抽空把沫儿小丫头找来,和她说道说道有关门户观念的事情。 赵无敌今番不论是首功还是第二,当朝廷论功行赏的时候,一个五品官身是跑不了的。” 说到这里,魏文常停了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秦怀玉。而秦怀玉则点点头,轻轻扬手,示意他接着说。 魏文常继续说道:“一个五品官身的少年郎,着绯袍,配银鱼袋,这在国朝不说是前所未有吧,也是凤毛麟角。 如此人物,你不认为沫儿的出身,作为当家大妇有点不合适吗” 秦怀玉闻听此言,哑然失笑,道:“如是你就找沫儿小丫头说道说道,要她甘心做妾,主动把大妇的位置让出来” 魏文常两手一摊,无奈地道:“我这不是怕那小子一根筋吗你也知道那小子出身乡野,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虽然他八成是山中人教导出的小怪物,不过,山中人一向是喜欢无拘无束,不大喜欢世间礼法的。 可是他赵无敌既然选择了入世,那就必须按世间礼法行事。” 秦怀玉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叹道:“说的也是,人,不能活成独夫,自古以来,凡是蔑视礼法的都没有好的结局。 你看那卓文君,好好的豪门千金不做,偏偏跟着司马相如私奔,结果呢当垆卖酒,嘿嘿,最后还是始乱终弃。 扯远了,老魏,以某看来,这种事情恐怕是你一厢情愿了,他们俩未必会乐意。 要不这样吧,沫儿反正幼失怙恃,家中又没有啥近亲了。某就直接将她收做女儿,记在夫人名下,将名字写入家谱,送进祖祠。 这样一来,秦沫儿就是翼国公的孙女,某秦怀玉的嫡女,做他赵无敌的大妇,不算辱没了他吧” “哦”魏文常眼珠子一转,侧身朝秦怀玉拱手道:“大将军得此佳婿,以配令媛,某,魏文常为大将军贺” “哈哈哈”秦怀玉开怀大笑,继而,两眼一睨,道:“老魏,你跟我絮叨这些事情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啊哈哈哈哈”魏文常脸一黑,继而大笑,道:“没办法,某家中人多嘴杂,你也知道的,某就是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再说了,你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信不信,某家只要给神都勋贵们放句话,保管一大帮子勋贵哭着喊着要收这个便宜女婿。” 秦怀玉只搓牙花子,恨恨地道:“你这个不正经的老家伙行了,这事不急,怎么也得要等到明年班师回朝以后,还是先说正事吧。 既然他不想要,咱们也就不要做恶人了,首功就算在武攸暨身上,赵无敌第二,至于其他的 本帅算第三功,应该没人反对吧” 魏文常提笔在功劳簿上涂抹几处,然后又添了几个字,听秦怀玉此言,哑然失笑:“你可是朔方城的三军主帅,不论是谁破敌都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谁敢叽叽歪歪 嘿嘿,其实只要你想要,把面皮放厚一些,把你列为第二功都行,保准你那便宜女婿不会有意见的。” 两个老家伙,两个朔方边军的大佬,竟然在大将军节帐中互相打趣,的确有些为老不尊。 赵无敌不知道这些,而沫儿小丫头吃了定心丸,爱心泛滥之下,决定要去伤兵营看看,多挽救一条生命,就是多积一份功德,老赵家人丁单薄,需要这些功德。 于是,赵无敌又成了孤家寡人,无所事事。: 第102无敌英雄 赵无敌自从来到大唐之后,也许是面对着陌生的人和环境,总是缺乏安全感。 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不由得想这想那,心神不宁,寂寞难耐。 沫儿去伤兵营了,把他一个人扔在营房里,让他好好睡一觉,晚上陪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他枯坐于寂静的营房中,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不期而至。 他不想再受这种寂寞的煎熬,于是,他走出了营房,溜达出大将军行在,并且在门口抓了一个卫士,问清了忽必利的囚禁之处。 朔方城是一座兵城,除了边军以外,只有零星的原住民和数量更加稀少的商人,因此也没有必要设置地方官员。 这里只有一个大将军行在,所有军民的管辖权全都归大将军秦怀玉。 城中并没有专门的监牢,军中的杀才触犯了法纪,直接打几十军棍,然后再给扔回营房慢慢舔伤口。 至于该砍头的,直接按律砍头,根本不需要先关押起来,再来个三堂会审。 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那些原住民和商人,实际上夹在一万多大军中间,也没有那个原住民和商人该触犯大唐律法。 因此,对于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也不可能专门为他建一所监牢,不过就是在城中找了一处空余的营房,安排了一火士卒看守。 而且,都没有给他戴个枷锁,上个脚镣,估计城中也没有那玩意儿。 一间独立的营房,大门敞开,两个士卒持刀守在门口,营房里就关押着忽必利一个人,也没有绑着他,只要他不跑不反抗,尽可以在屋子里随意溜达。 其他八个人守在营房四周,其中还有两人端着强弩,而附近不远处就是边军的营地,以这样的看守力度,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铁片的忽必利想逃跑,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更何况,如今他的数万铁骑被全歼,朔方城周边就找不到一个突厥人,又是天寒地冻时节,他就算是出了朔方城,也逃脱不了边军骑兵的追击。 “赵旅帅”赵无敌还没有到门口,就有一个小卒从不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大老远就叉手行礼。 “你认识我”赵无敌楞了,心想难道我这么有名 那小卒裂开大嘴傻乐:“赵旅帅,您现在可是咱朔方的大名人,俺怎么能不认识呢 一把火烧光了突厥狗十里大营,那家伙怎么说对了,您就是诸葛亮再世,堪称放火的宗师。 兄弟们都说,咱们这次可是跟赵旅帅您沾光了。 对了,您来是不是想揍忽必利一顿,这个可不敢脏了您的手,只要你说怎么揍,兄弟们替你揍,嘿嘿,只要给他留口气就好” “揍他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赵无敌一瞪眼,没好气地轻斥道:“我就是来看看他,顺便问他点事情,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合规矩,怎么会不合规矩呢您能来看看他,那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俺知道您也就是图个新鲜,看个稀罕,其实吧,突厥小可汗和普通的胡子也没啥不同的,照样吃喝拉撒,身上照样有一股子羊骚味,闻着忒恶心。” 这个小卒看来是个话痨,也是一个自来熟,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来到了关押忽必利的营房门口。 “火长”守门的小卒叉手行军礼。 这个话痨原来是火长,怪不得跑来跑去,不坚守自己的岗位。 火长身子很灵活,稍微一闪就让开了位置,指着赵无敌道:“这位就是我朔方边军的无敌英雄,火烧连营的赵无敌赵旅帅,还不赶紧见礼” “赵旅帅,俺可见到了你的真人了” “大英雄,你能不能收俺做个徒弟” 赵无敌眉头一皱,心中腹诽:“这特娘的是谁给老子起了个绰号无敌英雄老子胆子小,这稚嫩的小肩膀可扛不住这么大的威名。” 他脸一黑,两眼一瞪,道:“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要进去看看忽必利,没空和你们叽叽歪歪。” 赵无敌一个人走进了营房中,那个火长很有眼力劲,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留在门外,嘴里叽叽歪歪地絮叨着赵旅帅的英雄事迹,喷了那两个小卒一头一脸的口水。 一张破旧的毡子铺在地上,忽必利身上还是穿着被俘虏时的那身普通突厥人衣物,破破烂烂,也略显单薄,不过,很可能是怕把他给冻死了,不好向朝廷交代,给了他一床破被子。 忽必利可能是身上衣服单薄,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寒气的侵袭,此时,正裹着破被子席地而坐。 “小可汗可好不知道在朔方是否还习惯有没有吃饭”赵无敌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就像是老熟人一样打着招呼。 忽必利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全身发冷,一股寒气从尾骨顺着脊背直冲脑门,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我可是突厥的小可汗,无上的默啜大可汗的弟弟,就算是到了神都,见了你们的天后,他也不会杀了我。” “呵呵,忽必利小可汗,你太紧张了,你要相信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没有任何恶意。” 赵无敌上前两步,在毡子上面坐下来,离着忽必利三尺距离,以免把他给吓个好歹。 他两手摊开,示意忽必利冷静,轻笑道:“忽必利小可汗,说说吧,说说你们一共出动了多少人马一共兵分几路目标都是哪里” “我没什么可说的,浑身上下也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你看着办吧”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忽必利突然变得硬气了,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虽然害怕眼前这个勇冠三军的勇士,但却不傻。只要他咬死不说,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人真敢把他给杀了。 而他一旦把突厥的谋划和盘托出,坏了默啜大可汗的大事,即便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大草原,默啜也不可能放过他。 两害之间取其轻,他选择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都不交代突厥的军机秘密。 赵无敌冷笑:“嘿嘿,你不说就行了吗从唐宋到大明,有多少残酷的刑讯手段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一个胡子”: 第103章酷刑集锦 赵无敌瞅着忽必利,也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睛瞅着他,嘿嘿冷笑。 忽必利身子发冷,将破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差把脸给蒙住,结果还是不行,冷得厉害,脊梁骨中流动的已经不是寒气,而是刺骨的冰水。 赵无敌还在瞅着他,良久,缓缓开口道:“忽必利小可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一位无名氏所著,里面记载了很多奇妙的设想,并且有相应的试验案例和心得。 今儿正好天高气爽,又百无聊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和小可汗聊聊这本书,就当是搏小可汗一笑。 据说,将一张被水浸湿的纸蒙着一个人的口鼻,这个人就会渐渐窒息而死。 不过,因为还能少量地呼吸,这个过程将很漫长,而他的心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清醒,因此,他充满享受到死亡前的那种绝望、恐惧和无力。 也可以将一个人竖立着埋在土里,将脑袋露在外面就行,借着,刺啦一声,剃光他的头发,再用锋利的刀子轻轻地割开他的头皮。 然后,再将水银从割开的头皮中灌进去,接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会忍不住竭尽全力一跳,嘿嘿,一个粉红粉红的肉团子在地上满地跑,而地下会留下一张完整的皮。 你可以卖给吐蕃苯教的上师,那可是做人皮鼓的最佳材料,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的。 怎么,小可汗这是冷吗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也觉得太残忍了,换个轻松一点的说说。 可以用精铁先打造一副铁箍,大小就和人的脑袋差不多” 赵无敌说到这里,眼睛死死盯着忽必利的脑袋,两手比划着大小,觉得不满意,摇摇头,随即将两手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一些。 他点点头,对自己的眼力劲觉得很满意,丝毫不顾忽必利浑身瑟瑟发抖,继续说道:“先打造一副铁箍,比你的脑袋稍稍大一小圈。 呵呵,忽必利小可汗,先别摇头,不要担心不合身,戴上之后可以往缝隙里打入木楔子,一个不行,那就再来一个。 反正木楔子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你不要怕花钱,这点东西某会替你准备的,一箩筐不嫌少了吧 随着木楔子的钉入,你的脑袋会很疼,不过,你尽管放心,一时半会绝对死不了。 这个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哪怕是你的脑浆冒出来了,如果恰巧流到你的嘴边,你还能尝尝是啥滋味” 门口传来一阵阵牙齿摩擦和撞击的声音,火长和那两个士卒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抱着膀子直打哆嗦。 而忽必利在毡子上不停挪动臀部,此时,他只想离赵无敌越远越好,可惜抵到了墙壁,再也无法后退半分,只好将身子缩成一团。 赵无敌一笑,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人想法更妙,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他将另一个人请进一口大坛子里,并给坛子中加满水,然后,点燃坛子下面的柴火。 在等待水沸腾的过程中,他还给坛子里加上青盐、姜末、酱” “求你了不要说了,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忽必利身体一阵剧烈颤动,接着浑身发软,软绵绵地瘫倒他尿了。 “呵呵,早说不就行了害得老子嗓子发干,先喝口酒润润。”赵无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牛皮袋子,拔开塞子,仰头喝下一大口,一股辛辣直灌进喉咙,如同烈火般燃烧,接着张开口,喷出一股浓浓的酒香,大叫一声好爽 这是赵政给拨下的酒水,是给守卫大将军行在的那一团卫士晚上喝的,被沫儿提前踅摸了一袋子。 这算不上好酒,自然无法同三勒浆和剑南烧春相比,不过,入口辛辣,落下肚子里如同火烧,可以很好地驱逐寒气。 忽必利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盯着牛皮袋子看,他也想喝几口,倒也不是为了驱散寒气,而是为了压惊,驱散心中的阴影。 “想喝想喝就说话呗,别拿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老子,告诉你,老子可不好那一口。”赵无敌将牛皮袋子扔给了忽必利,示意他尽管说,别客气。 忽必利接过牛皮袋子,两手拎着底部,将袋口对着嘴“咕嘟咕嘟”大口吞咽,毫不嫌弃入口的辛辣。 忽必利虽然是突厥小可汗,并不缺少美酒,不过,他终究还是一个胡子,可汗也是胡子,是胡子就没有不喜欢烈酒的。 小牛皮袋子并不大,里面也装不了多少酒,忽必利很快就喝完了,还依依不舍地举着牛皮袋子,张开大嘴等着袋口那渐渐凝聚的一滴酒水。 赵无敌不耐烦了,冷声斥道:“忽必利,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不过,说真的,我还真不想杀你。 你想想啊,杀人多没意思,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什么痛苦都没有。 其实,我最喜欢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一个人在生与死之间挣扎,那种滋味嘿嘿,想想都迫不及待了。 告诉你,我有很多种方法,哪怕是在你身上试个三五天,保管不带重样的,而且,你也绝对死不了。 想不想试试” “别,我不想试,我说,我说”忽必利吓得一哆嗦,就连牛皮袋子都抓不住,一下子掉下来。 他吞了一口口水,惊魂未定地说道:“这一次出兵,从头到尾都是国师阿鲁不花,也就是你们大唐的徐敬业全盘策划的。 今天夏初,大草原上发生了一场疫病,死了很多牲畜,也影响了牲畜的繁衍。 因此,我们缺少足够的食物,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原本我们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就应该四处出击打草谷,抢到尽可能多的食物,以便我们的部落不会因为缺少食物被白灾吞噬。 谁知道国师阿鲁不花不同意,也不知道他向大可汗说了些什么,竟然打动了大可汗,不让我们来大唐打草谷。 就为了这事,大可汗竟然杀死了六个反对的部落首领,其中包括两位王,三位万骑长,剩下的一个也是千骑长。 呵呵,你还年轻,还不知道这些奇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吧”: 第104章草原生存法则 小可汗忽必利的一番话,对赵无敌来说并没有多少价值。 自古至今,以至于到未来的大明,对于这些靠牧养牛羊为主、不事农耕的游牧民族,漫长而又奇寒无比的冬季,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白灾,都是一个难以度过的坎。 他们生活在苦寒之地,比起中原的农耕民族,更加依赖老天的恩赐。更何况,从某种意义来说,老天就从来没有青睐过他们。 农耕民族遇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头,还能勉强混饱肚子,不至于在冬季冻饿而死。 而他们只要是遇到冬季,不知道为什么,粮食就从来没有够吃的时候,一个冬季下来,没有饿死人,那都是不正常的事情。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也不是赵无敌该考虑的事情,不过,忽必利最后的话,亦或是牢骚,却让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倏然之间,他想了很多,自他死而复生来到大唐以后,一桩桩一幕幕都重现在眼前 一个个单独而又显得凌乱的画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穿过,串联在一起,组成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如同史书。 能发射三百斤石弹、破城门如摧枯拉朽的回回炮,绵延如山岭、铁骑攻城如履平地的攻城车,一身劲装身法诡异的忍者,还有这万骑长、千骑长的名称 作为一个来自大明的“亡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事和物、还有名称的含义。 这些可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大唐这个时空的,可偏偏都出现在这里,就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突厥国师阿鲁不花,也就是大唐英国公李绩孙子,那个在原本历史中于扬州扯起“讨武”大旗造反的徐敬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无敌心中忽然浮现一个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这个徐敬业不简单,既有可能和他一样,徐敬业已经不是徐敬业,而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亡魂。 既然如此,徐敬业会是谁呢或者说,这个徐敬业是来自那个时代,辽、金、元、大明,还是更加遥远的未来 不过,目前出现的攻城车和回回炮,可都是后世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东征西讨攻城拔寨的利器。 如此看来,这个徐敬业极有可能和大元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是上苍怕我太寂寞,不想让我一帆风顺、孤独求败,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对手吗 呵呵,亡魂之间的战斗,真是很期待啊 赵无敌刹那之间心思电转,把从大唐到大明这数百年的时空理了一遍,而他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随心而动,忽喜忽悠,忽怒忽狂,就如同那六月的天,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他在那变来变去地玩变脸不要紧,却把忽必利吓坏了,面如死灰,眼神灰暗,牙齿咯嘣咯嘣咬个不停,就连身体也不由控制,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将墙壁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 赵无敌从遐思中退去心神,脸色瞬间平静如常,一看忽必利那噤若寒蝉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小可汗,赵某只是有些失神,并非是针对于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只要你说出某想知道的,赵某不会动你分毫的,反而会把你平平安安送往神都。 而且,也不会埋没你的功劳,就凭你主动说出突厥的军事机密,呵呵,天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忽必利心中忿忿却又只能无奈的叹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在赵无敌的屋檐下,只好向他低头。 赵无敌的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同时,也断了忽必利的退路。只要把忽必利的事情告之天下,他终生就再也没有回到突厥的可能。 他将突厥的军事机密和盘托出,告诉了大唐,从这一刻起,他注定就是突厥的叛徒,只能困守神都,托庇于大唐帝国。 他脸色灰败,眼神黯淡,吞了一口口水,横下心来,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大可汗不许前来大唐打草谷,只能去西突厥、契丹以及奚人那里抢。 可是,这些人也是穷鬼啊,比突厥还穷,能抢到多少东西再说了,没有了食物,他们同样没法度过寒冷的冬天,自然要奋力反抗。 结果,东西没抢到多少,反而折损了不少勇士,算起来完全是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大可汗完全是被阿鲁不花迷失了心窍,忘记了我们突厥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我们突厥人缺衣少食怕什么到大唐抢就是” 说到这里,阿鲁不花偷看一眼,发现赵无敌眉头一蹙,连忙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少年之时曾在长安待过数年,也曾在弘文馆跟着先生度过几本圣人之言。 我也知道去抢别人家的东西不对,可是,我们突厥地处苦寒之地,每逢寒冬时节总是缺衣少食,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 你知不知道,当白灾来临的时候,食物不够吃怎么办 呵呵,每到那时候,我们就开始杀人,杀自己人。先杀年老体衰的,留下精壮、孩子和妇人,孩子是未来的勇士,而妇人可以让部落繁衍下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食物还是不够,那就开始杀妇人 那可是杀自己人啊,照样杀得血流成河,面对自己的父母下不了手,那就换着杀。 呜呜” 说着说着,忽必利抱头痛哭,语不成声。看来少年时期,他在长安学到的那点圣人之道,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让他在进化之道上跨出了一小步,已经和牲畜拉开了距离。 赵无敌没有安慰他,但也没有斥责他。 他能说什么呢不论是作为唐人,还是作为明人,都没有理由同情北方的游牧民族。 有宋一朝,从辽、西夏到金和蒙古,对中原的袭扰和侵害就从未停止过,最后,蒙古人建立的大元帝国还灭亡了大宋,把宋人当作牛马奴役了数十年。 即便是到了大明,大元的余孽鞑靼等依然野性不该,始终没有停止对大明的侵害。 不过,既然忽必利说到了一家人杀一家人这是何等灭绝人伦的惨剧,还不让人家哭一会儿: 第105章怒闯节帐 一缕阳光从洞开的门中射进来,泼洒在营房的地面上,恰似那一汪金汁,荡起涟漪阵阵。 忽必利哭得很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淌,都浸湿了满鳃的胡须,看着不似作伪。 让你哭一会儿也没什么,但却要适可而止,因此,赵无敌看他哭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冷声提醒道:“行了,表示一下悲伤和哀思,意思意思就好,不能没完没了。 这次错过夏末秋初时节,无非是给我们造成一个错觉,然后,再反其道而行之,于初雪时节出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阿鲁不花的谋算吧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是说说你们这次共出兵几路,都准备攻打那些地方,兵力如何” 忽必利哽咽了几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然后,在被子上面擦擦,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此次我突厥共出兵六路,由大可汗、我以及其他四王各率本部落勇士倾巢而出,至于想趁机分一杯羹而蚁附的小部落难以计数。 大可汗亲率十万铁骑功伐云州,攻打朔方城的是我和阿鲁不花,其他四王功伐马邑 两日前大可汗已拿下云州城,擒获云州大都督武懿宗以下文官武将数百人,斩右玉矜卫将军程伯献,全歼唐军十二万。” 赵无敌一阵头疼,突厥人果然是兵分数路同时功伐大唐北地边城,云州破了,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局势竟然糜烂如斯。 那可是十二万人啊,其身后牵扯到十二万个家庭,近百万人,武懿宗啊武懿宗,你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他猛然一惊,想到一个问题,云州离朔方可不近,两日前默啜方才攻破云州城,忽必利如何得知 面对赵无敌的疑问,忽必利倒也没有隐瞒,反正已经说出了突厥的军机秘密,上了赵无敌的贼船,难以抽身了。 叛徒的帽子是戴定了,可不敢再得罪眼前这个煞星,要是弄得两头不是人,天下之大,可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默啜攻破云州的消息,之所以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传到了忽必利的耳中,是因为突厥人驯养有海东青,用来传递紧急军情。 赵无敌蹙眉思量了一阵,接着问道:“阿鲁不花逃走了,而海东青就在他手中,也就是说极有可能,默啜此时已经知道了你部全军覆灭的消息。 你们可是亲兄弟,说说看,默啜会做出什么反应” “哼亲兄弟”忽必利冷哼一声,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凄然道:“他这会儿一定在举杯痛饮,庆贺你们把我的勇士都杀光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吞并我的部落。 不过,他虽然对我的生死不在乎,但却一定会亲率大军来朔方城的,倒也不是为我报仇,而是来捡便宜的。 嘿嘿,你们现在估计也就剩下几千可战之兵了吧还是趁早弃城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赵无敌对忽必利和默啜他们兄弟间的龌龊事没兴趣,古往今来,在王权面前亲情是最廉价的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当作垃圾一样抛弃。 他感兴趣的是默啜大可汗的反应,阿鲁不花的逃走给朔方城埋下了隐患,不过,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 正如忽必利所言,默啜是不会放过这个捡便宜的机会的,以十万铁骑功伐朔方城的数千疲兵,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目视忽必利,问道:“以你估计,默啜大军何时会到达朔方城” 草原人行军和中原人不同,不可以常理推测,在这方面忽必利的确更了解。 忽必利沉吟起来,估算良久,道:“五天,最迟不超过六天。你无需怀疑我,现在我的部落已经完了,就算是回到突厥,又何以立足别人还会把我当作小可汗” 赵无敌一番思量之后,算是认可了忽必利的话,于是,对他说道:“忽必利小可汗,只要你没有异心,不想着逃跑,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到达神都。 而且,以你今日之言,当可保你性命,甚至,可以做个富贵闲人。” 赵无敌言罢,立即起身离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对那火长吩咐道:“不要虐待他,再给他弄点吃的喝的。” 他吩咐过后,便急匆匆相大将军行在走去,时间不等人,默啜大军旦夕可至,必须早做决断。 只有区区四天的时间,的确很紧迫,他一路上看着城中喜气洋洋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喟然长叹。 大将军要犒赏三军,哪里知道数日之后即将有灭顶之灾,世事无常,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又如何断定谁胜谁败 赵无敌急匆匆进了大将军行在,只闯节帐,却被秦大山伸手拦住:“大将军正在和魏司马商议军机要事,任何人不得擅闯” 赵无敌一伸手把秦大山给推了个趔趄,怒道:“老子就是有重大敌情要禀报大将军,涉及朔方城上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你敢拦我” 秦大山稳住身形,咧嘴一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敢对我动手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滚蛋,老子可没有工夫和你磨蹭,快点让开”赵无敌吼道。 就在此时,秦怀玉的声音适时响起:“是赵无敌吗秦大山,让他进来” 秦大山让过一旁,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嘿嘿笑道:“嘿嘿,赵旅帅,您请” 赵无敌可没有心思理他,直接一挑门帘,进了节帐。只见魏黑脸正在对他坏笑,秦怀玉则是摆出一张黑脸,低声斥道:“小子,真是长本事了,敢咆哮本帅的节帐,莫非是欺本帅不敢打你板子吗” “呵呵,大将军,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舍得啊哈哈哈”魏黑脸阴阳怪气地大笑。 可是赵无敌却站在那里,阴着脸,不言不语,这幅模样让两个大佬一下子懵了,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疑问:不该是这样啊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舔着脸假装求饶一下吗一声不吭,还摆出一张臭脸,杵在那里,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赵无敌冷笑一声,道:“大将军,魏司马,朔方城已大祸临头了”: 第106章我想再放一把火 秦怀玉和魏文常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无敌这小子发什么疯 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这个倒也并非不可能。 这段时间朔方城可是死了太多的人,尤其是从昨夜鸡鸣时分开始,可是死了足足好几万人,出个不甘冤死的厉鬼怨魂的也很正常。 撞了邪可不是小事,正常情况下应该找个道士或者高僧给念段经,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亡灵,把附在他身上的厉鬼怨魂给驱走。 可是这朔方城中既没有老道,有也没有高僧,可如何是好秦怀玉看着魏文常,一双眼睛精光灿灿,那意思是你魏黑脸能不能客串一下。 就在此时,赵无敌总算开口了,可是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更是让两位大佬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魏文常一捋胡须,哑然失笑,道:“小子,你什么时候把纵横家那一套给学会了呀一开口就是危言耸听,先声夺人,呵呵,你告诉老夫,朔方城有何祸事啊” “是啊说吧,本帅挺得住哈哈哈”秦怀玉出言附和,接着捧腹大笑。 “哎”赵无敌不由得喟然长叹,这两个老家伙已经被大胜冲昏了头脑,哪有心思往坏处想 无奈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忽必利的话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两手一摊,不信你们去把忽必利带来自己问。 魏文常勃然大怒,不由得一掌重重拍在卷耳书案上面,倏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戟指指向云州方向愤然道:“武懿宗该杀坐拥十二万大军,竟然弃城而逃,未动一刀一枪,可怜我十二万大好男儿白白丢了性命。” “老魏啊老魏,你先消消气,武懿宗该不该死不重要,反正他已经被突厥人俘虏了。”秦怀玉站起身来,两手虚扶魏文常,生怕他站立不稳,继而道:“眼下朔方城如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魏文常长叹一声,颓然跌坐于地,良久,未曾开口又是一声长叹:“哎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那可是十万铁骑啊 大将军,对于行军打战老夫是个外行,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你是三军统帅,还是由你做决断吧,老夫没有异议。” 赵无敌一颗心都拎了起来,生怕秦怀玉一根筋又要“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两军交战悍不畏死是一种优良的品德,可是在己方出于绝对劣势的时候,还坚持死战不退,绝不是智者所为。 秦怀玉闭着眼睛沉吟良久,神色变来变去,心中十分挣扎,好一阵子方才睁开眼睛,决然道:“此事仅限我们三人知道,暂时不要外传,今晚照常犒赏三军,庆祝朔方大捷。 自明日早起,全军分批撤往新城,城中居民和伤兵第一批撤离,步兵作为第二批,骑兵断后。 将城中的补给物资全部搬走,再将营房给点燃,本帅就给默啜留下一座空城,一砖一瓦都休想得到。” “大将军不可”秦怀玉话音刚落,赵无敌就急吼吼地喊道。 秦怀玉摆摆手,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道:“不用说了,此番我们绝无胜算,无异于拿鸡卵撞石头,本帅是不会拿上万军民的性命去冒险的。 而且,本次撤军是本帅一个人决定的,所有罪责在我一人,与你们都没有关系,尽管执行就好。” 赵无敌见秦怀玉误会了,不由得苦笑,道:“大将军,小子是说不可将城中付之一炬。不仅不能烧,还要将那些笨重的东西全都留下,带上粮食、药物等就好。” 魏文常睨了赵无敌一眼,讶然道:“小子,你这么做可是在资敌” 赵无敌朝魏文常拱拱手,苦笑道:“魏司马,你可不要吓我其实,小子之所以怎么说,是想借此暂时拖住默啜的脚步。 您想啊,你们给人家默啜留下一座烧为白地的朔方城,无法扎营,又拿不到一点好处,一怒之下还不得铁骑滚滚立即杀向新城”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算是默啜驻兵歇马在此,一天、亦或是两天以后,还不是要杀向新城,这期间的区别并不大,又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秦怀玉思量片刻,摇头道。 “呵呵,小子有个设想,再放一把火。”赵无敌讪笑道。 “火烧朔方城这么烧快说来听听。”秦怀玉眼神一亮,整个身体前倾,两手撑在书案上面,对赵无敌的提议很感兴趣。 无论是什么原因,从朔方主动撤军,将大唐边城拱手让给突厥人,这都是一条不小的罪名。 即便是有一场大捷作为铺垫,都无法抵消失地的大罪,可以说秦怀玉的一生算是完了,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都是幸事。 如果能给默啜找点麻烦,不求能够获胜,只要把他给逼得退军就行。 这样一来,秦怀玉就可以说这是一场诱敌深入的战略策划,以退为进,反败为胜。 反正到时候他已经收复了朔方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大不了在战马的事情上多做一些让步,还怕兵部死咬着不放 赵无敌见秦怀玉那满眼期盼的眼光,不忍让他失望,连忙说道:“留下一二身手灵活的人,在城中找个地方潜藏下来,待到默啜在城中驻扎下来之后,夜烧油库。 不过,要想达到火烧忽必利大营的效果是不太可能了,也就是给突厥大军造成一部分折损,还有慌乱,动摇其军心,力求造成默啜退兵。” “这就够了,无敌啊,你可真是本帅的福将。”秦怀玉一捋胡须,很是欣慰,提笔写下一份将令,加盖上他的大将军印,递给了赵无敌,笑道:“赵无敌,本帅令你搜集火油,挑选死士,实施火烧默啜大军的计划。” “诺”赵无敌接下将令,又朝秦怀玉拱手道:“请大将军让沫儿第一批撤退,并且,还请对她隐瞒这次火烧朔方的事情。” 魏文常挥手道:“老夫随伤兵第一批走,你尽管把你的沫儿交给老夫,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夫负责。” “多谢魏司马”赵无敌朝魏文常一揖到地。 秦怀玉剑眉一挑,问道:“莫非你要亲自潜藏下来这可不行,陷入十万大军之中,你如何脱身万一到时候,你让老夫对沫儿如何交代”: 第107章风萧萧兮朔方寒 秦怀玉看出了赵无敌的心思,竟然是想亲自执行这个计划,即可出言制止。 开玩笑,届时朔方城中可是驻扎着十万突厥大军,想隐藏身形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算你放火成功,将朔方城烧成一片白地,你自己如何脱身 秦怀玉恼怒地看着赵无敌,心中大骂: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不知道老夫对你寄予厚望吗老魏刚刚还在笑话老夫白捡了一个便宜女婿,这下可好,还没拜堂成亲呢,人就没了。 赵无敌自然看得出来秦怀玉对他的关爱之情,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火烧默啜大军,否则,如何替秦怀玉和魏文常脱罪 这是他来到大唐以后,遇到的两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不想让他们俩受到伤害。 他心中反复思量,尽量将计划想得周详一些,尽可能多找一点理由来说服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让心绪变得平和,浅笑道:“大将军,魏司马,要说这城中身手灵活之人,还有谁比小子更加合适 小子前几日曾说过那倭人忍者的潜藏之术,实际上,小子对此也颇为了解。 小子想过,要想在突厥大军中隐藏身形而不被发现,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地下。 小子会在靠近油库附近的地下挖一个藏身之处,潜伏其中,待夜深人静之时放火,如何再躲进地下。 小子会准备数日所需的食物和水,待默啜撤退以后,岂不是可以从容出来。 小子仔细测算过,若有小子来实行,成功的几率能达七成以上。” “七成那还有三成呢不行不行本帅不同意。”秦怀玉摆摆手,坚决不同意。 赵无敌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魏文常,期待他能劝一下秦怀玉,谁料到魏文常摇摇头,道:“虽说七成的把握已经算很高了,不过,老夫也赞成由你亲自实施。还是从军中挑选一二死士吧,无论他们生与死,老夫答应会重赏他们的家人。” 赵无敌见求助无门,只要再次说道:“小子本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出身微寒,朝不保夕,却有幸得蒙两位长者关爱有加,视如子侄。 如今默啜十万铁骑滚滚而来,大将军不忍朔方军民枉送性命,而主动撤军,此实为圣人所为,功德无量。 不过,为保朔方军民而失却边城,毕竟有负大将军守土之责,届时,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会怎么样武后会这么想” 秦怀玉眼角湿润,却欣慰地笑道:“好孩子,老夫没有看错人,不过,这些你不必担心。 老夫一家,自从昔年家祖父随高祖皇帝打下大唐江山开始,到老夫已经一连三代,不说是大唐的中流砥柱,也算是薄有微功吧 更何况,老夫有全歼忽必利数万大军的功劳在手,虽不能说功过相抵,但是保住一条性命回家养老还是可以的。 呵呵,孩子,老夫征战沙场大半生,如今回家含饴弄孙也不错。” “大将军,你又何必欺我”赵无敌惨然一笑,上前一步,道:“前有武懿宗弃云州,导致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而马邑等地除非是发生奇迹,否则,此时定已落入敌手。 如此全线溃败,折损十几万大军,失却数城之地,武后的怒火谁人可以承受 大将军再失朔方城,岂不是火上浇油 此时此刻,这样一场大败必然要有人负责,而大将军比起武懿宗,谁近谁远、谁亲谁疏 您不觉得您比武懿宗更加适合做替罪羊吗 至于之前的大捷,呵呵,我敢肯定届时会被所有人忘记的。 先败后胜的人是凯旋而归的大英雄,先胜后败的人就是丧军失地的大罪人,古来如此,您何能例外 您可以说罪在你一人,可是,朝中衮衮诸公不这样想,武后也不这样想,您一个人平息不了武后的怒火,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魏司马会倒霉,赵参军会倒霉,薛纳将军会倒霉就是小子我,在武后的眼中,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至少是卸甲为民,永不录用。 三军将士死伤数千人,拿命拼来的胜利,最终却换来这样一个悲凉的下场,您甘心吗将士们甘心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小子搏一搏呢 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对于小子来说,你们二位才是小子可以依附的皮,小子纵然遭遇不测,小子相信您二位会把沫儿照顾得很好,也不会薄待小子的家人。” 说到这里,赵无敌单膝跪地,行了军中最郑重的军礼,大声道:“大将军,请让赵无敌去执行吧” 秦怀玉眼圈发红,不由得潸然泪下,久久不语。 魏文常起身双手扶起了赵无敌,满面戚容,朝秦怀玉沉声道:“大将军,还是答应他吧正如他所说,纵然不为你我考虑,也要为活着的将士考虑,更不能让死去的英灵再遭羞辱。” 秦怀玉久久不语,身子却渐渐变得佝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支撑不了他身体的重量。 良久,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弥漫开来。 他凝视赵无敌,眼中神色复杂,有关爱和欣慰,也有一份愧疚,对赵无敌拱手一礼,道:“好孩子,老夫就替朔方三军将士谢过了。 孩子,沫儿以后就是老夫的亲女,你的家人就是老夫的家人。只要老夫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忍饥挨饿,缺衣少食。” 魏文常扬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好一阵子,方才拍拍赵无敌的肩膀,勉强笑道:“小子,现在你不是扬州折冲府旅帅,他也不是大将军给你的丈人磕个头吧” 秦怀玉已经开口承诺,沫儿从此就是老秦家的嫡亲小姐,终身算是有了依靠,即便是他赵无敌死了,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而且,秦怀玉表示将把他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彻底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赵无敌并非不怕死,而是,做人必须要有所担当,大丈夫生于人世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能总是一味退缩。 既然老天让他再世为人,他就不可能甘心做一个在乡野之间种地的农夫,让一家人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 除了打仗,他还能干什么还能靠什么去为家人挣一份无忧无虑的生活 难道要靠一身武艺去做山贼,亦或是像徐敬业那样数典忘祖投靠异族: 第108章曲高和寡 赵无敌给秦怀玉磕了一个头,算是在魏文常的见证下,确定了他们之间的翁婿关系。\ 同时,在赵无敌看来,这也是完成了一个约定,一个托付家人的约定。 计划既然已定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赵无敌的再三要求之下,这个计划就被限定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不再扩散。 赵无敌离开了节帐,看到沫儿还没有回来,他决定先去看看油库的黑油存量,以及其周边的环境。 凭借大将军的将令,还是权限最高的将令,朔方城中哪里都可去得,并有权调动所有物资,以及一旅士卒。 他走进了库房区,没有惊动忙得脚不沾地的赵政,而是直接去了存放黑油的库房。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间,加上急急忙忙要去火烧忽必利大营,赵无敌没有看真切,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慨叹:“看来唐人还是对黑油不太了解,根本就没有放火意识,不过,这反而对我的计划有利。” 一排排的库房成南北向排列,大多十来开间连在一起,而且,每一排之间的距离都很近,呵呵,真是放火的好场地。 存放黑油的地方同样是普通的库房,不过就是把一连三间拆除了中间的隔断,里面码放着一桶桶黑油。 赵无敌两眼粗略一扫,心中就有了大概的数字,不少于三百桶,够默啜特娘的喝一壶了。 库房的主架体是木制结构,外墙则是在架体之间先用一种不知名的枝条编织成网状,再用合了麦草的黄泥糊在里外两侧,就成了一道一指厚的土墙。 他抽出短刀在墙上试了试,土墙并不坚硬,以唐刀的锋利挖出一个能容人钻进来的洞,估摸着要不了一盏茶工夫。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出了库房来到了外面,绕着黑油库房转了一圈,当来到黑油库房后面的时候,看见了衣物,不由得拍手大叫:“大事成矣” 原来,就在存放黑油库房后方,靠近其外墙不到三尺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更难得的是水井外侧还有一块巨石。 这块石头能有五六尺高,长近一丈有余,也不知道是谁给弄来的,就搁在水井的西边,如果有人躲在水井与库房之间,外人的人很难发现。 这简直就是天意,赵无敌不由得送了口气,觉得最近运气特别好,这次八成是死不了。 朔方地处大漠边缘,周边看不到水系,只能靠掘地挖井取水,而地下水位又很低,差不多要挖到近四五丈深才能出水。 眼前的这口井就很深,水面离着地面不少于小五丈,此地的地下土层很稳定,倒也不用砖石卷做井衬。 赵无敌对此地的地形很满意,对计划的实施很有信心,他决定要把藏身之处选在井下。 自然不可能藏身在井水里,如今天寒地冻时节,他可不想学那些表态的忍者。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井壁侧面再挖掘一个横向的洞,洞口离水面三四尺就好,为了更加隐蔽,洞口只要能钻进一人就成,至于里面自然要宽敞一些。 办法想好了,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谋算到了,至于在水井里挖洞,可不是他能干的事情。 这事情需要专门的行家,比如在家给人挖水井的,挖窑洞挖矿洞的,还有盗墓贼也许。 他就不信邪了,朔方上万军民中,就找不到一个擅长挖洞的人 谋算已定,现场考察完毕,计划的可行性大增,赵无敌也心情大好,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库房区,嘴里还哼着人家听不懂的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他哼着小曲,目不斜视,走出了库房,所过之处,众人看之一脸嘚瑟,闻之怪腔怪调,纷纷给予鄙视。 “这不是咱们朔方城中的大红人赵旅帅吗挺好的一个少年英雄,不过,他唱的是啥子” “不会是扬州那旮旯的调调吧” “滚犊子,我们扬州人才不会这么唱呢忒没有格调” “呵呵,我看还是蛮好听的,软绵绵的,让格老子的骨头都麻酥酥的,就像是老娘们叫唤似的” 赵无敌自娱自乐,才不管这些杀才怎么说这些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杀胚,哪里懂的欣赏高雅的元曲 特娘的,这差不多是大元留下来的,唯一被大明人认可的瑰宝。 他现在没空理这些杀才,听说这朔方城中除了赵政管辖的库房以外,还有一个地方有黑油。 那就是大唐的行商在朔方城的商铺,实际上赵政的黑油也是他们提供的,现在在赵无敌的眼里,商家手里的黑油也是军中管制物资,必须征用。 黑油无条件征用,至于钱还是要给人家的,赵无敌是大唐军人,可不是土匪,不过,钱得找赵政要,因为他不管钱,也没钱。 赵无敌想到了钱,不由得头疼,搜遍全身才找到一点铜板,数了又数,一共十一枚,估摸着也就是买几个胡饼。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至于秦怀玉的那一千贯钱,现在还是一张纸,得等到神都才能兑现。 赵无敌为啥这么穷其实,不仅是他,边军将士都是穷鬼,除了将校,其他的小卒有一个算一个。 因为大唐府军是没有军饷的,当兵就是为了吃粮,在军中混一口饭吃。至于其它的,给你家里十亩八亩田地,免除赋税和徭役,这就是府军的全部福利。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慨叹:“还是大唐的杀才好啊,几亩薄田,一口饭食就给打发了。要是换在大明,平时不给军饷,战时不先给开拔银子,鬼才给你打战而且,没有这些军饷,还有开拔银子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将领们还怎么喝兵血” 奇怪的是没有军饷还没有人反对,一个个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古至今,不都是说当兵吃粮吗谁听说过当兵吃钱的 一路晃荡,一路感慨,一路的胡思乱想,他已经穿过一道道营房,一条条运兵道,来到了朔方城的东南角,也就是原住民和商人的聚集地。: 第109章东南坊 原住民和商人集中在城中的东南角,四面八方都被边军营房包围着,这也是朔方这种兵城独有的格调。 朔方没有地方官员,边城的大将军确实很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破事 给划拉一块地,被几条运兵道夹在中间,然后在四面垒一道高五尺的坊墙一圈,美其名曰就是一个坊市,还给取了一个名字:东南坊。 地处朔方城东南角,不叫东南坊叫什么多贴切的名字,又朗朗上口,又通俗易懂,一般人还取不出来。 坊市就有坊门,两扇木门,双开,估摸着一辆马车还是好进的,就是太过破败,斑驳不堪,门头上都长了草,已经枯萎了,被积雪压得倒伏,甚至还有一棵小树,能有三尺来高,光秃秃地杵在那里,就跟一根旗杆似的。 坊门大开,入眼是一条一丈多宽的黄土路,积雪已被清除,堆在路边,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冻得硬邦邦的,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和斑斓。 路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嘎吱嘎吱响,倒也起到了防止贼偷的作用。 赵无敌走进了坊门,看见道路两旁有一条条窄巷,与道路直交连接起来,窄巷的两侧有一栋一栋的低矮茅屋,每家每户都有院子,被不到三尺高的黄土墙隔断。 所有人家的门户都开在窄巷里,没有一家对着中间的道路开门的,赵无敌看了又看,就没有看到一家像商铺的,顿时头大。 前身只是最底层的小卒,刚到朔方城的时候,就给撵到城北三十里的荒郊野外,加上兜里没有钱财,还真没来过这里。 赵无敌顺着中间的道路溜达,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就跟一个踩点的贼偷差不多。 正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从一条窄巷里窜出来一个小老儿,大唐应该称之为老汉,全身干干巴巴没有几两肉,大老远就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拱手叫道:“哎哟,军爷,您到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哦,老汉是东南坊的坊正,这东南坊里里外外还没有老汉不认识的人。” 坊正就是管理一个坊的头儿,一个不是官的官,受地方官府认命,一般都是该坊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赵无敌见这个老汉的模样,不由得对传言怀疑起来,眼前这位坊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东南坊有既然坊正,那就应该有坊丁,那就应该有不良帅,有不良人。 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于是,拱手道:“不知该如何称呼老丈” 大唐是个极为重视孝道的王朝,对老人都很尊敬,眼前这位估摸着能有五十岁了,在这年头算是高寿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呵呵,老汉姓苏,坊子里的人都喊我一声苏坊正。”老汉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却浮现一抹骄傲。 这就是大唐人,不论富贵还是贫穷,高贵还是卑微,对身为大唐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骄傲。 赵无敌道:“苏坊正,是这样的,某奉大将军将令来找一家卖黑油的商铺,可是某从来没有来过东南坊,不知道这家商铺在什么地方,还请苏坊正指点一下方向。” “军爷算是找对人了,这朔方城一共也只有两家商铺,就在这坊子最里头,门对门,老汉这就带军爷前去。”苏坊正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打前头带路。 东南坊实际上并不大,一路走到底,赵无敌默默估算,左不过也就是一百来家,顶着天不到一千人。 果然,在道路尽头门对门开着两家商铺,一家“四海居”,一家“鑫和号”,隔着道路相望,同赵无敌印象中的商铺还有所不同,铺子前面还有个院子,人得先穿过院中才能进铺子,倒也是别致。 天下的商家都是有钱人,这铺子比起那些原住民的茅草屋,那就是皇宫了,至少在苏坊正眼中就是这样。 院墙高六尺,全都是用碗口粗的圆木栽进地下,圆木之间则是寸厚的木板墙,还刷着油漆,阳光一照显得锃亮。 门楼很漂亮,涂刷着锃亮的朱漆,上面两枚碗口大的铜环,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那就是我是商人我有钱,因为在如今的大唐,铜钱是主要流通货币,金银珠玉只是贵重物品,并不能当作钱财直接流通。 既然是商铺,自然是开门做生意的,倒也省去了叩门递个拜帖什么的。 因为赵无敌是要去卖黑油的商铺,并不是毫无目的的逛铺子,苏坊正直接将他请进了四海居。 赵无敌随着苏坊正穿过院子,来到一栋比大将军节帐要光鲜得多的房子前,抬头一看,一块枣木镶铜的大匾,上面三个大字“四海居”,是诸遂良的字体,很是雄浑。 铺子的门敞开着,赵无敌站在门前朝里面略微一看,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就连个看门狗都没有。 他不由得心中腹诽: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这特娘的也算是商铺 他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朔方城只是一座边地兵城,边军中的那些杀才们无论吃喝拉撒自然都是由赵政拨付,又没有一文钱军饷,谁特娘的有钱来逛商铺 至于朔方城里的原住民,都是一些艰难讨生活的苦哈哈,更何况如今是初雪已降、天寒地冻时节,谁不是躲在家里暖被窝 既然如此,没有人来买东西,那么这两家商铺又是靠什么生存呢总不会是他们的东家闲着没事干,跑到这鬼地方来建一座别府吧 呵呵,人家做的是大生意,往来客户基本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朔方边军主管钱粮补给的录事参军赵政。 这位可是财神爷,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至于这些苦哈哈,就当是做了善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就是商人的眼光,其目光之长远比起那些在朝廷之上呼风唤雨的宰相也毫不逊色。 虽然说商铺开门就是做买卖的,不像是民宅讲究个非请勿入,但是毕竟是空无一人,赵无敌也不好抬脚就进,于是,他带着询问的意思,目视苏坊正。 苏坊正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黄斑牙,貌似缺了三五颗,冲着里面大吼:“岳老汉,你个老不死的,有买卖上门了”: 第110章两个老汉 四海居商铺大门敞开,阳光从门中斜斜的射进去,照在黄土夯实的地面上,如同铺了一方淡金色的地板。 苏坊正又喊了两嗓子,却无人回应,眼珠转动,长眉一抖,讪笑道:“这个老家伙耳朵不好,军爷,咱们先进去吧” 赵无敌点点头,倒也没有犹豫,一抬脚就进了商铺。 商铺开着门就是做买卖的,所谓来的都是客,无论你买与不买,店家都是笑脸相迎的,从无往外赶人的道理。 铺子占地不小,一连五跨连通在一起,进深估摸着能有三丈五六,显得很空旷。 铺子里靠里侧摆着一长溜柜台和货架,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货物,看起来数量比不多,品种无非是一些锅碗瓢盆针线布匹之类,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苏坊正看着赵无敌露出狐疑的神色,不由得捋须一笑,道:“军爷有所不知,眼前这些不过是一些样子货,是给坊子里的苦哈哈准备的。 真正的好东西,还有大宗物品都是在后面的库房里堆着呢。嘿嘿,军爷也知道,这有些东西也不适合那个摆在外面的不是。” 赵无敌点点头,苏坊正说的也对,人家做的是边军的买卖,客人实际上只有一个赵参军。 赵政顶多也就是看看样品,甚至连样品都不看,而是直接根据军中需要,在一张纸上写上要采购物品的名字和数量就解决了问题。 四海居实际上只要有库房就行,不过,商家和边军之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摆不上台面,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这些事情并非是赵政一个人在谋私利,至少经过了大将军秦怀玉和军司马魏文常的首肯。 边军没有军饷,而眼下的大唐也并不富裕,户部给边军拨付的钱粮物资本就有限,再加上层层克扣,到了朔方还能剩下多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是赵政大袖擅舞,也显得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可总不能让三军将士天天饿着肚子抵抗突厥人吧 如是,不可避免地就有了一些违规操作。其实,不仅是朔方边军,满大唐的军队都是这么干的,一个个都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说装聋作哑罢了。 这种事情虽然合情合理,但却未必符合大唐律法,因此,必要的掩饰还是要做的,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 四海居铺子里摆着的这些零零散散不值几个钱的样子货,就是一种掩饰。 至于苦哈哈们没有钱有什么打紧,我们东家心善,不忍见这些苦哈哈们为了买口盐圪垯,亦或是过年的时候给丫头扯两尺花布,都要跑到几百里外的新城,所以在朔方开一间铺子,积攒一些功德,好再添几个小郎不行吗 苏坊正对铺子里很熟,见铺子里没人,带着赵无敌轻车熟路地穿过柜台间的通道,进了后面的门,来到后院的库房区。 两排面对面的库房中间留出夹道,能共两辆马车并排共行,且在铺子与库房之间留了一条折道,可以通往前面的院子,看来这是为了方便进出货物而设置的。 苏坊正一边引着赵无敌顺着夹道往后走,一边提高嗓音嚷嚷着:“岳老汉,老岳头,老不死的” 他嚷嚷了老半天,眼看着都要走到夹道的尽头,方才听到一声不知从哪里穿出来的回音:“苏坊正,你个田舍奴,老汉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啥上过茅房都不安生” 随着说话声,从夹道的尽头冒出一个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系腰带子。 苏坊正看来和这人极熟稔,眯着眼睛笑骂道:“你个老东西,懒牛懒马屎尿多,铺子们就那么敞开着,你就不怕让人给你搬空了” 老汉斜睨苏坊正,一撇嘴,极为不屑地道:“搬空了就搬空了呗,有啥大不了的,就当是俺家东家行善积德不行吗” “你个老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癞蛤蟆打哈欠,你是好大的口气”苏坊正两眼一瞪,鼻孔中轻轻一哼,鄙视道:“老东西,不就是你们掌柜的回神都去了,就剩下你一个老货,看把你嘚瑟的。” “呵呵,山中无大虫,还不兴我这猴子威风威风”老汉故意挺着胸膛,把头高高昂起,下巴冲苏坊正扬了几下,把苏坊正气得胡子无风自动,眼看就要掐起来。 谁知道老汉却视而不见,不再理他,扭转身子朝赵无敌弯腰问好:“赵旅帅,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老丈认识我”赵无敌一愣,还真没啥印象。 “赵旅帅,小老儿前几日曾在大将军行在伙房里给老刘头帮过工,您还有点印象吗” 老汉这么一说,赵无敌还真想起来了,好像是来朔方城的第二日,曾在伙房里见过,好像是叫他想起来了,随口叫道:“岳老汉。” “想不到赵旅帅还记得小老儿。”岳老汉脸上堆着笑,仿佛那满脸的褶子都被抹平了,泛着红光,搓着两只满是老茧的手,道:“赵旅帅,是不是沫儿小娘子还短少了啥您甭客气,需要啥尽管拿。” 赵无敌一头雾水,狐疑道:“沫儿她不是在伤兵营吗” 苏坊正可不知道赵无敌和沫儿之间的关系,他见岳老汉扯东扯西的尽耽误军爷的大事,两眼一瞪,没好气地轻斥道:“军爷是来公干的,并非是和沫儿小丫头一道的。” 赵无敌心思电转,听这两人的口气,似乎沫儿也来东南坊了。 她母亲原本就是城中的原住民,不过,自她父母亡故以后,她一直是住在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中,家中也没听说还有什么亲戚,回来干什么 赵无敌心中有所想,出于对沫儿的关爱,不由得随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岳老汉乜了苏坊正一眼,神色之间不免有一丝得意,随即,朝赵无敌恭声道:“沫儿的父母骨灰还留在老宅,每隔三五天就会回来祭拜一番,刚刚还从我这拿了香烛,赵旅帅不去看看” 原来如此,这入情入理,他都应该去祭拜一下丈人和丈母,不过,还是得先把黑油的事情给解决了。: 第111章灵前求婚 乍闻沫儿回家祭拜亡父亡母的消息,赵无敌虽然迫不及待,但却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牢牢记住了事情的主次和轻重缓急。 他向岳老汉问起了黑油的事情,岳老汉带着他来到一间库房,打开了锁推门一看,好家伙,一连五跨的库房中堆满了装黑油的木桶。 岳老汉指着木桶对赵无敌说道:“黑油这东西都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除了军中别的地方也没人要,这不,堆积了这么多。 这些还是五年前进的货,都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用光可是,这是军用物资,赵参军指定的,没有还不行,以老汉看纯粹是既占地方又不赚钱。” 赵无敌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默啜在火海中惨叫的模样,不由得怪笑一声:“哈岳老丈,你的黑油我都要了,我给你出个凭证,你找赵参军要钱。至于黑油先放在这里,明日我会让士卒还取。” 赵无敌拿出大将军将令给岳老汉看过,并给他写了一个凭证,至于具体的数量以及价钱都没有写,岳老汉也不在意。 军中的买卖就没有现钱交易的,一张纸就行,自然会由赵参军拨付。 军中的交易也不一定就是现钱,受伤的战马,牛皮,损坏严重的器械以及各种战利品,都可以用来抵账。 更何况,赵无敌拿的是大将军的将令,岳老汉就更不用担心赵参军会亏了他的买卖。 这好歹也是军中的买卖,属于军事机密,苏坊正很自觉的回避,并没有进入账房。 账房之中只有赵无敌和岳老汉两人,这个田舍翁模样的岳老汉不仅识字,就是那用来计数的算筹也扒拉得挺利索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岳老汉将赵无敌写的凭证收进柜子里锁好,然后,又打开另一个柜子,拿出一张有字纸片,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加盖了花押和印鉴。 他将那张纸片双手递给赵无敌,低声道:“赵旅帅,一点小意思,您拿着。您是和我们初次打交道,还不知道吧这是规矩,是您该拿的份子,只要是我四海居的铺子,您拿着它随时随地都可以兑现成现钱。” 赵无敌将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接过来,一瞅那数字,好家伙,一百贯,不由得慨叹商人真特娘的有钱。 同时,他又想到了赵政,作为朔方边军掌控钱粮物资拨付以及采购大权的录事参军,他一定拿了不少好处,要不然怎么长得那么富态 正在统计战马的赵参军忽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不由得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边擦着胡子上面的鼻涕,一边念叨:“这特娘的是谁在念叨我呢” 赵无敌在大明那个大染缸里混迹了近三十年,自然不会那么清高和矫情,将一百贯的纸片揣进怀里,然后,又从铺子里顺走了一些香烛,便告辞了岳老汉,请苏坊正带着他去找沫儿。 沫儿的家在一条窄巷的尽头,低矮的黄土院墙,低矮的三间茅屋,不过,却并不破败,屋顶上的茅草还很新,院子里也很干净。 “沫儿是个孝顺又勤快的孩子,虽然不在家住,但隔三差五地总要回来祭拜爹娘,把屋里屋外打散得干干净净。还有那些军爷,每年都会来把屋子给捯饬捯饬,添一把新草,补一下墙壁。”苏坊正叹道。 院门开着,屋子门也开着,赵无敌谢过了苏坊正,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倒也不是过河拆桥,而是,接下来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苏坊正一个外人就没必要掺和了。 苏坊正告辞而去,赵无敌提着一捆香烛进了屋子,喊道:“沫儿,沫儿,你在哪里” 屋子里很简陋,居中一间是堂屋,紧靠里侧摆着一张几案,两个矮凳,虽破旧,但却擦得极干净,用手一擦几乎没有灰尘。 “郎君怎么来了”沫儿从右手边那间屋子里探出头来,袖口卷得很高,露出一双略显粗糙的小手,手中还拿着一块湿润的麻布。 “我是来四海居查看黑油的,听岳老汉说你回家了,所以来看看。”赵无敌柔声道。 沫儿看见他手中的香烛,眼圈儿一红,眼中立刻升起了一片氤氲水汽,蹲身福了一福,哽咽道:“奴谢过郎君了” 别说他们俩还没有成亲,就算是正式做了夫妻,赵无敌既然是来拜祭沫儿父母的,这就不是闺房中的事情,沫儿自然要按照礼制拜谢。 沫儿把赵无敌让进了屋子里,靠墙一张矮榻,铺盖叠放整齐,用一大块帛布盖住,用来防止灰尘。 一张几案也是靠墙摆着,上面是两个瓦罐,擦拭得很干净,用白布包住了口部,不用说这就是沫儿爹娘的骨灰。 几案上面点着两根蜡烛,还有几支香插在一个装着糜子的瓦钵中,香烟袅袅升起,快到达屋顶的时候渐渐消散,唯余一股子淡香。 赵无敌将带来的香烛全都点燃,摆放在几案上面,然后,跪在地上对着两个瓦罐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沫儿也随之跪在一边相陪。 他磕完了头,又深深一揖,恭声道:“丈人,丈母,小子无缘得见二老,深以为憾 今,小子赵无敌叩拜二老,向二老求娶沫儿,小子赵无敌要娶沫儿为妻。 今在二老面前立下誓言,天地为证,我赵无敌今生今世不负沫儿,若违此言,天地共弃之” “不要,郎君沫儿相信郎君。”沫儿伸出小手捂住赵无敌的嘴,不想让他发出毒誓。 人,无信不立,誓言可不是随随便便发的。别人相不相信老天爷的存在,赵无敌不知道,但他相信。 两世为人这样离奇而又诡异的事情,都能让他给碰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无敌拉着沫儿的小手,柔声道:“沫儿,今天这样的求婚有点仓促,也很简陋,等回到扬州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沫儿眼圈泛红,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哽咽着道:“只要能和郎君在一起,人家就已经心满意足。” 赵无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又对着沫儿父母的骨灰罐子作了一揖,道:“丈人,丈母,还请您二老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他年等沫儿有了孩子,我们会让一子过继到朱家,记在丈人的名下,继承丈人的香火,让二老四时八节香火不断,血食不绝。”: 第112章大手牵小手 沫儿懵了。 她对自己的耳朵表示怀疑,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如梦似幻,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偏着小脑袋,呆呆地看着赵无敌,点漆似的眸子中全都是疑惑,期待着郎君能再说一遍。 赵无敌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石破天惊,沫儿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很正常,不过,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继一个儿子给丈人家延续香火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儿子改姓朱,他就不是我儿子了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岂是一个姓就能割断的。 “郎君,这怎么可以你也是家中的独子”这次沫儿听清楚了,不过,却又把她给吓坏了。 一双弯月似的眼睛变成了圆月,鼻翼不停抽动,小巧的嘴巴里不断吐出“不可以”,却被赵无敌粗暴地捂住,并且“凶巴巴”地嚷嚷:“为什么不可以丈人丈母把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我还给他们一个孙儿继承香火,我觉得还是我赚大了 娘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家夫君,如果你要感激你家夫君,以后你多生几个儿子不就行了。” “呜呜郎君,你对沫儿太好了,你会把沫儿给宠坏的”沫儿把小脑袋伏在赵无敌的胳膊上,呜呜哭泣,眼泪中有伤感,有感激,有惊喜,也有慰藉。 天地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沫儿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以及他们的心跳声。 烛光摇曳,烛油断断续续地滴淌,一滴滴、斑驳如泪。 香烟袅袅,笔直地升起,在屋顶下渐渐散开,那一蓬烟雾慢慢的幻化如同人的脸,凝视着他们。 赵无敌怀疑那是不是沫儿的父母,听到了女儿的呼唤,于时空的缝隙中浮现,来看一眼女儿,还有他这个准女婿。 二老虽然已亡故多年,不过就是隔着一个时空,阴阳相隔无非就是一种形质的区别,血脉的牵引让他们还记得回家的路,时不时还能看一眼尘世中的牵挂。 他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是沫儿出生的地方,虽然简陋和寒酸,但却留下了沫儿最美好的回忆,以及她父母的痕迹。 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一切即将湮灭在火中,什么也留不下。 时间如那窗缝间的阳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香火已燃尽,烟雾也已消散,就连那几根蜡烛都灭掉了,唯有泪痕几许。 沫儿倚在赵无敌的怀里,倾听着他强有力的心声,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守,忘记了世间的流逝,人生的辛酸。 赵无敌把沫儿扶起来,柔声道:“沫儿,我们把二老带回营房,你再看看还要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起带走,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沫儿眉毛一挑,奇道:“郎君为什么这么说我虽住在营房里,却不受军中约束,回来很方便的。” 赵无敌扶着沫儿的手臂,凝视着她弯月般的眼睛,沉声道:“沫儿,你听我说,五天后突厥默啜大可汗将带领十万铁骑攻打朔方城。 朔方城保不住了,大将军已经决定自明日起分批撤退,你跟着魏司马第一批走。 答应我,沫儿,一定要多听魏司马的话,不要任性,照顾好自己。” “哦,郎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郎君什么时候撤离”这是军中大事,沫儿只是一个小娘子,她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赵无敌心中一阵挣扎,但还是选择了没有说出真相,有时候谎言并非都是恶意的欺骗,反而是一种善意的保护。 “沫儿,我随骑兵最后撤退,不要担心,你家夫君可是武艺高强,不说是万人敌,做个千人敌、百人敌还是差不多的。更何况,我还有青玉奴陪伴,只要我想走,天下间还有谁能追上。”赵无敌故作轻松地说道。 沫儿虽然对郎君不和她一起走,有点不开心,不过,郎君是军人,还是朔方城中最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自然要担负更多的责任。 在这种时候,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可不能给郎君添乱。 赵无敌又叮嘱了一番,然后,又把岳老汉给的取钱凭证塞到了沫儿手里。 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沫儿身边有些钱财也就多一份保障。不是他不相信秦怀玉的诺言,只是,到了那个时候秦怀玉恐怕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用榻上铺着的布帛将装有二老骨灰的瓦罐包起来,背在身上,然后牵着沫儿的手走出了屋子。 沫儿在院中回首,眼中噙着泪,看着她的家,她出生的地方,想把这一切都烙印在心中。 过了好久,沫儿仰着小脸,闭着眼睛,却有两颗大滴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滑动、滚落。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展颜一笑,道:“郎君,我们走吧” 东南坊的道路上,一个少年,一个小娘子,两人执手走在夕阳下,夕阳如金,泼洒在他们的身上,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夕阳西下,薄暮升起,西边的远天还残留着几抹红霞。 朔方城中的运兵道两侧以及各地的营房区、伤兵营等,全都燃起了灯火,红艳艳的火焰,滚滚的黑烟,迎来了这个举城欢庆的夜晚。 黑油燃烧散发的烟味,还有浓郁的肉香,全都随风弥漫、扑鼻而来,让人在鼻子发痒的同时又食指大动,口中生津。 赵无敌牵着沫儿的手,两人走进了大将军行在,朝后院的营房走去,秦大山溜了过来,看着两人的模样,还有赵无敌背着的包裹,咧嘴问道:“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要学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 沫儿脸红了,就连修长的脖子都红红一片,低下了螓首,一把甩开了赵无敌的手。 赵无敌却又把她的小手抓住,扭头对秦大山正色说道:“我们刚刚拜祭了二老,二老已经同意把沫儿许配给我,不信,你可以问二老。” 他用另一只手指指背后的包裹,示意秦大山去问。嘿嘿,我和沫儿可是通过了父母之命,天地为媒,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就是牵个手吗怕个逑: 第113章山道中的溃兵 秦大山一摸脑袋,“啪”,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冲着二老的骨灰罐子一揖到地,道:“小子出言无状,还请二位见谅” 秦大山恨自己太过孟浪,虽然他的年纪比沫儿爹娘小不了多少,但是死者为大,哪怕是你年纪比死者还要大,也不能冒犯英灵。 因此,秦大山才规规矩矩地施礼请罪,随后,他又对赵无敌道:“大将军今晚要在节帐宴请军中诸将,让你也参加,时间也差不多了,把二老送回去就来吧” 赵无敌迟疑片刻,摇摇头道:“谢过大将军的厚爱,只是,请秦队正回禀大将军,今晚,我想陪着沫儿。” “这不好吧”秦大山道。 “就这样回禀大将军,我想大将军会明白的。”赵无敌笑笑,朝秦大山挥挥手,牵着沫儿朝营房走去。 “郎君,不要这样子”沫儿低声咕哝,却被赵无敌打断:“沫儿,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对了,还有二老,我们一家子说说心里话。今晚,赵无敌只属于沫儿。” “疯了,疯了”秦大山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摇晃着大脑袋,走进节帐将赵无敌话回禀了大将军。 秦怀玉没有如秦大山所猜测的那样发怒,而是一脸的忧伤和不忍,好半晌方才挥挥手,道:“知道了。” 秦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闭上,转身出了节帐,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面发呆。 是日,博望县,地处云州和代州交界处,属代州治下,掩映在群山之间,四野茫茫一片。 博望是个小县,不到两年前还是博望镇,是归元元年新近成立的下县,以博望镇为县治,并将周边群山之中的零散村落划来过来。 博望县虽小,人口不过万余,但它的地理位置却异常险要,卡在云、代之间的一条主要山道上,应该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博望并非边城,前面还有整个云州作为屏障,在朝廷看来,突厥人是不可能威胁到这里,因此,并没有在这里驻军。 今日,一股骑兵总有数百人之多,自云州方向而来,一头闯进云代山道之中,马踏大地,隆隆蹄声滚滚而过,打破了山谷中的宁静,惊得两侧峭壁上的积雪都纷纷滑落。 这股骑兵衣甲褴褛,灰头灰脸,身上还有大片的血污,手中的长槊和横刀上面也沾满干涸的血迹。 人和马都很疲惫,大口地喷着白气,甚至,还有战马身上带着伤,卷起都伤口处血污都已冻结,隐隐泛黑。 这股骑兵没有打旗号,不过,从衣甲和武器上显示,他们是唐军,并非突厥人冒充的。 实际上,他们都是云州大都督武懿宗的部下,在被突厥大军围剿的时候突围出来的残兵败将。 当时大约有两千骑逃脱出来,不过,他们并非是朝一个方向逃窜,大多星散,而且,还有一些伤势较重的,最终没有熬过去。 这数百骑兵是在接近代州的时候渐渐聚拢的,一共五百多人,由于军中将校都聚拢在武懿宗身边,差不多被突厥人一网打尽。 这五百多骑兵里军职最高的只是一位旅帅,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刘刚,当仁不让地成了这群骑兵的头,带着他们逃进了通往代州的山道。 来到一处略微宽阔的谷地,人和马俱都疲惫不堪,而且,他们已经一口气进入山道五六十里,旅帅刘刚勒住战马,示意在此休整一番。 所有人都下了战马,从怀里掏出水袋喝了一口,又从战马背上的布袋子中摸出一把豆子,凑到战马的嘴边,让战马享用,还将水袋子给战马喂水。 他们在云州集结的时候是准备出战的,因为是防御的一方,有云州城作为依托,并没有携带丝毫食物和水。 谁料到出城以后直接被武懿宗带着跑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才逃出一条小命,却面临着饿肚子的局面。 不过,这自然难不倒他们,活人怎么会被尿憋死他们是溃兵,所谓溃兵之祸猛如匪,所过之处的村庄倒了大霉,连吃带喝再加上抢,把乡民祸害不轻。 好在他们还算是有点人性,记得自己是唐军将士,而眼前的也是唐人,才没有动刀子杀人,只不过是打断了几条腿,几十多根肋骨,至于牙齿 少几颗牙齿又死不了人,谁有工夫记那玩意儿至于有没有趁机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没有人承认。 抢来的食物和水不多了,但他们还是先给战马喂料喂水,没办法,现如今战马比人精贵,没了战马他们如何逃命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骑兵,从马背上拿下来一个麻布包裹,打开后有几个糜子馍,还有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熟羊肉,拿刀子把羊肉切成片片,再把糜子馍划拉开,捡几片羊肉塞进去,递给了刘旅帅。 刘旅帅接过糜子馍咬了一大口,大口嚼着硬邦邦的羊肉,然后,一哽脖子硬生生吞下去,翻着白眼差点没被噎死。 他接过一个水袋咕嘟了一大口水,方才缓过一口气,瓮声瓮气地道:“还有多少食物让兄弟们把马喂饱,然后全都给吃了。” “旅帅,食物本来就不多了,吃完了咱们怎么办”那个骑兵问道,他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知道细水长流。 “你傻呀没有食物,抢呗这条山道老子走过好多次,前面不远大约再走八九十里地就是博望镇,现在应该叫博望县了,到了那里,还怕没有吃的喝的”刘旅帅牛眼一瞪,一巴掌就扇在脑袋上。 “旅帅,那可是县城,县令能让咱们抢让朝廷知道了,还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那骑兵摸着脑袋瓜子,颇为委屈。 刘旅帅大手一扇,却在离脑袋瓜子三寸的地方停下,改为轻轻地摸了两把,叹道:“小六子,那可是十二万大军啊就剩了这么点人,打了这样的大败仗,还丢了云州城,朝廷能绕得了咱们吗 说实话,要不是想着把消息送回去,好为家里人不至于受牵连,老子早就战死拉倒,还跑出来干什么 咱们去博望县抢啊不,去找县令借点吃喝总行吧特奶奶的,朝廷处斩死囚还得给一顿断头饭呢”: 第114章死有什么可怕 寒风凛冽,积雪茫茫。 凛冽的北风在山谷中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将峭壁上面的积雪刮得纷纷扬扬,如絮飞舞。 骑兵们喂好了战马,任其自由溜达,他们全都聚在刘旅帅身边,想让他给拿个主意,好踅摸一条活路。 人不到绝境,谁也不想死,但凡还有一点希望,都不想放弃。 更何况,云州大败并非是他们畏战不前,而是武懿宗这个主帅无能,连累了三军。 可是,听了刘旅帅一席话,所有人心中都拔凉拔凉的,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之火熄灭了。 “兄弟们,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吧” “是啊这么窝囊还不如回去找突厥人拼命,拼死一个保本,拼死一双赚一个。” “兄弟们,我看这儿地势险要,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占山为王算了。” “要不咱们跑吧,跑到那算哪,天下之大,总有咱爷们的容身之地。契丹、高句丽、西域,要不突厥也” “啪”这人正说的带劲,却被刘旅帅一个大嘴巴子把半边脸给打成糜子馍,就连牙齿都打掉好几颗。 这样还没有完,刘旅帅一个大脚丫子就踹上去,看那样子可是下了死手,只听“砰”的一声,那人仰面朝天跌倒,还顺着冻结的地面滑出好远。 刘旅帅大踏步上前,牛眼喷火,虬髯颤动,大声怒吼:“知道老子为啥打你吗 你小子吃了几十年人饭,莫非都吃进牲口肚子里了还想去投靠突厥人,你想做第二个徐敬业吗 老子是替你爹你娘你家祖宗打你,免得你家祖宗死了都不得安生。” 刘旅帅骂完了此人,又转身指向一人开骂:“还有你,亏想得出来啊,占山为王 你以为现在是大隋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然后你再投靠一位明主捞个开国功臣。” 随后,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一指向众人,道:“你家中有没有老父老母,你家中有没有兄弟姐妹还有你,家中可有妻儿 你们一个个都在想着逃命,想着做山贼,想着投靠异族,就没有想过他们吗” 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是爹生娘养的,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们妻子儿女,此次云州大败,武后震怒之下,无论生与死,他们家里都将受到牵连。 纵然只是一个小卒,还够不上抄家灭门,不过,家中子弟将铁定再无从军资格,免除徭役和赋税的好处也将毫无疑问地收回。 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在活在屈辱中,遭受乡邻的白眼和挤兑,就连到好人家为奴为婢都没有人要。 怎么办 人们绝望了,忽然觉得这凛冽的北风也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心已经结冰,渐渐破裂。 刘旅帅迎着呼啸的寒风昂然而立,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挥,吼道:“都特娘的耷拉着脑袋干什么死有啥可怕的无法就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老子活着就是为了把云州失陷的军情送达朝廷,不指望将功折罪,只求朝廷给一个机会,让老子戴罪戌边,去打突厥人,直到战死为止,老子会拿突厥人的脑袋为家人洗脱罪名。 前面就是博望县,哪里就是我们的终点,然后,由博望县令派人将敌情送到神都,我们就在博望等待朝廷的处置。 老子丑话可说在前头,记住自己的身份,没有吃的,老子给县令磕头,跟他借粮食。不过,谁要是在博望为非作歹,可别怪老子手中的刀子无情”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云蒸霞蔚,极为璀璨和绚丽。 博望县的城门前,三五个老军靠在低矮的黄土城墙上面,眯着眼睛凭吊夕阳的逝去。 其中一个老军道:“差不多可以关城门了,这天寒地冻的,早点晚点也就是那么回事。老哥几个,我家小子今儿剥了一条野狗,晚上都到我家里喝一杯啊” “行啊,不过,你家里人口多,也不够嚼用的,酒,咱哥几个自己带上。”另一名老军笑眯眯地道。 博望并不边城,朝廷在此并没有驻军,不过,好歹总要几个看城门的,于是经州府上报,兵部核准,召集二十名军伍上退下来的老军,给了两个火的建制,挂在县尉的名下听用。 唐军到了一定的年岁,亦或是受伤不再适应高强度的作战,就会被责令退役,由子侄继承府军的建制,继续为国征战。 这些老军差不多都有五十左右,须发花白,老胳膊老腿的,也就是做做样子了。 不过,你总不能让不良人守城门吧这些不良人欺负一下菜市场的商贩还行,守城门没有油水,还整天喝北风的,没心情、没兴趣。 几个老军兴高采烈地聊着香喷喷的狗肉,性烈如火的烧酒,一边抱着长矛走向城门洞,准备关闭城门。 突然,马蹄声隆隆响起,顺着声音一看,北边的雪地之中浮现一片黑点,转眼间,黑点越来越大。 “大队骑兵”老军毕竟不是不良人,虽然垂垂老矣,一个个胳膊腿不灵的,但却参加过战斗,并不缺乏经验和眼力劲。 “就算是云州大军的信使,十来二十骑就顶着天了,怎么会有这么骑兵” 老军眼见大队骑兵呼啸而来,倒也没有往突厥人身上想,这里可是博望,离特娘的突厥人还是太遥远了,不沾边。 五百铁骑,踏着满地的积雪呼啸而来,夕阳的余晖泼洒在他们身上,显得狼狈不堪。 大队骑兵来到城门数十丈外,随着为首骑士的手势纷纷停下,动作却快慢不一,阵型也很散乱。 刘旅帅打马上前,来到城门边朝几个老军拱手道:“某等乃是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今有紧急军情要进城面见县令。” 几个老家面面相觑,一个个眼中都是狐疑之色,心中腹诽:我大唐的越骑啥时候混成这副德行一个个衣甲褴褛狼狈不堪,跟乞索儿差不多,莫非是打了败仗 这个想法在他们脑海中刚刚浮现,就被他们给强行驱散了。 因为他们可是听说过,云州大都督帐下有十二万大军,不说学卫青霍去病横扫大草原,守个云州城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些都和他们无关,这些人都是实打实的唐人,并非突厥人伪装的。 而且,人家都说了要面见县令,那就带他们去吧: 第115章败兵叩县衙 博望县治所在地博望镇,原本只是一个山间小镇,就坐落在连通云、代二州的山道中部,如同一把枷锁卡住山道的咽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不过,博望并非边地,前有偌大一个云州为屏障,朝廷倒也顾不上此地的军事价值,并未将它建成一座军事要塞。 但是,这条连通云、代二州的山道也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必经之路,而商人的眼光之犀利也不让政事堂的诸宰相。 他们看出了此地的商业价值,自李靖击破突厥,平定北地以来,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博望镇已经颇具规模,变成了一个有五六千人口的小城。 数日前一场初雪降下,四面的群山白茫茫一片,昭示着博望的冬天已经来临。 山路本就难行,如今又是积雪茫茫,天寒地冻,往北方的商路实际上已经断绝,商人们可以就此回转,打道回家了。 天色将晚,城中的居民纷纷关门闭户,吃一顿餔食,然后躲在被窝里猫冬,顺便可以做点那羞人的事情。 如今商路断绝,天寒地冻,一个下县本就没有多少事物,县丞、主薄、县尉、录事等纷纷向县令告退,只留下几个轮值的衙役站在县衙的门口喝北风,一个个都是满腹的牢骚和怨气。 夕阳斜照,一抹余晖如淡淡的金水,自博望县衙门前的台阶上淌过。 班头袁芳带着五个皂衣衙役或站、或蹲,亦或是靠着门柱,有一句没一句地发发牢骚,吹牛打屁,就这么把夕阳生生给耗得无影无踪。 薄暮已降临,袁芳神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关门。” 就在此时,数百骑顺着城中的官道自北缓缓而来,几名看守城门的老军在前面步行引路,老军一边走,一边和为首的骑士在交流着什么。 在刘旅帅的强势约束之下,这些骑兵全都放慢马速,缓缓而行,大约两马并行,排列着一个松散的纵队,朝县衙而来。 眼见这些骑兵并没有打马飞奔,且有老军引路,班头袁芳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如临大敌。 骑兵来到县衙前,一名老军上前几步朝袁芳拱手道:“袁班头,这些兄弟都是来自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有紧急要事求见县尊。” 刘旅帅见到了博望县衙,一番挣扎之后又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对袁芳道:“某乃云州武大都督帐下越骑旅帅刘刚,求见县尊,劳烦班头通报一下。” 他虽然是败军之将,但好歹也是一个旅帅,对一个衙役班头还用不着假以辞色。 五百百战之兵,虽衣甲褴褛,狼狈不堪,但却有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远不是袁班头这种衙役所能承受的。 “将军请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禀报县尊。” 虽然旅帅还远远算不上将军,不过,这只是一种敬语,好话人人爱听,谁在意和较真呢 袁班头进了县衙,在后堂找到了县尊,将门前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就连那些骑兵的衣着和神色都没有遗漏。 博望县令张志诚仅穿着燕居服,围着火盆、烫一壶好酒,准备和那名年轻貌美、姿态妖娆,且衣着轻薄的小妾夜话一番,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于今,闻听有数百骑兵自云州而来,且衣甲褴褛,狼狈不堪,他心中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多年为官,让他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就凭袁班头那寥寥数语,就让他从中闻出了危险的气息。 云州出事了,出大事了 云州乃是边地,与突厥接壤,驻扎有大都督武懿宗的十二万大军,而今,数百骑败兵自云州而来,那只能说明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云州危险了,即便是没有陷落,也定然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张县令不愧是做官的,他从袁班头的描述中,就毫不犹豫地将刘旅帅等人定性为败兵,这份眼力劲可不是袁班头以及那些老军能比的。 只是,张县令还有一个疑惑,既然云州危急万分,这些败兵、应该就是云州向朝廷求救的信使,应该急吼吼地赶路才对,为啥来找自己这个县令 某这个县令手中可没有一兵一卒,且博望境内也没有可战之兵,就连封锁山道都做不到。 莫非,他们是来要补给的这个倒是可以提供的,而且,还要让这些杀才满意才行,否则,嘿嘿,败兵胜似匪,可不能让他们把我博望给祸害了。 想到这里,张县令一把推开凑过来准备给他喂皮杯儿的小妾,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去。 “咳咳明公,您还没有穿官服呢”袁班头轻轻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着。 张县令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着居家的燕居服,而且,还衣带不整,立刻冲那委屈得不行的小妾吼道:“你还楞着干什么臭娘们,还不快把本官的官服拿来” 张县令心中暗骂:“头发长,见识短,没眼力劲的臭娘们,一帮子败兵就等在外面,你特娘的还哭哭啼啼。要是惹恼了那帮杀才,第一个就得把你给祸害了” 这年头的小妾没什么地位,仗着年轻美貌和家主的宠爱,在闺房之中耍耍小性子也无伤大雅,但是,若敢在大事上恃宠而骄,那就是找死。 皇宫中的后妃之间还可以斗斗,你拱掉了宠妃你就是宠妃,拱掉了皇后你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尽可以享受那呼风唤雨的威风。 不过,这种女人之间的战斗也只能存在于皇宫,其他人没这条件也没这个胆量。 在官宦之家和士族大户,妾只是奴隶,只是私人财产,和主人家买的那波斯猫和金钱豹没啥区别,可以随意转让和买卖,一不高兴打杀了也没官府找你麻烦。 张县令一发威,那美貌立马噤若寒蝉,跑得比兔子还快,比狸猫还有敏捷,找来官服官靴给张县令换上。 张县令换上官服,尽显威严,带着袁班头朝衙门口走去。 本来,以张县令的身份完全没必要亲自去迎接边军一个旅帅,不过,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大问题。 为了谨慎起见,他不敢假手于人,只能亲自出面应付这群败兵,届时随机应变,大不了多给点好处,也不能让他们祸害博望镇。: 第116章一封血书 刘旅帅安抚了同袍,让他们在外等候,一个人随着出迎的张县令进了县衙。 他们二人一个是管理地方的代州文官,一个是来自云州边军的旅帅,互不统属,也没有啥厉害关系和交情,倒也不必过多客套。 二人在中堂落座,自有衙役奉上了驱寒的茶汤,张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刘旅帅也不客气,端起茶汤咕嘟咕嘟几大口就给灌下了肚子,顿觉腹中涌起一股暖气,倏然之间扩散到全身,不由得大叫一声:“好茶” “呵呵,不知刘旅帅来见本县,有何见教”张县令不想和一个杀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等着刘旅帅开出条件。 人在官场混,哪能不妥协做官嘛,无非就是一次次的讨价还价,一次次的妥协。 你可以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坐地还钱 “哎”刘旅帅未曾开口,先是一声长叹,凄然道:“不敢瞒明公,某等打了个败仗,大大的败仗啊” 张县令怵然一惊,心想果然不出某所料,云州打了败仗。只是,这个大大的败仗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有多大 他虽然心有疑惑,但多年为官下来,城府已够深,不动声色地示意刘旅帅继续。 刘旅帅眼中闪过一抹惊骇,继续说道:“云州败了,武大都督被俘,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而云州城也成了突厥人的牧马之地。” 张县令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身子前倾,颤声道:“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武大都督被俘,云州沦陷了” “不错”刘旅帅说出了云州兵败的消息,整个人反而轻松起来,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被搬掉了,缓声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刘旅帅说完云州之战详细的经过,其实也就是他亲身经历的那些。至于武懿宗大都督府与诸将宴饮以及程伯献兵败身亡的事情,限于他的旅帅身份,并不知晓,自然也无从说起。 县衙的中堂很静,静得可怕,只有火盆中的木炭随着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以及张县令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延续了好长时间,张县令心中很后悔,后悔不该听到云州战败的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败仗,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整个云州沦陷,就连武后的侄子都被突厥人俘获 这哪里还是败仗,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某只是一个县令,还是一个小小的下县县令,你个杀才和某说这样干什么 你要吃要喝要钱要马都好说,哪怕是让老子的小妾陪你放松放松都可以,可是你把这些破事正经八百地告诉老子,是个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害老子、托老子下水吗张县令心中又怕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算是失足掉进了浑水中,不想摸鱼也要摸虾了。 于是,他乜了刘旅帅一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刘旅帅,不知你有何打算如果有需要本县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旅帅将两手放在火盆上面烤,抬头看了张县令一眼,道:“某想烦劳明公派人将云州军情快马送达神都。” “哦”张县令闻言,不由得一楞,迟疑道:“此乃军情,本县只是受朝廷委派治理地方事物,并不参与军事的权利,由本县代为上奏,似乎不妥。 而且,旅帅为何不亲自前往神都如果旅帅亲自将云州敌情上报朝廷,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刘旅帅摆摆手,道:“呵呵,明公的好意某等心领了。现云州沦陷,博望已成边地,突厥人就在山北虎视眈眈,由明公将敌情上奏朝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某等,战败之人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住黎庶,还有何面目乞求将功折罪 某等就在贵地等候朝廷降罪,还请明公垂怜,给一处避风之地,每日给点粗食吧 明公但可放心,某等不会扰民,且会替博望守住山道,突厥人若要想祸害博望,除非是从某等身上踏过去。” 张县令心思电转,稍一思量,心中有了计较,起身朝刘旅帅郑重一揖,道:“刘旅帅,本县定不负所托,立刻派驿卒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至于刘旅帅和诸位将士,本县让人安排住处,断不会缺少衣食供给的。” 刘旅帅也对张县令行了一个军礼,复又一揖到地,戚声道:“如此,一切就拜托明公了 还有一事,谋这里有一份请战书,明公若是方便的话,请替某等转交朝廷。” 刘旅帅从怀里掏出一副折了好几层的白色布帛,背面渗透出来密密麻麻的血迹,双手捧起郑重地交给张县令。 张县令接到手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这就是一封血书,让他觉得这轻飘飘的布帛,却有山岳般沉重,在刘旅帅的示意下,他打开一看,只见几行血色大字分外刺眼。 “某等五百零七人乞为死士,为国戌边,生不回朝,死不还乡”寥寥数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浓浓的悲壮和凄凉之意。 接下来就是几个人名,剩下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这没办法,军中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能找出几个会写名字就算是很了不起了。 血书是刘旅帅写的,他曾经给某位老将军当过亲兵,颇受老将军青睐,教他认了数百字,不想今日却用来写血书,真是世事无常,谁能预料 刘旅帅虽然识得数百字,不过,就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写出的字可想而知不怎么样。 此时,张县令可没有心思欣赏字,他面色凝重,将血书轻轻地放在几上,又冲刘旅帅一揖。 不管怎么说,刘旅帅等人不求活命,只求朝廷给他们一个战死的机会,而且,死后都不去葬回故土,这些人倒也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得起他一礼。 事不宜迟,他立刻让刘旅帅等人在县衙休息,并让衙役安排饮食,又将县丞请来料理安顿之事。 张县令则来到后堂将云州之事写成奏章,和刘旅帅的血书一起教给驿丞,让他派人八百里加急连夜动身急报神都。: 第117章恶客临门 大唐归元二年,八月二十一,夜,朔方城。 天幕幽远,暮色苍茫。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天地之间如同披上一抹轻纱,荡起一蓬薄烟,素淡而朦胧,清雅而寂寥。 若从天空往下看,朔方城中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就宛若一颗颗小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火光,融化了满城的寒气和冰雪。 一烛摇曳,炭火熊熊,将营房的门关上以后,满室溢满了暖意。 大将军秦怀玉没有强求赵无敌参加节帐中的庆功宴,而是派人给他送来了两只烤熟的羊腿,一盘子熟牛肉,半拉羊脸子,还有一坛三勒浆,一坛葡萄酿。 赵无敌和沫儿两人隔着火盆相对而坐,两侧各摆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隔着食物、杯盘碟著,还有两把缴自突厥人的银刀。 肉食很丰盛,酒水也是豪门之中最风行的三勒浆和葡萄酿,而更为难得的是,还准备了酱汁、姜沫、青盐等各种调料。 赵无敌将营房的木门一掩,就将寒风和冰雪以及满城的喧闹隔在门外,营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小娘子,做离别前的夜话。 在沫儿看来,这一切只是郎君对她的宠爱,不忍见她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而在赵无敌的心中,却把这一夜当作他们最后的相聚,过了今夜,明日就将分离,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他一个人孤身隐藏在城中,寻找机会火烧朔方城,给默啜大军迎头痛击,消耗他的兵力,逼迫他不得不退军。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何止是难十万铁骑环伺,即便是能顺利放火。可放火以后,赵无敌却身处火场中心,面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此行,虽然危机重重,但为了秦怀玉,为了魏文常,为了这近万将士,也是为了他自己,他却不得不做。 谁让他摊上一个强势又喜怒无常的女皇帝呢 赵无敌将各种肉食先切了一些,用碟子装好,供在了沫儿父母的灵前,又将三勒浆和葡萄酿各自倒了一碗,点了三支香,拜了几拜。 然后,他和沫儿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享受着二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他喝的三勒浆,沫儿喝的是葡萄酿,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醉意,也许,事不关酒,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砰砰砰” 赵无敌不禁蹙眉,随之嘴里咕哝着:“这是谁这么不知趣啊莫非又是秦大山这个杀才老子打不死他” 沫儿见赵无敌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郎君不要这么说秦大哥好不好郎君不是说过,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郎君且歇着,奴去开门。” 沫儿拉开了门,楞了一下,讶然道:“武将军怎么来了” “呵呵,沫儿姑娘,某今番可是做了个恶客,还请不要见怪。” 原来门外的恶客不是秦大山那个杀才,而是武攸暨,赵无敌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只要客套一番,把他给让进来。 “武将军不在节帐痛饮,却来到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赵无敌好奇地问道。 这武攸暨看上去文质彬彬,涵养很不错,颇有士大夫之风姿,可不像是边军中那些杀才,本不该做出这样的冒昧之事。 武攸暨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看赵无敌,讪笑道:“赵兄弟,某也知道不该来打扰二位,不过,某明日一早就要和魏司马一起护送伤兵去新城” 赵无敌闻言不由得心一紧,生怕是秦怀玉一不小心把他留下来的事情给透露了,也顾不得失礼,赶紧打断了武攸暨的话,哂笑道:“就为这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值得你紧赶着跑过来吗 啊,对了,武将军,我们家沫儿明日也是第一批走,还请武将军把我们家沫儿照看好。” “这个不肖赵兄弟嘱咐,某自会省得。”武攸暨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大将军今夜可是当众说了,以后沫儿小娘子就是他嫡出的女儿,老秦家的嫡亲小姐。 另外,赵兄弟你瞒得某好苦,某到今夜方才知道兄弟你和沫儿小娘子之间的婚事。这不,某急吼吼地跑来向你和沫儿小娘子道声喜,谁知道反而惹赵兄弟一脸的不高兴。” “这个这个,武兄啊,我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啊那个武兄既然是来道喜的,不会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没有表示吧” 赵无敌东拉西扯一番,算是把尴尬掩饰过去,继而,又伸手要贺礼,倒是把沫儿小丫头羞红了脸。 “啊,哈哈哈,明白,明白。某可是过来人了。”武攸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递给了赵无敌。 赵无敌前世可是世家子,对珠宝古玩也有一定的见识,只见这串珠子一共三十六颗,大如鸽卵,晶莹剔透,手感润泽,最难得的是颗颗大小一般,几乎没有区别。 赵无敌前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两手却有点抖,这种品相的珠子随便一颗那也是价值千金,何况是一般无二的三十六颗,其价值就无法估量。 “武将军,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可不敢接受。”赵无敌推辞不受。 这串珠子珠圆玉润,也没有各种膻味,不太可能是来自突厥人的战利品。 以赵无敌看来,极有可能是武攸暨家的传家之宝,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拔高到这种地步。 “这有什么一串珠子而已,比起兄弟你让给我的”武攸暨偷偷看看沫儿,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没有说出让功劳的事情。 这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也不能摆上桌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武攸暨看来,沫儿小丫头虽然是赵无敌的女人,但女人很少有能守住秘密的,大事吗还是瞒着女人为好。 武攸暨既然扯到了他把俘获忽必利的功劳拱手相让的事情,赵无敌倒不好推辞了。 “那就谢过武将军了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武将军既然来了,咱们就喝一杯” 赵无敌热情邀请武攸暨就坐,来得都是客,何况还是一个送了重礼的客,不说一杯水酒太怠慢了。: 第118章大醉 三勒浆色如琥珀,入口绵软,不似劣酒那般性烈如火。 如果以人来比拟,三勒浆就如同秦怀玉一样,多了一份儒雅之气,而劣酒恰似那薛纳,性烈如火,一点就着。 因此,以赵无敌看来,三勒浆就适合魏文常那样的文臣,可以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饮几杯淡酒,赋几首诗词。 而军中的杀才就应该抱着酒坛喝劣酒,喝到动情时放开喉咙大吼几声,再乒乒乓乓拳脚交加乱打一通,然后,倒头就睡,天当被来地为床,何等的痛快 沫儿把位置让给了武攸暨,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坐在赵无敌身旁。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女人自然不能同席,这可是最起码的规矩和礼仪,即便是赵无敌再怎么宠她,也不能让郎君被外人看轻。 赵无敌陪武攸暨干了一碗,伸手一捋胡光溜溜的下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灵机一动,对沫儿说道:“沫儿,把武攸暨上次送来了剑南烧春给拿来。” 沫儿答应一声,从里间搬来了那坛剑南烧春,赵无敌打开坛口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让他不由得深吸一口,一脸的陶醉。 他拎起酒坛子先给武攸暨来了一碗,又给自己满上,端起大碗,笑道:“武将军,这还是你送来的酒,小弟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来,请酒” 两人干了一碗,酒水落入肚中,却有一股酒香从喉咙深处涌起,复从口中、鼻孔中喷出,那种滋味,真特娘的痛快 沫儿不由得把身子往后缩缩,眉毛微蹙,闭住呼吸,因为那味儿有点大,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赵无敌用银刀割了一块羊肉,放在口中嚼了几下,用力咽下,然后,对正在啃骨头的武攸暨道:“武将军,不知你帐下有没有擅长挖掘地洞的人” 赵无敌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打着广撒网的念头,多问一些人,总能找到一个合适挖洞的。 而且,擅长挖洞的都是专门的匠人,一般这种人家的子弟不太可能是军中普通的小卒,除非是在匠作营中寻找。 赵无敌本来是打算征调匠作营中挖水井的人,他曾实地勘察过,朔方城的水井深达四五丈,既然能在地下挖出这样的深井,挖一个地洞应该不是难事。 谁知道秦怀玉却说匠作营根本没有专门挖水井的人,城中的水井至少是十多年前挖的,甚至更加久远。 如果实在不行,秦怀玉准备去新城,甚至更远的地方,去给他找人来挖洞。 可是,想法虽好,时间不等人啊,等你从几百里以外找来人,默啜都快到了,还挖个屁 于是,他把主意达到这些边军将领身上,目标就是他们的家臣和私兵。 因为他知道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这年头豪门大户人家找家臣并不一定就是武艺高强、一个能打十个的主,还有大量有一技之长的人。 在朔方诸将的家臣和私兵之中,找出一个会挖地洞的一点都不稀奇,想想当年的鸡鸣狗盗就知道了。 豪门大户,那家都少不了修几间地下密室,挖几条逃命的密道,一旦遇到灭门之灾的关键时刻,也好逃出一两条漏网之鱼,好继承香火,甚至是它日东山再起。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正因为有太多的漏网之鱼存在,历史上才多了那么多复仇成功的奇迹。 比如武后要是能横下心来,把他最后两个儿子,一大帮子孙子,还有太平公主全都给杀光,那么李唐说不定就真的被武周给取代。 “挖地洞”武攸暨抓着一根大骨头,楞楞地看着他。 “啊,是这样的,大将军让我找人挖一个隐蔽的地洞,把一些来不及搬走的紧要东西给藏起来。”赵无敌呵呵一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可不怕武攸暨跑去向秦怀玉求证,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武攸暨在朔方军中不大招人待见,不大可能去自讨没趣。 武攸暨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随手扔下大骨头,拿麻布擦擦手,轻笑道:“你还真算是找对了人,我手下的确有一人擅于挖掘密室地洞。 当时,我想在家中修一间地下密室,用来存放一些贵重东西,有人给我引荐了此人。 后来,密室修好之后,他暂时也没地方可去,就留在我家。这次随着我来朔方,就是想求一个出身,于是就以亲兵的名义留在我身边。 这样吧,明日,我让他留下来帮你就是。” 赵无敌心中大喜,自己貌似还真和武攸暨有缘,随口一说,还真就找到了一个挖洞的大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这年头能给豪门修建地下密室的,包括武攸暨没好意思说的逃生地道,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师给俺挖个藏身之处,那就是大材小用了。 心情大好的赵无敌又跟武攸暨干了几碗,喝完之后,一人用银刀扎一大块牛肉嚼用,然后,再干几碗 人是铁,饭是钢,酒就是特娘的迷魂汤。 一大坛子剑南烧春全都落进肚里,顺带着还干掉了那坛三勒浆,两人都喝高了,彻底放开了,满嘴都是“武兄、哥哥、兄弟” 武攸暨好像还点头怂肩扭腰摆臀跳了一段踏歌,而赵无敌则是用著敲打银刀唱了一段:“儿须成名酒须醉,醉后易畅言” 翌日,是个晴天,云淡、日出,北风却凛冽,屋檐下垂挂的冰溜子也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夜的疯狂,让朔方城如同冬眠的动物一样,毫无声息。 好在赵无敌修炼有成,进化的也比较彻底,和动物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昨夜一场大罪,可谓是酣畅淋漓,不过,今日太阳刚刚冒头,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摇摇头,眼珠子一转,发生了一个问题,眼前的场景似乎换了,而胸口还趴着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瞧,原来他躺的并不是自己的床铺,而是睡在里面的隔间,也就是沫儿的闺房。 而沫儿小丫头看那样子竟然一夜没睡,一直在守着他,可能实在是熬不住了,方才脑袋一歪趴在他的胸口。 赵无敌心中十分懊悔,这么冷的天,可别把沫儿给冻坏了。: 第119章离别前的絮叨 赵无敌轻轻地挪动身体,就跟一条蜕皮的蛇差不多,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尽量避免惊动沫儿。 他将沫儿轻轻地挪到床铺上,给盖好被子,想想觉得还不够,又跑到外间把自己的被子给拿进来,一股脑给沫儿盖上。 沫儿看来是累坏了,只是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嘴里轻轻咕哝了一句,就沉沉睡去。 老军老刘头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在伙房里忙乎,赵无敌穿好衣服,披上皮甲,来到门外,大口吸着清新而又冷嗖嗖的空气,一股寒意直冲肺腑,从里到外瞬间清醒,就连脑海里那一点残存的醉意都无影无踪。 院中无人,也没有鸡鸣犬吠,四面八方,包括整个朔方城都是一片寂静。 朝阳如火,红霞漫天,将东边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副泼墨的画,无比绚烂。 霞光泼洒在人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削落了树梢上残留的黄叶。 赵无敌迎着寒风练了一段拳脚,浑身升起了暖意,额头上微微浮现一抹细密的汗珠。 时间还早,看来不到日上中天的时候,第一批撤退的人员是不会动身的。 不过,新城离朔方不到两百里地,而且,如今的朔方城有足够的战马,即便是中午开始动身,今夜也可以到达的。 赵无敌原本还对新城离朔方太近而担心,万一自己计划失败,不到两百里距离并不足以避让默啜大军的锋芒。 其后经过一番了解,他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还被魏文常冷嘲热讽一番,说什么为将者不识地理,不学无术,有勇无谋,乃匹夫之勇也。 新城只是朔州的一个县,却掩映在群山之间,离县城二十里有一座守捉堡,卡住了唯一的通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突厥纵然有十万铁骑,马又不能爬山,其奈我何 赵无敌看看朝阳,估摸着武攸暨是不可能起来的,无所事事之下摸到了伙房,打算先把肚子填饱。 老刘头考虑的很周到,因为昨夜犒赏三军,包括大将军在内都喝高了,今天的朝食并不适合腥荤,给熬了一大锅粥,还做了一些蒸饼,当然了,开胃的咸菜是不能少的。 赵无敌昨晚酒喝得太多,肉实际上吃得并不多,肚子里早就空落落的,咕咕叫着抗议。 他来大唐也好几天了,又跟老刘头一个锅里刨食,晚上还同床不共枕,也算是老熟人了。 既然是熟人,那就用不着客气,他拿着大碗盛了一碗粥,闻着还挺香,是粟米熬的。 端着大碗呼啦一下先来一大口,再夹一块咸菜,味道不怎么样,咸中带苦,又拿着一块蒸饼咬了一大口。 他一共吃了三大碗粟米粥,三块蒸饼,还将昨晚剩下的冷牛肉切吧切吧扔在碗里,吃了大约有一斤多。 吃饱喝足之后,他想了想,从炊具中踅摸出一个小瓦罐,洗干净后给盛了大半罐子粟米粥,又将一块大约半斤的冷牛肉给切成丁状,给扔进粥里面,然后拿着一块蒸饼回营房了。 回屋以后,他将火盆扒拉,借着还没有燃尽的火星,加了一些木炭,把火给弄旺,再弄个架子担在火盆上面,把瓦罐吊在架子上,重新熬肉粥。 沫儿昨晚累坏了,怎么也得弄点肉粥补补身子。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将还剩下大半截的山参给切了一点,也给扔到了粟米粥里。 时间就在肉粥的香气中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无敌又有了食欲。 他看着肉粥吞了口口水,还是没有舍得动沫儿的口粮,只好把昨晚剩下的冷肉切了一块,放在火上烤,待烤得油脂滴淌的时候,咬一口,味道还不错。 也许是肚子的抗议,也许是肉粥的香气太诱人,反正沫儿醒了,在赵无敌的殷勤服侍下,把一罐肉粥吃得是眼泪吧啦,太过恓惶。 接下来两人开始收拾东西,赵无敌是除了身上穿的以及武器以外,也只有两匹马了。 为了不让沫儿察觉自己的计划,青玉奴必须留下来,而另一匹缴获自突厥斥候的好马,将随着沫儿一起启程。 一匹突厥好马好几百贯钱,可能是交给军方,那也得拿真金白银换,可不能给浪费了。 沫儿是个苦孩子出身,也没啥东西,除了他爹娘的骨灰之外,也就是一床铺盖,几身衣服,还有一点零零散散的东西,随随便便打个大包裹就给搞定了。 赵无敌又摸出几样东西,昨晚武攸暨送的那串珠子,还有秦怀玉当初写的一千贯钱的凭证,全都塞到了沫儿手中。 沫儿打小和他娘亲学医,天天背医书,自然是识字的。 她看着秦怀玉写的凭证,不由得惊呼道:“啊一千贯钱,那得多大堆头” 她是个苦孩子,长这么大也没有摸过十贯钱,歪着小脑袋,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竭力想象着一千贯钱堆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 而对那串珠子反而不大在意,打小就没戴过珠子,自然也分不清楚珠子的好歹。这些珠子虽然很亮很圆,但是珠子就是珠子,哪有黄灿灿的铜钱来得实在 赵无敌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这就是一个傻丫头,哪里知道她手中的珠子有多值钱随便卖出一颗,都不止一千贯钱。 他将那串珠子给套在她的脖子上,再拉拉衣领给遮住,惹得沫儿连翻白眼,一个劲地抗议:“好冰人啊,讨厌” 赵无敌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柔声道:“沫儿,把东西贴身收好,不要轻易给人看到了。俗话说财帛动人心,不得不防。 一路上跟在魏司马身边,不要乱跑。出门在外,天寒地冻的,我尽量给你找辆车。 到了新城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大将军和魏司马,他们俩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至于其他人,包括薛纳和武攸暨,尽量不要麻烦他们。 沫儿,我不在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不要想我” “郎君,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吗又不是不见面了,说得人家心里酸酸的。”沫儿仰着小脸,眼中浮现一抹水雾,还有疑惑和不解。 赵无敌深吸一口气,笑道:“人家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分开两三个秋天,还不让我絮叨絮叨。”: 第120章开始布局 日上中天,离别的时刻终究到来。 第一批撤离的有数千伤兵、随行的郎中,还有城中的原居民以及四海居、鑫和号两家商家,在一千边军将士的保护下一齐往南行去。 由于有充足的战马,所有人都变成了“骑兵”,只要是手脚能动的,一人发给一匹马。朔方到新城可是有小两百里地,靠两条腿赶路,还不得在半道上就给突厥人当羊抓 边军将士那有不会骑马的就连哪些原住民也不例外,小娃娃坐在父母的怀里,而十来岁的半大娃子一人一骑,跑得那叫一个欢畅。 而城中所有能用的车子全都给集中起来,牛都不用,全都给套上马,供哪些行动不便的重伤兵乘坐,多余的装载药材和一些必要的补给。 这第一批撤退的不仅有人,还有大批的牛羊,基本上都是击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一战缴获的战利品,如今正被边军将士驱赶着,随同大队人马一起到新城。 这些牛羊既可换的大量的钱财,也可以作为大军过冬的食物,当然要第一批“撤离”,可不能让默啜给祸害了。 魏文常是文官,虽然他的骑术比一般骑兵还要娴熟,但是能坐车的时候是绝不骑马的。 沫儿就在他的车中,将小脑袋从车窗中探出来,冲着送行的赵无敌挥手,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魏文常端坐在车中,目不斜视,脸色很黑,时不时地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车辚辚,马潇潇,行人渐远去。 赵无敌骑着青玉奴伫立在朔方南门外,凝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真切。 再见了,沫儿还能再相见吗 正午的阳光总算有了一丝暖意,而赵无敌的心却拔凉拔凉的,且空空荡荡,仿佛心与神俱都随着沫儿而去。 凛冽的北风吹乱了他的乌发,阳光泼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给五官渡上了一层淡金色,如同一尊凝眸远望的雕塑。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吐出一片白雾,摇摇头,驱散了离愁别绪,拔马朝朔方城中而去。 一下子走了数千人,朔方城显得空旷了许多,满城的营房里拢共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只听到战马偶然叫唤两嗓子。 城中剩下的将士大多都在库房区,被赵政支使得团团转,还有大量的物资需要运走,粮食、衣甲、武器,这些都是急需的军需品,可不舍得留给突厥人。 没有车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边军作战靠着两条腿赶路,不也是背着补给走四方吗何况现在还有大量的牲口 赵无敌回到了大将军行在,只见秦怀玉站在节帐门口,看到了他,问道:“送走了” “走了。” “你还是要留下来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赵无敌摇摇头,谢绝了秦怀玉的好意。 秦怀玉沉默良久,随后扭过头去看着神都方向,幽幽地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不再劝。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无论怎么选择,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四海居的黑油,赵参军已经给你买下来了,还在四海居的库房里,你随时可以调用。 你向武攸暨要的人,已经来了,另外,老夫许你随意调动一团人马的权利。 你想怎么干,老夫不干涉,只是,老夫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放弃自己的性命。 你要记住,沫儿还在等着你。至于其他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秦家原本就是田舍翁,再回乡下种地也不过是回归祖业,难道就不能活人了” 秦怀玉说完,鼻子有些发酸,也没看赵无敌一眼,直接转身进了节帐。 待秦怀玉进了节帐以后,秦大山方才带着三个做军士打扮的人过来了,对赵无敌道:“赵旅帅,这三位就是你要的人,武攸暨将军派来的。” “小人曹志刚曹大、曹二见过赵旅帅” 一个年约四十身形颀长的中年人带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年轻人,向赵无敌叉手行礼,并自报姓名。 赵无敌眼光一扫,只见三人俱都是做普通士卒打扮,两个年轻的倒也罢了,不过,那个中年人虽然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甲,但却有一种儒雅气质,和军中的粗豪之气很不相称,如同鹤立鸡群,显得卓尔不凡。 他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多言,只淡淡吩咐一声:“三位随某去实地查勘一番,再做计较。” 眼前的三人无论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却只是边军一小卒,而他赵无敌毕竟是旅帅,过份的礼贤下士有邀买人心的嫌疑,并不妥当。 而且,这三人是武攸暨的门下,他也没打算挖武攸暨的墙角招揽他们,有何必要邀买人心 如今只是一件军务,他赵旅帅需要人挖一处藏身之处,而眼前三人就是被征调来执行这件军务的,仅此而已。 赵无敌带着三人来到库房区,在黑油仓库后边的水井边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并示意他们先里里外外看清楚,然后再给出一点建议。 对于如何挖地洞,赵无敌可不清楚,两辈子都没有挖过地洞,就连看人家挖都没有看过。 他一向都认为,专门的事情需要专门的人去做,至于他,只要提出要求就好,具体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了。 曹志刚他们三人就是专门干这个行当的,他们先是趴在井口看了一阵子,又拿出一根打了好多结的绳子,其中一端拴着一块不大的铁疙瘩,将带着铁疙瘩的一头先放进井里,然后,缓慢地往井里放绳子。 高瘦年轻人一边放绳子,一边口中数数:“五尺,一丈,丈五四丈,四丈五,五丈师父,水面离井口估摸着能有五丈三尺。” 原来他们是在用绳子测量水井的深度,那些绳结就是提前设定好的尺寸标记,两个绳结之间是五尺距离,小于五尺的具体尺寸只能根据经验估计了。 测量了水井的深度,那个高瘦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井里,踩着原先挖井人在井壁上预留的浅洞往下攀爬,一边爬,一边那一根不足一尺长的铁钎插进井壁中,似乎是观察地下的土质。 赵旅帅算是大开眼界,这挖个简易的地洞都有这么多的讲究,呵呵,果然是专门的事物需要专门的人来做。: 第121章挖一个旱獭洞 高瘦年轻人从井中爬出来以后,和他口中的师父,也就是那个中年人曹志刚,两人说了一阵子赵无敌听不懂的话。\ 然后,那个师父曹志刚对赵无敌恭声道:“赵旅帅,地下的土质没问题,很适合地下挖掘,不会发生坍塌。我们根据土质和地下水位的情况,权衡了一下,建议将地洞的挖掘面定在离地面四丈五尺。 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小的就去隔壁库房里面看看。” 四丈五尺距离,离地面已经很深了,而且,井里的光线也不充足,只要对洞口稍作掩饰,一般人是不会注意水井里的玄机的。 赵无敌点点头,示意曹志刚师徒自便,他只要求一个完美的结果,至于过程不打算掺和。 曹志刚干事还是很负责的,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方才回来,立刻走走停停、指手画脚,生怕赵旅帅这个军中大老粗听不明白,手势加语言一齐上阵:“赵旅帅,我们的建议是这样的。 您看,以水井为中心,西边有一块巨石,在下面挖掘地洞有一定的危险,因此,小的建议放弃西边。 早看东边,既然您最终目的是进入黑油库房,水井离黑油库房不过数尺距离,地下土质稳定,不妨从水井中直接朝库房里挖一条地道。 小的将地道挖进库房里,再往上挖掘,离地面留一尺厚的土层,再给您留下挖掘的工具。 一尺厚的土层,您到时候随便扒拉几下,就可以直接钻进库房。您看,小的这样计划还行吗” 赵无敌脸带微笑,一边听一边点头,对曹大师的设计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听着听着,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神也凌厉起来。 他心中真不是滋味,若不是这人是武攸暨送来的,他早就大脚丫子踹过去了。 你们挖一条地道通到黑油库房里,然后老子从地道里进到库房里放火,这样一来,火是烧起来了,可是老子怎么办 你们不知道黑油如水,是随地流淌的吗一旦火势燃起,地道里就成了一片火海,老子无论是待在库房里,就是退回地道中,都免不了成为烤羊的下场。 特奶奶的,你们是唐人还是突厥人的奸细 看来他们挖地道堪称是大师级,不过,却对黑油的危险缺乏了解。 赵无敌不想浪费口水给他们讲解黑油的性能,也没必要讲解,找他们俩就是挖地道的,至于方位就由老子自己确定,他们只管挖就是了。 他摇摇头,无情地否定了曹志刚的精妙构思,右手一指水井,然后,朝北面一划拉,道:“曹志刚,就从水井朝北边挖,洞口要小,里面不要太深,能容我站起来躺下去就差不多了。 我会调一队士卒给你,所有挖出来的土全都给我运走,最好是运到城外。 水井周围不能留下挖掘的痕迹,一丝一毫都不能有,明白” “这明白明白,小的明白。”曹志刚楞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 “好,某这就去给你们调一队士卒,你们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某去给你们要来。”赵无敌道。 曹志刚沉吟片刻,道:“赵旅帅,挖掘地道的工具我们倒是带来了,只不过您要求把土运到城外,那就需要箩筐,绳索” “行了行了,你派个徒弟就是这矮胖子吧,随本旅帅一起去。”赵无敌挥手打断了曹志刚的话,沫儿走了,老子心情不好,就没有兴趣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赵无敌带着矮胖年轻人走了,眼看着他们走远之后,那高瘦年轻人不满地咕哝:“这个赵旅帅年纪大了,脾气倒不小。不懂装懂,放着师父您妙夺天工的方案不用,偏偏要挖一个旱獭洞,真是莫名其妙。” 曹志刚一巴掌就拍在他脑袋上面,低声斥道:“赵旅帅也是你小子能叽叽歪歪的干活” 高瘦徒弟一边摸着脑袋瓜子,一边陪着笑脸,小声问道:“师父,他就是长老要我们找的人我看着不太像吗嘴上没毛,比我的年纪还要小”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啪”又是一巴掌,曹志刚指着高瘦徒弟恨恨地道:“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是不是长老要找的人,也是你能揣测的吗这几年在红尘中打滚,为师对你们疏于管教,让你们连门规都忘了。 待此间事了之后,你就回山门继续修心,红尘滚滚本就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阿爹,你也太狠了,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吗行行行,我去干活还不行吗”高瘦徒弟一边咕哝,见他师父老爹眼色不善,立马去干活了。 赵无敌找到了赵政,请他按照那矮胖年轻人需要的,立刻给准备好。然后,又赶回大将军行在,找秦怀玉要了一队士卒,交给了曹志刚,剩下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只要曹志刚在明天交给他一个满意的藏身之处就好,最迟明天日落时分,这是他给的最后期限,完不成,军法从事。 按照忽必利所说,默啜大军从云州赶来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也就是说留给朔方边军的只有四天。不过,赵无敌对此打了个折扣,将这个安全时间定为了三天。 万一忽必利的话中打了埋伏,亦或是默啜脑子不好,一怒之下先派两三万轻骑日夜赶路呢 这并非不可能 在战争开始之前,为将者先要对战争的方方面面进行庙算。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就是要把各种可能以及不利因素考虑周全,做出充分准备和应对措施,从而在战争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举击溃敌军。 而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失误上,这是一种要不得的侥幸心理,除了兵败如山倒,就没有第二种可能。 三天之内,边军必须全部撤离,这是赵无敌和秦怀玉商议出的结论,全军上下正在按照这个时间进行准备,分批撤退。 明日将有大批将士携带物资撤退,而剩下的骑兵将在后日由秦怀玉亲自带领撤离,之后,整个朔方城将城门大开,地面之上将没有一个人。 而那时,赵无敌也将隐藏在地下,对待默啜大军的来临,从而寻找时机,火烧朔方城。: 第122章空城 朔方城边军的撤退正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昨日,录事参军赵政已经带走了大量补给物资,同行的还有骑在战马上的数千步卒。 此时,最后一批人马,也就是朔方边军的三千骑兵已经集结在南门外,随时准备开拔新城。 大将军行在门口,秦怀玉正在和赵无敌话别,陪同的只有秦大山和武攸暨二人。 由于赵无敌执行的是潜伏计划,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大山是秦怀玉的亲兵队正,保护秦怀玉的安全就是他的全部职责,哪怕是吃饭睡觉都不能离开大将军,现在秦怀玉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亲兵,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武攸暨,没人安排也没人同意他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他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打死都不走。 秦怀玉张口想再劝劝,可是看到赵无敌那决然的眼神,劝阻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长叹一声道:“小子,保重我会在朔方和新城之间放下侦骑,随时打探朔方的消息。” “好,大将军也请保重”赵无敌将青玉奴的缰绳递给了秦怀玉,拱手道:“请大将军把青玉奴带走,只是,还请不要让沫儿看到。” 他执行的可谓是死士计划,自然不可能把青玉奴这样一匹显眼的宝马良驹放在城中。只是,如果让沫儿发现青玉奴在新城,而赵无敌却无影无踪,那样子可就无法隐瞒了。 “小子,藏一匹马倒不是啥大事,可是,始终不见你到新城,老夫又该如何回答沫儿的疑问呢”秦怀玉接过马缰,蹙眉迟疑道。 “这个很容易的,你就说安排小子率领侦骑就好。嘿嘿,反正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赵无敌故作轻松地笑笑。 武攸暨神色一动,朝秦怀玉叉手行礼,郑重说道:“大将军,末将请令统带侦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朔方城救援赵旅帅” “你”秦怀玉迟疑起来,心想武攸暨可是武后的侄子,万一再把他给撂这了,老子还有活路吗 武攸暨见此猛地单膝跪地,身上的甲叶哗啦哗啦地响,一脸决然的道:“大将军,末将知道您心中有顾虑,不过,赵旅帅为了给三军将士搏一条活路,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末将也是边军一员,也是大唐的子民,就不能为边军、为大唐做点什么吗求大将军成全” 武攸暨虽然性子有点濡弱,但却也是一头犟牛,且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血性的,如今被激发出来,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秦怀玉权衡再三,摆摆手道:“罢了,既然如此,本帅就命你统率侦骑,不过,不可莽撞行事。要时刻注意突厥人的动向,只有在确定突厥人已经退走的情况下,方可接近朔方城。这样吧,这匹青玉奴就暂且交给你,也省得本帅藏来藏去的。” 秦怀玉走了,武攸暨也走了,偌大的朔方城只有赵无敌一个人。四海居的黑油也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搬到了南北城门附近,剩下的则随意扔在城中的营房中。 在赵无敌的计划中,仅仅是在库房区放火还不够,火势蔓延全城需要不少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大批突厥人逃出城去。 他将大量的桶装黑油放置在两个城门附近,就是为了在火势蔓延之后封锁城门,把突厥人关在城中一锅煮了。 黑油是用来点火照明的,而上城墙的阶梯就在城门附近,因此城门附近有大量的黑油,也不算是不合常理。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默啜大军。 赵无敌送走了秦怀玉等人,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直道上,回到大将军行在后院的营房。 营房里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还留有点滴沫儿的气息,一个人发了一阵子呆,随即抓起一个牛皮包裹背在身上,朝黑油库房走去。 他来到了黑油库房外的水井边,最后看一眼阳光下的朔方城,深吸一口气,然后,顺着掘井人上下而留下的浅坑麻溜地进了“旱獭洞”。 洞口在四丈以下,且很小,只能容一人爬进派去,而在这个深度的井里,哪怕是正午时分,阳光都无法投射进来,光线极为黯淡。 他钻进了洞中,曹志刚干活还是很不错的,洞口虽小,洞里面却很宽敞,可站可卧、甚至是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都不嫌拥挤。 他将牛皮包裹放在地上,里面有烤熟的牛羊肉,几个蒸饼,一小截山参,几个牛皮袋子。 牛皮袋子里大多是清水,还有一袋子三勒浆,以备在焦虑和紧张的时候喝一口,舒缓一下心神。 除此之外,他就只带着两把短刀,至于长刀之类的武器都没有带,因为他是来潜行放火的,那些武器没有用武之地,反而成了累赘。 另外,洞中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就是用来计时的沙漏以及照明的蜡烛。 他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怎么知道时间万一在他出去、准备放火的时候,突厥人还没有睡觉如何是好 至于洞中的烛光会不会被人发现,他早就做好了防范措施,两块木板拼起来正好把洞口给封住,只在下口预留了一个通风孔,以防止把自己给憋死。 他将熟牛肉割了大约两斤重,拿麻布给包好揣进怀里,一袋子三勒浆也不例外,同样揣进了怀里。 如何时候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孤身一人潜伏在敌人中间,随时随地都要准备跑路,而食物和水是必不可少的。 做好这一切,他拿木板把洞口封住,摆好沙漏,蜡烛等放在手边,然后,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 还别说,这地洞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怪不得动物到了冬天,总是喜欢钻到洞里冬眠。 朔方城边军已经在三天的时间内,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大撤退,将一座空城留给默啜大可汗和他的十万大军。 一座空城,城门大开,恰似一个张开了口的大口袋,等到默啜大军进城之后,将有一场大火为他们唱响葬歌,送他们去见天狼神。 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人力可以掌控的了,突厥人会不会进城会不会在城中过夜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成败由天定。: 第123章大军压境 翌日,朔方城很平静,并没有迎来默啜的大军。 看来默啜很谨慎,并没有意气用事,草率分兵,也没有为忽必利的被擒而勃然大怒,三军日夜兼程长途奔袭朔方城。 也许,作为对他的汗位存在一定威胁的忽必利,数万部落勇士全军覆灭,就连自身都唐军俘虏,默啜对此很可能是拍手叫好,举杯痛饮一番。 不过,默啜绝不会因此而感谢唐军,更加不会放弃对朔方城的报复。 因为他不仅是忽必利的兄长,更是大突厥的王,为了捍卫大突厥的荣光,他就必须出战,用敌人的血来为子民报仇,洗刷突厥人战败的耻辱。 为了稳固自己的汗位,耍点小手段来一个借刀杀人、借机削弱一番竞争对手的力量,这在突厥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他要是面对杀戮数万突厥勇士的敌人,选择避而不战,不为那些英勇的勇士复仇,他就不配成为天狼神之子,不配成为突厥人的大可汗,将被他的子民抛弃,从而被他的儿子亦或是其他的王取而代之。 突厥人的汗位继承与大唐不同,并非只有太子才能继承宝座,实际上突厥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太子,从法理上讲,只要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孙都有资格成为突厥之王。 这里是一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想当年默啜把他兄长骨咄禄可汗给干掉,把骨咄禄的汗位、部落以及一大帮子大大小小的老婆据为己有的时候,因为他够强大,不也是没有人敢反对吗 如今,借唐军的手把忽必利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弟弟给干掉了,然后,再挥师直取朔方,将唐军给杀光。 这样一来,他给弟弟兵败之仇,给死去的数万勇士洗刷了耻辱,又维护了大突厥的荣光,可谓是一举数得,太值得了。 不过,对于忽必利来说,他可不打算活着救回来,即便是没有让唐人给砍了,他也准备制造一点意外,让忽必利“光荣战死”。 自朔方城大撤退以来,第四天平静度过了,让朔方城继续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摇摆。 第五日,赵无敌吃了点冷肉,不敢再睡觉,靠在洞壁上看着沙漏,看着无形的时间变成有形的沙子,流动的速度虽不快,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流淌。 沙子在流淌,时间随之飞逝,赵无敌估摸着外面应该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一天又要过去,而突厥人还没有动静。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再吃点冷肉,喝一口三勒浆,小小的眯一会儿。 就在此时,大地一阵轻微的震动,地洞顶部有稀碎的浮土洒落,就连烛光都在轻轻摇曳。 他怵然一惊,立即坐直身子,一手扶住了蜡烛,一手扶住了沙漏。 突厥人终究是来了,没有派轻骑突进,也没有磨磨蹭蹭,正如忽必利的分析,行军中规中矩,于第五日日落时分来到了朔方城下。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赵无敌躲在地洞里,都能感受到那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天鼓敲响、雷鸣阵阵。 地洞四周的土层都在共振,洒落的不再是浮尘,就连手指头大小的土坷垃都有,洞中烟雾弥漫,隐隐有轰鸣声。 赵无敌心中真有点惊骇和慌乱,倒不是害怕被突厥人发现,而是害怕这地洞塌陷,从而把他给活埋了。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但活活给憋死,而且还死得憋屈。 好在地动山摇来得也快,平息的也快,大地停止了震动,蜡烛都被洒落的烟尘扑灭,洞中漆黑一片。 而洞中的尘雾却没有消散,赵无敌也被烟尘给呛得很惨,既不敢打开封堵洞口的木板,也不敢大声的咳嗽,别提有多憋屈了。 突厥大军在离城五里外,就在号角的指挥下全都放慢马速,十万铁骑顺着城墙方向一字铺开,缓缓而行。 不过,由于人数实在是太多,其后方黑压压一片一眼都望不到边际,十万铁骑直到离城一里地,全都驻马不前,等待进一步行动的命令。 有一小队骑兵脱离了大队人马,纵马上前来到朔方城城门一箭之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和洞开的城门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默啜在闻听此事之后,下令派一个千人队从北门进城搜索,另派一个千人队绕道南门进城,在搞清楚城中的玄虚之前,大军保持作战态势,随时出击给唐军迎头痛击。 夕阳西下,薄暮降临。 西边的天际那最后一抹晚霞也已消散,天地之间升起了一层薄雾,如烟如织,袅袅濛濛。 两个千人队的骑士已经回报,他们将全城搜遍不见一个人影,就连牛羊和狗都没有看见,即便是有老鼠也全都藏在了洞里。 城中除了没有人和牛羊狗鼠,房屋都完好无损,甚至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和粮食,以及大量的木头、柴火等物。 由于时间仓促,笨重的东西包括木头在内全都给抛下,还给留了一些粮食、埋锅造饭的锅碗瓢盆以及堆积如山的柴火。 默啜大老远的跑来也不容易,一餐热乎的饭食都捞不到,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挥师追击,赵无敌的大好计划岂不是白费心机 “哈哈哈”默啜有理由大笑,他兵发朔方城,结果唐军闻风而逃,让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一个朔方城,还不兴他高兴高兴 大笑过后,他下令三军进城,今夜就在朔方城驻扎,唐人的房子就是比我们突厥人的帐篷住着舒服。 不过,朔方城并不大,哪里容得下他的十万大军最后,他下令将战马和牛羊全都安扎在朔方城的北城墙下,所有人弃马步行进城。 就在突厥人朝城门蜂拥而去的时候,一阵凌厉无比的劲风刮过,“咔嚓”一声,将默啜的大旗给刮断,粗大的旗杆应声而倒,压死压伤了好几个倒霉鬼。 国师阿鲁不花见此眉头一皱,掐指一算,可是天机却一片混沌,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向默啜大可汗谏言不要进城,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默啜如何肯相信 即便是默啜强行下令,那些突厥人还不得吵翻了天,好好的屋子不住,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默啜陷入两难之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 第124章谁放的火 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转瞬即逝,却莫名其妙地吹折了默啜的大旗。 这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在大军行动其间,帅旗无故折断,往往预示有敌人夜袭。 不过,国师阿鲁不花却推演不出吉凶祸福,而且,城中明明是空无一人,侦骑四处,朔方城数十里范围之内也没有敌人的踪迹,这把他也给难住了。 可是空口白话,默啜也无法说服十万大军放着城中的屋子不住,偏偏跑到城外雪地里扎营。 最后,在阿鲁不花的坚持下,默啜做出了一个折中的选择,他和阿鲁不花挑出一万嫡系精锐驻扎在北门外,依托着城墙安营扎寨,顺便看管战马和随行的牛羊。 而剩下的大军全部入城,住到城中的唐军营房里。这样一来,阿鲁不花也不好再表示反对,因为在他的测算中,默啜这一万骑精锐足够击溃秦怀玉部。 好几万突厥大军进入朔方城中,就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纷纷开抢,你争我夺,将看到的一切能够抢走的东西据为己有。 突厥人的日子过得恓惶啊,什么都缺,锅碗瓢盆是必须抢的,尤其是铁锅更是好东西,找个东西绑上往背上一背,一家人就有东西煮食物了。 粮食更加得抢,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出兵不就是为了一口粮食吗要不然,还不如在家里烧马粪、喝劣酒、打婆娘,傻子才愿意跟着大可汗来打仗。 竟然还有酒,特娘的唐人就是富裕,这么好的酒都弃之不顾,说扔下就扔下,白白便宜了我们。 可是,粮食也好,酒也罢,毕竟是僧多粥少,怎么可能满足近十万突厥人的需求 动手动脚就变得无法避免了,最后升级成动刀子,不大一会儿时间,就有好几十人挨了刀子,其中大多数嘴里咕咕冒血,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最后,在默啜命令各万骑长开始镇压之后,将一些眼睛血红情绪过份激动的家伙给就地正法了,又收缴了所有的粮食和酒,方才勉强控制了骚乱。 粮食和酒没有了,老子就抢个地方睡觉,再抢点柴火烧火总行吧 进城的突厥人人数太多,超过原本的唐军近十倍,这样一来,就连营房都紧张了,开始开抢。 不过,好在营房一时半会还不敢拆分,大不了就是硬往里塞,一间营房住十个人,这是谁规定的我们突厥人不讲究,只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一间营房塞进几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伙房,还有伤兵营,还有库房,还有马房只要是屋子就好,我们不嫌弃。 库房区的所有库房都挤满了人,就连那间装黑油的库房也不例外,突厥人甚至用刀子扎开了一桶,尝了尝实在是不咋地,才放弃了要痛饮一番的念头。 不过,把这些木桶拼在一起,睡在上面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地上那么冰人。 有突厥人的地方就要烧火,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没有木柴就烧马粪,反正没有火就会被冻死。 朔方城中不缺木柴,自然不用烧马粪,于是,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整个朔方城成了火的世界。 是夜,无月,微风,薄雾渐渐变浓,到了半夜时分,天地之间雾霭弥漫,已不可分。 自从突厥大军来临以后,地下深处的赵无敌就在坐着各种准备。 待烟尘散尽之后,他重新点燃了蜡烛,将沙漏重新放好,整理了衣甲,系紧了腰带,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他吃了一些冷肉,喝了几口清水,又干下一块蒸饼,至于三勒浆,来一大口就好,可不敢多喝,容易误事。 他将装三勒浆的袋子揣进怀里,摸摸那包冷牛肉还在,至于那些剩下的牛羊肉和蒸饼,还有清水只能继续搁在洞中。 怀里揣点食物和水是为了应急的,有这些就够了,再多的话影响行动。 准备工作做完之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遗漏,然后,就盘坐在地上,盯着沙漏计算时间,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他把时间选在了下半夜,大约在寅时时分,这个时间段是人最嗜睡的时候,最适合偷拿扒窃、杀人放火。 一烛如豆,时间在随着沙子流淌。 子时到了,丑时到了,寅时到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把封堵洞口的木板拿掉,将脑袋伸到井里,深吸一口气,朝井口方向看看,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清楚。 今夜没有月色,这让他很是窃喜,这样一来,将给的行动带来极大的帮助,于是,又把老天谢了又谢。 他回到洞中,打算最后检查一遍身上的准备,放火行动即将进行,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要可能造成任务失败,从而功败垂成。 “砰砰砰砰轰” 突然,传来一连串的爆炸音,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就连他在地洞里都听得很真切,回音浩荡,震得人耳鸣目眩。 大地随之一阵晃荡,洞中尘土飞扬,烟尘弥漫,让他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手扶着洞壁,两脚紧扣地面,避免摔倒。 接下来,有东西落进井中,哗啦哗啦,也不知道是什么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倒塌了,压中了井口。 赵无敌闭着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城中还有自己人 他摇摇头,因为这绝不可能,秦怀玉不可能瞒着他做出这样的布置。 朔方城中,大火从库房区开始烧起,逐渐向四面八方蔓延,瞬息之间,已形成了好大一片火海。 而更加要命的是,起风了,呼啸的北风将火头抽得老高,如同一道火焰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瞬间席卷大片的营房。 随着火势的蔓延,城中不时响起爆炸声,而每一次爆炸,都助长了火势,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可怕。 南城门附近爆炸声连天,一道火柱冲天而起,将整个城门化为熔岩之地,烈焰冲天,浓烟滚滚,隔断了一条逃生之路。 “轰” 北城门附近又响起可怖的爆炸声,烈焰瞬间封锁了城门,而且,大量的黑油桶被冲击波抛飞到城外的大营中,随着在空中爆炸,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 这里已成人间炼狱: 第125章火烧朔方 一场大火,席卷了朔方城。 这场大火来得突兀,没有丝毫的征兆,更不知道是因何引起。 先是城中的库房区,伴随着一声惊天的大爆炸,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席卷八方。 继而,狂风大作,火借风力,风助火势,呼啸的北风抽起漫天的火焰,一路席卷,吞噬一切。 狂风肆虐,飞沙走石,而城中各地不时浮现冲天的火焰,凌乱而随意,似没有任何规律。 火焰燃起,在狂风的带动下,瞬息扩散和蔓延开来,与库房区的那大片的火海遥相呼应。 其间,不时响起爆炸声,伴随着火山喷发一般的气与势,将朔方城变成一片死地。 朔方城南门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浓烟滚滚,烈焰腾空,而地面却流淌着如水的火焰,将整个南门附近全都覆盖,吞噬一切。 风向变了,变得凌乱起来,狂暴的风在城中打着旋地乱转,将一切可以卷起的东西席卷一空,随即又抛洒得到处都是。 城中各处都有火焰升起,渐渐地与火海练成一片,一场大火已成燎原之势,无法阻止。 火海中,火焰舞动,飘忽不定,隐隐有各种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数俱都刚刚想起随即倏然而逝,仿佛是风与火引起的错觉,从未发生。 城中涌出好多衣衫不整的突厥人,还有一些从火海边缘冒出来的火人,将通往南北门的直道挤得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人们你推我挤,继而拳脚交加,使出各种手段,其目的无非是冲向尚未被大火封锁的朔方城北门。 这一刻,在死亡的威胁和考验之下,人性的丑陋和凶残暴露无遗,不再遮遮掩掩。 不断有人被击中要害,继而瘫倒在地,而后边的人视若无睹,无数双脚在扑倒的血肉之躯上践踏而过,将其踏为一团肉泥。 朔方城的北门就在眼前,城门洞开,无遮无掩,从城门洞中可以清晰得看见好多突厥人,同样衣衫不整,惊慌失措,但却没有一个人跨进城门一步,给予同类力所能及的救援。 这些就是在阿鲁不花死谏之下,默啜大可汗做出了让步,从而留在城外的一万精锐。 他们木然地看着城中熊熊的大火,以及从火海之中冲出来的同胞,没有丝毫上前救援的意思,惊骇与震惊之余,心中反而有那么一丝庆幸。 城中是炼狱,城外是天堂,此时,炼狱和天堂的距离仅仅隔着一道洞开的城门。 人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将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榨干,奋力搏杀,各种阴损的招式层出不穷,企图打倒面前所有的阻碍,尽快跨越生与死的通道。 “轰” 就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挤进城门洞的时候,一声霹雳响起,接着火光冲天,爆炸音连绵不绝,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八方,就连城门楼都瞬间倒塌。 城门已成熔岩炼狱,此地的突厥人,不分城里城外,瞬间就被燃烧的洪流吞噬,就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砰砰砰” 好多木桶随着冲击波被抛洒出城外,如同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继而爆炸,如同那烟花般绽放,将夜空渲染得无比绚烂,随后,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覆盖城外的突厥营地。 倏然之间,城外的突厥营地乱了,隔岸观火的人们纷纷抱头鼠窜,痛哭哀嚎,随即,不断的有人扑倒在地,身上渐渐飘起肉香,再也没有起来。 慌与乱瞬间席卷整个大营,不仅仅是突厥人,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漫天的火雨、蒸腾的气浪,也让牲畜崩溃了 战马和牛羊慌不择路,纷纷逃窜,根本就不听突厥人的吆喝,撞倒无数的帐篷,夺路而逃,不知去向。 随着北门火起,封锁了城门,朔方已是一片火海,烈焰冲天,熔岩流淌,彻底成了一片死亡的炼狱。 国师阿鲁不花一夜没睡,就连外面的皮裘都没有脱下,总觉得心神不宁,有大恐怖降临。 因此,他在城中火起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不过,他并非是冲进城中救人,而是闯进默啜的金帐,将正搂着四个云州大都督府中的歌姬呼呼大睡的默啜给拎起来,带到了大营的外围,远离危险之地。 阿鲁不花特制的马车就停在大营以北的空地中,如今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却成了默啜临时的金帐。 阿鲁不花在拎走默啜的时候,还是随手给他包了一件熊皮大氅,倒也避免了无上的大可汗走光。 随后,阿鲁不花有让人给他送来了皮裘、金冠、权杖还有那四个差点吓死、浑身冰冷以及身无寸缕的歌姬。 阿鲁不花救出了默啜大可汗,却挽救不了陷入火海之中的近十万大军,只能在呼啸的寒风中咬牙切齿,却徒呼奈何 近十万大军失陷火海,这让默啜大可汗悲痛欲绝,放声大哭,扑倒在地,拿脑袋使劲朝地上撞,大有一死了之的架势。 接下来,悲痛欲绝的默啜大可汗拔出弯刀朝脖子抹去,身边阿鲁不花一把抓住雪亮的刀锋,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大吼道:“大可汗,你这是干什么火烧十万大军,并不是你的错” “请大可汗珍惜有用之身,大突厥离不开你” 突厥人跪了一地,黑压压一片,山呼海啸,请默啜大可汗不要糟蹋老命 这只是作者君的幻觉,默啜大可汗可不是程伯献,也不是秦怀玉,他怎么可能自己抹脖子 虽然一下子死了近十万大军,让他伤筋动骨、实力大损,一时之间不免有点伤心,难免要发泄发泄,以及做做样子。 不过,不就是一群卑贱的奴仆吗哪怕是全都死光了,再到草原深处去抢就是。 只要是我阿史那家族不灭,大突厥就永远存在。至于卑贱的子民,突厥是个开放的种族,本来就是靠吞并弱小种族起家的,大不了继续吞并就是。 果然,默啜干嚎了几声,擦了一把泪水和鼻涕,下令剩下的数千勇士轻装上阵,每人仅带数日的食物,日夜兼程朝云州而去。 在阿鲁不花的坚持下,默啜在城外留下了一万精锐,后来在北城门爆炸中,损失了一些隔岸观火的家伙,如今还剩下七八千骑,成了他最后的依仗。: 第126章陷入绝境 默啜大可汗走了,在国师阿鲁不花的陪同下,带着剩下的数千精锐铁骑日夜兼程赶往云州。 至于陷入火海之中的八万突厥人,哭几声就好,反正他们已经是必死无疑,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感情 默啜留了一万精锐在云州,只带着九万铁骑奔袭朔方城,而且,除了城外的一万精锐,城中的八万突厥人在也并非都是他的嫡系。 八万人中有将近半数都是蚁附的中小部落勇士,而他的嫡系的损失,包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那些看热闹的,也就是四万三四千之数。 他兴冲冲跑到朔方城,结果连唐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把火给烧掉八万大军,其中包括他的四万多部落勇士。要说默啜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大突厥虽然号称疆域数万里,部落林立,勇士如云,不过,这些勇士都是属于各自的部落,并不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只有他的苍狼部落勇士,才是他的立身之根本,权利之保障,其它的,包括他兄弟、他儿子的部落都不行。 突厥大可汗的汗位从来不乏窥测之人,一旦他的苍狼勇士损失惨重,立即就有人跳出来,毫不客气地将他干掉,就如同他当年对付他的兄长骨咄禄一样,杀死他的人,吞并他的部落,接收他的牛羊、财富和女人。 这个人,可能是他的儿子,也有可能是实力强大的部落之主,至于原先最有威胁的小可汗忽必利,已经失去了做头狼的资格,嘿嘿,这得感谢唐军提前把他给干掉了。 默啜之所以急匆匆赶往云州,就是想在其他人知道朔方惨败的真相之前,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他手中有七八千精锐,云州还驻扎一万精骑,而阴山大本营还有留守的三万控弦之士,加起来一共近五万勇士,依然是一股强大到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力量。 如今的大草原上,拥有五万控弦之士的苍狼部落,也就是默啜的部落,依然是大突厥实力最强大的部落之一。 原本拥有五万控弦之士的忽必利部落已经被唐军打废了,不过,还是有几个坐拥三万到四万勇士的部落,给默啜极大的威胁,让他心中不安。 在这次南下中,他们劫掠了大量的粮食和人口,而自身损失却微乎其微。 因此,默啜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云州,会同云州的一万精锐将云州城的粮食、钱财、军械还有奴隶,全都给搬回阴山。 然后,抢先出手吞并忽必利的部落,并拿出一部分粮食以换得契丹人的结盟,在接下来的这个缺衣少食的冬天里,玩玩大鱼吃小鱼的游戏,看看能不能多吞并一些中小部落。 而且,在云州城还关押着一个值大价钱的废物,就是云州大都督武懿宗。 根据国师阿鲁不花所言,这可是一个大宝贝,是武后那个老妖婆颇为器重的娘家人,可不敢把他给弄死了。 阿鲁不花说一个武懿宗,就能为大突厥换来一个云州城的缴获,哪怕是要大唐禁止对外交易的盐铁,武后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这里,默啜心情好了一些,抓起银壶喝了一大口酒,又把大手伸进一个歌姬的怀里,使劲揉搓了几把。 朔方城中,火焰冲天,烟尘滚滚。 随着爆炸声的停息,大地不再颤动,赵无敌推开了封堵洞口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井口方向瞅瞅。 石砖卷砌的井口不见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将上面堵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天光。 很明显整个井口的部位发生了坍塌,几根粗大的木头伸进井里,横七竖八地插进井壁中,其间还有大块的土疙瘩坠落,差点砸到赵无敌的脑袋。 他倏地一下缩回了头,回到洞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乏力,渐渐地瘫软。 他不由得苦笑:“这下子完了,没给突厥人发现,也没有给火烧死,却要中洞中活活饿死、憋死。” 如今,井口被巨石完全堵死,他就如同被人活埋一样,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因为缺少新鲜的空气而被活活憋死。 那块巨石,他觉得很是眼熟,八成就是水井边的那块,能有好几万斤,别说是他赵无敌,就算是把西楚霸王找来也没戏。 在那场地动山摇中,蜡烛熄灭了,他给重新点上,沙漏倒了,也给重新摆好。 然后,把牛羊肉以及两个蒸饼上的灰尘给清理一下,想想,还是切了一块冷牛肉放嘴里咬一口,再喝一口水润润喉咙。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哭哭啼啼也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睁着眼睛看清楚死亡的过程。 赵无敌摇摇头,自嘲地笑笑,道:“死有什么可怕老子又不是没有死过大不了再换一个地方就是只可惜了我的沫儿爱,才刚刚开始,就凋零。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生命,哪怕是轮回往生,哪怕是隔了千万年以后,我也会在滚滚红尘中找到你的那一世。只是,那一世的你还能记起我吗” 大滴的泪珠自眼角滚落,他抓起牛皮袋子,大口喝水,清凉的水顺着下巴滴淌,打湿了衣领,已分不清是水、是泪,一样的冰凉。 他的确在大口喝水,不想喝酒,他想清清楚楚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去,从而浪费思恋沫儿的时间。 再见了,沫儿,我的爱人,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此时,赵无敌无意中发现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纵横交错如蛛网,遍布整个洞中的地面。 裂缝虽然细小,但却真实存在,并非是他的幻觉。他紧张地盯着地上的裂缝,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无所知,从而心神不安。 裂缝在扩大,速度很快,刹那之间,已经有小手指宽 “不好吧地陷” 赵无敌脑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轰然一声,地洞塌陷了,只剩下无比的黑暗。 尘土飞扬,滚滚而下,赵无敌夹在尘土之中一起坠向未知的地下深处。 下面会是什么是埋骨的大坟,还是无间的地狱: 第127章坐等火起的人 人在洞中坐,祸从地下来 水井的井口部位发生了塌陷,导致其旁边的那块重达数万斤的巨石随之滚动,将井口死死堵住。 水井是赵无敌回到地面的唯一出路,就此断绝,他只能枯坐地洞中,如同被活埋在大墓中的人殉,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最担心的是头顶的岩土不堪重负,承受不住那块数万斤的巨石,从而再次坍塌,提前结束他短暂的第二世。 谁料到,头顶的巨石没有滚落,反而是身下的整个岩土层陷落了,携带着他坠入无边的黑暗。 “砰” 他落入了水中,接着,脚底接触到硬物,止住了下落的趋势。而那硬物仿佛是活物,带着他快速移动,由于是在无比的黑暗中,并不清楚方向。 “咚”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音波浩荡,轰鸣声激荡八方,随即,浪涛汹涌,水花四溅,一道又一道,如同潮汐般推动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 听其音,查其动静,这应该是一个大块头的重物坠入水中,赵无敌估摸着,八成就是那块封堵井口的巨石。 然后,他两腿一软,浑身乏力,扑倒在那块移动的硬物上面失去了意识。 寅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北风,吹散了漫天的雾霭,但是,天空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不见星月。 这里是一座烽火台,位于朔方和新城之间,坐落在一座矮山顶部,周围有稀疏的树林,俱都是北地常见的树种,枝头的叶已差不多落尽,仅剩那么几片漏网的枯黄,还在风中瑟瑟发抖。 此地离朔方城大约四十余里,在这无星无月漆黑一片的夜晚,以人的目力,根本就不可能看见朔方城的轮廓,更别说城中的动静。 这座烽火台名为“朔南三”,实际上是它的编号,意思是朔方南部第三个烽火台,隶属朔方边军。 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突袭朔方城的当日,他曾派出了大量游骑兵扫荡四方,将周边百里之内所有烽火台全部拔除,从而将当时的朔方变成一座孤城,无法将敌情传送出去。 而今夜,这座已经沉寂十来天的朔南三烽火台中却有人,人数还不少,围绕着烽火台在稀疏的树林中搭设了大量简易的帐篷。 夜宿荒野中的这些人,正是大唐左卫中郎将武攸暨以及他的五百轻骑,其餐风露宿的目的,就是监视朔方城的动静。 自开始撤军以来,已经是第五个夜晚,按照忽必利所估计,默啜的十万大军很可能已经进入了朔方城,那么今夜朔方城会成为一片火海吗 对于武攸暨来说,今夜就是个不眠之夜。他也没打算睡觉,而且,还不许别人睡觉,让人们第一次觉得这个有些濡弱的将军,还有蛮横和霸道的一面。 自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坐在烽火台的瞭望塔里,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朔方城方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仿佛只要他一眨眼,亦或是挪动一下臀部,那场席卷一座城的大火就会转瞬即逝,从而错过。 曹志刚劝过他不要把所有人都给弄得紧张兮兮的,因为大火不会在上半夜燃起,不如大家伙痛痛快快睡一觉,下半夜在精神抖擞地看烟火。 武攸暨也知道曹志刚说得对,但却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理由很简单,无它,但求心安耳 时间就在五百骑士昏昏欲睡中溜走,不知不觉中,寅时到了,随即,北风起,雾霭消散,天却依然黑暗,目力不能及远。 突然,武攸暨的视野中,一道火柱冲天而起,随即,大火迅速蔓延开来,映红了远方的天空。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紧走几步,两手用力抓住瞭望塔边缘的护栏,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护栏之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方的火海,眸子中除了火焰,还是火焰。 曹志刚连忙赶到他的身边,两手虚扶,生怕武大将军兴奋过度,忘记了身在烽火台顶上,从这里一头栽下去。 武攸暨浑身都在颤栗,抓住护栏的两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面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和扭曲,就连两腮的肌肉都在轻微的颤动,由此可见他的心里有多么紧张。 “快,备马,所有人兵发朔方城”武攸暨挥舞着左手嘶吼着,朝曹志刚发出了命令。 可是曹志刚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回应,这让武攸暨暴跳如雷,大吼道:“曹志刚,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没听见本将军的命令吗” 曹志刚低着头,躬身道:“将军,您是关心则乱,这朔方城中大火刚起,形势不明,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将军帐下只有五百轻骑,此时倾巢而出,万一突厥大军并没有全部进入朔方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窃以为将军不妨派出一小队轻骑远远哨探,待摸清楚朔方城中之虚实,再做打算。” “这个”武攸暨沉吟起来,脸上浮现挣扎之色,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愧疚,时而无奈,良久,长叹一声,挥手道:“那就派两火轻骑前去哨探,一有消息马上回报本将军。” 曹志刚依然没有离开,不过,他见武攸暨有暴走的倾向,立马小声的提醒:“将军,大将军也对此事十分关注,既然朔方城中火起,将军应该立刻派人去新城才是。” 武攸暨瞪了他一眼,道:“那就派人去新城向大将军禀报。” 曹志刚“诺”了一声,立即转身走向通往下面的阶梯,身后却传来武攸暨幽幽的声音:“曹志刚,曹先生,本将军知道你是个有本领的人,也知道你是有些秘密的。 不过,本将军不在乎。自古至今,但凡有大本领的人都有些神秘,而秘密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 曹先生并非本将军的家臣,只要你所作所为对大唐无害,对本将军无害,本将军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下一次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不必吞吞吐吐,有所顾虑。本将军虽然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但还是能听得见人家的谏言的。” 曹志刚闻听此言,身子一僵,继而一抖,然后,转过身来,对武攸暨一揖到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复又转身下了阶梯。 有些事,有些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呵呵,这个世上就没有傻子,如果,你把人家当傻子,说不定在人家的眼中,你才是傻子: 第128章小白脸叩关 在默啜大可汗带着数千残兵仓惶撤退的时候,数里外的黑暗中隐藏着数十名骑士,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就是武攸暨派出的轻骑,一共两火人,前来哨探默啜的动静,以及朔方城中的虚实。 默啜仓惶而去,很快就没入无边的夜色中,只能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火把,宛若一条游动的火龙,渐行渐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朔方城外的野地里,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战马和牛羊,其数量之多,让人叹为观止。 它们并没有明确的去向,也失去了牧人的指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离火海,远离那个大恐怖之地。 默啜急于回到阴山大本营,去归拢他的勇士,防备包括儿子在内的潜在夺权者,稳固他的汗位。 至于这些牛羊,将会大幅度拖慢他的行军速度,只能无奈地舍弃,而对于四散的战马,作为爱马如命的突厥人,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收拢。 不过,相对于汗位,相对于云州的海量的缴获,还有武懿宗这个大宝贝,这些牛羊等也就无足轻重了。 面对伸手可及的战马和牛羊等,唐军轻骑却没有一个人去抓捕,全都看着火光冲天的朔方城,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过了好一阵子,一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火长道:“郭老大,咱是不是该向武将军回报了” 那名姓郭的火长摇摇头,道:“不急,城中虽然已是一片火海,但突厥人到底伤亡如何,我们并不清楚。 虽然他们撤军了,不过,却不足万人。万一,他们是佯做撤军,却暗藏大军于左右,引我们上当呢” “这个郭老大,貌似也有道理,那咱们就等。”那名疤脸火长点点头道。 这一等,就迎来了天边的第一缕晨曦,接着,远天浮现一片濛濛的白光,随后,又染上一抹嫣红 不知不觉间,黎明已到来,朝阳缓缓升起,浮在漫天的红霞中,将光芒泼洒向大地,茫茫积雪中折射出七彩荧光,煞是璀璨。 呼啸的北风,在晨曦浮现的时候就已经平息,此时,朔方城中的火势渐渐变小,好多地方不见火光,只剩下烟雾冉冉。 郭老大吐出一口白雾,搓了搓僵硬的双手,道:“孙火长,某留下来继续监视,你带着你那一火兄弟立即回报武将军。” 两人分头行动,郭老大继续搜索城外动静,监视并防备突厥人的伏兵,而将相对轻松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个火长。 “那郭老大,保重”疤脸孙火长对郭老大拱拱手,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一火轻骑扬长而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在楼烦关的时候,关内一片寂静,驻守此地的五百军士俱都沉浸在梦乡中,就了关墙上的那几个值夜的军士,也拢着双手,缩着脖子,靠在背风的墙角打着呼噜。 楼烦关,扼守在通往新城的唯一山道上,两边皆是崇山峻岭、峭壁危崖,地势极为险要,只需区区数百军士,敌纵有十万,也只能望关兴叹。 关外,一马平川,无遮无掩,此时,却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看不到尽头。 在朝阳的映照下,浮起白茫茫的雪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渐渐模糊。 此刻,十多骑自远方踏雪而来,行色匆匆,人马俱疲,来到关下大喊:“开门,开门” “这谁呀叫魂呢”有值夜的军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咕哝,不过,还是爬起来,磨磨蹭蹭来到关墙边,伸出脑袋朝外面看去。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关下,一队边军骑士看着关墙,大喊大叫,骂骂咧咧:“特奶奶的,有喘气的吗老子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面见大将军,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小心打烂你们的腚。” “嘿嘿,狗杀才,你当老子是吓大的等着”守军不甘示弱的骂了一句,不过,骂归骂,他也不敢耽搁,“啪啪”几脚将其他几人给踹起来,然后,一路小跑去禀报上官。 楼烦关就在秦怀玉的治下,原先是一名校尉领一团军士驻守,而此次朔方大军回撤新城以后,楼烦关的战略地位随之直线上升,变成了真正的边关。 万一火烧朔方的谋划失败,默啜的十万大军滚滚而来,楼烦关将首当其冲。因此,秦怀玉将此地的守军增加到五百人,而守将也变成了边军的一名郎将。 这名郎将名叫魏勇,三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昂藏伟壮,浓眉大眼,阔口虬髯,典型一个粗杀汉。 魏郎将由于重任在肩,虽然天气寒冷,但还是起得很早。此时正在拿一盆子冷水洗脸,军中的汉子没那么多讲究,两手捧着冷水在脸上随便划拉几下,再拿块干布把水擦干,就算是洗漱完成。 他洗漱完毕,抄起水盆随手就朝门外倒去,谁知道一个人正急匆匆赶来,正好给一盆冷水泼得满头满脸都是,立马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特娘的,这大清早的,你是赶着去投胎呢”魏郎将咧嘴骂道。 “郎将,是,是这样的,外,外面有十多骑骑兵叩关,说说是有紧急军情上报大大将军。”那人冷得够呛,抱着膀子哆哆嗦嗦,总算是说完了。 魏郎将闻听此言,一言未发,也顾不得披上外衣,大踏步朝关墙上走去。 那名冷得直打哆嗦的军士赶紧跟上,却被魏郎将挥手斥退,让他赶紧滚回去换衣服。 这就是军伍上人的臭脾气,明明是爱惜军士的身体,不忍他穿着湿衣服冻出个好歹,却偏偏要黑着脸大声呵斥让人滚回去。 魏郎将在关墙上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一个白脸骑士冲上面骂骂咧咧,嘴里喷出一道道白雾,模样很是激愤。 “特奶奶的,这不是白先羽这个田舍奴吗赶紧开门,快快快,快打开关门。” 魏郎将不由得哑然失笑,关下骂骂咧咧的是一个熟人,外号“小白脸”的白先羽,左卫骑兵中的一个旅帅。 魏郎将连忙让人打开关门,连例行的询问都免了。这到也不是他不恪尽职守,而是来人太熟悉了,左卫的小白脸,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识,还询问个屁: 第129章请罪与托付 而且,这个小白脸是大将军安排的侦骑,跟着武攸暨将军侦察朔方城的动静,此时急匆匆而来,定是朔方城有大事发生,可不敢耽误他。 楼烦关关门大开,白先羽一马当先闯了关中,对魏郎将看都不看,带着十多骑穿关而过,扬长而去。 “嘿,这小白脸长脾气了敢给老子掼脸子,下回逮住了把的小白脸打得连你娘子都不认得。”魏郎将摸着虬髯,咬牙切齿。 白先羽马不停蹄,穿过近二十里山道,进入新城,直奔驿站。 朔方边军撤到新城,给新城县官员带来极大的压力。边军将士加上原住民近万人,小小的新城县要把他们安置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城中还有六年前驻兵的营地,虽然营房破败不堪,但简单的休整一下,勉勉强强还是能遮风挡雨的。 就连这些破败的营房,也只能尽着伤兵优先,剩下的将士们加上原住民,还有三四千人,只能在空地上面搭设一些简陋的帐篷凑合一下。 而城中的空余的民房,县衙空余的库房,全都给征用,堆积着边军海量的补给物资。 县令是十年前的进士科出身,周成,字成功,标准的寒门子弟,妻子也是出身小门小户,再加上上头没人照应,出仕十年,依然是边地一个下县的县令。 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人,这不,魏文常一到新城,周县令就提出把县衙让出来,作为大将军和魏司马的驻节之地。 魏黑脸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带着沫儿小丫头住到了新城驿站,后来秦怀玉也住到驿站里,将驿站当作了大将军的临时行在。 秦怀玉正在临时书房里和魏黑脸议事,前几日已经把朔方大捷,歼灭忽必利五万铁骑,擒获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捷报,由红翎信使八百里急报神都。 这还是自打突厥入侵以来,第一次将朔方军情上报朝廷,至于在忽必利围城其间派出的那几波信使,问过楼烦关守军,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很显然都没有逃脱忽必利游骑兵的绞杀。 此时,魏文常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紧锁,长叹一声,道:“你这是何苦你把责任全都揽在身上,想过后果吗” 秦怀玉凄然一笑,道:“呵呵,未战先退,弃城而走,将朔方城拱手让给突厥人,我是朔方主将,我不担责任谁担责任 我这也是有备无患,提前把请罪奏章写好,省得到时候没心情,还有麻烦你代笔。 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可能,无敌不是要火烧默啜大军吗只要他成功了,某可就是立了大功,这份奏章就成了废纸,到时候那份报功的奏章可就要劳动你的大笔了” 魏文常垂下眼睑,低声叹道:“那只是一种可能,你不也是心中没底吗不要忘记了,秦大将军,你可是答应了赵无敌,要好好照顾沫儿小丫头的。” 秦怀玉惨然说道:“呵呵,老魏呀,不是还有你吗老魏啊,真到了那一步,就烦劳你照看沫儿,还有那小子在扬州的家人。 老魏,你可别瞪眼,某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你扛不住。 不要忘记了,你只是军司马,没有某点头,你能调动朔方大军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某会把你软禁起来,理由就是你阻挡某退兵。这样一来,就把你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了。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完,老魏,这次弃守朔方城总要有人负责的,与其是咱俩一起完蛋,不如死我一个。 呵呵,其实某反而赚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你却要背负着各种责任,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才是最艰难的那个人。 老魏啊,人无信不立,某等既然答应了那小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食言,不能让那小子留有遗憾” 秦怀玉说到这里,眼中浮起濛濛水雾,喟然长叹,起身朝魏文常一揖到地,正色到:“一切就拜托了” “唉何至如此何至如此”魏文常同样起身还了一揖。 两人对视一眼,相对凄然一笑,完成了托付和约定。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而来。 秦怀玉眉头一挑,轻声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秦大山推开门,把一颗大脑袋伸进来,憨笑道:“大将军,武将军派人来了。” “哦快让他进来。”秦怀玉身体微微抬起,有点迫不及待的模样。 白先羽将朔方城起火的事情禀报了大将军,不过,他只知道朔方城起了火,至于其它的,包括突厥人的伤亡、有没有撤军,全都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赵无敌的安危。 实际上,他连赵无敌潜伏在朔方城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是最高机密,就是中郎将这个层次,也只有武攸暨等个别人知道。 白先羽是在朔方火起的时候,受武攸暨之命直接从朔南三烽火台动身,前来新城给大将军报信的,如何知道朔方城的具体情况 秦怀玉见白先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上眼圈泛黑、气喘吁吁、累得够呛的模样,挥挥手让秦大山把他带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再好好休息一番。 “大将军,朔方城的大火如期而至,赵无敌的计划实现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突厥人具体的损失,但以某来看,默啜退军是迟早的事情,呵呵,你的奏章是用不着了。”魏文常将秦怀玉的奏章往书案上一扔,拍拍手道。 火烧朔方,如期而至,让秦怀玉略感欣慰,不过,随即又紧锁眉宇,道:“某的麻烦八成是解决了,可是,赵无敌深陷火海,又该如何脱身 不瞒你说,自从他说出火烧朔方的计划之后,某就一阵心中不安,总觉得他将就此离某而去。 一座城烧成了一片火海,还有默啜十万大军,赵无敌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脱身 他这就是以死来换得某等的脱罪,让某如何心安某好恨啊,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砰喀嚓”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瓷器坠地、继而破碎的声音。: 第130章朱沫儿哭情郎 书房的窗户紧闭,一幅临时挂起的藕色帷幕软软垂落,将寒气和雪光全都隔断,一丝风儿都透不进来。 秦大山走得匆忙,加上他本就是个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杀才,离开的时候只是随手一带,房门半掩,离着好大的缝儿。 不过,秦怀玉也没有在意,临时书房也是大将军的书房,未经他的允许,也没有人敢随意靠近。 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橘红的火焰燎得老高,还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破音,暖意融融。 秦怀玉正在和魏文常聊着朔方的大火,对身陷火海之中的赵无敌很是担忧,并不看好他能脱困。 在秦怀玉的眼中,那火盆就如同此时的朔方城,一块刚刚扔进去的木炭瞬间就被烧得通红,随着几声清脆的爆响,木炭四分五裂 就在此时,门外有东西坠地声,紧接着,又是几声脆响,随后,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 “不好”魏文常坐在书案的外侧,离着房门仅有几步路。他听到哭泣声,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弹身而起,连靴子都来不及穿上,一下子就窜到门边,拉开了书房的门,就见沫儿小丫头正在掩面哭泣,声音呜咽,凄凄惨惨,让人不忍。 魏文常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急切地说道:“沫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沫儿泪眼婆娑,鼻翼抽动,瘦小的身躯因为过于伤心而不停颤抖,嘶声道:“魏司马,大将军,你们还要骗我吗 我只恨自己太笨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好多好多奇怪的话,他说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了我却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他的醉话” 沫儿泣不成声,瘦削的身体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站立都显得困难。 书房门前的长廊曲曲折折,不知从哪里斜斜射进一缕阳光,泼洒在绯色的地板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如火燎过。 一个执掌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一个敢于金殿之上直言皇帝功过的直臣,此时,却满脸的愧疚,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沫儿仰着头,让泪珠在眼中弥漫,不想让它流下来,凄然道:“魏伯伯,秦伯伯,沫儿要去朔方城,要去寻回他。 无论他是生是死,他都是沫儿的夫郎沫儿不能让他遗骨流落他乡。” 秦怀玉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有大滴的泪水滚落,目光却很坚定,决然道:“老夫对不起无敌,也对不起你,孩子,老夫现在就陪你去找他。” 他扭过头去朝魏文常拱手道:“老魏,某先带五百轻骑去朔方,剩下的两千骑兵就交给你,带上必要的补给,还有郎中随后赶来。” 魏文常亦拱手道:“大将军尽管放心,某准备妥当后立即启程。沫儿,天寒地冻,不要让无敌担心,多穿点衣服。” 沫儿摇摇头,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夫郎的身边。 魏文常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解下来,给沫儿披上,然后,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五百轻骑,簇拥着大将军秦怀玉和沫儿,离开了新城出了楼烦关,扑入茫茫的雪原中。 朔方城外,武攸暨立身于南城门前,却不得进入。 整个城门楼都不见了,连带着两侧的城墙都坍塌了一段,大堆的土石夹杂着木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将整个城门都给堵塞了。 地面铺满一层黑色的粘稠物,其间只有零星的火苗,但却滚烫得吓人,让人无法靠近。 北城门同样如此,这是大量黑油燃烧造成的后果,在温度没有完全降下来之前,地面烫得让人根本就无法落足。 曹志刚见武攸暨焦急的影子,心有不忍,喟然长叹一声,带着两个徒弟从城墙想办法。 城墙乃是是黄土铸就,而且,它足够长,围绕朔方城一圈,总有不受黑油影响的地段,可以让他们找到突破口,从而踏出一条进城的路。 两长高的城墙,想攀登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只是针对于普通人而言,对曹志刚师父明显不是问题。 曹志刚先拿手贴在城墙上,试了试温度,冲两个徒弟点点头,感觉不是太难以忍受,可以一试。 只见矮胖徒弟背对着城墙根,两腿叉开,往下一蹲,胖手拍拍大腿,示意准备好了,尽管上,别客气。 高瘦徒弟见此,左脚在矮胖徒弟大腿面上一蹬,整个人往上一窜,两脚站在矮胖徒弟的肩膀上。 矮胖徒弟缓缓站直身子,这样一来,高瘦徒弟站在他人的肩膀上,登城之路就完成了一半。 只见他从腰间的挎兜里掏出一柄小铁锤,一根铁钎,两手飞快地配合,将铁钎钉入城墙中。钉完一根有一根,每两根铁钎相隔两尺,一路踩着铁钎攀爬而上,很快就来到城头之上。 高瘦徒弟曹大站在城墙之上,朝城中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朝他师父曹志刚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上来了。 武攸暨见那曹大上了城头,并没有多少不适的反应,立马跑到城墙边,有样学样,踩着矮胖徒弟曹二的肩膀往上爬,慌得曹志刚两手张开,就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生怕武攸暨一个滑脚摔出个好歹。 好在武攸暨并非是一个纨绔子弟,在全家流放岭南的岁月里,为了多找一点可以吃的食物,没少爬树掏鸟蛋,上山撵兔子,练就了一身还算是灵巧的身手。 他踩着铁钎手脚并用,虽然时间比较长,但是好歹还是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城头。 城中火势基本上已停息,只有少数几处还有零星的火光,不过,城中大火过后,烟雾缭绕,能见度很低。 朔方城中但凡是能烧的都已经烧光,变成一堆堆漆黑的灰烬,只留下几处残垣断壁,作为昔日的一切的见证。 八万突厥人就倒伏在灰烬中,变成乌漆墨黑外焦里嫩的尸体,横七竖八,凌乱不堪,甚至还纠缠在一起,几乎是一眼望去,到处都是。 肉的香味混合着一股恶臭,演变出一种怪异的气味,在风中弥漫开来,让人作呕。 武攸暨看着城中的残垣断壁,眉关紧锁,眸光凝重,沉声道:“曹志刚,还能找到你挖的地洞位置吗”: 第131章奇怪的人 红日孤悬,天幕幽远。 阳光倾泻而下,恣意泼洒在一城的废墟中,断壁残垣,弃尸无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入眼处只有青烟冉冉,苍凉弥漫。 曹志刚感受到了武攸暨心中的焦急和忧虑,他算是豁出去了,把心一横,带着两个徒弟步入了余火未尽的朔方城中,硬是在废墟中趟出一条路。 城中没有路,那就开出一条路。 在无尽遥远的从前,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蛮荒之地,先民不也是披荆斩棘、拓荒开山,给后人留下了一天天路、一片片繁衍生息之地吗 他们顺着城中的运兵道,翻越一路的尸山,趟过余火未尽的灰烬,穿越重重烟幕,凭借着记忆以及城中唯一留下的参照物,两座已经坍塌的南北城门,来到了昔日的库房区。 库房区是此次朔方大火的起源地,也是火势最迅猛、烧得最彻底的区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找不到一点昔日的痕迹。 即便是这样,曹志刚还是找到了昔日存放黑油的库房位置,在一堆堆灰烬中确定了赵无敌的藏身之处,也就是黑油库房西边的那口水井的位置。 可是,水井却不见了,就连井口附近那块重达数万斤的巨石都不见了踪影。原地出现了一口更大的水井,严格的说,是一个巨大的天坑,近似于方形,边长能有五六丈,近似于直上直下,四壁光滑,就如同刀削斧斫而成,让人不由得慨叹天地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天坑的边缘很齐整,地面也很坚实,倒也没有再次坍塌的隐患,因此,曹志刚小心翼翼地来到坑边朝下一看,不觉一阵头晕。 一捧阳光斜斜照进坑中,带着他的影子投影在坑壁上面,离地面大约十丈,而其下则黯淡而幽邃,不知道还有多深。他凝神静心,侧耳倾听,隐隐有潺潺流水声 武攸暨眼中只有废墟、灰烬和随处可见的弃尸,改变就无从分别此地原本是何处。他迟疑地问道:“曹曹先生,你确定就是这里” “武将军,某确定就是此处,原先的水井就在陷坑的中部。可是如今,全都陷落了,包括原本的黑油库房都被拦腰截断,一起坠入地下深处。”曹志刚点点头,指着巨大的陷坑给武攸暨解释。 “曹先生,那还等什么赶快让人下去找啊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再迟可就来不及了”武攸暨心急如焚,大声咆哮。 曹志刚摇摇头,道:“武将军,陷坑至少二十丈以上,幽黑一片,目力不能及,而且,底部竟然有流水声传出,这太诡异了。” 超过二十丈的地下深处,还有流动的水流,且暗无天日武攸暨虽然焦急万分,却也知道想下去救人,其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他的手下都是一些杀才,拿着刀子去砍突厥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要他们去坑下救人,可就太难为他们了。 想到这里,他冲曹志刚一揖到地,道:“曹先生,武攸暨恳请先生出手” 曹志刚连忙避过一旁,朝武攸暨拱手道:“武将军言重了,某一定会下去搜素赵旅帅的踪迹。只是,某还需要一些朋友的帮助,需要武将军给你的部下打个招呼,以免引起冲突。而且,现在时间尚早,要想进入陷坑底部,只有待阳光直射坑底的时候方可。” “一切就拜托曹先生了,先生尽管施为,某马上传令下去。”武攸暨对曹志刚拱拱手,然后,摸出一枚令牌交给他的亲兵,道:“武刚,你带着本将的将令出城,传令下去,若有异人前来,不得阻拦” 曹志刚见武攸暨已经下了命令,从挎袋中拿出一枚花炮,点燃后直冲天际,随后炸响。只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雷鸣,有红黄二色烟花绽放,虽是白天,却也甚是绚烂。 武攸暨乜了一眼,却选择了沉默。 他心中清楚,这是曹志刚与他人联系的讯号,至于曹志刚是什么人,他的朋友们又是什么人此时,他并不在意在他的心里,只要能救回赵无敌,其它的都不重要。 讯号既然已经发出,而阳光直射的时辰也尚未来临,那就只有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冬阳如金,泼洒在朔方城外。 一队骑士,身着蓝色劲装,骑高头大马,簇拥着四辆马车逶迤而来,转眼间就到了朔方城北门外。 由于得到武刚的传令,边军轻骑并未对他们拦截,只是远远散开,隐隐包围着这队不速之客。 马车来到城门前停下,那些蓝衣骑士全都下马,动作齐整,时间相差微乎其微,可见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让边军将士好奇之余,不免多了一丝警惕。 蓝衣骑士们下马之后,将马缰一甩,将马车围在中间,等待着车中人的出现。 车夫将车帘一挑,四辆马车中都有人走出,有白发老者,也有中年妇人,有苍髯大汉,也有枯瘦道士,年纪不等,相貌各异,精气神也不相同。 当先一辆马车中走出一个铁塔般的魁梧大汉,身高能有九尺,黑发披散,面色黧黑,浓眉怒目,苍髯卷曲,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第二辆马车中先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童,漆黑的眼眸四处张望,显得好奇又灵动,然后,他有钻进车中,从中搀扶着一个白发老者缓缓而出。 这老者的确够老,头发、胡须包括两条长眉全都雪白,脸上的皮肤干枯如老树皮,布满一个个铜钱大的暗斑,背部也略微佝偻,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咳嗦,让人看着揪心。 第三辆车中走出一位青衣道姑,头顶绾一道髻,斜插一根绿竹簪,阳光照在上面,却折射出莹莹的豪光,显然不是凡物。 她身段婀娜,眉目清秀,肤色也很白皙,背着一柄连柄在内约二尺五寸的长剑,整个人给人一种出尘之姿,飘逸若仙。 最后一辆车中走出的是一位老道,同样是须发皆白,两跟雪白的长眉自眼角垂落,能有五六寸长,随着清风微微拂动。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比第二辆车中的老者年轻,不过,老道却身手矫健,步履从容,根本就无需别人搀扶,就连车夫特意搬来的脚凳都视而不见,身影轻轻一晃,就从马车上下到了地面。 好奇怪的四个人,他们为何来到朔方城外: 第132章四大奇人 一队蓝衣扈从,四个奇怪的主人,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一起出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的朔方城外,让人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来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些疑问,亦或是,他们根本就不肖回答。 最后下车的老道士,脚步从容而又迅疾,枯瘦的身影就仿佛在风中飘动,转眼间就来到那铁塔般的大汉面前,捋着白胡子哈哈大笑:“哈哈哈,西门天王,别来无恙哈哈哈天王切莫要再做金刚怒,老道年老体衰,如风中残烛,可受不了你的威严之气。” 随即,他也不等那大汉回应,便身影一飘来到那青衣道姑身前,敛容稽首道:“玉仙姑又越发出尘脱俗了,位列仙班指日可待。可怜老道我还在滚滚红尘中争渡,真是无奈啊无奈” “玉仙些许微末道行,怎及得紫阳真人之万一”青衣道姑玉仙姑淡淡一笑,稽首见礼,而且,她执礼甚恭,竟然行的是晚辈之礼。 紫阳真人 数十年来,这天下间道号叫做紫阳的道士也许还有几个,不过,能称之为紫阳真人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龙虎山的上代掌教,乃是昔年太宗皇帝亲自册封的尊号,持玉册金印执掌天下道门都领袖。 而他已经于六年前仙逝,由他的弟子正一接替了龙虎山掌教之位,并被高宗皇帝册封为正一真人,依然执掌天下道门。 此事朝野皆知,并非什么秘闻,可如今,一个死了六年的人却活生生出现在朔方城外,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再活着十几二十年也没有问题,这太不可思议了 “仙姑可是认错人了,贫道可不是什么紫阳真人。哈哈哈,紫阳已死,如今世上只有一个在三清洞扫地的扫尘老道士。” 老道哈哈大笑,眼珠子转来转去,内涵一抹狡黠,跟着老顽童似的,让玉仙姑哭笑不得。 紫阳真人,也就是如今的扫尘老道又转悠到那老者面前,手捋胡须,脚步飘忽,围着老者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一番,然后,稽首道:“无上天尊,孙神仙,老道有礼了。” 那老者眉头一挑,长长的眉梢无风自动,眼睑一抬,眼中浮现一抹精芒,但却一闪即逝,复又变成老眼昏花的模样,轻咳一声,道:“老家伙,你不是死了吗既然都死了,就该死得彻底点,大白天出来晃悠,不是让人闹心吗” 老道两手一捋长长的眉梢,咧嘴笑道:“呵呵,老道的确已经死了,六年前于龙虎山无疾而终,你的大弟子就可以作证,皇帝还为此停朝一日,天下道门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真的不能再真。 如今行走人世间的,不过是一具不甘腐朽、心有牵绊的臭皮囊而已。 反而是你孙神仙,有着神医之名,怎么就治不好自身的毛病呢看看,又咳嗽了,我说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何必跑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 “老夫乐意”孙神仙乜了老道一眼,促狭的笑笑。 “行行行,你随意”老道拱拱手,转身又小声咕哝一声:“正好西门天王在这里,他力大无穷,要是你死了,就请他给你挖一个大大的深坑,把你给埋了,也免得被野狼给刨了。” 那小童耳尖一动,却是把老道的嘀咕都听得清清楚楚,扬起小脸对老者告状:“师爷爷,老道在咒你。” “呵呵,清风啊,他那是妒忌,妒忌你师爷爷比他活得长。咱不理他,就是一门心思好好活着,迟早得把他给气死,哈哈哈咳咳咳”孙神仙慈爱地摩挲小童的小脑袋,却因笑得太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师爷爷,您的药。”小童将怀里的一个小小的牛皮袋子拿出来,惦着脚尖,伸着小手将袋子递给老者。 孙神仙接过牛皮袋子,拔开木塞,咕了一口,闭目养了一会,叹道:“医者能医病却不能医命,这人啊终究是不能与命相争。” “兀那军士,可知那花炮传讯之人身在何方”西门天王指着武刚问道,一开口,声如雷鸣,震得人耳中轰鸣不休,几欲失聪。 武刚连忙上前拱手道:“曹先生正在城中相候。” “好,某家先去也”西门天王说罢,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就到了城墙下,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飞身而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搭城头,身子一拧即上了城墙之上,接下来,几个起落也不见了人影。 “两位老人家,贫道也去了”玉仙姑朝两个老家伙打了个稽首,随即身子飘起,如同随风舞柳,身姿曼妙,翩然若仙,脚尖在墙上一点,即上了城头。 “怎么都是急性子一点都不顾及老人家。”老道翻个白眼,不满地嘀咕,然后,朝孙神仙呵呵笑道:“老孙啊,您就在这养养神吧,老道可不能陪你了” 紫阳真人,也就是扫尘老道大袖一拂,如同一只老鹤般冲天而起,直上城头,那姿势还真是仙风道骨,不似人间。 “咳咳都欺老夫年老体衰是吧三山啊,咱们也该走啰”孙神仙冲那车夫招招手。 那车夫将头顶斗笠摘下,挂在车辕边,又从车里拎出一只巨大的竹篓背在身上,将系在竹篓上的牛皮索绕到身前系紧,蹲下身来。 小童将脚凳搬到竹篓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孙神仙进了竹篓,然后,他也踩着脚凳爬了进去,坐在孙神仙旁边,并轻轻拍拍车夫的背部。 车夫三山背着一老一少,直扑坍塌的北城门,几个纵跃,直接在废墟上进了城中。 巨大的陷坑边,曹志刚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又低下脑袋观察阳光照射在坑壁上的位置,小声咕哝:“时辰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那个铁塔般的大汉西门天王在废墟中大步而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曹老大,你叫某家来此,所为何事” “呵呵,天王,还是等那几位一起来了,某再一起说吧。”曹志刚道。 不到一会儿工夫,玉仙姑、扫尘老道和孙神仙一行俱都来到,曹志刚把事情的来由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请他们帮忙一起想办法下去捞人。 众人看着那不见底的陷坑,面色凝重,呼吸也急促起来。: 第133章生死相随 城中断壁残垣,积尸遍地,宛若一座森罗炼狱,而平地出现一个边长数丈的陷坑,深不知几许,幽暗的地下隐隐有流水声,让人们怀疑,其下莫非是幽冥黄泉 那青衣道姑玉仙姑掏出一卷绳索、一粒明珠,莞尔一笑,道:“贫道有灵索数十丈,灵珠一颗,可下去一探。 “好那就有劳仙姑了。”曹志刚抚掌道。 自有那曹大曹二将一根三尺长的铁钎钉入地下,只露出数寸,玉仙姑将绳索一端系在铁钎上,将另一端绑了个铁锭扔到坑中,好半天才传来一声回音。 众人皆道:“仙姑保重” 玉仙姑朝众人稽首道谢,然后,一手抄住绳索,飞身往坑中滑去。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顺着坑壁快速下滑,衣袂飘飘,姿态若仙,就像是一位仙女飞向黄泉地狱。 众人围在坑边,伸长脖子往下看,渐渐地,那飘然若仙的曼妙身影穿过阳光,没入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日上中天,如金的阳光倾泻而下,直灌进幽邃的陷坑中,映照着陷坑的底部。 曹志刚凝目朝下望去,好半天,幽幽地说道:“我看清楚了,地下真的是水,流速还很快,莫非是地下河流 看到了,某看到玉仙姑了” “哪儿,哪儿特奶奶的,老子怎么就看不清呢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曹老大长了一双贼眼,能看千里远,果然是名不虚传。” 西门天王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看了老半天,只看见茫茫一片,宛若传说中黑白未分的混沌,不由得揶揄道。 “我说天王,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曹志刚也不恼,笑着回应。 扫尘老道两眼精光灿灿,手捋白须,嘴里啧啧有声:“啧啧,老道看到一条美人鱼,那个美呀” “你个老不羞,老夫耻与你为伍。哎哟,清风呀,老夫头昏,快扶着老夫。”孙神仙冲扫尘老道啐了一口,身子摆了几摆,在小童的搀扶下离开了陷坑,那车夫三山又摸出一块尺许见方的毯子铺在地上,让孙神仙坐在上面,大口喘气。 城外,秦怀玉带着五百骑匆匆赶来,问过武攸暨的部下,方知已有人进到城中,开始了救援,不由得心中稍缓。 沫儿心急如焚,牵挂着赵无敌的安危,可是看着高大的城墙以及被堵死的城门,却想不出进城的法子。 “沫儿,先别急,武攸暨将军已经带人进去了,一有消息就会传出来。”秦怀玉轻声安慰。 这时那群蓝衣扈从中有一人走了过来,朝秦怀玉拱手问道:“这位将军,您是要进城吗某等倒是可以效力。” “哦那就有劳这位壮士了。”秦怀玉眉头一挑,眼中精芒一闪而逝,亦拱手道。 秦怀玉只是听武攸暨部下的寥寥数语,再扫了一眼他们的衣着打扮、骑乘的骏马和式样古朴的马车,就把这些人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想当年,在他祖父老翼国公秦琼在世的时候,家中也曾与这些山门中人有过接触,后来,他祖父去世以后,才断了往来。 山门中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不过,也谈不上是坏人。别的不说,当今武后身边就有这种人。 就是隋末群雄并起的时候,山门中的人更是无处不在,老李家之所以得了天下,就是因为山门中人干涉所造成的。 因此,秦怀玉对于山门中人,虽然谈不上好感,但是也不厌恶。 “请将军稍等。” 那蓝衣人看来是个首领,回去吩咐了几句,立即就有十多名青衣人从马鞍旁拿下一个个大袋子,从中取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构件,然后,将其拼装在一起,形成了一架梯子。 这是一架长达三丈的梯子,几个人扛起来,将之靠在两丈高的城墙上,其中一人顺着梯子麻溜地登上城头,冲那首领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梯子没问题,可以使用了。 沫儿、秦怀玉,还有秦大山带着数十名亲卫,先后顺着梯子爬上了城头,那些蓝衣人又将梯子抽上城头,放在城墙的内侧,让他们顺着梯子进入城中。 武攸暨见大将军来了,立即将大地陷落以及玉仙姑先去搜索的事情说了一遍。 沫儿没等武攸暨说完,眼泪滚滚,泣不成声,直扑向大坑,看那势头,八成是要一头栽下去,和他的夫郎作伴。 “快,快拦住她”秦怀玉急得大叫。 沫儿的位置离陷坑边缘本来就近,加上失了先机,让秦大山等人如何能赶得上 就在沫儿娇小的身体即将要扑进陷坑的时候,一道灰色身影一闪,一把抓住沫儿如同大鸟一般在陷坑边缘转了圈,划出一道弧形轨迹,回到了地面之上。 众人一看,却是那扫尘老道及时出手,把沫儿小丫头给捞了回来。 老道携带沫儿如大鸟起落,倏然之间就来到秦怀玉面前,伸手擦了一把额头那并不存在的“汗水”,笑道:“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烈性女娃,差点就让老道提前去见三清祖师了,想想都怕得不行,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不让我去找无敌哥哥”沫儿瘦削的肩膀不停抖动,呜呜哭咽,让人不忍。 “沫儿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再说了,无敌还有家人,你就不想替他尽孝”秦怀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家中虽然也有幼女,不过,他向来扮演的是严父角色,一年到头都和闺女说不到几句话,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 “姐姐,莫哭,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初爹娘离开我的时候,我也很伤心,可是孙爷爷告诉我,日子还要过,把他们搁在心里就好,想他们的时候就哭一会儿,然后,把眼泪擦干,把日子笑着过下去,这样,爹娘在天上也安心。” 小童清风递给沫儿一块干净的娟帕,以自身的经历絮絮叨叨地劝慰沫儿。 孙神仙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沫儿身边,轻声道:“是啊孩子,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的那个无敌哥哥,想来也不想看你伤心欲绝的模样吧 老夫都活了一百多岁,看多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还在努力地活着,不敢死啊,因为还有太多的责任放不下。 孩子,你还小,熬熬就过去了。要是实在放不下,那就把他放在心里,去替他完成他的心愿,照顾好老人,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好有个哭坟的人。” “我说你们怎么就不能说句好的呢老道可告诉你们,昨夜老道夜观天象,发现并非是必死之局,还是有转机的。”扫尘老道不乐意了,白胡子随风舞动,气势十足。: 第134章生机流逝的沫儿 孙神仙乜了扫尘老道一眼,哂笑道:“你还夜观天象那你看看老夫和你谁先死谁后死啊” 扫尘老道哈哈一笑,道:“哈哈哈,这还用看吗老道都已经死了六年了,自然是输给了你。 “玉仙姑上来了”就在两个老家伙斗嘴的时候,曹志刚忽然叫道。 老道也不斗嘴了,身形一闪就扑到陷坑边,伸着脖子凝神朝下看去,眼中精光灿灿,渐渐地,却变成失望。 沫儿也不安分了,可是这次秦怀玉死活都不敢让她去,要是再来一次,还不得把老夫的老命给吓掉 秦怀玉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将沫儿两只胳膊给死死抓住,不让她动弹一下。 随着绳索的轻微晃动,玉仙姑那飘逸的身影如同一道青烟冉冉升起,脚尖在坑壁上一点,就升起一丈多高,速度极快。 也没多大工夫,她已飞身上了地面,面不红,气不喘,只是面对人们期望的眼神,却摇摇头,缓声说道:“地下是一条地下河流,宽达数十丈,深不可测,水流湍急,不知流向哪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从这里坠入地下河中,早就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那这位仙姑,掉进河中的人还有生还的希望吗”武攸暨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在颤抖。 他也知道赵无敌多半是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这位将军,这可是地下河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奔流不息,谁知道它通往哪里也许是数百里、数千里,也有可能是直接入海,他,生还是绝无可能了”玉仙姑眼中浮现一丝不忍,但却还是摇摇头打破了武攸暨最后的希望。 “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不公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吗”武攸暨仰面朝天,两手高举,大声质问着苍天,但却没有雷霆降下。 也许是老天爷太忙了,没工夫和小鱼小虾的计较,也许是老天爷也觉得理亏,不好意思追究。 “扑通”沫儿身子一软,直挺挺倒在地上,两眼禁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沫儿,沫儿,你怎么了秦大山,秦大山,快叫郎中”秦怀玉搂着沫儿,大声吼叫。 “大大将军,郎中还在新城呢”秦大山缩着脖子,不敢看秦怀玉血红的眼睛,不过,确实没有郎中随行,也只能咬紧牙关实话实说。 “那就去找一人双马不,骑着青玉奴去新城,把郎中给带来。”秦怀玉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簌簌滚落。 “让老夫看看。” 就在秦怀玉方寸大乱,而秦大山又手足无措的时候,孙神仙伸出两根枯干的手指,搭在沫儿的手腕上面。 “秦大将军,你是关心则乱,不要再折腾那位壮士了。这位是孙思邈孙神仙,有了他,你还找什么郎中呀”扫尘老道捋须说道。 “孙神仙您老人家是孙神仙,求求你老人家,一定要把这孩子救过来。”秦怀玉两手托着沫儿的后背,没办法给孙神仙行礼,只能把脑袋低下,一个劲地哀求。 孙神仙是什么人在前隋年间就已经在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背着一个药囊走遍了关中和山东之地,救过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数得过来。 在天下人眼里,他老人家就是活着的菩萨,就是当世的圣人,对于这一点,就是当今武后也承认。 世间以有好几十年都没有他的踪迹,想不到老人家还健在,那不得一百好几十岁了吗 秦怀玉一听眼前的就是孙神仙,心中总算是放下了,有了孙神仙在这里,沫儿还能有啥事 扫尘老道、玉仙姑、曹志刚和武攸暨都围了过来,都看着孙神仙,不过,人们只是对他老人家的神奇医术好奇,至于沫儿小丫头,有孙神仙出手,只要不死,他老人家都能在鬼门关外给你捞回来。 不过,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孙神仙,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 他又换了一只手切脉,良久,他凝重的语气对小童道:“清风,把药囊拿来。” 小童清风从扫尘老道和曹志刚中间挤进去,将药囊递给了孙神仙。 孙神仙打开药囊,取出一粒黄豆大的黄色药丸,想了想,拿过一只小小的银碗,两只一捏,将药丸捏成粉末,又将自己服用的药液朝银碗里倒了一些,晃了几下,让药性化开,强行拔开沫儿的小嘴给灌了下去。 他将药囊收好,对秦怀玉正色道:“秦大将军,这女娃子不能再受风寒,赶紧送到老夫的马车上。还有,我们立即赶往最近的城池,就是新城吧” “好好好,孙神仙,一切就拜托您老人家了。”秦怀玉听孙神仙这么一说,心里悚然一惊,老神仙的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似乎沫儿的病情不太妙。 他立即抱起沫儿,可不敢再耽搁。赵无敌已经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沫儿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夫可怎么对得住他们啊 孙神仙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秦大将军,老夫也不瞒你,这女娃的情况很不好,全身上下生机在慢慢消失。 老夫虽能治病,却治不了命啊她已萌生死志,而且,将自身的意识全都给封闭了,老夫老夫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秦怀玉一听,眼泪飒飒滚落,扑通一声给孙神仙跪下了,戚声道:“孙神仙,你老人家可一定要救救她,我给你磕头了” 秦怀玉乃是正三品的大将军,这辈子也就是给他家祖宗磕过头,估计给皇帝和武后都没磕过,这会却为了沫儿给孙神仙磕头,也算是难为他了。 唐人不流行磕头,彼此见面也就是拱拱手、道声好,就算是朝见皇帝,也只是躬身行礼,不像是赵无敌前世那样,满朝文武都成了磕头虫。 孙神仙眉梢抖动,叹道:“秦大将军,你就是逼死老夫,也没有这样吧,老夫尽力,这些日子就守着她,你看可好 你还是起来吧,可不敢再耽搁了。玉仙姑啊,你也随着老夫走一趟,这回八成还要借助你。” “孙神仙,小道就陪着走一趟,有什么要小道做的,您尽管吩咐。”玉仙姑莞尔一笑,从秦怀玉手上将沫儿接过来,当头走去。 孙神仙带着小童又坐进竹篓里,由三山背着紧随其后,秦怀玉和武攸暨自然是跟着去了,剩下的曹志刚、扫尘老道,还有西门天王,三人嘀咕几句,也一同动身朝城外而去。 秦怀玉让武攸暨继续留守朔方城,又给他留下了四百人,仅带着一百亲卫随孙神仙他们赶往新城。: 第135章谁来野外屯兵 四辆古朴的马车,一队蓝衣骑士,还有一百多唐军将士,行走在朔方通往新城的官道上。 官道上的积雪虽未融化,但却因为被马蹄反复践踏,积雪裹着地下翻起的泥浆,冻结在一起,看上去白少黑多,斑驳陆离,显得格外肮脏。 车轮滚滚,碾压过冻结的泥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很有节奏。 沫儿在玉仙姑的车上,玉仙姑将她平躺在厚厚的褥子上面,又给她盖上一床素色云锦内絮芦花的薄被,将一只小巧的手炉塞在被子里,而车中还燃起一盆炭火,虽是天寒地冻时节,车中却并不觉得冷。 车轮滚滚,马鸣潇潇,这一队人马行色匆匆,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却在路上遇到了魏文常统领的大队骑兵,以及大量装载各种物资的马车。 秦怀玉虽然心中焦虑沫儿的病情,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人秦大山先带着一百亲卫护送孙神仙等人先行,而他则暂时停下来,对朔方城的以后做出安排。 朔方城已经毁了,根本就没办法住人,而今天寒地冻,也无法重新筑城和搭设营房。 不过,他是朔方城的主将,他的行营必须设在朔方城,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朔方驻兵。 好在默啜损失惨重,已经撤军走了,而天气越看越冷,再来几场大雪,即便是突厥人也不会再出兵了。 今冬的战事算是彻底结束了,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在朔方驻兵,人数也不需要太多,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秦怀玉和魏文常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朔方城外驻兵三千,也就是朔方边军的那三千骑兵。毕竟眼下朔方城被毁,没有坚城可守,在野外驻兵的话,凭借全骑兵的机动性,即便是遇到紧急危机,也多一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三千骑兵驻扎朔方城外,另外在安排三千步兵去收拢城外到处都是的战马和牛羊,这都是缴获,都是钱财,都是赵无敌拿命给边军将士换来的,不能给糟蹋了。 还有城中的突厥人尸体,也要给清理了,否则,待到明年开春天气转暖的时候,朔方城可就真没法住人了。 魏文常本就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包括帐篷、粮食、药物,甚至连柴火都有,正好可以给三千骑兵安营扎寨,先支撑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的补给,秦怀玉和魏文常丝毫都不放在心上,老子朔方军打了两次大胜仗,杀敌过十万,户部你敢不给补给 再说了,老子手里牛羊无数,战马数万,还换不来一万人过冬的物资嘿嘿,那些商家一定乐意和我们交易的。 三千骑兵驻扎朔方城外,再给配上三千步兵,清理朔方城中包括突厥人尸体在内的各种垃圾,以及收拢战利品。 驻兵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安排统兵的将领,六千人已经占了原朔方边军建制的一半,按照唐军的惯例,应该是由秦怀玉亲自统领。 不过,眼下的秦怀玉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精力,只能退而求其次,安排一名高级将领代替。 朔方边军中,有资格代替秦怀玉统兵的,至少是中郎将,而朔方边军中中郎将一共只有两人,薛纳和武攸暨。至于左卫另外两名中郎将,全都留在神都,并没有随秦怀玉出征朔方。 因为左卫名义上是南衙禁军之首,左卫大将军也是南衙禁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 不过,也仅仅是名义上,秦怀玉从来都没有指挥其他禁军的权利,甚至,近几年就连左卫都被切割了一半,交给一名姓武的左卫将军管辖。 如今朔方边军只有武攸暨和薛纳两名中郎将,对于安排又谁来代替秦怀玉坐镇朔方,秦怀玉和魏文常之间有不同的看法。 秦怀玉认为干脆就由武攸暨镇守朔方,反正他现在就在朔方城外,一事不烦二主,何必翻来覆去地折腾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赵无敌的事情让他充满了愧疚,说严重点那就是心灰意冷,把兵权已经看淡。 他知道等到明年戌边期满回到神都的时候,就是他离开军伍的日子,武后登基已经是势不可挡,而要想确保武氏江山永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兵权牢牢掌控在武氏的手中。 武攸暨、还有那个在神都摩拳擦掌的武氏子弟,都是武后安排接替他的人手,既然是迟早要交给兵权,那么迟一点早一点有有什么区别 而且,相对于在神都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秦怀玉更倾向于武攸暨。通过武攸暨近日的表现,秦怀玉能看出来武攸暨还是一个比较有情有义的人,将左卫交到他手里,对兄弟们也是一个交代。 而魏文常认为,正因为武攸暨身份太敏感,亦或是说太重要,那就更不能让他置身于野外。 万一魏文常是说万一默啜哪根筋不对,不要倾巢而出,只要派个五千铁骑,武攸暨就得玩完。如今可没有坚城可守,加上武攸暨毕竟没有打仗的经验,让他驻兵野外,秦怀玉是在拿所有勋贵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最后,秦怀玉到底还是怕了魏黑脸,只好对他做出让步,那就是魏文常继续率部前去朔方汇合武攸暨,而秦怀玉回新城之后,立即派薛纳挑选三千步兵携带大量物资,前来朔方和武攸暨换班。 二人商议已定,立即分道扬镳,魏文常继续开拔朔方城,不过,看在大将军成了孤家寡人的份上,安排了一旅骑兵给予护送。 全骑兵轻装上阵,打马飞奔,那速度自然不是马车可比。秦怀玉虽然和魏文常磨蹭了半个时辰,还是在半道上赶上了秦大山一行。 他们汇合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停留,全力以赴之下,方才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新城,进入了驿站。 驿站的房屋本就被大军塞满,这下子增加了孙神仙一行好几十号人,如何安置,倒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沫儿病情严重,孙神仙等人自然是不能离开的,哪怕是他秦怀玉住到老营的帐篷里,也要把地方给孙神仙他们腾出来。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让赵政给完美的解决了,那就是把毗邻驿站的那家新城最大的客栈给包下了。 将孙神仙一行几十号人,包括沫儿全都给安置在客栈里,至于客栈中的那几位客人,一人补偿一贯钱,自己找个民宅凑合一下。 赵政这件事情办得很漂亮,就没有人有异议,事实上,那几位客人也不敢有异议,不说还补偿了一贯钱,就是一毛不拔,你敢找边军讲理 接下来,就是如何医治沫儿的病,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大事情。: 第136章大将军选美 毗邻驿站的高朋聚客栈,已经被赵政给征用了,作为安置孙神仙一行以及沫儿养病的地方。 新城虽然只是一个下县,可这高朋聚客栈缺不小,一连四个跨院三十多间客房,几十个人住进去,显得很宽松,孙神仙一行对此都很满意。 宽敞的后院里,如今只住着孙神仙主仆三人、玉仙姑和沫儿,以及四五名蓝衣扈从。 对于沫儿的病情,秦怀玉不敢等闲视之,同时,重病且昏迷不醒的沫儿也需要人照顾。 他考虑到军中都是粗杀胚,而客栈中唯一的女人玉仙姑身份尊贵,自然不好麻烦人家做丫鬟的事情,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侍女呢 新城中倒也不缺会伺候人的女人,城西就有一座青楼,里面的女人随叫随到,只要你给钱,干啥都行。 不过,秦怀玉怎么可能让这些女人来伺候沫儿 想着想着,秦怀玉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新城县令的身上,县令是地方官员,可是带着家眷上任的,家中自然不缺少女仆。 秦怀玉想到这里,立即就派秦大山去县衙要人是借人,借几个女人,还得是会伺候人的女人,也不要多,三五个就行。 秦大山一听大将军要女人,咧着大嘴嘿嘿傻乐,拍着胸膛保证把县衙最漂亮的女人全都给带回来,让秦怀玉立马脸绿了。 秦大山骑着快马直奔县衙,脑袋瓜子还在回影大将军的绿脸,不禁嘀咕起来:“看把咱们大将军给可怜的,好几年没碰女人,一张脸都给憋得绿油油的。” 他来到县衙,也不等人通报,大刺刺地直闯中堂,也不管人家周县令和县丞、主薄等人正在商议公事,大手一挥,道:“那个周县令是吧,某家奉大将军令,来向你讨几个女人,三五七八个也就差不多了。那个,要会伺候人的,要漂亮的,丑的老的可不要啊” 要会伺候的女人,这倒是秦怀玉的要求,至于年轻漂亮啥的,都是他揣摩出来的。 大将军是何许人也,身份尊贵,地位尊崇,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说透。这个时候就要下面的人出马了,把事情办得那个符合大将军的心意,否则,要老子这些人干什么 周县令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为大将军也太猛、太直接了官场上少不了迎来送往,而相互送几个侍婢也算不了什么,作为下官的周县令,给大将军送个侍婢,那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可惜他官太小,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周县令赶紧把秦大山给稳住,好茶好酒的给伺候好,由县丞等人作陪。而他则赶往后堂,将内宅里的女人全都给召集起来,琢磨着该把谁送去 周县令的夫人留在老家伺候公婆,在新城只有一房小妾,还有几个丫鬟,几个粗使的仆妇。 丫鬟和仆妇加在一起一共是九个,此时全都战在周县令面前排成一排,一个个全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竭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周县令的小妾娘家姓刘,一个商贾的女儿,年方十九,长得倒是颇有姿色,深为周县令的宠爱。 周县令酒后曾戏言,他对刘氏是一夜不宠,如隔三秋,由此可见,这刘氏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那床底之间的功夫也是颇为了得,若不是天赋异禀,那就是少不了有几样绝活的。 刘氏见周县令将家中的女人全都给找来,一双眼睛跟苍蝇见到血似的,死死盯着那些丫鬟仆妇上上下下的看,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啧啧有声 她心中浮现出深深的危机感,心思百转,猜测着周县令的用意:莫非是这个该死的对老娘腻歪了,想换个口味可是,你那口味也太那个重了,怎么连洗衣服的张大娘都找来了 刘氏把身子紧挨着周县令,将一对颇为有料的丰盈抵着周县令的胳膊磨蹭,腻声道:“阿郎这是怎么了自打一进屋就不停叹气,莫非是没吃饱奴家这里有哇,可以让阿郎吃过够。” “好了,好了,美人儿,不要闹了。”周县令探出一只手在刘氏挺翘的丰臀上面狠狠地摸了一把,接着,又苦着脸道:“本官是遇到了难题啊,大将军派人来要本官挑五六个不,是七八个年轻貌美、会伺候人的女子,可咱们家拿不出来呀 你瞧瞧,也就三桃四媒两个还能凑合,其他的这些歪瓜裂枣拿不出手啊本官真是愁死了。” 刘氏媚眼流波,娇笑道:“阿郎就为这事烦恼这年轻貌美又会伺候人的,青楼里不有的是吗” “唉美人儿,大将军不知道青楼这摆明了是看不上青楼女子,所以才要本官孝敬。本官要是拿青楼女子去糊弄,大将军一怒之下,还不得把本官当作突厥奸细给喀嚓了”周县令叹道。 “那怎么办哪来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还要会伺候人的,这摆明了就是要经过人事的,阿郎又不能去挨家挨户抢不过,这大将军口味也真够奇怪的,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处子,反而要经过人事的熟张,啧啧,口味真重。”刘氏媚眼如丝,心中竟有些渴望。 周县令捋着一抹山羊胡子,愁啊愁忽然眼神一亮,看到媚眼如丝的刘氏,心中有了主意,朝那些丫鬟仆妇挥挥手,让她们先出去。 他关好门,朝刘氏一揖,道:“美人儿,本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要委屈你走一趟。” “啊”刘氏惊得一张樱桃小嘴都能塞进一枚鸡蛋,红云瞬间爬满整个俏脸,小心肝砰砰乱跳,以至于那对丰盈不停耸动。 刚刚,她的确心中有那么一丝好奇和渴望,但却没有想到周县令竟然主动要把她献给大将军,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 天啦那可是大将军,比阿郎的官高了不知多少级,听说年纪也就三十多岁,要是能被大将军给收了房,带回神都,岂不是比跟着这个穷官要好千万倍。 至于把她当礼物送给大将军,她和周县令都没当回事。她只是妾,还是没品级的妾,就周县令这样的小官,正妻都没有诰命,何况是妾 因此,刘氏就是周县令花了买妾之资买来的货物,就和床上那件白熊皮褥子一样,想送人就送人,根本就没人会说道。: 第137章乌鸦就是乌鸦 新城县衙的中堂里,秦大山被县丞等人一口一个“将军”给叫得骨头都酥了,一连干了三碗上好的剑南烧春。 你看看,人家可都是情真意切诚心实意,古人尚且知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俺秦大山堂堂好男儿,岂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县丞等人也没办法啊,这厮虽然只是一个队正,可人家是大将军的亲兵队正,还是老秦家的家生子,可不敢把他当作普通的杀才对待。 不把他伺候好了,那天在大将军面前嘀咕几句,可就够他们受了。虽然他们是地方官,不管军方管,可人家是正三品大将军,在朝堂之上还能没有个三朋四友的,随便拿你一个似是而非的错,你的仕途就完了。 就在秦大山拿着一碗酒正准备干下去的时候,周县令来了,带着三个女子,一个身段丰盈媚眼如丝,另外两个还是青涩的嫩果子。 周县令朝秦大山一揖,满面愧疚地道:“秦队正,本官真是惭愧的很,宅中只有这三个模样还看得过去的,实在是凑不够七八个啊,还请将军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秦大山瞪着牛眼在那三个女子身上转悠半天,愁眉苦脸地道:“周明公啊,这个才三个,差得有点远啊” 县丞和县尉正在挤眉弄眼,小声嘀咕:“那不是明公的如夫人刘氏吗明公这是要把她送给大将军,可真舍得本钱啊” 正好他们听到秦大山不满意的咕哝,彼此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就像是两只偷吃了鸡的老狐狸。 县丞朝秦大山拱手道:“将军,下官家中倒是还有一位女子,极会伺候人的,愿献于大将军。” 县尉也凑热闹:“将军,某家也有一女,才艺俱佳,愿献于大将军。” 秦大山一看,伸出左手,搬着数手指头,说来说去,正好一只手之数,觉得还不满意,把一双牛眼瞪着那位没有吱声的主薄。 周县令送了三个,县丞一个,县尉一个,你这做主薄的怎么也得来一个吧 主薄是个小老头,新城土生土长的人,家中只有一个老妻,并无侍妾,你让他拿什么去孝敬 他苦着一张老脸,花白胡须不停抖动,看着秦大山拿满怀期盼的牛眼,还有县丞县尉等幸灾乐祸的眼神,一狠心,咬牙道:“将军,下官家中有一女,年方十五,愿于大将军荐枕席。” 县丞等人一听,先是一愣,接下来在心中纷纷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可真够狠的。我等不过是送个小妾而已,你竟然送闺女,到底是你棋高一着,占了先机。” 他们送的是小妾,不过就是一件活物,一件礼品,而主薄则是送亲生闺女。 主薄虽然官小,那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身份自然不是他们几家的小妾能比的。 说不定大将军一高兴,就能给她在有司部门记个名,从此可就成了有品级的命妇。那样一来,父以女贵,老家伙立马就能爬到他们头上,前途无量。 棋差半招,满盘皆输。 秦大山骑着一匹大黑马,脸色微醺,牛眼半红,怀里揣着几片金叶子,带着几名亲兵回一战。 后面跟着三辆牛车,一辆驴车,载着六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其中有眉开眼笑的,有心怀憧憬的,也有哭哭啼啼的。 哭哭啼啼的是主薄的闺女,一个年方十五的小娘子,被老爹一狠心送给大将军做侍婢,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混一个有品级的小妾,拉老爹一把。 一个边地下县的主薄家闺女,如果能给正三品大将军做妾,也不算是委屈了她。不过,对于一个怀春的少女来说,谁不想嫁个年少俊美的夫郎,二人你侬我侬呢 主薄是个穷措大,家里连个牛车都没有,只能弄一头驴拉车。 一行人来到驿站,秦大山大手一挥,把守门的军士给扒拉到一边,吆喝着车夫把马车和驴车直接给赶进了后院。 进了后院,秦大山让她们全都下车,然后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将那几个车夫给轰走了。 秦大山歪着脑袋对六个大小娘子说道:“大将军规矩大,可不敢磨磨蹭蹭的,一个个都手脚利索一点,俺带着你们去给大将军看看。” 他领着一群大小娘子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大将军的书房,推开门,一开口,就是唾沫星子乱飞,一嘴的酒气:“大将军,小的无能,只给你弄来六个女人,不过,小的瞅着其中有那么一两个,长得还有那么点意思。” 秦怀玉心情不好,一抬头就看到秦大山的红脸,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斥道:“你个杀才,一嘴的酒气,成何体统下去自行领取二十军棍等等,先把几个女子送到高朋聚客栈,让她们把沫儿伺候好。” 秦大山对于打二十军棍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凭他那皮糙肉厚的身体,二十军棍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再加上魏文常又不在新城,谁会真的打他 不过,大将军为啥把这些女子送去伺候沫儿莫非是不满意我就奇了怪了,他都没看一眼,怎么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 他带着一脑门的疑问,却又不敢询问,只好道了声“诺”退去了书房,大手一挥,道:“都跟着俺走。” 这才刚进驿站,却又出来了,一行人也就是秦大山带着六个大小娘子,绕到了驿站隔壁的高朋聚客栈。 那小童清风正在院中玩耍,见秦大山带着六个大大小小的女子过来,好奇地问道:“军爷,您这是唱哪出” “我唱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你管得着老子唱哪出吗”秦大山正好心中不爽,逮着清风就是一巴掌 清风身子滴溜溜一转,再一晃,就离秦大山好几尺远,逃脱了他的魔爪,冲他扮了个鬼脸,道:“一头大蛮牛欺负小孩子,你羞不羞” 这时门帘一挑,出来一位清丽出尘的俏道姑,看到院子里莺莺燕燕的样子,不禁一愣,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仙姑,大将军让某送来几个女子,伺候我家沫儿小姐。”秦大山知道玉仙姑乃是世外高人,可不敢大大咧咧的。 至于称呼沫儿为小姐,乃是大将军亲自吩咐的,而且,还特意指出不是义女,是老秦家正经八百的嫡亲小姐,从此以后沫儿的母亲就是秦大将军的夫人,谁敢对沫儿不敬,就把腿给打断。 “哦”玉仙姑看看那些女子,不时蹙眉,不过,这是大将军的家事,只好轻声道:“那就留下吧” 县令、县尉和县丞的小妾是一脸的失望,不由得心中慨叹:“乌鸦就是乌鸦,即便是飞上枝头还是乌鸦”: 第138章伴星出世 弦月初升,繁星点点,是谁人以天幕为画布,擎造化之笔,饱蘸鸿蒙本源,勾勒出一副璀璨的星图 淡淡的月华和星辉垂落,天地间濛濛一片,极目之处,影影绰绰,如薄雾袅袅,轻纱拂动,看不真切。 一座独立的跨院,远离大街,再将院门一关,就将滚滚红尘隔断,只剩下幽静和安详。 院中最大最舒适的一间套间,成了沫儿的养病所在,此时,她躺在里间的床上,脸色苍白,两眼紧闭,就连呼吸都很微弱,生机正在慢慢的流逝。 孙神仙坐在胡凳上面,一张老脸都皱成了鱼鳞状,好像只要轻微地抖动一下,立即就会掉下一块老树皮般的皮肤。 老人家的身子越发的佝偻,似乎脊梁骨一支撑不了他枯干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害得小童清风靠在他的背后,用小肩膀抵住他的脊背。 玉仙姑还是那副不似人间烟火的模样,眼睑微垂,眸光轻柔,坐在床沿边,轻轻地给沫儿牵一牵被子,拢一拢头发。 屋子里还有一人,一个娴静而略显稚嫩的二八少女,正是新城主薄的闺女,小名月娥,被玉仙姑指定贴身服侍沫儿。 至于其他几人,周县令家的两个丫鬟,三桃和四梅,留在外间端着茶递个水,而那三个满怀欣喜和期望而来的小妾,全都被玉仙姑给打发成仆妇,干着扫地洗衣之类的粗活。 孙神仙的声音轻而飘忽,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而且,未曾开口先叹气:“唉玉仙姑啊,老夫是真没办法了,可是这丫头的生机老是这样流逝也不是办法。 只能只能请你出手了,先以你玉女派的内力替她护住心脉,老夫再想想其它办法。” 玉仙姑抿嘴一笑,道:“该怎么做,老神仙尽管开口,小道绝不推辞。” “唉”孙神仙又长叹一声,道:“你将内力渡入她的体内,行功要缓慢,小心护住她的心脉即可。每隔两个时辰一次,不能间断,这样可延缓她的生机流逝,给老夫换来时间。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难为你了,输出的可都是你最本源的内力,差不多就是以命换命,你还愿意吗” “孙神仙,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道岂能见死不救” 玉仙姑立即按照孙神仙的嘱咐为沫儿输入精纯的内力,护住沫儿的心脉。随着时间的流逝,玉仙姑额头浮现一片细密的汗珠,头顶上青烟袅袅,而沫儿苍白的小脸终于露出一抹潮红。 行功之后,玉仙姑也微微气喘,胸前起伏不定,显得很疲惫。 孙神仙一手扶住小童清风的肩膀,慢慢站起身来,对玉仙姑道:“你就留在这里打坐静养,月娥丫头留下来服侍。老夫替你去配一些补药,好补充你的元气,如今,可不能把你给累垮了。” 孙神仙说完之后,扶住小童颤巍巍地出了里间,来到隔壁的客房,让小童硏墨,铺开一张素笺,手捋白须,微微闭目,提笔写下一副药方,然后交给小童,嘱咐道:“清风,派个人将此方送给秦大将军,让他无论如何将这些药材搜齐,刻不容缓,多多益善。” “慢”还没等小童出门,他又道:“这其中有些药材,在这苦寒之地一时之间如何能凑齐这样吧,咱们出门的时候,应该还带着不少贵重之物,先凑合用吧” 小童答了一声“是”,却依然停留在屋子里,瞅着他的师爷爷,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吩咐。 “去吧去吧”孙神仙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对于沫儿的病情,孙神仙也没辙,只能让玉仙姑消耗自身内力护着沫儿的心脉,然后,他再熬炼补药给玉仙姑补充元气。 这就像是一个循环,周而复始地转圈,而在这个转圈的过程中,沫儿的生机还是避免不了或多或少的流逝,玉仙姑时间成了也受不住。 难啊孙神仙又在叹气,然后,从一个黑色包裹中掏出几本书,借助烛光费力地看着。书页翻动中间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而书中那些奇怪的字,一般人也不认识。 客房的门被推开,涌进一股寒气,让孙神仙颇为不爽,不禁埋怨道:“又是谁呀看个书都不得安宁” “呵呵,老神仙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把老道我给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差点就要从口中蹦出来。”进来的是扫尘这个老不正经的,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吊着眼眸,吐着舌头。 紧随其后的是西门天王,他的个子太高,只能半蹲着身子方才钻进屋子。 “你说老夫为什么长脾气你这老不羞的,你是明知故问,是想把老夫早日气死,咳咳”孙神仙一激动,又咳嗽起来。 扫尘老道身影一飘即到了孙神仙身后,伸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打,道:“您消消气,可不敢把您老人家给气坏了。老道之所以来打扰您老人家,是因为刚刚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巴巴地赶着来告诉你老人家。” “哦老杂毛,你又看出什么天机来了”孙神仙乜了她一眼,满眼满脸都是鄙视。 扫尘老道也不恼,捋了一把白胡子,呵呵笑道:“老道今夜真是有大发现,那就是这个沫儿小丫头可不简单,她竟然有自身的命星而且,还是七杀的伴星。” 扫尘老道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偷瞅了孙神仙一眼,又提高了声音问道:“你知道她为啥会生机流逝吗” “为啥”早在扫尘老道提到沫儿的时候,孙神仙就竖着两只耳朵倾听,只是故意闭着两眼,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如今听到关于沫儿生机流逝的事情,情不自禁地随之而发问。 扫尘老道似乎很怕孙神仙,见孙神仙动问,可不敢再卖关子,立即说道:“昨夜七杀突然星光黯淡,似有寂灭之趋势,最后,几不可见。 可今夜老道夜观天象,竟然发现七杀附近有一颗暗星,因为七杀的黯淡而浮现出来,而其星辰之力正与沫儿小丫头命格联系在一起。 最让老道震惊的是,这颗伴星正在将自身的星力输送给七杀,以迟缓七杀的寂灭。 沫儿小丫头的命星是七杀的伴星,正在向七杀输送星力,依次推之,不正是沫儿生机流逝的原由吗” 孙神仙听到扫尘老道的这番话,久久不语,好一阵子,冲老道翻了个白眼,道:“如此说来,沫儿小丫头是必死之局了”: 第139章转机 客房的门半开半掩,从西门天王的角度正好可以通过门缝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三两棵榆树槐树枯叶已被寒风刮尽,空留着恣意横斜的枝丫在夜色中萧瑟而凌乱,淡淡的月华洒落其上,上面已冻结的积雪发出荧光阵阵。 墙角的花坛中,草木已枯萎,又被一堆堆积雪堆压着,只能看见一两根没有叶片的枯枝不屈地探头,留给明春一点点希冀。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位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簪环叮咚,妆容艳丽,眉眼间一笑一颦别有一番风情。 此女正是周县令的宠妾刘氏,手托托盘一步三摇袅袅而来。她的步幅很小,属于典型的小碎步,迈腿、扭腰、摆臀、晃胸,将曼妙的身段展露得淋漓尽致,极具魅惑。 她在门口略微停顿,媚眼如丝从门缝中略一扫,与西门天王的目光一对,随即眼睑低垂,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西门天王却没有丝毫反应,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位祸水级女子,而是一具森森白骨。 刘氏心中很失望,她本是打着邀宠的心思而来,却被扔在客栈里做个粗使丫头,已经是倍觉委屈。 那个道姑让她自惭形秽,两个老头子实在是太老,就算她不挑拣也咬不下去,不过,这个铁塔似的大汉很有男人味,让她心中浮起一丝希望。 谁知道略一试探,却又让她大失所望,心中忿忿:“莫非这大汉是个傻子亦或是一个天缺看着老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却丝毫没有反应,不是白痴是什么” 她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将三碗茶汤一一放在三人身前,略蹲一蹲身,便侍立在不显眼也不碍眼的地方,等待着收拾茶具。 扫尘老道乜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孙神仙,正如你所说,本来七杀和沫儿小丫头的确是必死之局,所差无非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不过,老道发现了一个转机,亦或是一个变数。那就是七杀星上突兀出现一道龙形之气,护住了七杀星,阻止了七杀的寂灭。 而且,七杀星有复苏的趋势,因此,老道才迫不及待地来寻你老人家,以免你老人家忧思过度。” “龙形之气”孙神仙长眉抖动,老眼一睁,释放出两道凌厉的光芒,惊道:“是皇帝还是武后” “呵呵,孙神仙,都不是。”扫尘老道摇摇头,捋着白胡子,略微俯首神秘地说道:“这是一条火龙,还是一条幼龙,从未出现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咱们只要知道七杀是我汉人苗裔的救星,可以避免我汉人再遭一次五胡乱华之厄,不至于亡族灭种,而这条火龙是来保护七杀的,这样就好,其它的,重要吗” 孙神仙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汉人苗裔不绝,谁做这天下之主大可顺其自然。女娲虽是女身,却造化万物,恩泽三界。罗睺倒是个男子,反而以身入魔,霍乱诸天万界。男人,女人,都是人,只要是胸怀天下,能为万民谋福祉,老夫是不在乎的。” 扫尘老道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神色复杂地道:“天道无常,老道岂敢妄测不过,人祸呢 正如你所说,贪狼侵紫薇不过是我汉人的家务事。不过,自从六年前破军出世以来,魑魅魍魉纷纷冒头,将这大好河山搅的是乌烟瘴气,我等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些魑魅魍魉不过是蜉蝣而已,在其背后操作风云的才是最棘手的。可他到底是何人,我们却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里,我龙虎山、你老人家的十里杏林、玉女和天王洞,还有先期来到朔方的白墨,虽然和对方多次交手,却没有查到丝毫的底细,真是奇了怪了” 孙神仙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浑浊的眸子浮现一抹精光,厉声道:“此事涉及到我汉人苗裔的存亡,不可等闲视之。那就同各家摊牌,让那些老不死的把徒子徒孙全都派出来,就是把这片大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黑手挖出来。” “老道已让我那徒弟向人世间发出了三清令,我想,那些老家伙也不是糊涂蛋,岂会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来和我们汇合的。”扫尘老道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担忧地看看孙神仙,轻声道: “时辰已经不早,你老人家也早点睡吧老道我就和天王告退了。” 扫尘老道说完,稽首一礼,西门天王闻言也躬身施礼,二人联袂离开了孙神仙的客房,回他们的院子了。 那一直呆立不动的刘氏,立即上前收拾了茶具,向孙神仙蹲身一礼,后退着出了客房,随手将房门带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刘氏将茶具等送回厢房,却有一个客栈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相候,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那伙计便放下了用来煎茶汤的各种调料,离开了后跨院。 由于客栈被整个包下,且客人们的饮食并不假于他人之手,全都由他们自己人料理。客栈中的人一时闲了下来,掌柜的也不是个刻薄的人,索性让厨子和伙计们轮番休沫,平日里只留下二三人打扫庭院,跑跑腿。 这伙计回到前堂,冲正在打盹的掌柜陪着笑脸道:“掌柜的,客人要的煎茶调料,小的已经送去了。您看,也没什么事了,小的想告个假回家中去一趟,明儿一早再来。” “行了,臭小子,不就是想着你媳妇吗走吧走吧,不要妨碍老子困觉。”掌柜的头都没抬,挥挥手就算是同意了。 那伙计出了客栈,顺着大街走了一箭之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即进了一条巷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驼背老头,见是高朋聚客栈的伙计,低声问道:“刘三,你这大半夜的赶来,莫非是有了消息” 那伙计刘三乜了驼背老头一眼,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也是你个老不死的能打听的少主睡下了吗” 驼背老头也不摸,摇摇头道:“还没。”: 第140章流亡的郡主 “行了行了,老子去见少主。 而就在刘三刚刚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一脸谦卑的驼背老头眼中却有精芒一闪,如一抹刀光,然后,两眼盯着他的后脖颈反复打量,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刘三进的这间屋子是后宅的正房,乃是主人起居坐卧的所在,屋子里的陈设极为普通,不过是中人之家的模样,但却极干净整洁。 一扇雕花梨木四季仕女水墨屏风将整间屋子隔成里外两重,外间一张高脚圆几,其上一盏光影摇曳的琉璃灯,是屋子里唯一奢侈的物品,显得和屋子里陈设的格调极不相配。 一位少年郎做文士打扮,头戴一方青色幞头,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蜀锦交领轻袍,衬托出他的肤色格外的白皙细腻,吹弹得破。 这位少年郎生就一张很精致的脸,乍一看,眉似春山,眼若丹凤,一对眼眸如黑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小巧的琼鼻,小巧的樱桃小嘴 如此精致到堪称绝美的一张脸,足以让男人自卑,女人妒忌,它的主人却偏偏是一位少年郎,简直就是上苍的不公。 少年郎背对着屏风,坐在一张春凳上面,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凤眼一挑,眸光却凌厉无比,直射人的心里,让刘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视。 少年郎开口,声音清锐,问道:“刘三,你姐姐都听到些什么” 刘三依然低着头,连忙回话:“回少主,家姐亲耳听到那几人的交谈” 刘三一五一十将刘氏所言转述了一遍,很是详细,几乎和扫尘老道与孙神仙交谈的内容一字不差,看来这刘氏姐弟二人的记忆力很是不凡。 少年郎沉吟片刻,摆摆手道:“你回去吧告诉你父亲和姐姐,只要一心为宫主办事,宫主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就算是想成为四海居和鑫和号那样的巨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若敢敷衍了事,亦或是生出二心,哼宫主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你们刘家烟消云散。” 扑通一声,刘三跪倒在地,额头触地,用颤抖的声音道:“刘氏满门愿为牛马,以供宫主和少主驱使,终身如一,死不旋踵” “知道就好,去吧”少年郎道。 刘氏又磕了几个响头,爬起身来,低着头,倒退着出门,方才转身步入黑暗中,晚风一吹,遍体生凉,才察觉浑身的衣裳已经湿透。 待刘三走后,少年郎将软玉般的右手搁在几案上面,几根葱白似的修长玉指在梨木桌面上轻轻叩动,方才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他沉吟了好一阵子,喊了一声:“朱雀一” 屋子里空无一人,少年郎是在对谁说话 他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老妇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魅似的飘到少年郎面前,躬身道:“老奴见过郡主。” 少年郎美目扑闪,顾盼流兮,嘴角微翘,嗔道:“叶嬷嬷,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喊我郡主。 那神都洛阳城中,居九重宫阙,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才是公主和郡主。 兮若不过是流亡之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终日行走在黑暗中,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敢在人前祭祀祖先。眼看着我李家的江山都要改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还算是什么郡主” 少年郎的名字却原来是叫李兮若,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清秀淡雅,不过,却也缺乏一些英气。 听李兮若话里的意思,她竟然是一位少年女郎,也是一位流亡的郡主,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国家的郡主,又是哪位帝王的遗孤 李兮若言罢,眼圈泛红,美目中浮起一层水雾,让人不忍。 那老妇人弯下腰去,凄然而又决然道:“在老奴的心中,您永远都是郡主。洛阳城中不过是一些乱臣贼子,那个什么洛阳之花,以老奴看来给郡主您提鞋都不配” 李兮若莞尔一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太平怎么说也是我的姑母,不可不敬。” 老妇人没有抬头,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凉:“郡主啊,不是老奴多嘴。想当初,就凭一句捕风捉影的流言,老王爷,也就是您的父亲,还有您的全家数十口人可都是被她母亲所害,不论男女一律斩绝,大唐开国至今也无二例。 那个老妇欺夫灭祖,弑子杀孙,把李唐王室子弟杀得是人头滚滚,何其毒也 那太平也是她的女儿,听闻那恶毒老妇曾言,太平酷肖于她,呵呵,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郡主心善,以姑母待她,可是她却未必视郡主如侄女,不得不防啊” 老妇人的话勾起了李兮若的伤心往事,一双美目中水雾濛濛渐渐凝聚成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儿,终究是忍不住滚落出来,顺着两颊滑落。 她轻轻饮泣,戚声道:“也不知道玉奴现在可安好难为他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叶嬷嬷,我真的很想他。” 叶嬷嬷抬起头来,眼中浮现一抹严厉之色,道:“郡主不可这是小王爷的宿命,也是他生来就要担负的责任。 郡主,您的家仇,再加上如今的国恨,全都寄托在小王爷的身上。稍有不慎,秦王一系几代人、几十年的忍辱负重可就功亏一篑了。 郡主心疼小王爷年幼,可是我的郡主,您又何尝享受过父母的慈爱何尝有过无忧无虑的岁月老奴还记得,您在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老王爷和王妃,去山中苦修,小小人儿,无论多苦多累,您都没有放弃,甚至,都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郡主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李家的江山,为了洗刷祖先的屈辱,为了恢复秦王的荣光。既然如此,小王爷又何能例外” 李兮若扑在叶嬷嬷怀里轻轻饮泣,良久,她才抬起头来,仰着脸,擦干眼中的泪,戚声道:“这将是我李兮若此生最后一次流泪,从此,我李兮若可以流血,但是绝不再流一滴泪。”: 第141章不再流泪 李兮若言罢,脸颊的泪痕犹在,目光却变得清澈,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决然和果敢和凌厉的气势。 她看着门外淡淡的月华,轻启朱唇,声音却变得清冷,道:“宫主交代过,任何企图复苏七杀的人和事都不能放过,而对我们来说,七杀也是不可控的。 自古成大事者,都不能容忍不可控的人和事物存在,因为他们是变数,回演绎出不可知的未来。 所以,对所谓的火龙,我们一无所知,可以暂时不考虑。但是那个七杀的伴星,也就是朱沫儿必须除掉。 今夜月华稀疏,星光黯淡,是个不错的杀人夜。叶嬷嬷,让我们的人立即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朱沫儿。” 叶嬷嬷却没有领命而去,反而迟疑地劝道:“郡主,老奴心中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哪怕是郡主要处死老奴,老奴依然要说出来。 宫主以前对老秦王、对郡主那的确是忠心不二,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自六年前开始,老奴发现宫主变了,变得很陌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别的不说,就说宫主投靠了突厥人,借突厥人来消耗大唐的国力,对这件事情老奴很担心。 与胡人联合谋算自己的子民,这会让郡主遭世人所诟病的,得不偿失啊 郡主,咱们的人这些年来损失的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这朱雀一部,这可是郡主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了。郡主,不是老奴离间您和宫主的师徒情分,可是您也不能不防。 宫主在新城尚有青龙二十余人,不妨让他们去刺杀那个女娃,而老奴则带人予以配合。” 李兮若听了叶嬷嬷的话,眼波流转,手指又习惯性的轻轻敲打桌面,沉吟了好一阵子,贝齿轻轻一咬润唇,吩咐道:“叶嬷嬷,传令青龙二,白虎二,命令他们所有人全都出动,立即去高朋聚客栈斩杀朱沫儿。 告诉他们,是斩杀,不要活的就由你带人督战和策应。” “诺老奴告退”老妇人叶嬷嬷躬身应诺,接过一枚翡翠整雕令牌。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翡翠,氤氲蒸腾间浮现一道道清晰的脉烙,被烛光一照,如同粼粼水波、海天一色。 而在翡翠的中上部镶嵌着一颗蓝宝石,被打磨成一轮明月,散发着幽蓝的月华,这就是李兮若的令牌,“海上生明月”,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 叶嬷嬷接过令牌,躬身告退,自去传令青龙、白虎二部,全力以赴实施刺杀沫儿的计划。 月华如轻纱拂动,星辉似薄雾流淌。 高朋聚客栈的后院,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忽然,从院墙外陆续跳进来一群带着黑头套,身着劲装的夜行人,前前后后,总有四十多人,高矮胖瘦不同,但衣着打扮却整齐划一。 他们脚步很轻,翻过高墙落地时,就如同狸猫一样,只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动静。 他们在院中站定,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个子奇高而又细长的人在不停做手势,最后,他的手准确地指向沫儿的客房。 他手势一落,所有黑衣人立即动了,只剩下十多人留在原地警戒,其他人则一窝蜂地抽刀杀向沫儿的客房。 这群黑衣人衣着打扮都一样,不过武器却有区别,多数人手中拿着细而窄长的直刀,和唐军的制式武器横刀近似,不过,这些黑衣人的刀身更窄更轻,也更灵活。 而另外十多人的武器虽然也是刀,但刀身却阔得多,也略微长一些,能有四尺余长,且刀头朝外多了一个弧度,更加利于劈砍。 黑衣人纷纷亮刀,一声不响朝前扑杀,眼看就要接近客房前的长廊,就在此时,只见孙神仙的房门轻轻一响,从中扑出一道矫健的身影,抡动一根六尺余长的玄铁大棍,如同车轮般扫向黑衣人。 遽然之间遭遇奇袭,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折断长刀三把,磕飞五把,死一人,伤三人,余者纷纷后退。 那矫健身影还要上前,却被飞身而来的扫尘老道喝住:“三山,你守住门口即可,这些魑魅魍魉交给老道就好” 扫尘老道大袖飞舞,衣袂飘飘,身形如同一只老鹤般在空中滑翔,空灵而飘逸,恰似天外飞仙。 玉仙姑又替沫儿渡过内力,然后,喝了一碗孙神仙给熬的补药,刚刚打坐恢复,闻听外面的动静,不免推门一看,也被扫尘老道给劝阻了。 就连那些赶来的蓝衣扈同样也被安排守住客房的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扫尘老道看出了这些黑衣人身手极为高明,绝大多数蓝衣扈从遇到他们,都是死送的结局。 他们培养这些蓝衣扈从也不容易,可不愿意让他们白白送死,不过,其中还是有五六个本领高强的,能够力敌一般黑衣人不落下风,正在曹志刚师徒的带领下和十多名黑衣人战在一起。 从扫尘老道飞身扑进黑衣人中,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在月华下浮动,就像是一泓秋水,剑走轻灵,招式老辣,专攻人必救之要害,刹那之间,连伤三人。 不过,黑衣人人数众多,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彼此呼应和配合,将扫尘老道圈在战团之间,很快就占据了主动。 老道在近三十名黑衣人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左支右挡,险象环生,就连道袍都被划出好几道口子,再也没有那股子仙风道骨的风韵。 “西门天王,你大爷的,再不出来,可就要给老道收尸了”扫尘老道一剑逼退前面的黑衣人,急吼吼的咆哮。 “哈哈哈哈”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传来,将屋檐的积雪都给震落下来,洋洋洒洒,飘到人的脸上,冰凉冰凉。 大笑声方起,从左跨院中飞起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就如同一轮明月坠落,斩进黑衣人中。 这是一柄长达丈二的鬼头大刀,刀身仅宽就有一尺八寸,刀芒锋利,刀身沉重,仅仅是一刀就砍死六人。 天王斩鬼刀,长一丈一尺九寸,重二百零九斤九两,是西门天王的成名武器。 一尊铁塔般的巨人,一柄天王斩鬼刀,刀刀如匹练,挥动之间,即是黑衣人的噩梦: 第142章群英会新城 随着西门天王的到来,一个人,一柄刀,给黑衣人带来极大的伤亡。 天王斩鬼刀每一次挥动,都会收割好几名黑衣人的性命,西门天王一下子吸引了所以黑衣人的注意力,让扫尘老道终于脱身而出,利用他飘逸的身法和老辣的剑式偷袭黑衣人。 黑衣人中,那原本站立不动的两人,一个个子奇高且修长如同一根竹竿,另一人中等身高,却异常魁梧,浑身的肌肉不甘于紧身劲装的束缚,从而一块块隆起,整个人就如同一头猛虎,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随即拿出武器,迎向西门天王。 高个子手中是两把刀,两把长五尺的直刀,式样和黑衣人的一样,不过,却比他们的长,也比他们的重。 猛虎般的男人两手平伸,却有两轮弦月浮起,散发出莹莹的清光,煞是美丽。 这是什么武器 仔细看看,他使的却是一种奇门兵器,夺命环,玄铁打造的双环抓在他的手中,黑黝黝的仿佛并不存在,其上各有一抹反向弯曲的锋刃,在月光下闪烁夺目的寒芒,看起来就像是浮在他手上的弦月。 昔年有好事者对江湖中的奇人的成名兵器进行排名,夺命环,排列天下第九,而西门天王的天王斩鬼刀却排名第十四,扫尘老道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好让某家试试天下第九的夺命环有何过人之处”西门天王战意冲天,眼中精芒爆闪,一刀斩杀四名黑衣人,刀锋一转,匹练般斩向那猛虎般的魁梧男子。 那魁梧男子却也不惧,欺身而进,直撞入刀光中,双手举起一对夺命环,硬生生迎向天王斩鬼刀。 夺命环架住天王斩鬼刀,在相撞击的那一瞬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交加的爆破音,他两手略微下沉数寸,继而与西门天王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西门天王大笑:“哈哈哈哈天下第九,也不过如此” “小老虎,我来助你”那奇高男子两腿跨出,就是一丈开外,人还未到,左右两手各持一柄长刀绞杀而来。 西门天王也不敢大意,天王斩鬼刀一挥,卷起一片星光横击奇高男子。 西门天王刀势如匹练,挥动之间如同风卷残云,势大力沉。而那两名黑衣人首领,一使双手刀,一使夺命环,招式怪异,两者互相配合,倒也是和西门天王斗得是难解难分,隐隐间还略占上风。 西门天王被两名黑衣人首领牵扯住,而曹志刚等人纯粹是自顾不暇,可怜的扫尘老道又原形毕露,陷入黑衣人的围攻之中,几个圈儿下来,背后被划了一刀,好在他身手灵活,才没有伤筋动骨。 “无上天尊,三清祖师,无量那个寿佛,阿弥陀佛各位祖师,各位神佛,快快显灵,救救您的徒子徒孙吧”扫尘老道口中念念有词,生死攸关之下,也顾不得门派纠纷了,就连阿弥陀佛都被他给念叨出来。 也许,还真是扫尘老道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哪位神佛正好赴宴归来路过此地,顺便施展了一下神通,不忍见扫尘老道这么虔诚的信徒半路夭折。 “贼子,休得猖狂,姑奶奶来也” 这一句话听着是一声,实际上却是两人同时喊出来的。 只见从西边飞来一道绿色身影,手持一柄长有四尺五寸的巨剑,剑如流星,带动着绿色身影翩然若仙。 而东边则飞来一位红衣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裳,就如同一片火烧云席卷而至,手中则是一把亮银长枪,真是人似火云,枪似闪电,让人眼前一亮。 “娘,等等我”这时候,在红衣女子身后近十来丈远的地方,有不合拍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把某些人脑中的龌龊一扫而空。 绿衣女子和红衣女子都是中年模样,绿衣女生得雍容而富态,红衣女则长得美艳而又泼辣,二女俱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绝色,不过,貌似二人之间并不怎么对付。 那喊娘的小闺女姗姗来迟,穿一身湖蓝色劲装,大约十六七岁模样,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显得很灵动。 红衣女乜了绿衣女子一言,大眼中有火花闪现,撇嘴道:“裴香玉,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哇” 一对好久不见的老熟人之间很正常的问候,全都被最后的那一个“哇”给毁了。 绿衣女子裴香玉斜睨红衣女,秀眉一挑,道:“赵柔伊,一别经年,你这日子可是过得越来越活了” 红衣女子赵柔伊一听这话,眼中的火花升级成火焰,咬着丰唇暗暗生闷气,心中把裴香玉给扎了千万遍:“你个杀千刀的裴香玉,明知道老娘被男人给甩了,你还幸灾乐祸,你这不是戳老娘的心窝子吗” 大敌当前,两个女人却眼色不善,眼看就要互相掐起来,急得扫尘老道又给人划了一刀,不由得大叫起来:“我说白马银枪红娘子和小裴姐姐,两位姑奶奶能不能先把个人恩怨放一放,再折腾下去,可真要给老道收尸了” 赵柔伊美目一凝,冲绿衣女子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道:“裴香玉,今儿再就比一比,看谁杀的多” 她把先下手为强发挥的淋漓尽致,刚说到“今儿”的时候,身影一闪,如红云般卷向黑衣人,长枪一抖划出一点银光,点在一名黑衣人的咽喉,立时毙命。 “比就比,谁怕谁”裴香玉也不甘示弱,身子拔地而起,就像是绿柳拂风,四尺五寸长的巨剑卷起一道寒芒,如同柳枝摇曳,斩下一名黑衣人的脑袋。 “娘,等等我”那丫头又在喊娘,手中也是一杆银枪,加入了战团。 三个女子枪影点点,剑光重重,一下子就冲破黑衣人对扫尘老道的合击之术,让老道脱离了险境。 如今的场面明显对黑衣人不利,两个首领以二对一拖住了西门天王,虽略占优势,但是没有上百回合,却也无法将优势化为战果。 而那四十名黑衣人有小二十人死在天王斩鬼刀之下,加上被扫尘老道偷偷干了一些,如今只有十多人,如何是老道和两名奇女子的对手: 第143章名不副实的兵器谱 月华淡淡,寒冷猎猎,高朋聚客栈的后院成了一处杀戮地。 随着一红一绿两位奇女子的互相较劲,都没让扫尘老道过多活动老胳膊老腿,就已经将那些黑衣人斩杀殆尽。 不可一世的黑衣人倒卧一地,鲜血流淌在冻结的土地上,有些已经冻结,而有些还在冒着热气。 红衣女赵柔伊长枪斜指,枪尖朝下,鲜血缓缓朝枪尖流动,渐渐地凝聚成一滴滴血珠,继而滑落,坠入地上。 她吐出一口白雾,乜了裴香玉一眼,挑衅地笑道:“姐姐我枪挑了八人,刚刚好比你多一人,承让了,妹妹” 裴香玉美目一凝,一咬牙,身形一动,手持大剑杀向那使双手刀的黑衣人首领。 除了两个首领,黑衣人全都死光了,急于扳回一局的裴香玉可不愿意多费唇舌,把主意达到那黑衣人首领身上。 只要斩杀一名黑衣人首领,自然就稳压赵柔伊一头,还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 赵柔伊一眼看出裴香玉的诡计,她急了,一挺长枪也杀向黑衣人首领。 那年轻丫头又开口喊“娘”,赵柔伊头都没回,没好气地轻斥道:“姑奶奶,别过来,老娘可没时间照顾你。” 那丫头倒也很听话,手杵着长枪生闷气,小巧的鼻子里时不时轻轻哼一声。 裴香玉手中四尺五寸长的巨剑一卷,就把那使双手刀的奇高男子给圈进漫天剑光里。 “八格”那奇高男子怒了,开口爆出一声鸟语,手底下却不含糊,双手刀如轮般搅动,同裴香玉大战起来。 没有了那奇高男子的搅和,西门天王顿觉轻松起来,大喝一声,铁塔般的身影蹿起一丈来高,双手高举天王斩鬼刀劈向魁梧男子。 一个巨人,一柄丈二长刀,携山岳之势,给予敌人迎头一击。 那魁梧男子见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把心一横,两脚分开紧扣地面,运起全身的精气神,手持一对夺命环,使一式举火朝天,奋力架住天王斩鬼刀。 “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魁梧男子虽然架住了天王斩鬼刀,但却不由得两腿弯曲,双手下沉,锋利的刀芒离他的头顶仅仅数寸,凌厉的刀气割得他脸上的肌肤都一阵阵疼痛,就连头发都被削断数根。 不过,好歹是架住了这惊天动地的必杀一刀,让他觉得很庆幸。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还真是被钻心了,一截明晃晃的锋锐从心口透出,接着一抽,心里空落落的。 仅仅是一瞬间,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再也无力招架天王斩鬼刀,刀光一闪,将他一分为二,斩成两半。 赵柔伊蹙着好看的眉毛,撇着最嫌弃地道:“我说西门天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味,不就是杀个人吗非得杀得这么恶心,真是的” 西门天王脸都绿了,将丈二长的天王斩鬼刀杵在地上,大口吐白雾,良久,方才怪笑一声,道:“红娘子,你为啥非得给他一枪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天下排名第九的夺命环,本天王还想借他突破呢” “嘁”赵柔伊四处出击,从人家碗里抢食,还没有一丝觉悟,反而给了西门天王一个白眼,不屑一顾地道:“就这样的还天下第九得了吧你你也不想想,这人若真是天下第九,你能一人打两个 哼哼,天下第九老娘还是天下第五呢” 她说的没错,按照昔年的排名,赵柔伊她们家的闪电银枪的确是天下第五,夺命环是天下第九,天王斩鬼刀是天下第十四,而裴香玉的兄长裴将军的剑则位列天下第四。 至于扫尘老道,他修的是天机之道,并不以武功为主,除了飘逸的身法,那位评品天下名器的好事者认为,他的剑能排在一百位就算是很不错了。 其实,那位好事者评品天下名器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其中很多人已经故去,继承其衣钵者参差不齐,再加上有些人知耻而后勇,以及近些年层出不断的新秀,人们普遍认为该重新来一次评品。 闪电银枪天下第五,但却并不表示赵柔伊是天下第五,因为当初闪电银枪的主人是她爹,已经于十年前故去。 不过,西门天王还是昔年的西门天王,经过这些年的知耻而后勇,人们认为他足以进入前十,甚至更靠前。 西门天王比赵柔伊要年长十来岁,算是她父亲那辈的成名人物,不过,由于年龄关系,又算是她们这辈的老大哥,地位很是尴尬。 西门天王大笑道:“哈哈哈贤侄女,那还有一个使双手刀的,你不去比划比划” 赵柔伊美目含笑,却不上当,道:“西门大兄,妹妹我可是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某人一般见识的。” “我说你们俩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贤侄女,大兄,这关系也太闹心了。”扫尘老道颠颠地赶过来,愁眉苦脸地絮叨。 赵柔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娇笑道:“臭老道,要你管叽叽歪歪的,小心我让我们家星乐把你白胡子给扒光。” “你这丫头,真让人哎,赵老头那么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厉害的”扫尘老道一边叽叽歪歪,一边赶紧离开几步,以免自己的白胡子遭殃。 “娘,那都是人家小时候的事情了”赵柔伊的闺女星乐低着螓首,小手捏着衣角,显得很忸怩。 “当”忽然响起一声金属的颤音,把几个人吓一跳,顺着声音一看,却原来是裴香玉一剑挑飞了奇高男子右手的长刀。 裴香玉破了对方的双手刀,等于是断其一只手臂,接下来不到十来个回合,又是一剑将他的左手齐腕斩断。 她并没有一剑斩杀奇高男子,而是用剑抵着他的心口,问道:“你们是属于什么组织首领是谁” 那奇高男子大笑道:“这就是唐人天下第四的裴将军的剑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那人笑着笑着,忽然嘴里流出黑血,笑声渐止,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没有用的,裴家丫头,这些人都是死士,嘴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问不出任何东西的。不过,搜搜他们,应该有身份牌子啥的。”老道扫尘挥挥手道。: 第144章暗影重重 高朋聚客栈的北边,一处民宅的屋脊上面,一群黑衣人趴伏在阴影中,借助淡淡的月华,注视着客栈后院中的动静。\ 见院中的黑衣人尽数服诛,很明显刺杀已经失败,叶嬷嬷低声吩咐:“注意隐蔽,分头回撤” 事不可为,不如暂退,以待时机就是,又何必如那飞蛾扑火 这种无谓的事情不为智者所为,而叶嬷嬷很明显就是一个智者。 她先是劝郡主以青龙和白虎二部实施刺杀计划,而保全自己的实力,待刺杀失败,立即选择全身而退,对那客栈后院中一地的尸体看都不再看一眼。 她虽然在名义上也是宫主的属下,不过,在叶嬷嬷的内心里,从来没有把宫主当作主人。只有秦王一系,只有她从小带大的郡主才是她的主人,其余人、不过是可以暂时借力和利用的东西。 客栈后院中,蓝衣扈从开始对死去的黑衣人搜身。 今夜一战,虽然他们大多没有直面黑衣人,仅有五六人参战。而就是这五六名战力最强的扈从,竟然尽数带伤,其中一人伤势最重,被斩下一条右臂,从此不能再舞刀弄剑,只能现在退隐江湖了。 好在他们都是在刀口上求生活的人,对处理普通的刀剑伤,可谓是熟门熟路,也不缺少相应的药物。更何况还有孙神仙在此,就算是那个断了右臂血流如注的扈从,想死都死不了。 就连扫尘老道、曹志刚师徒都受了些伤,孙神仙眯着眼睛略微看看,然后挥挥手人那小童清风给撒点药粉,包扎一下,就不再理会,还幽幽地留下一句话:“放心吧,死不了” 高朋聚客栈就与驿站毗邻,两者之间仅隔着一条不到两丈宽的小巷。 今夜,客栈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秦怀玉怎么可能坐的住他在朔方曾遭遇过一次刺杀,对这些黑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而对他们阴狠的手段又深深地忌惮。 秦怀玉汲取了上次遇刺的教训,全身披上厚重的铁甲,带着同样披铁甲执强弩的一团劲卒赶到客栈,同时,他又征调一千士卒,以弓箭手和弩手为主,将客栈团团包围,打算不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不过,他进了高朋聚客栈,却被蓝衣扈从拦在前院,不准他靠近厮杀之地。 秦怀玉急得团团转,但却不敢硬闯,一双眼睛盯着后院方向,无奈却被一道高高的围墙阻断视线,无法穿透。 他虽然是朝廷正三品大将军,手握数万大军,如今更是节制一方,不过,他还真不敢硬闯。里面的人不说其他几位尚不知底细的,就是孙神仙就足以无视他这个正三品大将军。 直到黑衣人尽数被诛杀殆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被允许进入后院,对着孙神仙躬身一礼,至于其他几位只是略略颔首示意。怎么说他也是正三品大将军,不是谁都是孙神仙,能让他降尊纡贵的。 黑衣人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搜集起来,摆在一张特意搬过来的高脚几上面。 看看那些缴获,这些黑衣人可真够穷的,也没啥好东西,一些零零碎碎的暗器、疗伤的药物,不多的一点钱财,剩下最多的也是最显眼的就是好几十块牌子。 这几十块牌子都是玉牌、金牌和银牌,没有一块木头做的,由此可见,这些黑衣人身份都不简单,地位也比较高。 秦怀玉对这种牌子并不陌生,捡起极快看看,再对剩下的余光一扫,道:“又是青龙,上次死了一个青龙一,这又来了一个青龙二。” 这块牌子的主人就是那身材奇高使双手刀的黑衣人首领。 “秦大将军见过这种牌子”扫尘老道眼神一亮,开口问道。 秦怀玉从怀中摸出那块青龙一的玉牌递给扫尘老道,蹙眉道:“数日前本帅在朔方城遇刺,其首领的身上就带着这块玉牌。据赵无敌所言,那些人乃是倭人,是什么忍者,不过,那一次只有这一块玉牌,其余的刺客都是写个一个天字的木牌。” 扫尘老道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又将几上那块青龙二玉牌拿起来,将二者对比又看了一阵子,道:“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你们看看,青龙一、青龙二,还有青龙四、五、八,再看看那是白虎二、五、六 以老道推测,今夜这些黑衣人隶属于青龙、白虎二部,按照秦大将军所言,还有天部,看来这青龙和白虎应该算是高层力量,天部略次之。 好庞大的力量啊,既有青龙白虎,那么就有朱雀玄武,既有天部,必定还有地、玄、黄等。 我们遇到对手了,老道提醒诸位把互相之间的那点鸡毛蒜皮的狗屁事先放下,打起精神一致对外。 而且,还要向各自老家以及那些尚在犹豫的老家伙求救。 啊对了,秦大将军,老道冒昧地问一句,那青龙二已是如此了得,不知青龙一又是何人斩杀” 就在老道叽叽歪歪的时候,一身红衣如火的赵柔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同时,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而绿衣女子裴香玉则是乜了赵柔伊一眼,脸上却带着雍容的浅笑,看不出啥变化。 秦怀玉微微仰头,眼中显露一抹骄傲,微笑道:“斩杀青龙一的就是本帅帐下赵无敌旅帅仅仅一刀,一分为二,呶,就跟那人一样。” 秦怀玉指着那被分为两半、使夺命环的黑衣人首领,根据搜出的玉牌显示,此人就是白虎二。 实际上秦怀玉也是睁着眼睛说大话,想当初赵无敌苦战青龙一,若不是最后关头魔刀觉醒自行化出那神鬼皆惊的恐怖一刀,估计被一分为二的就将是赵无敌了。 可是这无伤大雅,反正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到那一战的经过,就算是秦大山这个杀才都是事后才看到青龙一的尸首的,根本就不怕人戳穿。 “一刀斩杀青龙一”扫尘老道睇着西门天王,坏笑道:“此人年纪轻轻,就足以位列天下前十,后生可畏啊,果然不愧是七” 老道悚然一惊,立即打住,没有把“杀”字说出来。眼下可是还有秦怀玉等人在场,七杀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不能让这些凡人知道。: 第145章大将军一怒 “哈哈哈自古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某家对他心向往之,恨不得早日与他相见,把酒言欢,对月舞刀,此乃人生一大快事这可惜啊” 西门天王先是大笑,豪气勃发,尽显其英雄本色,后来又想起赵无敌已坠落地下河流之中,凶多吉少,不免又黯然神伤。 自古以来,不曾听闻有人坠入暗无天日的地下大河之中而能够逃出生天的,虽然扫尘老道说过,此事尚有转机,可是老道这个人的话从来都不是很靠谱。 秦怀玉见黑衣人全都给杀光了,又关心起沫儿的病情,对孙神仙拱手道:“老神仙,不知沫儿可有好转” 孙神仙被勾起烦恼事,不由得又叹道:“这丫头得的就不是病,老夫活了一百多岁也从未见过,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啊好在有玉仙姑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短时间内不至于加重。 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那个赵旅帅不回来,沫儿小丫头” 孙神仙的话没有说完,实际上也没必要说透,秦怀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明白又能怎么样他不由得仰天长叹,心中呼喊着赵无敌的名字:“赵无敌啊赵无敌,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沫儿小丫头一心要随你而去,老夫无法完成你的托付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办法,秦怀玉只能再次拜谢孙神仙,然后告辞,回到了驿站。 书房中,烛光摇曳,炭火熊熊,但却弥漫着一股刺骨的肃杀之气,隐隐有血腥味。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散发出的杀气,就连没少杀敌的秦大山都内心发虚,低着脑袋,不敢触及。 “砰” 秦怀玉一拳砸在几案上,将一张结实的梨木几案给生生砸断,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秦怀玉眼中射出凌厉而又寒冷的光芒,怒道:“上次刺杀本帅,今夜又刺杀沫儿,真是欺人太甚 秦大山,传令,封锁全城,没有本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明日天明,令大军全城搜索,将可疑人等一律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再派人去县衙,就是现在,去问问那个县令,为何会有人在本帅大军包围下行刺杀之事” “诺”秦大山躬身领命,随即离去。 这一夜新城不再宁静,城门被边军封锁,城墙之上也布满甲胄鲜明的悍卒,而且,大军已得到将令,明日一早穷搜全城,抓捕可疑之人。 叶嬷嬷已带领朱雀部潜回了藏身之地,并将行刺的过程一一做了汇报。 李兮若听罢,美目扑闪,眸光流转,沉吟了好一阵子,眸光已凝,道:“城中可是有秦怀玉近万大军,以我推断,他定然要封锁全城并大肆搜索。将碍眼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自现在起,我们全都进入地下密室,新城一人不解禁,就不能出来。 另外,告诉驼背龙,斩断和刘氏一家的全部联系,也不要外出购买大量的食物。地下密室中有足够的干粮,这段时间我们就凑合一下,不能给秦怀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诺”叶嬷嬷应了一声诺,不过却面有不忍,迟疑道:“老奴等人倒没问题,只是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天天吃粗劣的干粮,真是太委屈了。” 李兮若眼睑低垂,苦笑道:“流亡之人,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此事无需再提,现在新城可不仅仅有秦怀玉的大军,还有山门中的那些奇人异士,大意不得。 今夜刺杀失败,事已不可为,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价值。等过些天风声平息,我们立即离开新城,将发生的事情禀报宫主。 至于以后且看吧。” 而秦大山将大将军将令传达以后,自有军中郎将去封锁城门和城墙,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县衙。 此时,子时已过,差不多是丑时中,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就连城中的民宅全都黑咕隆咚一片,只有偶尔被惊扰的土狗发出几声嚎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马蹄踏在冻结的黄土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咯吱声,数十匹快马疾驰在苍茫夜色之中,直冲到县衙门前,方才停下。 秦大山一挥手,就有两名卫士下马,走上门前的石阶,来到门前,抡起钵大的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县衙的大门。 如今可是北风朔朔天寒地冻时节,此时又是夜深人静时分,偌大的县衙前堂只有一个老衙役缩在门房里呼呼大睡。 这些杀才可不会斯斯文文地轻叩门环,而是用钵大的拳头将大门砸得震天响,沉闷的声音如同战鼓声声,一下一下将老衙役从睡梦中给生生敲醒。 “谁呀这深更半夜的也不让人安宁,就算是你有天大的冤情就不能等到天亮吗这都什么人呀你这不是找板子挨”老衙役嘀嘀咕咕爬起来,将外衣往身上一披,就举着蜡烛走出门房,前来开门。 老衙役卸下门闸,拉开半边门,没好气地吼道:“是谁半夜三更啊各位军爷” 他的一双老眼睁得很大,睡意一下子就全都被北风刮走,整个人无比的清醒,也无比的惊骇。 门外,一队甲胄鲜明的骑士,能有好几十人,手持寒芒森森的马槊,腰悬横刀,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秦大山大手一挥:“下马,进” 他带头下马,当先走上石阶,来到门前冲老衙役喝道:“头前带路,老子要去见你们的县令” 秦大山带着好几十名杀才直闯县衙的后宅,来到县令坐卧的屋子门前,一把将准备通报的老衙役给扒拉一边,抬脚给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点着两根蜡烛,柔和的烛光照在架子床上,隔着一层纱幔能看见正左拥右抱呼呼大睡的县令。 随着惊呼声、尖叫声,床上乱成一团,周县令凑到纱幔边看清了不速之客,也不免义愤填膺,用清冷的语气说道:“不知将军有何急事深夜直闯本官的寝房” 嘿嘿秦大山冷笑几声,随手将横刀朝床上一指,厉声道:“奉大将军令,前来问一问县尊,今夜为何有数十名黑衣刺客行刺大将军” 他没有说黑衣人行刺沫儿,而将行刺对象给改成大将军,反正高朋聚客栈就在驿站的隔壁,而沫儿现在是大将军的闺女,有啥区别 县令亡魂大冒,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方才发现没穿衣服,只好一把拽过被子将身体包裹起来,至于那两个白花花且尖叫连连的女子,他也顾不得让秦大山一饱眼福,反而一人给了一巴掌,大吼:“闭嘴” 呵呵,秦怀玉一怒之下,新城的官场不啻于迎来一场地震,对于县丞、县尉和主薄,还有三班衙役来说,这就是一个备受煎熬的不眠之夜。: 第146章傲娇的小龙 一条大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流淌,时而缓缓流动,时而一泻千里,不知流向何方。 这里没有光,没有风,唯有浪涛拍击岸边突兀的岩石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给这死一般寂静里带来一丝灵动。 大河并非直直的流淌,地下河道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下行了多少深度,前方突兀地出现一道绝壁,河水迅疾地撞上绝壁,“砰”地一声,浪头卷起能有数丈高,然后,突兀地向左边直转而去,由于下游的落差太大,竟然发出隆隆的轰鸣声,经久不息。 在这道拦住河水的石壁右侧,有一处岩石构建的岸汀,能有数十丈长,两三丈宽,里高外低朝河流倾斜,临近河水处高不到一尺。 此时,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龟顺流而下,眼看就要撞上那道绝壁,巨龟四肢拨动水流,巨大的身体扭向岩石岸汀,一抬前爪,巨大的身体很轻松地爬了上去。 巨龟掐头去尾还能有一丈长短,通体黝黑,没有一丝杂色,龟壳隐隐透着玄光,如同金铁,其上烙印着一颗颗星辰的缩影,按照玄妙的规律排列,数一数,正好三百六十颗,对应着周天之数。 这只巨龟的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仰天长叹躺着,两眼禁闭着,若不是那随着呼吸欺起伏的胸部,还以为是一个死人。 巨龟爬过汀岸,进入石壁中的一条甬道内,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每一次迈步,金铁般的四肢按在岩石地面上都发出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敲响伴随着它一路前行。 黑暗的甬道能有一里多长,巨龟爬了好半天,方才走出甬道,进入一处极为空旷的地下洞穴。 这处地下洞穴方圆能有数十丈,其顶部的穹顶最高点距地面能有五六丈高,整个洞穴略成圆形,但并不是很规则。 穹顶上面镶嵌着很多明珠,每一颗都有人的拳头大小,看上去晶莹剔透,就像是一轮又一轮明月,一齐散发出莹莹的乳白色光芒,将洞穴中照得很亮,几乎是落针可见。 这些拳头大小的明珠一共有三百六十颗,同样对应周天之数,而其排列的规则就和巨龟背上的星辰烙印一模一样。 这些拳头大小的明珠,如明月般璀璨,随便一颗出现在人世间,都会引起天下达官贵人和世家高门的疯狂,而这里竟然出现了三百六十颗之多,仅仅是用来照明,可谓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洞穴中间一方池水,占了洞中三分之一强,池中热气腾腾,水雾弥漫,将明珠的光芒衬托得朦朦胧胧,几如仙境。 巨龟爬到水池边,睁开眼睛,冲雾霭中喊道:“公主,公主,老臣不辱使命,将他带来了。” 一只巨大的老龟竟然口出人言,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来了吗让本龙看看。”蒸腾的热气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水雾分开一道裂缝,一条小小的身影随着水波拂动飘然而至。 这个小东西的模样竟然和传说中的龙极为相似,只是体型实在是太小,不足一尺长,让人实在无法把她和呼风唤雨、遨游九天之上的龙联系在一切。 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天地之间真的存在龙这种生物,那么这个小东西她就是龙。 传说中对龙的描述: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 这小东西完全符合这些要求,虽然她的两只角只有两寸来长,每一只角也只是顶部刚刚分岔,但是头角再小,她也是高贵的龙,不是蛇虫之辈。 小龙通体火红,赤红的鳞甲上散发出氤氲之气,就像是一朵朵燃烧的火焰,又似是一片火烧云拨开云雾,来到巨龟的面前。 火红小龙竟然是悬浮在空中,四只龙爪下各自簇拥着一朵燃烧的火焰,带着她的身影如行云流水般绕着巨龟背上的那人转了好几圈,如同火玉般的眼眸滴溜溜转动,看来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小家伙。 小龙歪着脑袋,探出前爪,将一根指头含在嘴里,其娇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公主,您为什么要老臣去救一个凡人,还把他带到这里,会不会触犯”老龟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天,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几下,低声道:“会不会有所不妥” 小龙飞到老龟面前,奶声奶气地问道:“龟爷爷,你还记得本龙为何被镇压在这里吗” 老龟抬起头来看着小龙,眼中尽是慈爱和宠溺,一开口,苍老的声音有些飘忽,似乎穿越了无尽的时空,回到久远的从前:“老臣当然记得。 昔日,老龙君一时兴起,前往下界大唐国都长安游历,于酒肆中遭遇那下界术士袁天罡,一时不慎,竟被那狗贼算计,与龙君订下了一个恶毒的赌局。 龙君中了他恶贼的惑心大法,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为了赢得赌局竟然耽误了行云布雨之事。 等到龙君清醒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难以更改,可怜龙君被拘上斩仙台,要受那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酷刑,哎” 小龙眼中喷出两团火焰,所过之处,将虚空烧得一寸寸塌陷,恨恨地道:“本龙岂能坐视父王被那恶贼所害因此,略施法术将此届的天机扰乱了一下。 哼哼,那个恶贼因为强行推演而吐血而亡,已经算是便宜了他” 老龟喟然长叹,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苍凉,道:“公主啊,你那里是略施法术你可是改变了此届的演变进程和结果。 魏老头因为陷入争权夺利之中,无暇魂归天界,致使执掌斩仙台司刑一职的司刑天君无法醒来,从而延误了龙君的处决时间。 天道至公,龙君因此得以免去魂飞魄散之刑,改为镇压北冥海眼一百万年。” 小龙将小脑袋高高昂起,并发出一声清悦的龙吟,颇有些傲娇地道:“本龙惩罚了恶贼,救了父王。” 老龟神色复杂地看了小龙一眼,叹道:“我的小公主啊,你是将龙君从斩仙台上救下,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第147章一世情缘 小龙丝毫不在意,摇晃着小脑袋高声道:“只要能救得父王,本龙不后悔” “公主你的一身修为尽失,被打回幼时的状态,而且,还被封印在这灵气枯竭的下界,要靠自己修回法力破界飞升,哎你何时才能脱困啊”老龟闭着眼睛,脸上如人类一样留露出不忍之色。 “没有法力怕什么既然派你来看管我,就说明娘娘还是喜欢本龙的。”小龙挥挥小爪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道:“知道本龙为什么要你救这个人吗” “这个”老龟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老臣还真是不明白,尤其是公主你法力尽失,怎么知道这个人会遭遇劫难的” “嘿嘿”小龙得意地摇动尾巴,又拿小爪子摸着下巴,颇为神秘的道:“本龙能不能提前脱困,甚至是我父王能不能解除镇压北冥海眼的刑罚,全都指望他了,你说本龙能不重视他吗 至于本龙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一般人本龙可不告诉他,不过,龟爷爷你不是一般人,本龙就偷偷告诉你哦 龟爷爷你听好了,这些可都是娘娘告诉我的,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老龟闻听此言,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接着做庄严肃穆状,膜拜道:“娘娘慈悲” 接着,他欣慰地说道:“公主脱困在望,老臣心中十分欣慰对了,公主,此人落水已是六日之前的事情,老臣不敢使用法力,拖到今日方回来。 此人可是一个凡人,六日不吃不喝,会不会饿死是不是把他给弄醒,老臣去给他找点吃的” “不可以”小龙一只前爪用力一挥,不同意把那人弄醒,态度很是坚决,不过,她又沉吟起来,半晌后说道:“不可以将他给弄醒,不过,也不能让他饿死,真是让本龙为难。 离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这可如何是好算了,本龙就牺牲一下,便宜你了。” 小龙飞到那人面前,伸出一只小爪子,将一根指头伸到那人的嘴巴上面,另一只前爪捂着眼睛,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十分可爱。 小龙的那根指头有红光流淌,随即一滴血从指尖滑落,滴入那人的嘴里。 一滴血,晶莹剔透,内部有火焰浮动,而且,散发出奇异的香味,让人迷醉,就连老龟都忍不住扭转头颅,回首观看,却把他吓了一跳,惊叫道:“公主,你喂了他一滴精血 这可是你的本源精血,失去一滴,得要数十万年才能补回来,你这是何苦” “哪有一滴人家只不过是喂了他半滴而已”血液离体,指尖上红光一闪,恢复如初,没有一丝痕迹,但小龙却将指尖含在嘴里,似乎很疼的模样。 老龟突然惊叫道:“坏了公主,你的精血一滴足以摧毁一颗大星,即便是半滴,也不是这个凡人能够承受的,这下子遭了” 小龙听了老龟的一惊一乍,不由得笑出声来:“咯咯咯龟爷爷,你就放心吧他可不是一般人,不就是本龙的半滴精血吗而且,血中的力量可不仅仅滋养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滋养他的命星。” 小龙说完,大眼瞟着那人的脸,幽幽地叹道:“赵无敌,你可要记住本龙的好处,万不可做那负心人,辜负了本龙。 龟爷爷,你知道吗娘娘告诉我,昔日本龙被斩去的那一缕魂魄并没有湮灭,而是通过轮回转生,将和他有一世情缘。 哎本龙活了十八万载岁月,见证了多少沧海化成桑田,却还不知情为何物” 老龟听到公主那被斩去的一缕魂魄并没有消散,不由得心中大喜,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它不停地翻白眼。 小龙大眼瞟啊瞟,终于瞟累了,打了个哈欠,对老龟道:“龟爷爷,本龙累了,要去地炎池中补个觉。你就先把他驮着吧,不要让他醒来,等到时辰到了,本龙自会告诉你的。届时,你将他从龙门口送去,别的就不用管了,自会有人救他。” 小龙话音方落,身影已没入雾霭深处,不见踪影。 老龟驮着那个人,也就是在朔方城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中的赵无敌,趴在地面的岩石上面,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陷入昏睡中的赵无敌,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天下间四方云动,多少隐世的山门纷纷进入人世间,寻找他的踪迹。 而为了他,沫儿陷入险境,生机在渐渐流逝,秦怀玉一怒之下,整个新城都差点翻了个底朝天,而幽深的地下深处,竟然冒出一只口吐人言的老龟,一条传说中的小龙。 秦怀玉一怒之下,封锁了新城,并派出一千边军将士挨家挨户搜索全城。 而被秦大将军半夜派人问罪的周县令,给吓得屁滚尿流,惊魂未定之下就会同县丞、县尉和主薄等人集结三班衙役,立即将新城的城狐社鼠全都给抓起来,依次作为突破口,还真是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虽然边军和衙役都没有找到李兮若等人的影子,不过,却抓到突厥人的探子两人,疑似吐蕃人奸细一人,采花贼一名,流窜的大盗五人,被刑部通缉追捕的惯犯三人,至于其他的虐待父母的不孝子、不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私相授受的男女难以计数,以至于新城的监牢都人满为患。 数日的全城搜捕,虽然没有找到有关刺客的线索,不过,却让大将军秦怀玉冷静下来,不再怒火中烧。 当夜的刺客尽数服诛,并没有走脱一人,让秦怀玉觉得很可能刺客已经全军覆灭,城中再也没有同伙。 既然如此,此事只能到此为止,毕竟长时间封锁新城,居民们人心惶惶,很容易造成骚乱。 于是,秦大将军一声令下,解除了封锁令,将士们各归各营,至于周县令抓到的那些人,也就是突厥奸细让他感点兴趣,其他的周县令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秦大将军可没有时间搭理那些破事。 周县令不但逃脱一劫,顺利熄灭了大将军的怒火,而且,因为抓到的那些人,很是破了一些大案。今年的考评铁定是上等,说不定坐了十年的边地下县县令的位子也能往上挪一挪了,倒也是因祸得福。: 第148章新城杂事 左卫中郎将薛纳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接大将军令带着三千骑在马上的步兵前往朔方城遗址,接替武攸暨,驻兵朔方。 他将在朔方度过严寒的冬季,一直到明年春天冰雪融化、天气回暖的时候,一来收拢默啜遗弃的战马、牛羊等,二来驻兵朔方,也是一种主权的显示,证明朔方仍然属于大唐,仍然在唐军的控制之下。 时值北地寒冷的冬季,朝廷无法重建朔方城,而在朔方城重建之前,作为朔方主将的秦怀玉大军自然不能全数离开,必须留下一部人马,显示大唐的存在。 在经过魏文常的坚持之下,这个驻兵朔方的艰苦任务落在了薛纳头上,而魏文常和武攸暨则带着一批士卒驱赶着已经收拢的数万牲口,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新城。 边军将士穷搜新城数日,抓到了几个突厥和吐蕃的奸细,还有一些被刑部通缉的大盗和流窜犯,不过,却没有找到丝毫有关刺客的线索。 这些刺客仿佛是从天而降,继而在刺杀失败后被西门天王等当场尽数诛杀,没有漏网之鱼,在新城也没有接应的同伙。 这就是刺杀案的真相,秦怀玉虽然一点都不相信,但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魏文常回来了,他认为大军穷搜新城数日,已搞得城中人心惶惶,且干扰了地方官府的正常运行。 大军刚刚经历一场惨烈的大战,在血与火的煎熬下获胜之后,这些骄兵悍将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可厚非,但却不能没有限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必定会遭到地方官员的反弹。新城县令虽官小位卑,但却不归秦怀玉这个大将军官,人家文官一体,将你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往朝廷之上一捅,那些整日里就像是追逐腥臭的苍蝇一样的言官,逮到这个扬名的好机会,还不得用口水把你淹死 在同朝廷的这些文官打交道的事情上,秦怀玉一向是很尊重魏文常意见的,差不多是言听计从。 因为魏文常本身就是文官,又在朝堂之上倾轧多年,对文官当面笑逐颜开称兄道弟、背后下黑脚捅刀子的那一套,可谓是了如指掌。 于是,秦怀玉下令搜索新城的行动到此为止,所有参与搜索的边军将士全部收兵回营。 对于那几个突厥和吐蕃的奸细拷问一番后,同样交给了新城县令。这可是人家升官的依仗,你要是给霸占了,无异于杀人父母,就算是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 边军先后击败忽必利和默啜大军,斩杀突厥铁骑十余万,还活捉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缴获战马牛羊无数。 这功劳已经太大了,堪称自李靖击破阴山活捉颉利可汗以来最大的胜仗,边军上下人人有功。就是这样,魏文常都在愁功劳太大,该怎么分配才不至于引起朝堂之上的诸臣因妒生恨。 自身的功劳都分不完,谁也心思惦记周县令那仨瓜俩枣 魏文常和秦怀玉几经商议,方才横下心来,将第二次朔方大捷报往神都。 大将军秦怀玉定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不畏生死,孤身潜伏城中,夜烧朔方城,一举歼灭突厥铁骑十万,自身陷入地下暗河中,生死不明。 定计火烧朔方的功劳安在秦怀玉脑袋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捷报上虽然写的是赵无敌生死不明,不过,对于赵无敌能够生还归来,秦怀玉和魏文常却已不报任何希望了。 这样一来,就要把主要功劳安在活人身上,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而秦怀玉是朔方主将,没有他的点头,再好的神机妙算都是白费劲。而且,秦怀玉不倒,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越高,才能更好的完成赵无敌的托付,照顾赵无敌的家人。 至于杀敌十万,已经算是很保守了,就算是写上十五万,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突厥人烧得乌漆嘛黑,谁能数得清楚朝廷之上谁也会来数 写好捷报,交给了驿站,派驿卒八百里加急急报神都。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新城恢复了平静,除了城门口正常值守的军卒以外,街上已不见了甲胄鲜明刀剑森森的边军将士,而县衙的三班衙役也偃旗息鼓。 不能再抓人了,再抓下去,周县令都得把屋子让出来改做关押人犯的监牢。 刺客也没有再出现,实际上在秦怀玉撤销搜捕全城的命令以后,李兮若于第三日就带着手下出了新城,朝关中而去。 这就是李兮若的聪明之处,数十人出北门,肯定会引起边军的怀疑,而扮作行商入关中,回家去猫冬,这对于北地边城来说太正常了。 而李兮若他们只要离开了新城,周边隔断南北的崇山峻岭,对于他们来说还算不上天堑,随时可以派人穿越大山,潜回阴山,将新城发生的事情向宫主禀报。 是夜,遥远而幽邃的天幕上,一抹新月如钩,群星璀璨,于星河中沉浮,勾勒出一副绚烂的星图。 高朋聚客栈,扫尘老道站在屋脊上,仰面朝天,观看着周天星辰的变化。 突然,他目光一凝,惊叫道:“天啦那道龙气竟然化开了,与七杀融为一体七杀复苏了,重新光耀周天,与破军、贪狼分庭抗礼。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感谢上苍,感谢三清道祖,我汉人苗裔有救了 哈哈哈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他飞身而起,如同一只老鹤般从空中滑翔而下,继而,如同一阵风似的闯进沫儿所在的那间客房,张口就喊:“孙神仙,玉仙姑,大喜啊大喜” 又到了输送内力替沫儿护住心脉的时辰,玉仙姑刚刚做好准备,就听三桃四梅一连声的嚷嚷,然后,门被猛地推开,闯进一个白发老道。 “你个老牛鼻子,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有点正行啊”孙神仙蹙眉、瞪眼,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扫尘老道,不满地呵斥。 玉仙姑侧身、给了他一个白眼,无奈地停止了运功。 扫尘老道讪笑道:“孙神仙,仙姑,不是老道没有正行,实在是事关重大,须臾不敢耽误啊”: 第149章都在看天 孙神仙一听老道的话,火气更大了,他老人家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三摇地晃到老道面前,举手欲打,却又把一口恶气硬生生咽下,厉声道:“老牛鼻子,你是不是有夜观天象了是不是天道又有了变化哼哼,今儿你要是不说出过子丑寅卯来,老夫保证打不死你” “孙神仙,您老人家先消消气,可别把身子骨给气出个好歹来。 七杀复苏了,完全复苏了,重新光耀星海,映照诸天。 这表明那个赵无敌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已经没有任何的危险了。” 孙神仙长眉一抖,目光复杂,似乎是在考虑扫尘老道所言的可信度。良久,他冷冷地睇了老道一眼,冷哼一声,复又颤巍巍地走到床边,伸出枯干的两根手指,搭在沫儿的手腕上。 烛光摇曳,时间流逝,孙神仙眉头紧皱,脸色越看越凝重。 过了好半天,孙神仙收回搭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白胡子,用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真是奇了怪了,老夫行医一生,还没有见过这等怪事。 无缘无故地生机流逝,无缘无故地停止 莫非,这人的身体真和天上的星辰有关联” 他老人家是医家,不是道士,虽然好久以前无聊的时候,也曾被袁天罡忽悠着修了一段时间的道,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道法自然,道法玄妙,可道法也是很不靠谱,而医家救人却来不得半点差错,微不足道的疏忽就可能致命。 用道家似是而非的理论去救人,孙神仙他老人家做不出来,因此,他舍弃了修道之路,一心研究医药之道,终归另类成“仙”。 对于龙虎山所宣扬的天人合一,也就是天道即人道,孙神仙虽不敢兴趣,却也并不反对。 不过,他老人家认为顶着天也就是人的命格和星象有关,而人的身体那就是一具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和虚无缥缈的星象扯上关系 可是,孙神仙现在不由得怀疑起来,对自己昔日的坚持,第一次生出动摇之心。 他可以怀疑扫尘老道是胡说八道,可是沫儿体内的生机的确已经稳定,虽然很虚弱,但却不再流逝,按照这个样子,已经不需要继续耗费玉仙姑的内力了。 这怎么可能老夫在不到半个时辰前还给沫儿小丫头诊断过,怎么一转眼就变了,难道扫尘老道所言是真的 孙神仙很迷惑,以至于玉仙姑一连询问了九遍,方才醒过神来,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小丫头的生机的确稳定了,不再流逝,这样你就不用再耗费内力了。” 毕竟玉仙姑输送的内力只是为了护住沫儿的心脉,却起不到治疗的效果,再输送下去,也是白费内力。 要知道这些精纯的内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玉仙姑数十年辛辛苦苦修来的。这些天已经把她给折腾得够呛,近日更是内息不稳,难以为继。 玉仙姑这些天天天给沫儿输送内力,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已经对这个命运坎坷的痴情小丫头生出感情来,美目瞟过沫儿苍白的小脸,十分不忍地问道:“孙神仙,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醒过来呵呵”孙神仙捋着白胡子,自嘲地笑笑,道:“她的生机随不再流逝,可却流逝太多,以至于生机和神魂都极为虚弱。 这可不是病,无药可救,只能算是活死人吧” 扫尘老道插嘴道:“呵呵,孙神仙,仙姑,以老道看来,此女即是七杀的伴星,七杀既然已经复苏,此女定然有惊无险。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小丫头能不能醒过来还得落在赵无敌身上。” 孙神仙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道:“老牛鼻子,尽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不是会夜观天象、能掐会算吗那你告诉老夫,赵无敌在哪里什么时候能来新城” 扫尘老道脸一黑,显得颇为尴尬,讪笑两声,道:“这个这个,老道还真没算出来,要不,老道再仔细看看天象。”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影如风般飘动,转眼间已退去客房不知去向。 是夜,在这片天空下夜观天象,发现七杀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一个扫尘老道。 神都,太史令府邸,李长衫让家人在后院凉亭中燃了一盆炭火,又用红泥小火炉煨了一罐绿蚁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其乐融融。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在身边伺候,一主二仆俱都穿着厚厚的衣袍,头上戴着兜帽,又倚着熊熊的火盆,虽立于深秋的神都夜色中,夜露风寒,却也不至于太难熬。 不过,那远远站在凉亭外的两个太医,也就是武后硬塞进来的卧底,由于年纪已不小,身子骨也不是很结实,再加上没有炭火取暖,两人不停地吸鼻涕,冷的够呛 李长衫饮一杯暖酒,走动凉亭外仰望星空,良久,忽然大笑不止,复入凉亭中,一直痛饮到丑时,方才回房。 两个鼻涕都流进嘴里的太医,回房后用颤抖的手写下密折:“某夜,太史令于凉亭中观天,大笑不止,继而痛饮绿蚁酒三罐。” 吐蕃高原,一望无垠碧波荡漾的青海湖中,湖心岛上,一披发老者夜观星空,发出夜枭般的凄厉笑声:“桀桀桀桀七杀死而复生,上苍啊,你为何独垂青于汉人苗裔” 南诏,无量山,无量洞,一青衣白发老妇人独坐于苍穹之下,一边仰面观看星图,一边念叨:“七杀回来了,七杀、破军、贪狼同临人世间,有点意思,有意思” 而大漠之中,阴山之下,突厥国师阿鲁不花自入夜以来就在大帐之外,仰面朝天,观看周天星辰的变化。 凛冽的寒风吹得大旗猎猎作响,而阿鲁不花的脸却比夜色还黑,比寒风还冷,周身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让周围的人心胆俱裂,瑟瑟发抖。 直到子时时分,他喟然长叹,步入大帐之中,继而,大帐之中穿出激烈的碰撞声、物品的破碎声: 第150章凄婉的洛阳之花 神都洛阳,西市口,午时三刻。 长空万里,秋阳如金,阳光恣意倾泻而下,将四方商铺屋顶的明瓦和飞檐等,都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却因秋风的扰动,金色的光影轻轻地荡漾。 忽然,一片乌云飘过,遮断了漫天的秋日金阳,北风顿起,吹得商铺来不及关闭的门窗哗啦哗啦响得厉害,且有一股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今日是个杀人日,西市口就是那个杀人地,沿着长街一溜跪着数十名待决的囚徒,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不过二三岁、懵懂无知的幼儿。 就在天显异像的那日,刑部尚书周兴上奏武后,言江王、南越王、闽越王、楚江王和嗣闽王五王于泉州密谋造反,武后震怒,令周兴彻查此案。 周兴借此大兴诏狱,肆意拘禁大臣,以“瓜蔓抄”之法,旬日之内竟牵连数百人之众,刑部大牢中每日都有诸多“病死者和畏罪自杀之人”,让百官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奉旨处决的是五王谋反的“头号内应”,故齐王李元吉的女婿,卫国公、辅国大将军,检校右卫大将军萧千客阖家老小、不论男女,一律斩绝。 萧千客,出身兰陵萧氏,是大唐开国元勋、太宗朝尚书右仆射萧瑀的孙子,尚晋阳公主,也就是齐王李元吉的遗腹女。 昔年,玄武门之变,齐王李元吉被尉迟恭所杀,只留下一子,以及一位遗腹女。 太宗每思及齐王,皆痛不欲生,对齐王之子女视若己出,恩宠有加。 因齐王子已继承齐王之爵,在爵位上已经到了顶,故把恩宠尽数加在齐王遗腹女身上,于其周岁时,加封为晋阳公主。 晋阳在李唐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那里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太宗以晋阳为封号,可见齐王李元吉在他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第二代齐王死后,第三代齐王却被高宗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武后,降为闽越王,给撵到岭南山中去做“山大王”了。 晋阳公主已过世多年,驸马萧千客也也是垂垂老矣,顶着一个辅国大将军的虚衔在家养老,等待着晋阳的“呼唤”。 就是这样一个在家等死的老人,却被周兴定为五王谋反的头号内应。一个没有一兵一卒、且已赋闲十多年的辅国大将军,他拿什么去做内应 检校右卫大将军吗所谓检校,那就是一种荣誉,当不得真的。 如今,阖家老少,不论男女,全都被绑赴刑场,一律斩绝。有唐以来,犯官之妻女一般都是籍没入宫成为官奴,而且,年幼子嗣都是流放岭南。 对犯官阖家老少,不论男女,一律斩绝,就是武后开的先河。 从此,酷吏横行,将整个天下杀的是人头滚滚,流血漂橹,多少人家断了香火、绝了祭祀。 时刻已到,刀光起、血雨飘飞,人头滚落,萧千客阖家男女老少六十一口被斩尽杀绝,扶老携幼共赴黄泉路。 无头的尸身扑倒在地,而人头则散落的到处都是,殷红的血染红了西市口的地面,渗进了地砖的缝隙里,而血腥味随着阴寒而凛冽的北风传遍小半个洛阳城,那风中呼啸的声音是冤魂凄厉的惨嚎,久久不愿离去。 在西市口的东边,隔着四五条街口,停着一辆翠幄清油车,拉车的是两匹青色健马,驾车的中年车夫怀抱马鞭,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路,却支棱着两只耳朵,似乎在等待主人的指令随时上路。 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俱都骑着高头大马,守护在清油车旁。车上虽然没有打出官幡,就凭这些良马、这些身手矫健的侍卫,也能看出车中人身份不凡。 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而车中也是寂静无声,只有帘幔在风中凌乱,偶尔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惊艳得让人倾倒。 若以花来比拟美人,那么车中的女子无疑是花中的绝品,既有牡丹的华贵,又有雪莲的惊艳,雍容中又多了一股子清丽,只是,她的眉宇间总有一抹忧伤和凄婉弥漫,且浓的化不开。 一名青衣女子,年约三十多岁,脚步匆匆,自西市口方向而来。 那些襕衫侍卫只是抬眼看看那名女子,却没有任何举措,很明显是一伙人。 青衣女子走到清油车边,一挑帘幔钻进车里,跪坐在门口的锦墩上面,俯首道:“公主,辅国大将军一家都去了。” “都去了吗去的好啊,今你明他的,迟早不都要去吗”那车中的绝美女子凄然一笑,美目开阖间,长长的睫毛一抖,两滴清泪顺着睫毛滑动,继而滚落。 她微微仰着脸,让泪珠在眼中滚来滚去,尽量不让它落下,戚声道:“五个被当猪狗一样圈养的王爷,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去反 这个道理,宰相们知道,百官知道,母后她更是心知肚明,可又有什么用呢母后需要他们反,他们就必然是真的反了,真相并不重要。 卫国公,一个远离朝堂、在家赋闲了二十年的人,又拿什么去做内应朝廷百官和军中诸将,谁也肯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谋反 可是你知道母后是如何回应岑长倩的质问的吗 呵呵,可能有。多么精辟的三个字啊可能有,可能没有 母后啊,您已经杀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什么时候该轮到女儿我呢” 原来这车中绝美女子却是当今皇帝的胞妹,武后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太平公主,也就是那个被誉为洛阳之花、公主中的公主,集万千灵秀于一身的女子。 太平公主轻轻饮泣,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一行行,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今年的春天,武承嗣密奏太宗第十子、越王李简谋反,此案牵连甚广,不知怎地竟然将驸马薛绍的两位兄长列为内应,而后,也将薛驸马抓进御史台,列为同犯。 驸马怎么可能会谋反他怎么敢谋反太平公主抱着襁褓中的幼子跪立宫门,求见武后,可她那铁石心肠的母后却拒绝见她,就连去御史台见上最后一面都未能如愿。 母后啊,你知道吗作为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我的驸马竟然是饿死的你自然是知道的。 太平公主轻轻挥手道:“走吧去龙门”: 第151章吾本游侠儿 清油车动了。 车夫马奴,不错,车夫的名字就叫马奴,还是他自己取的。之所以取名马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一辈子伺候马,把马伺候好,把车赶好。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人,一辈子能把这一件事情干好,就算是不虚度此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马奴拿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抖,便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啪”地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马儿动了,四蹄迈动,拉着清油车打了半个回旋,顺着朝东的街道朝城门走去。 十多名襕衫侍卫散开来,簇拥着清油车缓缓而行,车上已亮起太平公主的官幡,所到之处,行人纷纷回避。 出了神都,走了不到一里地,与早就等在那里的数十名侍卫和另外两辆轻车汇合在一起,却没有停留,继续朝龙门方向行进。 太平公主的车中,除了那名中年女官李敏,还有一位八九岁的小丫头,穿一袭素白罗衫,外罩一件大红石榴裙,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满满的娇憨。 太平公主接过小小递过的白娟,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美目流转,看见忐忑不安的小丫头,不由得莞尔一笑,爱怜地摸摸小丫头的小脑袋,道:“你也是一只遭殃的池鱼,我也是一只伤心的池鱼,出了这神都之地,真想就此离去,不再回来。可惜的,也就是想想而已” 小小扑闪着大眼睛,回以娇憨的一笑。她虽然是犯官之女,尚在襁褓中就随母一起被充作官奴。旧年她母亲去了,若不是偶然遇见了公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日 太平公主偶然之间见到了正被别的宫奴体罚的她,见她生得娇憨可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要到了身边。 小小虽是犯官之女,不过,当年她还太小,对家破人亡的旧事,不曾有半点记忆。 她只知道是公主将她救出牢笼之地,今生今世,公主就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 一心一意把公主伺候好,只有公主关心,小小就开心。只是,自从今春薛驸马去后,公主就一直不开心,这让小小也不开心。 清油车一阵轻轻晃动,似乎停了下来,女官李敏挑起车帘一角,将脸凑到缝隙处,不满地问道:“马奴,为何停车。” 回话的却不是马奴,而是一位襕衫骑士,四十左右年纪,身材矫健,一双手指掌间生着厚厚的老茧,以次看来此人倒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其身手应该很不凡。 赵不凡,太平公主府侍卫长,使一柄四尺五寸长、重二十一斤八两的厚背砍山刀,曾一人一刀击败公主府一十八名侍卫的合击,众望所归地成为侍卫长。 赵不凡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车门边,垂首道:“公主,后方烟尘滚滚,似有大队骑兵赶来,已不到两里地。情况不明,臣不敢冒动,因此让马车停下,还请公主定夺。” 女官李敏悚然一惊,急切地看向太平公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神色之间黯然了几分。 李敏的变化全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她凄然一笑,道:“母后要是想抓我,还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她微微扬起脸,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高贵和威严,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冷静地吩咐道:“赵不凡,让我们的车马都避让道旁,不用紧张。” 两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转眼之间而已。 前面的骑兵离车队两箭之地,即发慢马速缓缓而行,直到一箭之地外停下,后面则是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粗略估算不少于三四千骑。 在神都一次动用数千骑兵,看那甲胄和旗幡,还是禁军金吾卫的兵马,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左右金吾卫俱都是以步兵为主,至于旗下的骑兵,只分别拥有一支三千骑的骑兵。如今,看这架势是倾巢而出,而且,貌似还超过了三千骑。 所有的骑兵全都在一箭之地外停下,一名身材颀长的大将,卷发浓眉,鹰眼钩鼻,颌下一副虬髯,面目之间严厉而不乏狰狞。 这位大将军着一副玄色精造全身甲,骑一匹骨骼硕大的黑色骏马,一人一骑朝车队缓缓而来。 赵不凡等人虽然心忧主人,但是面前的是朝廷的禁军,他们也不敢露出敌视的意思。 敌视朝廷的禁军,那就是形同谋反,他们可没有谋反的念头,而且,对面大军停止前进,全都原地肃立,只有一人一骑上前,也用不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弱了公主的气势。 赵不凡手一挥,其他侍卫往两旁一分,让出一条通道,让那大将军过来。而他则侍立车旁,眼神锐利,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杀官如同造反,和金吾卫将士动刀更是造反,不过,若对方敢对公主不利,那说不得就要造一次反了。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古人云:主辱臣死,他作为公主的臣子,还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而他则以自身性命想报,这就是他的诺言。 如果让他在公主和武后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公主。也许,满朝的公卿会嘲笑他不识时务,一身游侠儿的恶习。不过,他却绝不会后悔,仍然为公主流干最后一滴血。 吾本游侠儿,一人一刀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好不快哉世间规矩于我皆是狗屁,老子只知道有仇必报,有恩也要报,公主对我赵氏一族有恩,我赵不凡就是来报恩的,区区一条命,又何足道哉 那大将军距赵不凡尚有两马之地,那匹黑色的骏马却只顾马蹄在原地刨动,死活不愿上前,低着大脑袋发出一声长嘶,且似又倒退的趋势。 杀气,极为凌厉的杀气,虽蓄而未发,但是那大将军还是感知到了。作为一名大将军,那也是从血与火中走过来的,自身就带有浓郁的煞气,一般人都不愿靠近他们这些杀才。 大将军鹰眼中发出凌厉的光,与赵不凡的目光狠狠地撞在一起,隐隐有风云搅动,二人对视良久,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大将军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 第152章有个性的公主 然后,他在马上冲马车躬身拱手道:“臣,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清油车侧面车窗上的车帘一挑,小小用一根银钩将之挂起,不大的车窗中露出太平公主那绝美的容颜,她敛容、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吐出清音:“原来是丘大将军 大将军烟尘滚滚,身负朝廷的使命,本宫可不敢耽搁,已避让路旁,就此别过。” 丘神绩虽然是武后的忠犬,但却对李唐并不排斥,所交好者唯有一位刑部尚书周兴,堪称知己,余者,包括武氏诸子弟,都不过是泛泛之交,逢场作戏。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为武后清除所有的绊脚石,哪怕是因此把李唐宗室杀得人头滚滚,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不过,他始终是把武后看着是大唐的主宰,哪怕是武后登基做了皇帝,那也是大唐的皇帝,是替老李家当这个家。 武后也是一个人,一个虽然伟大但却依然会生老病死的人,她的江山终究会有一天传到她的儿子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女儿手上。 血浓于水,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相对于侄儿来说,儿女体内流淌着李家的血,但也同样流淌着武后的血,这是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割舍不断。 在丘神绩心中,武后终究会有一天还政于李氏,而作为继承人的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那个被废的武陵王,都差那么一点意思。 反而是眼前的这位太平公主,最符合丘神绩心中的继承人形象。 武后曾言“太平酷肖于朕”,此言未必不是武后的一种暗示,而且,太平公主虽然姓李,但却是李家的女儿,反而更加符合武后的心思。 武后既然称帝,必然要改国号,这样一来,待到她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李家的儿子,天下将不可避免变回李唐的国号。而她一手建立的帝国将连秦始皇和前隋都不如,一世而终,她又如何甘心 而传给太平公主就不同,她是李唐的公主,也是新朝的公主,一旦她继承帝位御极天下,就不可能改回李唐的国号。 因为她没有办法做李唐的皇帝,只能维持其母的国号,将新朝传承下去。 而新朝的继承者是昔日李唐的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女儿,那些依然心向李唐的旧臣,也许其抗拒心也就没有那么决绝了。 丘神绩认为,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天下间将因此少死很多人,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德。毕竟,他也是李唐的旧臣,也不想看着李唐宗室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太平公主面无波澜,看不出是喜是忧,不过,丘神绩还是听出了那种疏远和淡漠之意。 他不由得苦笑道:“微臣如何敢与公主挣道不知公主何往要不要微臣派一队骑兵护送” “本宫闲来无事,欲往龙门暂住几日,不敢劳动丘大将军。这样吧,赵不凡,既然秦大将军恪守尊卑之道,本宫就心领了,就在前边的岔道朝北去吧”太平公主对丘神绩微微颔首,绝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继而吩咐赵不凡等人,在前方的岔道北转,宁愿多绕数十里地,也不愿接受丘神绩的示好。 丘神绩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不已,又冲太平公主拱手一礼,拔转马头回到骑兵阵容前,约束大队人马让公主的车驾先行。 随着马奴手中的马鞭轻响,清油车缓缓而行,朝前走了不到一里地,转上一条朝北的土路,勉强供两辆马车错身而过,路面也有些崎岖不平。 丘神绩并没有因为太平公主的冷淡而生出怒意,他并非不知道公主为何心中不喜,甚至,他对武后处决驸马薛绍也破不以为然。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只能让时间抹去公主心中的伤痕,早日振作起来。 直到太平公主的车驾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丘神绩方才下令全军突进,一路烟尘滚滚,杀向南方。 神都皇宫,宫阙九重,楼宇巍峨,入眼处飞檐斗拱,鳞次栉比,俱都富丽堂皇,弥漫着威严而肃穆之气。 已是深秋时节,山野间黄叶凋零、繁华落尽,举目四望,满眼皆是凄凉弥漫。 而宫中却有所不同,还有大片的苍翠在秋风中摇曳,而山石畔、墙角处,尚有奇花异草在恣意绽放,颠覆了季节和轮回。 武成殿,乃是武后批阅奏折之地。此时,帘幔数重皆全数垂落,将瑟瑟的秋风全都隔断,殿中悬挂着数十盏琉璃宫灯,将柔和的清光洒落得到处都是,就连女官上官婉儿鬓边垂落的几根秀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武后因为早朝时就五王谋反一案和大臣们扯皮,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方才压制了群臣,派出丘神绩率兵去征剿五王。 为了让声势看上去浩大一些,以震慑朝野之中那些反对她登基以及更多的阳奉阴违之辈,除了左金吾卫三千越骑,武后还给丘神绩调动了三千龙武军。 龙武军是禁军之中唯一一支全骑兵建制的军队,虽然龙武军名义上是保护神都的军队,但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支军队实际上是为了对付突厥铁骑而建。 龙武军自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是以突厥铁骑为假想敌,他们拥有全大唐最优良的战马、最锋利的兵器和最坚固的铠甲。 如今,龙武军却马蹄隆隆,大张旗鼓地出京,长途奔袭去岭南烟障之地征剿没有一兵一卒的五王,还真是牛刀杀鸡,意指群猴。 武后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再加上昨夜太平公主进宫,言语之间也让她生了些闷气,精神头一时不济,午时随意用了一些点心,便在武成殿中的美人榻上小憩了片刻。 醒来后,武后又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不见了,被掌控天下风云的天后取而代之。 她坐于御案后,准备批阅奏折。 上官婉儿已经将群臣的奏折分门别类做了区分,按照不同的衙门,以及所奏事情的轻重缓急分成了几撂,甚至有些老生常谈、所述皆是鸡毛蒜皮的奏章,都没有出现在武后的御案上面。 这是武后授予她的权利,否则,一个疆域万里的庞大帝国,所有事情都要武后一人决断,那还不得把她给累死: 第153章红翎急报武成殿 归元二年,已过去大半,总体上蒙上苍眷顾,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发生寥寥几起水患、干旱之类的天灾,不过所涉及范围皆不大,对于僵硬万里的庞大帝国,这点损失可谓是微不足道。 如今,秋赋已经入库,朝廷的仓廪也难得充实起来,堪称近二三十年最富裕的一年,满朝廷上下都喜气洋洋,纷纷开口要为自己的衙门都捞一点好处。 因此,这些奏折大多都是要好处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朝廷的仓库全给搬回去。 武后不由得哭笑不得,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紫檀御案上,叹道:“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仓房搬空,这说什么朕得上苍眷顾,自此以后,年年是风调雨顺、仓廪充实,天下再也没有饥饿之忧。 哼好话人人爱听,可朕还没有老糊涂,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丰收之年,一个个都成了鼠目寸光,就忘了灾荒的可怕。 名以食为天,即便是是朕,昔年也多次和先帝移驾东都,还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想想那种恓惶,日子,朕都不寒而栗。” 上官婉儿垂首恭声道:“天后高瞻远瞩,一眼看尽千万里,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揣测的” “呵呵,婉儿啊,你这几年也尽说好听的话了,显得和朕都生分了。”武后爱怜地瞟了一眼上官婉儿,接着又拿起几份奏折再次扫了几眼,沉吟片刻,轻笑道:“毕竟是几十年来第一个丰收年,也不能太让大臣们失望,各衙门就在旧年的基础上增加一成吧” 武后虽然大权在握,一言而决天下事,但也离不开臣子。虽然说帝王自称孤家寡人,可是,若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既然手中有了余粮,那就不凡让臣子们吃饱一点,吃好一点。哪怕是其中会流失一部分,也颇为无奈,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武后还是懂得。因此,只要你不是李唐的死忠,不是她登基称帝的绊脚石,一般情况下,她并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至少要比他的丈夫高宗皇帝以及她的两个儿子大方得多。 在紫檀御案下方靠左侧位置,打横摆放着一张卷耳云几,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图案精美,做工考究,透着一股子华贵之气。 上官婉儿跪坐于几案后,正在处理最后几份奏折,她拿起其中一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的是白马寺主怀义大师。 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精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 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请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上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这位王御使还真是圣贤书读多了,成了一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略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自以为委婉而折中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真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上官婉儿的举动虽隐蔽,但却还是被武后所察觉,她那双威严的凤目一睃,问道:“婉儿,有何可笑之处吗” 上官婉儿连忙起身,躬身道:“臣见御史王守礼所言实在是过于迂腐,因此不禁失仪,还请天后责罚。” “哦让朕看看是什么样的不通之言,让我们的打才女忍俊不禁。” 她接过那份奏章,仔细看了看,倒也没有恼怒,反而哑然失笑。 上官婉儿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武后将奏章合上朝御案上一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此时,两匹快马自定鼎门而入,进了神都,却依然没有减速,打马飞奔在定鼎大街上,朝皇宫而来。 宽达数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不论是打着官幡的牛车,还是升斗小民,见了这两匹快马,全都纷纷避让。 因为这两骑是红翎信使,传递的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就算是宰相遇上也得让路。 人们一边避让,一边侧目,心中纷纷猜测,又是哪里有敌寇边同时,他们也很茫然。 大唐的劲敌主要在西、北两个方向,可如今已是九月,西北之地均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时节,按道理已过了兴兵的时间,理应休养生息才是。 这两名红翎信使身背的红翎急报,正是博望县县令张志诚所奉奏关于云州陷落的军情。 一般情况下,红翎信使一路上要不断大喊,比如某地大捷,某地有敌寇边。 不过,张志诚县令特意交代这两名信使只顾跑路,不要喊叫。因为,这封红翎急报中写的可不是什么大捷的消息,而是云州失陷、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还要加上主将武懿宗被敌人擒获。 这对于朝廷来说,不啻于一次噩耗,而且,事情涉及武后娘家的侄子武懿宗。张志诚拿不准武后的心思,因此,让红翎信使只管送信,莫要一路透露军情。 两骑快马直奔宫城,人与马都很疲惫,马的脚步已经凌乱不堪,而马上的红翎信使也是灰头灰脸,风尘仆仆。 他们驻马在宫门前,将封好的红翎急报交给羽林将士,而人却不敢离开,只能在宫门前等待传唤。 自有羽林将士弄来热汤和吃食,给红翎信使聊做添补。 红翎急报由羽林将士、内侍一路交替传递,穿越重重宫阙,最后由武成殿的值日小内侍小文子送到了武后的御案之上。 红翎急报,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传递的都是最重大的军国大事。一般情况下,除了边军大捷就是有大敌寇边、边关十万火急,急报神都求救。 军国大事还不是上官婉儿能够插手的,因此,这封密封的红翎急报只有由武后亲自开启。上官婉儿眼角余光微微一扫,她发现武后的手竟微微颤抖,不由得好奇起来。: 第154章该杀却不能杀 宫灯高悬,烛光清冷,武成殿中静得可怕。 上官婉儿螓首低垂,美目中清光内敛,一双柔夷捧着一本奏章翻来覆去地看,都已经看了好几遍,那寥寥数百字都差不多能背诵出来,但却仍然在看。 她内心忐忑至于又很是好奇,今秋朝廷并未派出大军远征不臣,也不曾听闻突厥和吐蕃大肆侵入的消息,而西北之地现已进入寒冷的冬季,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该再有刀兵兴起才是。 不是北方的突厥、西边的吐蕃,难道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反复无常的南诏不成 内侍小文子以及在殿中伺候的宫娥和女侍卫们,一个个全都低头弯腰,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连呼吸都尽可能放轻放缓,生怕触怒武后,给自身带来杀身之祸。 武后微微眯起漂亮的凤眼,仔细查勘红翎急报上的封头和印记,确定无误后,方才从御案上拿起一把裁纸的小刀子切开封口,取出里面的密奏。 她刚刚看了开头几句,就不由得一肚子疑惑不解,继而长眉蹙起,眸光锐利,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封密奏是一个叫张志诚的博望县令所上,姑且不提后边的内容,就是这博望县令 武后日理万机,管理着偌大一个帝国,而且,还要分心提防李唐宗室和死忠的“谋反”,一时之间,还真没搞明白博望县在哪里 博望只是边地的一个下县,还是一个新近成立的下县,又没有出过名臣和“反贼”,也不是世家大族的老家,指望武后能记住,怎么可能 不过,武后纠结的倒也不是这博望县在哪里,而是纳闷一个小小的县令也能派出红翎信使急报神都。红翎急报所奏无一不是紧急军国大事,而县令只是管理一县的民政,什么时候能插手军国大事了 她蹙着眉头,耐着性子往下看,想看看这个小县令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紧急大事,需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动用红翎信使 张志诚的密奏很长,洋洋洒洒上万言,却也不是他妙笔生花写出的锦绣文章,而是把云州边军刘旅帅所言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除了一些有污武后圣听的粗口之外,基本上没有添减一字。 这是他的谨慎之道,因为对于云州之战,他连旁观者都算不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听刘旅帅说的,也无从考证。 他特意在密奏中注明,对于云州战情都是听云州溃兵所言,提前把自己从中摘出来。这样一来,若有功自然跑不了他一份,如果武后震怒,屠刀也砍不到他脖子上。 武后的脸色越来越冷,一双凤目中都快喷出火来,就连呼吸声都变得紧促和沉重,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武成殿中很静,也很冷,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如同横扫落叶的秋风,瑟瑟让人不安。 宫娥与女侍卫等皆战战兢兢,腿脚发软,噤若寒蝉,而内侍小文子最为不堪,因为其下面特殊的构造,竟然有失禁的迹象。 “砰”武后将密奏重重地拍在御案之上,勃然大怒道:“竖子误国该杀该杀” 因为心中之怒,武后的胸部剧烈的起伏,两眼中火光熊熊,几欲将这武成殿燃为灰烬,方能消她的心头之恨。 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又能怎么办失却云州、毁了十二万大军的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曾寄予厚望的侄儿、言其为“武家之千里驹、最为知兵”的武懿宗。 一战事实上是不战而逃,将一州之地拱手让与突厥人,并赞送了十二万大军,就连他自己都被突厥人俘虏。 云州之战,堪称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惨败,堪称是大唐帝国的奇耻大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武家人,是她的亲侄儿,是她力排众议乾纲独断认命的云州大都督,如今闯下这弥天大祸,这让群臣如何看待、如何口诛笔伐 她虽然是个强势的女人,习惯于用屠刀对付异己,可是,屠刀虽锋利,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为了她的称帝大业,为了她即将建立的新帝国,她需要武家人摇旗呐喊,也不能处罚武家人。 她是一个女人,要夺取的是她丈夫和儿子的帝国,这样一来,她和李唐宗室就成了不可并立的死敌,且永远无法和解。 而一个帝王不可能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她需要一个根基,需要一个绝对忠于她的家族,在眼前她也只能选择她曾极为厌恶、恨不得将其斩尽杀绝的武家。 眼下,她需要武家,自然要千方百计地保护武家,即便是武懿宗干出如此混蛋的事情,她也不能公开处置和惩罚。 而且,武懿宗的云州大都督一职以及以燕云路行军大总管督云州兵马事,本来就是武后下的中旨,并没有经过中书门下二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墨敕斜封官。处罚武懿宗,那就是打她的脸,强势的武后怎么可能这样干 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怒火平息 良久,她睁开眼睛,除了眉宇间那一抹阴郁之外,已差不多看不到怒意,平缓地开口道:“小文子,你去打听一下红翎信使进入神都后,有没有说些什么以及他们知不知道红翎急报的内容” “诺”小文子躬身应诺,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那么一点哭意,倒退着出了武成殿,方才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的喷出一口浊气。 对于武后的旨意,小文子可不敢怠慢,也不敢假手于人,急匆匆跑到宫门前找到了两个红翎信使,背着羽林卫士详细审问了一番。 红翎信使的回答让他很满意,小文子又厉声恫吓了一番,警告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更不要告诉任何人,最好是做一个哑巴,一问摇头三不知。 然后,小文子又找了几个羽林卫士旁敲侧击一番,方才满意地回转武成殿,将了解到的实情一五一十禀报了武后。 武后一听,绷紧的身体方才稍稍松弛下来,既然红翎信使不知道密奏的内容,也一路装哑巴,那么,整个神都知道云州大败的消息的只有她一人,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该怎么办呢: 第155章谁是替罪羊 云州大败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在目前的神都只有武后一个人知道。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满朝文武知道以前,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目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法、亦或是借口,将此事遮掩 武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古人云“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云州大败的消息迟早会路人皆知,靠一味隐瞒不是办法。 一旦弄得连田间种地的老农都知晓了,再加上某些贼心不死、心怀叵测之辈的推波助澜,举国上下群情汹汹,到了那时候武后反而被动。 她虽然说是一个强势的人,但是再强势的人也无法做到举世皆敌,一个人对抗整个天下,那除非是脑子彻底坏了。 既然隐瞒不了,那就无需隐瞒,只要在秘密公开之前找一个替罪羊就好,将云州大败的滔天大罪全都按到他的头上,尽量把武懿宗这个蠢猪给摘出来。 武后沉吟了半晌,将凡是和云州沾边的人都过了一遍,终于心中有了初步的决断,想好了替罪羊的人选。 对于这个替罪羊,在武后的心中,身为云州副将、燕云路行军副总管程伯献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不可替代。 最为重要的是程伯献已经死了,随便你怎么折腾、怎么给他安罪名,他也不可能跳出来质疑你,来个当堂对质说出真相。 一个死了的废物,拿来利用一番,也不算是很过份。 其实在武后的心里,还真是把云州大败的责任落在程伯献的头上。 武懿宗没有打过仗,做出错误的决定情有可原,但是你程伯献可是出身将门,老程家还是大唐将门的一杆大旗,堪称将门领袖。 作为一名副将,在明知主将做出错误的判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劝谏 你说武懿宗不听劝谏 这只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你不会死谏吗你们将门不都是说不拍死吗文官都知道拿脑袋撞万象神宫的柱子来吓唬老娘,你们将门子弟就不能拿刀抹脖子吓唬吓唬武懿宗那个狗东西。 莫非是你对我武家有敌意,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故意学那“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想看我武家人的笑话,好借此泼朕的脏水,阻挡朕登基称帝 既然如此,程伯献,你这只自不量力、妄图以你那细胳膊细腿挡车的螳螂,就冲这一点,你就该死,而且,还得为你的选择搭上你的全家。 如今,有了替罪羊的人选,事情就完成了大半,接下来无非就是细化一下具体的操作,比如怎样栽赃之类的。这点小事该叫承嗣和三思他们多费点心神了,活动活动身子骨了,否则,一个个都闲成了猪,干什么事情都要老娘给他们擦腚。 一群乖宝宝可撑不起一个帝国的皇室,是雄鹰就要飞上天空翱翔九天,否则,时间一长,跟鸡也没有多大差别,顶着天就是个头大点。 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凤目一乜小文子,用极尽威严而又冷得可怕的声音吩咐道:“小文子,你去妥善安排一下那红翎信使,不可慢待了他们,一人赐钱五万,让他们休憩几日便回转吧记住了,他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自是极辛苦的,不要让人随意打扰。” “奴婢遵旨”小文子连忙答应一声,随即出了武成殿,去“妥善”招待那两个红翎信使了。 作为在武后身边伺候的人,就没有一个笨蛋,武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文子还能不明白 不过,阿弥陀佛,武后总算是网开一面、大发慈悲,没有暗示杀人灭口,而只是把两个红翎信使给软禁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过两天一人给五万钱走路,从哪来回哪去。 小文子在为两个红翎信使庆幸的同时,也为自身庆幸一番。毕竟杀生是一种罪过,虽然说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可到底是让自己的手沾上了血,折损功德是不可避免的。 老子可是一个残缺之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积点阴德,好在下辈子投生在好人家,最起码也要做一个全须全尾的人。 小文子退下之后,武后略侧过脸,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对上官婉儿吩咐道:“莞尔,传旨让户部尚书武承嗣、礼部尚书武三思进宫。” “诺”身着男装的上官婉儿起身领旨,随即出了武成殿。 武后只是一个口谕,倒也不用书写正式的圣旨,随便派一个老成妥当的内侍去一趟就好。 是夜,武成殿中灯火通明,一直到过了子时尚未熄灭。武成殿中只有武后和她的两个侄儿武承嗣、武三思,侍卫、宫娥和内侍全都不得入内,就连上官婉儿也不例外。 因此,没有人知道武后和她的两个侄儿在密谋何事倒是把神都中的大小官员、皇亲勋贵给吓了给够呛,所有人皆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雷霆将落在谁人的脑袋上 据说,是夜神都的青楼都变得冷清了,不光是那些老家伙猫在家中惴惴不安,就连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都被纷纷禁足,在家中寻丫头侍女的不是。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可不敢放他们出去给家中招祸。 如果说暴风雨已经让人们惴惴不安,如同惊弓之鸟,那么是夜定鼎大街上连续几起响起的紧促马蹄声,已经他们吆喝的“突厥寇边”,不啻于雪上加霜。 从入夜时分到丑时,一共有三波红翎信使闯进了神都,他们可不像博望的哑巴信使,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喊着“突厥寇边,边军大败” 即便是半夜时分,哪怕是武后已就寝,谁都不敢隐瞒红翎急报,于是,一连三封红翎急报被送进了武成殿,然后 当上官婉儿被武承嗣叫进武成殿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位咳嗽连连的新晋宰相两边脸颊旁了许多,上面还有清晰的指印。 武承嗣可是武氏诸多子侄中公认的第一人,数日前刚刚进入政事堂,成为新鲜出炉的宰相,而今,他竟然挨打了,这让上官婉儿好奇之余,小心肝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武成殿中静的可怕,也冷得可怕,有一种滴水成冰的寒意,让人如坠冰窟之中,都骨头缝里都差点冻结。: 第156章深夜点将 武后看到上官婉儿进来,铁青的脸竟缓和了几分,甚至想挤出一丝笑容,缓和一下气氛,但却因为脸上的肌肉太过于僵硬,只是略微牵动、颤抖了几下,喉咙里冒出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呵呵”声。 上官婉儿自幼侍奉武后,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以及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此时,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加上在宫中生活了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自然不可能去问武后关于红翎急报的内容,以及今夜当武成殿中只有武后和武承嗣、武三思三人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默不作声,只是站在属于她的卷耳几案后,垂首而立,等待着武后的吩咐。 “日前,东突厥默啜可汗悍然撕毁六年前的云州协定,公然出兵大举寇边,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大肆侵掠我北疆之地,已有马邑等四城被破,近十万边军溃败,边地生民遭其难者不计其数。突厥铁骑所过之处毁家灭室,哀鸿遍野,其恶行是罄竹难书。” 武后的声音很冷,但却很冷静,并不似武承嗣和武三思那样慌乱,她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方才继续说道:“而云州也是岌岌可危,数十万军民危如累卵。朕岂能坐视万千子民倒在突厥人的铁蹄下哀嚎” 武后眼中闪现一抹刚毅之色,扬起脸庞抬眼看向云州方向,肃然道:“传旨,礼部尚书武三思加征北大都督、讨逆大元帅,领云、代、朔、汾四州安抚大使,安西都护黑齿常之为副将,加右武威卫大将军,领云州行军总管,检校兵部左侍郎,领南衙禁军及河东道各折冲府兵二十万,出云州,讨伐默啜。” 武承嗣一听,心里难受的紧,也急得不行,心慌气躁之下,不由得连连咳嗽,喉咙里传出时断时续的破音,就像是快要散架的风箱被猛力抽动,看着让人揪心,生怕他一口气没有上来,就此嗝屁。 他能不急吗 武三思一旦统领二十万大军讨伐默啜,又有黑齿常之这位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悍将辅佐,万一他走了狗屎运,真的大败了默啜,夺回云州,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样一来,他武三思 还能甘心屈居我武承嗣之下,做那武氏第二人吗要知道目前武后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阻挡。不过,武后称帝以后呢武家的江山将有何人来继承,这里面可就有太多的讲究了。 武承嗣从不认为武后会将帝位传给李璟和李煜,她老人家以女子之身打破先河建立一个亘古未有的新朝,自然希望能够传承万世,与日月同在,在天地间不朽。 可是,如果传位与儿子,那么她的新朝岂不是一世而终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从儿子手中将皇位抢过来 如今可谓是大局将定,李唐宗室已是风中残烛,苟延残喘而已。但是,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同样道理,对武承嗣来说最大的威胁同样来自武家。从目前来看,武三思当仁不让,余者皆碌碌无为之辈,不足道哉 武承嗣知道自家的身体决定了,这次出兵云州无论由何人挂帅都轮不到他。不过,既然他想不到挂帅出征,那么谁都可以,z就是不能让武三思捡这个便宜。 武承嗣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阻止,可是他刚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武后一眼给瞪回去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是他的姑母,还是嫡亲的姑母,但在武承嗣心中,却比阎王爷还要可怕。事实上武家人就没有不怕这个姑母的,当年武后将娘家人实在是给整得太惨,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时候他已经成年,自然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还有他的几位叔父的死,同样是武后下的手。可是,他又能怎么办是姑母逼死了他的父亲,可是,又是姑母把他们从岭南烟瘴之地给捞了回来,赐予他们荣华富贵。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就不是他这个小辈能说道的。 他想再努力一把,把武三思给拉下来,可是犹在火辣辣疼痛的脸却提醒他,不要做这种不明智的举动。 他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心气不顺,咳嗽越发得严重,佝偻着腰背,都快一口气接不上来。 武后蹙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承嗣,此次大军远出云州,需要调拨大量的钱粮,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负责。 两军交战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固然重要,可是这筹措钱粮同样是头等大事,不过,你身子骨不好,就不要随大军开拔,留在户部坐镇就好,至于户部随军的人选,你要仔细斟酌,派一个妥善的人,不要误了大事。” “臣,一定尽心竭力,咳咳,筹措钱粮,虽咳咳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武承嗣躬身领旨,一边咳嗽,一边表忠心,就差像诸葛武侯那样说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的确是真心感谢武后,因为武后到底没有偏袒武三思,而是点明了云州事后的功劳如何分配武后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他武三思在前方打死打活,也只能获得和他一样的功劳。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如果再不识相,惹怒了武后,可就不是几个巴掌的事情了。 武后点点头,欲挥手让他们退下,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略一沉吟,对上官婉儿说道:“婉儿,再发一道旨意,着加薛怀义为左鹰扬卫大将军,随武三思出征云州,就做一员副将吧” 上官婉儿应了一声,提起笔来挥洒几下,又写了一份旨意。一共四份旨意,交武后一一过目,然后用印,其中两道直接交给了武三思和武承嗣,另外两道则遣内侍持御赐腰牌连夜送给薛怀义和黑齿常之二人。 薛怀义就住在白马寺中,而黑齿常之也因回京述职暂留神都,并未离开。 这四道旨意充分体现了武后的强势,对一位宰相、一位尚书和一位安西都护的调动认命以及出兵二十万这样的大事,都没有经过政事堂诸位宰相公议,以及中书门下二省,也只有这位敢质问上苍的牛人才干得出来。: 第157章千疮百孔的北疆 在二武告退之后,已是寅时末,离天明已经不远。 武后不打算再回寝宫安歇,随意用了一些点心,又喝了一碗醪糟,便在武成殿中的美人榻上歇息下来。 翌日并非是召开大朝会的日子,倒也不用起个大早,上官婉儿又吩咐了梅花内卫和小文子,好生守住殿门,不得放进不想干的人。 武后虽然强势,并且不愿服老,但是终归已是五十多岁的高龄,一夜的惊与忧、还有怒,抽干了她的精力和体力,甫一倒下便随即进入梦乡。 既然没有大朝会,那就没有必要打扰武后的休憩,至于政事堂的诸位宰相让他们尽管先扯皮就是。在上官婉儿眼里,除了天塌下来以外,就没有任何事情比武后睡觉还要重要。 不过,还真有比武后睡觉还要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当则天门上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又有一队红翎信使闯进了神都,一封红翎急报不得不打断武后的美梦,呈在她的案前。 又有一座边城失陷了 武后仅着中衣,从美人榻上起来,推开要伺候她穿衣的宫娥,直接走到紫檀御案前,步履之间显得有些沉重,区区几步路却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沧桑感。 上官婉儿拿过一件轻袍给她披上,然后,将红翎急报递给她,便转身离开几步,螓首微微低着,不敢直视。 只要武后不开口,她就不能看红翎急报,一个字都不行。这是规矩,上官婉儿一向是谨守规矩,从不逾越雷池一步。 武后手中拿着那份红翎急报,两只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眼中却神色复杂,说不出是怒是悲还是麻木。 她久久不语,就那么捧着红翎急报,目不斜视,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除了云州以外,突厥人还攻破了大唐五座边城,也许还要多,只是消息还没有及时送来。 她放下了奏章,缓缓起身,来到那扇绘制着大唐山河地理图的屏风前,在图上寻找云州以及马邑等地的具体位置。 上官婉儿亲自捧着一烛台,静静地侍立一旁,用柔和而又明亮的烛光给武后照亮了山河地理图,武后用略显丰腴、却如堆雪般的手指轻轻指点着山河地理图上的一个个城池,但凡是被点到的城池自然都是已被突厥所攻陷的。 一连好几座城池组成一道弧线,分布在大唐的北疆,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保护着太原、长安和神都这三都的安全。 而今,这面北地之盾却被默啜大可汗暴力一击,从而支离破碎,形如瓦砾。 中间有一个问题让武后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她没有打过仗,严格的说起来也不通军事,不过,她曾饱览史书,读过史上无数名将的传记,也看过大多著名战役的描述,对于最起码的军事常识她还是清楚的。 突厥铁骑弓马娴熟,骑射之术堪称天下无双,纵横大漠,马踏大草原,其野战内力的确是比唐军要强。 不过,突厥人虽擅长野战,但却不擅于攻城。可如今,突厥人竟于数日之间一连攻克大唐好几座边城,且从溃兵和难民的讲述来看,还没有费多大力气和时间。 这未免太不正常了,其中的原因实在是让人费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不能说所有边城守将都跟武懿宗一样都是蠢猪吧未战先逃,弃城而走,主动放弃坚固的城池,反而跑到城外让突厥铁骑屠杀这绝不可能 那些边城守将可不是武懿宗这样半路出家的货色,他们大多是出身将门的子弟,且在北地和突厥人对峙多年,怎么可能连一座坚城都守不住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为武后解惑,只能让这个谜留在她的心中,萦绕不去。 武后的手指在山河地理图上点来点去,却忽然间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地图上,护卫大唐北地安危的那个弧形线上,有一个和云州一样的关键点,却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那就是朔方城,堪称是除了云州之外的另一座大唐北方的门户,一东一西,遥相呼应,紧紧锁住北方边境,将突厥铁骑阻挡住,使其不得寸进。 而此时,根据一封封红翎急报来看,其周边的城池尽数陷落,整个北疆都成了突厥人的马场,可以说朔方已是一座孤城。可就这座陷入突厥重围中的孤城却没有任何音信传来,哪里如今是陷落还是在苦苦坚守 难道是朔方全城军民已全数死于突厥人之手,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出于对大唐另一个将门旗帜的老秦家的忌惮和提防,武后只给了秦怀玉一万二千兵马,还给他硬塞了一个武攸暨。 这还是出于对武攸暨没有信心,否则就像云州一样,早就让武攸暨取代了秦怀玉,从而让武家人多掌握一支兵马。 其实在武后的心里,已经对朔方不抱任何希望了。在突厥数十万大军席卷之下,一座仅有一万二千守军的孤城,除非是出现奇迹,否则早就在突厥人铁蹄下化为齑粉。 而一个君王是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奇迹的,君王只相信自己的眼和心,只有掌控在手中的才是力量和权力。 至于武攸暨的死活,武后已经无所谓了。一个侄儿,还是一个并不出彩的侄儿,为了她的新朝,死就死了,也谈不上什么可惜的。 没有一颗铁石之心,她如何能从一个亲王的妾侍,一步一步走过来,斗王妃、斗皇后、斗权臣一直到只手可废立皇帝,将天下权柄尽数掌控的天下第一人 古往今来,哪一个王朝的建立不是以尸山和血海为基石的只要能建立一个新朝,一个亘古未有的、由一个女人开创的王朝,死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此时,武后知道北疆之事再也无法隐瞒了,一连五次红翎信使闯神都,傻子都知道发生了天大的变故,何况是政事堂那些人精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再隐瞒,免得这些老家伙对出兵云州之事叽叽歪歪的,让人心烦。 不过,武后是绝不会对政事堂的宰相们和盘托出的。云州的陷落必须隐瞒,而其他几座城池的陷落则没必要隐瞒,就让宰相们去烦神好了。 这就叫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得清楚: 第158章君臣宫心计 武后单独扣下了博望县令张志诚的密奏,而将其余几封红翎尽数急报交给了上官婉儿,让她转交政事堂,让诸宰相共议对策。 武懿宗在云州干的那些蠢事是绝不可公之于世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武三思去了云州之后,是战是和,自可随机应变,大不了给些钱粮把云州和武懿宗给赎买回来就是。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又不会种地,要大唐边城有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为了劫掠一些钱粮过冬。只要是钱粮都是小事,正好大唐今年丰收,仓廪充实,就拿出一些赏赐给默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件事情上面,那个博望县令处理的很不错,避免了朕和武家人丢脸,可谓是老成持重,深得朕心。等到年尾吏部考功结束之后,可以将他调进京来,给他在六部安排着职位,稍加磨砺几年,可堪大用。 武后又吩咐上官婉儿,将出兵云州之事告之诸宰相。这只是告之,而不是共议,二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对于此事,武后既已做了决断,那就不会再更改的。 告之的意思就是朕已经乾纲独断,顺便告诉你们一声。至于你们知道就好,不必再浪费口水叽叽歪歪了。 红翎急报摆在了政事堂上,几位宰相轮番传看了一番,一颗颗忐忑不安了一夜的心立马又拎了起来,纷纷色变,彼此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只要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新晋提拔的武承嗣,他对此事一本全知,就连如何应对都门清。他在心中慨叹,昨夜的那几巴掌没有白挨,手随心动,不由得摸上两边的脸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让他不停地大口吸冷气。 唐人从不畏战,既然是突厥人寇边,那就派兵去打就是。从这一点来说,宰相们和武后是没有分歧的,对于武后出兵云州的做法,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领兵的人选武三思和薛怀义二人,宰相们也只能咬着牙默认了。对于一心要登基称帝做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女皇帝的武后,培养自家的侄子,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无可厚非。 而且,武后也没有被私欲冲昏头脑,不还是安排了久经沙场的悍将黑齿常之吗有了黑齿常之在,只要武三思稍许聪明一点,凭借二十万大军逼退默啜,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北地已进入了寒冷的冬季,接下来将越来越冷,突厥人不可能留在云州等地猫冬,也许,你就是不派兵去,他们也会撤回大草原。 不过,云州一路的援兵有了,可朔州怎么办不是还有一个朔方没有传来陷落的消息吗而且,就算是朔方陷落了,也该派一路兵马出朔州,从突厥人手中交接不,是从突厥人手中夺回朔方城吧 几个老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嘴角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他们都是朝堂之上混迹了几十年的人精,一个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甚至是一声轻轻地咳嗽,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切就在不言中,根本就没必要说出来。 至于武承嗣,那就是一个摆设,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给个位置且让他杵着吧一个靠武后的裙带拉扯起来的宰相谁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宰相们会心一笑,打定了主意,裹挟着一脸懵懂的武承嗣,准备去武成殿求见武后。 之所以求见武后,是兹事体大,且责任也重大,谁没事干把这种责任顶在脑袋上 他们去武成殿的目的有两个方面,其一是对武后出兵云州的决断要大肆称颂一番,这样一来,既讨好了武后,又把责任给推出去了。胜了,大家伙都有功劳可捞,至于败了那可是武后的乾纲独断,和咱们没关系。 另一方面就是“逼迫”武后做出让步,将出兵朔州的主帅人选交给他们举荐。 要想在朝堂之上稳如泰山,掌握一定的话语权,靠一味的溜边也是不行的,该跳出来的时候绝不能腿软,该出手时就出手。 经过他们心中反复思忖,综合谋算了大唐和突厥双方的国力和兵力,以及如今的气候,觉得此次出兵不说击败突厥人,但是收回失地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武成殿中,诸宰相先是一阵马屁滚滚,大肆歌颂武后的英明神武,那就是什么秦皇汉武,在武后面前都不够看。 君臣之间就是不断的妥协,和一个家庭过日子差不多,大家你好我好一家亲,那就天下太平、什么都好说了。 武后自然要谦逊几句,然后,等着他们开价。这种游戏,君臣之间已干过无数次,但还要继续玩下去。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想撕破脸。 对于出兵朔州的主将人选,武后还真没打算安排武家子侄,因为武承嗣身子骨不行,让他去北地不啻于是去送命。至于别的子侄,通过武懿宗一事,让武后心中忒没底,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不想再留下话柄。 宰相们早就暗自合计了一番,一同推举昔日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之孙,现赋闲在家承袭三原县公爵位的李敬之。 李靖一生战功彪炳,堪称有唐以来之最,但是他在大唐朝堂之上的威望和地位却与战功极不相称,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是如此,以至于他的子孙后代也被排挤在朝堂之外,靠一个逐代递减的爵位度日。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靖的处世准则造成的,他一向是洁身自好,远离朝争,远离夺嫡。一旦出征归来,立马将自己关在家里闭门谢客,就像是蜗牛一样躲在壳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躲过了玄武门之变,也躲过了从龙之功,同时也失去了作为李建成腹心的机会。 常言道:人不能活成独夫,而李靖却反其道而行之,硬是把自己活成了独夫。既不愿意做君王的腹心,也不愿意和同僚接触,将自身独立于勋贵和将门之外,成了大唐官场的一朵奇葩。 如此人物,人们都只好对他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在各种论功行赏的场合里,人们有意无意地选择淡忘了他。 他生前尚且如此,何况是他死后: 第159章甜枣和巴掌 李靖的君子慎独,亦或是说他成功地将自己活成了独夫,在他有生之年凭借逆天的战功和不可取代的军中第一人地位,还没有暴露出过多的隐患。 不过,在他死后,却给子孙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更确切地说是后患。 昔日的因,就是来日的果。李靖种下的因,从而结出的苦果,自然是要由他的子孙来吞咽。 没有与国同休,没有丹书铁券,没有世袭的勋职,也没有勋贵阶层和整个将门的照应,在经历三代数十年后,到了他的孙子李敬之承袭三原县公以来,基本上已经赋闲在家,混吃等死。 仅仅是在六年前,突厥默啜大可汗突袭阴山,从而爆发阴山大战,大唐处于极为不利、即将全面崩溃局面的情况下,李敬之方才得以拜将、独领一军出征,靠一场奇袭挫敌锋芒,一举斩杀突厥五千铁骑,帮大唐赢得了喘气的时间,得以从容集结五十万大军齐聚阴山,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力拼突厥,从而取得了一个两败俱伤、勉强能够接受的结局。 宰相们之所以提名李敬之,是从多方面考虑的。 首先,要感谢李靖把自己活成了独夫,这样一来,在李唐和武氏之间的皇权之争中,李敬之并不属于武家需要提防的人。 其次,在六年前的阴山之战中,李敬之临危受命表现得还是很惊艳的,具备了作为一位名将的资本。这次让他领兵出征朔方,应该还是能让人放心的,即便是进攻不足,但是防御还是没问题的。反正突厥人迟早要退回阴山,等他们退走以后,跟在后面接收就是了。 李敬之不是李唐的死忠,身上并没有打上李唐的烙印,虽然同样也没有向武后效忠,不过,只要不是武后的绊脚石,相信作为一种妥协和平衡,她是会同意的。 其实,在武后心中还是不想用李敬之的。虽然武氏子侄中没有可用之人,不过,她还是倾向于使用老将沙吒忠义。至于原因很简单,沙吒忠义并非汉人,而是沙坨人,在大唐朝堂之上一直被视为异族,饱受士族的排挤,只能选择忠于武后,别无他选。 不过,既然政事堂诸位宰相一同举荐了李敬之,武后倒也不好驳回。 君臣之间的权利游戏,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相互妥协,对于臣子们在背地里玩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小聪明,只要不是太过份,不突破她的底线,一般情况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挑明。 她虽然强势,对权利游戏近似于一种痴迷,孜孜不倦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但是偌大的一个帝国,也不可能由她一个人玩得转。正如臣子们需要权利就离不开她一样,强大如武后也同样离不开臣子。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她定下了大方向之后,如何去完善和执行并追踪执行的过程和结果,这些都离不开臣子们。 因此,李敬之虽然并非她心中所想,但是她还是决定妥协,满足宰相们的小小愿望。这就是帝王之术,驭下之道,一张一弛,一紧一松,也就是俗话说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你光打人巴掌,不给好处哄哄,时间一长,你会发现当你伸出巴掌的时候,举目四顾心茫然,找不到一张可打的脸。 反之,光给甜枣不打巴掌也不行,时间一长,人就没有了敬畏之心,而且,对吃甜枣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给甜枣,臣子们反而会因失望而生恨,从而背叛你,继而报复你。 就在武后决定妥协,赏赐给宰相们一颗甜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小文子急匆匆而进,双手捧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跪倒在武后的御案前,急促地道:“启禀天后,安西副都护、安西屯田大使娄师德八百里急奏,兵部不敢耽搁,紧急呈于御前。” 武后闻之,面容一肃,刚刚松弛下来的心肝瞬间又拎了起来,那双修长入鬓的长眉不由得蹙紧,就连丰腴而白皙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心中在反复思量,猜测着各种可能,而其中最让她不安的就是,西突厥和吐蕃人也不安份了,他们和东突厥默啜之间狼狈为奸,趁着默啜突击大唐北疆的时候,遥相呼应,趁火打劫。 心中虽然愁肠百结,可手中的奏章却不能不看。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神,打开娄师德的奏章,看得很仔细。仿佛娄师德写的不是奏章,而是参加科举之时写下的一篇锦绣文章,字字珠玑,让武后不愿错过每一个字。 可惜的是,武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亦或者说越来越古怪。 武后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心中暗忖:“突厥一反常态于冬日天寒地冻时节出兵,果然不是默啜一时兴起,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突厥突击北疆,吐蕃兴兵于西,而西突厥也蠢蠢欲动,三方遥相呼应,企图让朕措手不及,从而顾此失彼。 高明啊高明如此阴险而狠毒的计谋,还不是默啜这样的野蛮人能想出来的,不用说又是徐敬业这个杂碎筹谋的。 而徐敬业,一个祖祖辈辈都是汉人的种,却以身侍蛮夷,且还是主动投奔,死心塌地,真让朕看不懂。” 武后将奏章复又卷起,对小文子吩咐道:“小文子,将此奏章给诸位相公传阅一番。” 武后此举有点恶趣味,就像是和宰相们斗气一般。你们不是背后嘀咕朕喜欢乾纲独断吗这次朕对于安西的事情绝不独断,就让你们好好烦神一番,想一个万全之策,替朕平息安西之乱。 先是政事堂首席秉笔、内史韦方质接过娄师德的奏章,仔细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大口吸冷气,一只干枯的左手一个劲地摸着腮帮子,貌似牙疼得厉害 韦方质看完后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叹气,随手将奏章传给了身边的左仆射王方庆。 王方庆看着看着脸黑如墨,嘴巴却闭得紧紧,将那封奏章像烫手的炭火似的扔给了中书侍郎岑长倩: 第160章问计宰相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一封来自数千里之外的急奏,经过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从安西送到了神都,如今在几位政事堂宰相手中传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武后的御案之上。 宰相们看完急奏以后,反应不一,表情各异,有人闭目做沉思状,有人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太虚,有人摇头晃脑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 虽然他们都有不同的反应,都在做出一副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的模样,不过,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淡定,异常的淡定,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练就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娄师德的急报内容可谓是石破天惊,对于眼前的大唐来说,那就是雪上加霜,在新鲜的伤口上面再擦一把盐巴。 突厥人大肆寇边,马踏北疆,一连击破北疆数城,将大唐的躯体上面狠狠地插了几刀。而此时,吐蕃人也不让默啜专美于前,集结重兵对安西虎视眈眈,欲咬下这块肥肉。 所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安西的旁边可不仅仅只有吐蕃人,还有一个西突厥十姓存在。他们的可汗斛瑟罗也派人给娄师德送了一封信,言称今年大草原水草不丰,牛羊繁衍不兴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我们西突厥十姓缺少食物,难以度过寒冷的冬季,请大唐支援一下。俺们也知道大唐家大业大人口也多,大家都不容易,因此要求不高,把粮食给个两百石就差不多了。 对于西突厥十姓的无耻行径,宰相们心中早就在骂娘了:“斛瑟罗,你特奶奶的能再无耻一些吗水草不丰,六畜不兴旺,造成过冬的食物不够吃 你们突厥人什么时候过冬的食物够吃了就是给你们一千万石粮食,转眼间就能给折腾一空,明年照样不够吃。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娄师德种地呢不种地的游牧民族,一年到头就指望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哪有丰衣足食的可能” 宰相们心中虽不忿,但却也无可奈何,突厥也好,吐蕃也罢,他们就是那个德行。有吃的就甩开腮帮子猛吃,没有吃的就去抢,至于抢谁自然是喜欢种地、家有余粮的唐人。 内史韦方质、门下侍郎韦思谦、左仆射王方庆、中书侍郎岑长倩,这四位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一个个都打定主意装哑巴,只要武后不问,就绝不开口。 政事堂如今有五位宰相,除了这四位“老贼”,还有一个新晋的武承嗣。 武承嗣在岭南烟瘴之地流放多年,前几年才被武后给赦免回来,一路飞速往上窜,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爬上了宰相位置,混进了政事堂,挤进一群“老贼”的行列。 不过,他虽然进了政事堂,有了议政的权利,却因为道行太浅,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根本就不被几个“老贼”看在眼中。 “老贼”们淡定又淡定,武承嗣可没有这份涵养。一个默啜入侵,就让他挨了姑母几个大嘴巴子,还让武三思捡了便宜,得以挂帅出征,而且,很可能还将白捡一个不世之功。 如今,这吐蕃和西突厥又来凑热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奶奶的,也太不把我武承嗣是不把我姑母看在眼里了 杀必须派大军前去大杀特杀,最好把这些王八蛋全都给杀光,省得时不时地来恶心一下。 “咳咳”一激动,武承嗣未曾开口先咳嗽上了,还带着喘的,让人看着闹心又揪心,好半天才平息些许,迫不及待地道:“天后,吐蕃、突厥,蛮夷耳,不识教化,竟敢冒犯天颜。 臣,咳咳,臣以为应派大军出安西,以讨不臣,将这些蛮夷杀光杀绝,以绝后患。” 武承嗣言罢,武成殿中顿时寂静无声,就连人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韦方质等人乜了武承嗣一眼,在心中给他竖起大拇指,纷纷赞叹:“牛人,真正的牛人啊把蛮夷杀光杀绝古往今来,多少牛人都没有做到,就连汉武倾国之力也未能做到,而今却在武承嗣口中说出,真是让人佩服又感慨万千。 不过,蛮夷是好杀的如今北疆千疮百孔,多少生民流离失所,云州危在旦夕,已经够让大唐朝堂焦头烂额了。还要在安西再度开战大唐如今的国力可比不了太宗当年,拿什么去两面开战” 想到这里,内史韦方质上前一步,冲武后拱手奏道:“武相年轻有为,志向凌云,气吞如虎,颇有前汉卫霍之风,老臣为天后贺为大唐贺 老臣以为,武相既有此志,当可拜武相为帅,前去安西,统领各路兵马,定能将西突厥和吐蕃之流斩尽杀绝,为我大唐永绝后患。” 韦方质一开口,韦思谦、王方庆和岑长倩纷纷附和,一致赞叹让武承嗣领兵出安西,去征讨西突厥和吐蕃。 “废物”武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狠狠地瞪了武承嗣一眼,方才眼神一转,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朝韦方质等人道:“诸位都是政事堂的宰相,都是我朝元老之臣,如今北疆多难,西边又不太平,正是国事艰难之时,诸位当为国分忧,多做筹谋。” 武后虽然还没有登基称帝,但在臣子的眼里,同样是金口玉言。如今,武后既然开口了,韦方质等人自然再也无法装聋作哑。 中书侍郎岑长倩道:“天后,北疆默啜大举来犯,与我朝一战在所难免,臣以为实不宜再于安西之地大兴刀兵,应分而处之。 臣以为当以北疆为重点,集结重兵与默啜决战,夺回失地,扬我国威。 而安西之地可取守势,娄师德久在安西,可堪大任,天后可拜其为安西都护,总统安西四镇兵马,与吐蕃人对峙,不求破敌,但求守住城池即可。待到大雪封路之时,吐蕃人自然回撤,安西之危自解。 而西突厥十姓,亦有控弦之士十余万,臣以为斛瑟罗尚未决心与大唐为敌,不如遣一使者安抚其心,并赐予其钱粮,此一路当可自退,不足为患。” 岑长倩之策实为老成谋国之道,先瓦解其联盟,分而化之,总体就是:决战默啜,拖死吐蕃,安抚西突厥。 此老成谋国之策,除了懵懵懂懂的武承嗣,其他三位宰相纷纷附议,就连武后也连连颔首,心中大慰。: 第161章旌旗半卷出神都 岑长倩的一番分析,精辟而老道,直指当前局势的核心,可谓是老成谋国之策,听得诸宰相心服口服,就连武后也频频点头。 东突厥默啜亲率二十万铁骑寇边,大唐北疆是战火连天,满目疮痍。而吐蕃也与默啜遥相呼应,陈兵十余万,对安西虎视眈眈,还有西突厥可汗斛瑟罗趁火打劫,一开口就是粮二百万石,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兴兵前来自取的架势。 北疆有群狼来袭,安西身边则有虎视眈眈,眼下的大唐西北两个方向均有大敌环伺,当前局势十分艰难,稍有不慎,将祸及关中之地,从而动摇大唐的国本。 而眼下的大唐却没有在两面同时开战的实力,只能从中做出选择。岑长倩的建议就是,在北疆与默啜决战,而安西之地则采取守势,以名与利安抚西突厥,先退斛瑟罗一路,再拖住吐蕃,待到大雪纷飞之际让其不战自退。 武后和诸宰相进一步商议之后,随即命上官婉儿写下几道旨意,就出兵朔州以及安西局势做出了决断。 武后大体上听取了岑长倩的建议,不过,在具体的人选上还是夹带了私心,并没有完全被诸宰相牵着鼻子走。 老将沙吒忠义为朔方行军大总管,朔州都督,领兵十万出朔州,寻求与突厥决战,伺机夺回失地。 鸿胪寺少卿唐休璟持节出使西突厥,加封西突厥十姓可汗斛瑟罗为继往绝大可汗,蒙池都护,加爵西蒙郡王,并赐西突厥十姓粮百万石、绢布万匹。 至于安西四镇,原本有兵十万,不过,由于安西离关中路途遥远,转运粮草极为不易,故黑齿常之归朝的时候带回七万余兵马,只留给娄师德二万四千人马。 因此,武后诏令娄师德为安西都护,加冠军大将军,节制安西四镇诸军兵马事,安西屯田大使,总领安西军政事务,前面负责抵御吐蕃入侵一事。 同时,又令李敬之为云麾将军,安西副都护,于阗军领军使,领兵马二万支援安西,协助娄师德镇守安西四镇。 这样一来,娄师德手中拥有的两万四千兵马,加上李敬之带去的两万援军,整个安西总共只有兵马四万四千众,听起来人数不少,但对于偌大的安西来说,还是显得捉襟见肘、兵员严重不足。 即便是唐休璟不负众望稳住了西突厥,仅仅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吐蕃大军一家,也够娄师德喝一壶的了。 诸宰相对武后的安排纳闷不已,虽然武三思和沙吒忠义的两路大军共占据了近三十万人马,造成大唐常备兵力紧张,几乎是抽空了京畿附近常备兵力的大半。 但是,紧张归紧张,大唐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京畿附近府军也众多,怎么说也不至于挤不出个五、六万人马,为何武后只给李敬之两万人 还没等到诸宰相们发出疑问,武后又让上官婉儿写下一道旨意,命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节制陇右诸军使,领兵十万驻兵沙州,以策应安西之变故。 这又是唱的哪出 宰相们纷纷侧目,不明白武后为何如此处置看着武后这架势,大有放弃安西四镇的意思。 他们并不知道云州已经沦陷,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就连主将云州大都督武懿宗都被默啜擒获,而朔州 虽然朔方秦怀玉尚未有奏报送达,但在武后的心中已不对其抱有幻想了。云朔二州一溜边城均已被突厥人攻破,一个仅有一万二千守军的朔方何能幸免 北地的局势已糜烂不堪,战火已烧到北都太原附近,大有威胁神都之势。眼前出兵北地将默啜大军挡在大漠才是重中之重,而安西四镇,和默啜比起来不过是疥癣之疾,即便是娄师德守不住,还有陇右可以作为屏障,吐蕃人根本就无法威胁到神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对于武后来说,并不难以做出取舍。 对于宰相们的疑惑,武后就没有打算给他们解释。云州之殇不仅仅是武懿宗的耻辱,也是这个武家的耻辱,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无法和外人言说。 上官婉儿写好了圣旨,用了玺印,诸宰相本来还想给李敬之和娄师德多要点兵马,结果一看武后那铁青的脸色,一个个很识相的选择了闭嘴,加盖了中书门下的花押和印签。 事不宜迟,传旨的内侍带着圣旨、敕书和龟符前去兵部以及给在京的唐休璟、沙吒忠义、王孝杰和李敬之宣旨,而政事堂和户部、兵部等相关部门随之进入了高速运行模式,全力调集兵马、筹措钱粮,不敢耽误这场自阴山之战以来最大的战争。 此次同时出动四路大军,共计兵马四十多万,如果尽数调动两京兵马,那么差不多将两京禁军抽调一空,大唐的首府神都将因此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武后也绝不会让她的老巢置于险地。大唐的兵备一向是重两京而轻地方,南衙十六卫加上北衙禁军差不多就有五十万,全都集结在两京之地,将长安和神都打造成铁桶似的,如今虽然北地危急,武后也不可能放松神都的防御。 眼下正处在她撷取最高权利的关键时刻,如果将神都禁军全数调离,造成神都的防卫空虚,万一那些贼心不死的李唐宗室余孽来个兴兵勤王、清君侧啥的,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 因此,这四十多万大军只从两京抽调了一半,也就是二十万,其余的兵马将从周边各道的折冲府征集。 二十万大军的召集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而战事却有轻重缓急之分,因此,武三思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薛怀义、黑齿常之带着十二万禁军首先上路了,剩下的兵马将在河东道和北都太原汇合,然后,一起前去云州拯救武懿宗。 至于其他几路只能各自领着几万禁军先行开拔长安,然后和剑南道、关内道等地的府军人马汇合,再各奔朔州和陇右以及安西,行程自然不可与武三思相比,相对来说要困难得多。 不过,武后一声令下,再困难也要上,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退,即是死,而进,还有一线生机,如何选择,还用说吗: 第162章从龙门中出来的人 一道道圣旨出了皇宫,随后是一支支大军出神都,开赴西北两个方向。 出兵的旨意已下,剩下的就是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和兵部、户部以及领兵的将领们操心的事情了,至于武后,只能待在九重宫阙之中静等消息。 在宰相们告退以后,武后显得很疲惫,上官婉儿见此轻轻地绕到她的身后,给她揉捏肩膀。 武后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太平出城了”武后轻声问道,好似是梦呓一样。 “公主说近来气候乍冷,身子骨倍觉疲乏,因此要去龙门温泉汤池住一段时日。”上官婉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太平公主的行踪说了出来。 她自然知道武后自有他人监视神都的皇亲国戚、勋贵和文武百官,就连她的身边也有这种人存在,因此,她并不认为太平公主能够例外。 武后之所以有此一问,并非是她不知道太平公主的动向,只不过是考验一番上官婉儿的忠心罢了。 对于她是武后最信任的人这种说法,上官婉儿向来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最信任的人上官婉儿可不敢相信。在这个人世间,武后就没有一个相信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心存提防,不断地考验,层层监视,一旦发现某人心怀不轨,无论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永绝后患。 武后没有睁眼,只是肩膀稍稍抖动了几下,显示出她心中的不平静,长长得吐出一口气,幽幽地叹道:“女大不由娘啊这丫头,哪里知道为娘的苦心由她去吧,散散心也好。” 上官婉儿没有接话,也不能接话。这是武后和太平公主、这两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之间的家务事,外人如何敢插言 午后,秋阳高悬,北风微寒,如金的阳光泼洒在山间,将漫山遍野的红叶印染得流金似火,满目沉醉。 龙门,后山,金鲤园。 旧日,太平公主有感于李唐宗室被人如狗般屠戮,心情不好,因此不愿与丘神绩同路而行,而是选择了绕道,多行了百八十里路程。 而且,她也没有去龙门皇家温泉汤池,而是来到了龙门后山自己的园子。此时此刻,太平公主仿佛不想沾染任何与皇家有关的地方,只想躲起来一个人默默地为李唐伤心。 金鲤园修建在一座山谷中,占地极广,不少于数百亩。且有一道活水自一方绝壁中喷涌而出,化为一道河流从园中流过,蜿蜒曲折,逶迤而去。 这道绝壁就是龙门的后山,如同被一刀削去,形如一道拱门,从门中一道激流喷薄而出,水流湍急,坠入下面的石塘,水花四溅,轰鸣声日夜不休,然后,水流猛烈地撞上对岸的浅滩,又朝左边弯折而去,流向园中。 浅滩附近尽植枫林,一眼望去,枫叶如火,让人迷醉。 太平公主就在浅滩上,斜倚在软榻之上,痴痴地看着那道拱门,也就是好事者传言的龙门,看那水流喷涌,听那轰鸣之音。 她的身边只有女官李敏和那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小小,至于侍卫长赵不凡则带着七八个襕衣侍卫在枫林中警戒,离着太平公主总有十多丈远。 龙门下方的石塘中有许多一二尺长的金色鲤鱼,一个个逆着水流游动,来到洞口下方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竭力跳起,仿佛是要跳过龙门似的,其执着的劲头让人感慨不已。 “呵呵,鲤鱼跃龙门,终归是一场梦。”太平公主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话语中透着一股子凄凉和惨淡,让人心里发酸。 “砰”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随着龙门喷涌的激流坠入石塘之中,水花飞溅,轰然有声。并且,这道黑影顺着湍急的水流一下子冲上了浅滩,离太平公主不过只有一丈远。 洞中,一只巨龟伸长脖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神光灿灿,仿佛穿透了重重水幕,看向龙门外的浅滩,幽幽地叹道:“小子,可不要辜负了公主的一片真心,否则,老龟就是拼着一身剐,也要和你说道说道。” 这就是把赵无敌从朔方驮到此地的那只巨大乌龟,它遵照小龙的命令,在所谓的“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将赵无敌送给正确的人手中”。 那条经过朔方的地下河流流经龙门的时候,一分为二,其主体部分依然在地下奔流而去,但却分出一道之流从龙门中喷薄而出,留下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传说。 这些金色鲤鱼是沾染了小龙些许的龙气发生了异变,因此,它们无意识地总想跳进龙门之中,去朝拜那条小龙。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一条真正的神龙,且为上苍对她的镇压之地,岂是轻易能够进去的 “呀”小小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同时,两只白嫩的小手捂着小脸,将身子藏在软榻后面,不敢直视。 尖锐的叫声穿云裂帛,以至于偌大的山谷都容纳不下,随着惊鸟飞出谷外,直入云霄之上。 小小是个胆子很小的小丫头,不过,还真是看不出那小身板能叫出如此高亢的音调,绝不亚于乐坊大供奉的金石之音。 女官李敏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且自幼在宫中长大,护主的意识已深入骨子里,下意识地挺直腰背挡在太平公主身前。 惊吓永远都是在刹那之间,因为猝不及防造成短暂的心慌意乱,一旦稳定了心神,这青天白日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小的尖叫声就是最紧急的召集令,赵不凡带着侍卫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一看之下,不觉哑然失笑,所谓的黑影却是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人,两眼禁闭,不知是死是活 赵不凡来到那人面前,伸出手指凑在那人鼻孔前,查看一下是否还有呼吸,接着,他眉梢一动,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按在那人的手腕上面,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公主,这人还活着。”赵不凡经过一番检查,很肯定地对太平公主说道。 “哦”太平公主眼神一亮,不由得从软榻上直起身来,扶着小小的小手,下了软榻,走向那人,奇道:“从龙门中出来的人还是一个活人,有意思” “驸马”就在太平公主似乎喃喃自语的时候,一惊一乍的小小也惊叫起来。 仅仅是两个字,却似乎勾走了太平公主的魂魄,她也注意到了躺在浅滩上的那人,那脸庞清瘦了些许,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 这不就是她痴心相守的情郎吗: 第163章认错人了 六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厮守,窗前新画眉,廊下摘牡丹,秉烛共赏月,拥衾话夜长 此刻,太平公主眼中水雾濛濛,蒸腾的水汽慢慢的凝聚成一滴滴水珠,晶莹剔透,缓缓滚动,顺着长长的睫毛滑动滚落。 “薛郎,是你回来了吗你是舍不得我,所以回来看看我吗薛郎”太平公主轻轻啜泣,整个人娇柔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以至于脚步趔趄,差点摔倒。 小小到底年纪还小,瘦弱的小身板无力支撑住太平公主,却咬牙坚持着,还抽空瞅着地上的“驸马”,觉得很是好奇。 驸马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公主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老天爷又把驸马给送回来了如果是这样,小小也要日日夜夜诚心祈祷,求老天爷把母亲还给小小 女官李敏和赵不凡等人在看到地上那人的瞬间,也曾有过那么刹那的失神,不过,仔细看过以后,就断然否定了。地上的人不可能是驸马薛绍,他们对此很肯定,绝不可能是驸马死而复生。 薛驸马今年已经是近三十岁的人了,而身材也魁梧得多,而地上这个人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孩子,至于脸庞与薛驸马也不过是六七分相似,仔细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李敏扶住了太平公主,低声劝道:“公主,这人并不是驸马。” “我知道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太平公主比想象的要坚强的多,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她也发现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 她仰着脸,让眼泪在眼中滚动,可终究还是顺着眼角滚落,惨然道:“救活他” 赵不凡道了一声“诺”,还没有动手,却见那人睁开眼睛,对着天空发呆,乌溜溜的眼眸乱转,幽幽地开口道:“我跨越了时空,逃脱了轮回,终究还是死了吗这地狱也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看来做一个鬼也不错。” 此人一骨碌爬起来,面对赵不凡等人也不怯场,冲着他们一笑,拱手道:“小可赵千里,见过各位鬼兄。” 赵无敌觉得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背着“赵无敌”的名字,还是回归赵千里的好。 他已是两世为人,看淡了生与死,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心存怨念。因此,他笑得很坦诚,还有一抹解脱之意,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就连天上的金阳都有瞬间的失色。 “这个这位兄弟,某并非是鬼,而你也没有死。”赵不凡期期艾艾地纠正赵无敌的称呼,一个大活人被人家称为“鬼兄”,不管怎么说,都很别扭。 “没死”赵无敌一愣,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的确有影子存在,再伸手在脸上掐一把嘶,好疼。 赵无敌的动作引得太平公主噗嗤一笑:“这位小郎君,你的确还没有死。只是,本宫很是好奇,你怎么会从龙门中出来的” “这个我为什么是从龙门中出来不对呀,我不是在朔方掉进地下河流中,怎么来到了龙门”赵无敌懵了。 他还是知道龙门的,就在洛阳附近,不过,龙门离朔方可不近。他在地下河流中漂着漂着漂到龙门,就算是侥幸不死,可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这段时间里,就算是没有被淹死,也得被饿死,可是,他并没有虚弱的感觉,就连肚子里也没有饥饿之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现,他顺着声音对太平公主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姐姐晓月” 赵无敌抓狂了,一时之间觉得这世界太疯狂了。他心中震惊不已,疑虑重重,莫非我又跨越了时空,上苍让我回到了大明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妻子晓月,那个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人,那个和他牵手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给他养育了一双儿女的女人 赵无敌的一声惊呼,让太平公主刚刚平息的心又产生了一丝动摇。她心中又起波澜:“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真是薛郎不,绝不可能。” “竖子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还不掌嘴”女官李敏喝道。 赵不凡闻言迟疑了一下,李敏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女官,是有正式品级的,既然她开口让掌嘴,那就不能无视。 不过,赵不凡心中却有一丝恻隐之心,心想人家一个溺水的人劫后余生之下,难免有点头脑不清醒,口出不敬之言也属于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为之,李敏这么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赵不凡还没有动手,而赵无敌却先有反应了,他看着太平公主迟疑地道:“公主” “咳咳小郎君,不得无礼,这位正是大唐太平公主殿下,还不快快请罪”赵不凡提醒道。 太平公主 赵无敌眼睑低垂,心中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失望。既然还在大唐,那么眼前的女子就绝对不是他的晓月,他弯下腰深深地一揖,恭声道:“臣,朔方边军、秦大将军帐下,扬州折冲府旅帅赵无敌,见过太平公主殿下,臣不识殿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降罪” 太平公主眼中神色很是复杂,良久,方才淡淡地道:“你既不识本宫,何罪之有。只是你既是朔方边军,朔方离此地路途遥远,又如何从这龙门中随水流而出” “这个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赵无敌将朔方发生的事情择其重要的说了一遍,包括大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以及奉秦大将军将令潜伏在朔方城中放火,意图一举烧光默啜的十万铁骑,却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流之中。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了,因为他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直到刚刚才复苏。 最后,他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今日是何日” 赵无敌说的信息量有点大,也有点石破天惊,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侵入朔方,被一把火烧光了大营,就连本人也被俘虏。 其后,默啜大可汗亲率十万铁骑马踏朔方城,又是眼前这人给放了一把火,然后,这人就掉进地下河流中,从朔方漂到龙门,并从龙门中冒出来,并且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简直就是神话 若不是他们亲眼看见赵无敌从龙门中冒出来,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赵无敌所说的话,不过,即便是亲眼所见,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这也太玄乎了,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办到的。: 第164章公主不查 朔方与神都之间相隔着千山万水,日前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因此,对于赵无敌所说的突厥人袭击之事根本就无从无从考证。 而太平公主自昨日离开神都之后,就一直待在金鲤园中,并刻意与神都断绝了联系,因此并不知道多拨红翎信使闯皇宫的事情,更加不知道此时的神都是兵马云动,大军集结,各部官员都累成了狗。 而一个人在地下河流中漂流数百上千里还能毫发无损,就连精气神看上去都显得劲头十足,就仿佛是小睡了一觉刚刚醒来,状态与常人丝毫无异。 如此离奇而又神奇之事,也没有听说过先例,就连山海经中也不曾记载,不过,太平公主还是选择了相信。 至于其中的原因,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太平公主就是对赵无敌有一种好感,倒也并非完全是因为他生得与薛驸马有几分相似。 有些人天天待在一起,朝夕相见,却怎么也生不出半点好感。而有些人哪怕是初相逢,不过是刹那之间,却如同相遇相知了一辈子。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有缘,刹那之间即是永恒,而无缘,则一切皆成空。 太平公主觉得她和赵无敌的相遇并非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是上苍有意将他送到她的面前,是一种缘分,天注定 “今日是九月初四,大唐归元二年秋”太平公主展颜一笑,刹那之间涌现出万般芳华、千种风流,让流金的秋阳和如火的枫林全都黯然失色。 而赵无敌却对如此惊艳万古的刹那芳华视而不见,眸光茫然,修眉微蹙,反而一个劲地嘀咕着:“八天了想不到我竟然昏迷了八天了,不知道沫儿怎么样了她一定伤心死了”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斜瞟了他一眼,心中很是好奇这个沫儿是谁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让她心中毫没来由地浮现一丝酸楚。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无视绝美的容颜和经验万古的娇娆,从而在大唐公主面前失态 她自嘲地一笑,唇边牵扯出一抹柔和的弧线,继而敛容道:“赵旅帅为我大唐出生入死,只身潜入十万敌骑之中,进而深陷绝境,幸得上苍庇佑,逢凶化吉,本宫甚是欣慰。来人,准备酒宴,本宫要置酒聊表谢意” 赵无敌虽然心忧沫儿,但却也知道一时之间无法回到朔方,与心上人相见。 此地已是神都地界,离朔方何止数百上千里地更何况,他说出的事情太过重大,事关大唐北疆之安危,太平公主岂能让他就此离去而不禀报朝廷 她少不得要报给武后知晓,并派人去求证一番。对此,赵无敌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他所说的都是实话,都是真实发生且有据可查的,只要等秦怀玉的奏章一到神都,真假自然分晓。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上苍啊,请您一定要庇佑沫儿安然无事,只要沫儿平安无事,我愿献祭十年哪怕是二十年生命也心甘情愿。” 太平公主可不知道他在心中嘀咕什么,让一名侍卫先带他去沐浴更衣,又命人去准备宴席。 赵无敌虽然精神头不错,无异于常人,不过,到底是从地下河流中被冲出,身上湿漉漉的,可做不了假。 待赵无敌去后,李敏凝视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此人” “公主,从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的确是府军无疑,既然有名有姓的,又是隶属扬州折冲府,只要去兵部一查就可知真假。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他刚刚醒来时说自己是赵千里,可是后来却又说是赵无敌,不知是何用意”赵不凡说的很详细,也很中肯,既没有捕风捉影,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指出了赵无敌话中的一个漏洞。 赵无敌当时刚刚苏醒,因为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而心灰意冷之下,随口说出了前世的名字,这的确是一个疏忽,却让胆大心细的赵不凡一把抓住,并告之了太平公主。 此事可大可小,因为只要去兵部调出扬州折冲府府军名册一看,立马就知道只有赵无敌,而没有赵千里其人,落在朝中来俊臣之流的酷吏手中,即便是不死,也要落一层皮。 不过,太平公主却并不在意,根本就没有追查的意思,一双美目凝视着龙门下石塘中跳来跳去的金色鲤鱼,淡淡地道:“他不过就是一条幸运的鲤鱼,侥幸跳过了龙门,有什么好查的赵千里也好,赵无敌也罢,谁没有一点秘密谁又没有一点无奈” 她眸光绕过龙门,看着重峦叠嶂的远山,幽幽地叹道:“回吧” 她没有乘坐软榻,而是漫步在枫林中,逶迤而行,任秋阳从枫叶的缝隙中洒落在她的身上,将绝美的容颜印出一地的倒影,让满山的红叶尽皆迷醉了。 她走得很快,脚步轻松而有力,以至于小小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没多长时间就累得大喘气。 女官李敏的眼睛有点湿润,不过,这不是因为伤心,而是高兴。 她是真心地为公主高兴,自从今年春天薛驸马去后,公主就一直郁郁不乐,眉宇之间总是凝结着太多的哀愁,都已经很久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了。 太平公主虽然并不常来金鲤园,一年之中也难得来暂住几日,但是其寝居之地却极尽豪华,所需用具更是一应俱全。 厚重的帘幔一层层垂落,将秋日的寂寥和秋风的微寒全都隔断,室内一桶香汤氤氲袅袅,升起濛濛水雾如烟如织,其中弥漫着一股子清香,让人心神宁静。 太平公主刚刚出浴,娇美的玉体上只披着一件粉色的烟萝轻纱罩衣,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尚有晶莹的水珠滑动,影影绰绰间山峦起伏、玉体横陈,显得极为魅惑,且多了一股子慵懒,堪称是人家极品尤物,就连李敏这样的女子都看得脸红。 她赤着一双天足,肌肤之滑嫩就如同新剥的菱角,脚弓微弯,玉指完美,就连那甲片都晶莹透亮,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三扭,硬是将不到一丈远的路程走出了万种风情,千般娇媚。 太平公主坐在梳妆台前的春凳上面,由女官李敏给她梳理头发,至于一脸娇憨的小小因为年纪太小,可做不了这些,只能打打下手,拿点东西。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第165章迟来的消息 敲门的人是公主府的大管事金南一,并没有随太平公主前来金鲤园,而是被她留在神都打理公主府中的一切事宜。\ 金南一是一个宦官,和李敏一样,也是自小伺候太平公主的老人了,算是她的心腹中的心腹,能够让她完全相信的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待到她与薛绍成亲以后,有了自己的府邸,金南一就和李敏一起成了她的嫁妆之一,并被她委以重任,做了公主府的大管事,替她操持着偌大的家业。 太平公主和薛绍自成亲以来,不过短短六年时间,却一共孕育有二子二女,其中幼子薛崇训还不到一岁。因为太平公主近日心情不好,加上前夜又与武后之间起了争执,因此此次来龙门并没有带上几个孩子,如今全都留在公主府中。 而金南一就担负着照看这几个孩子的责任,如今,他却抛下了幼主,急吼吼地追到了金鲤园,定是神都发生了大变故。 因为金南一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且对太平公主忠心耿耿,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抗命的。 “进来吧”太平公主虽然衣裳单薄,春色尽露,却毫无顾忌地让金南一进来了。 因为在她的心中并没有把金南一当成一个男人,一个被去势了的寺人,又有谁会当他们是男人 金南一虽是寺人,却极重规矩,他只是将障子门拉开一道缝隙,仅容他一人勉强侧身而进,随即又将障子门拉上。 然后,他两眼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迈着小步紧走几步,离太平公主尚有一丈多远垂首而立,自进门开始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公主一眼。 “说吧,本宫禁受得住”太平公主看着铜镜中金南一的影子,开口淡淡地说道。 金南一恭声道:“公主,奴婢此来,实是因为朝中出了大事情。自昨日起,北疆一连五路红翎信使闯进神都,今日,禁军开始大幅度调动,其规模之大,似乎只有六年前的阴山之战可比拟。 奴婢打听了一下,却原来是突厥默啜大可汗大肆侵入北疆,竟一连攻破了数座边城,就连云州也是岌岌可危。 而且,不但是北边默啜寇边,就连安西也不平静,西突厥借机勒索粮两百万石,而吐蕃也以大军威逼安西,大战一触即发。 天后震怒,派礼部武尚书挂帅,以薛师和黑齿常之大将军为副,率二十万大军出云州,与默啜决战。 老将沙吒忠义率兵十万出朔州,与武尚书东西合击,夺回北疆之地。 王孝杰率兵十万屯陇右,而以娄师德为安西都护,并命李敬之为安西副都护,统兵两万前去安西与娄师德汇合,共抗吐蕃。 至于西突厥一路,是以鸿胪寺少卿唐休璟为使臣,出使西突厥,加封西突厥十姓之首领斛瑟罗为西蒙郡王和继往绝大可汗,并赐粮百万石,欲行安抚一事。” “默啜果然是侵入北疆了” 太平公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陷入沉思之中,没了下文。金南一带来的消息,足以证明了赵无敌所言非虚,突厥大肆寇边,北疆战火连天,多少边城已沦陷在突厥人的铁蹄之下,成为一片废墟。 按照赵无敌所言,八日前默啜大军已到了朔方,并遭遇了烈火焚城。而根据红翎信使的速度,自云州急报神都,可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虽然说是八百里加急,歇马不歇人,但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也不是铁打的,可以不眠不休地在马背上颠簸数日,更不要说北地已是大雪纷飞的季节,道路难行,依次推测,云州的红翎急报发出的时间应该是在八日之前,那么 太平公主不由得冷笑一声,什么云州岌岌可危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云州早就已经沦陷,只不过因为那位云州大都督武懿宗是母后的好侄儿,武后顾及武家的颜面,方才封锁了消息,企图瞒过天下人。 只是,母后啊母后,您瞒得了一时,但能瞒得了一世吗 不过,这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呢太平公主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如今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驸马都保不住的可怜女人,更别谈保护这大唐江山了。 看看母后派出的几路统帅,武三思是母后最看重的侄儿,也是武家的旗帜之一,摆明着是去替武懿宗挽回面子的。 而薛和尚是母后的想到这里,太平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毕竟是她的母亲,作为儿女,实在是不好评说母亲私闱中的事情。 李敬之就和他祖父一样,属于明哲保身之辈,没有自己的立场,指望不上他能为大唐尽忠。而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这样的胡人将领,在他们心中,是李唐的子孙当皇帝,还是武后执掌天下权柄,根本就无所谓。 王孝杰和娄师德二人,也许对李唐宗室尚有几分情意,不过,让他们为了已如风中残烛的李唐宗室而对抗如日中天的武氏,呵呵,他们还不是圣人。 既然如此,谁去领兵、谁去建功立业,又有何妨呢 不过,如今的朔方怎么样了母后既然派沙吒忠义领兵十万出朔州,莫非是赵无敌放的那把火没有成功,让默啜躲过了一劫 “可有朔方的消息”太平公主问道。 “北疆诸城差不多都有消息传来,唯独未曾听闻朔方的消息。”金南一很肯定地回道。 “哦既如此,你先回去吧”太平公主挥挥手,让金南一退下。 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来赵无敌的那把火还是起到了作用,即便是没有让默啜大军全军覆灭,但其伤亡一定不会小。 这样一来,在北疆诸城之中,朔方可谓是一枝独秀,大出风头。而朔方的主将秦怀玉,还有军司马魏文常,可算是已经不多的心怀李唐的老臣。 虽然眼前母后一手遮天,就凭他们这点忠于李唐宗室的力量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可是,母后毕竟是年事已高,都已经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多少年好活 待到母后百年之后,在同武氏子侄的博弈之中,只要天下人一人心向李唐,我李家未必就没有重新君临天下的机会。: 第166章有美相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依然在,西方的天际被染红了一片,霞光如轻烟流淌,似薄雾萦绕,留下绚烂的晚唱。 龙门后山,金鲤园,萱厅。 萱厅外,一大片晚菊开得正艳,金黄、银白、粉色、淡紫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虽看似没有规律,略显得凌乱,但是,你如果仔细看,却又有一种豪放不羁的美,恣意而张扬,率性而为,贴近天然。 晚风徐徐,落日余晖渐去,天地之间薄暮降临,四野茫茫一片,渐渐地看不真切。 萱厅中悬挂着一十八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将厅中照得雪亮,就连侍女走动间轻轻拂动的鬓发都清晰可见。 偌大的萱厅中只有两张矮几,一张居于上位,自然是属于此间的主人,也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洛阳最艳丽的牡丹。 太平公主并没有着正装,也没有刻意打扮,只不过将一头青丝随意挽了一个桃心髻,斜插一支碧玉镶金的簪子,身着一袭交领藕色素锦燕居服。 如此素淡的打扮,可谓是天然去雕饰,恰似一个邻家女孩,却依然掩不去她的艳光,反而将她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无以复加,惊艳古今。 太平公主将“人比花娇”诠释得淋漓尽致,哪怕是将洛阳城中所有的牡丹全都搬来,也将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不敢怒放。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不靠华美的服饰,不需要刻意而精心的打扮,更不需要矫揉造作,举手投足间自有别样风情,让天下间女人尽皆自卑、自怜、自怨 今夜的客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穿一袭淡青交领轻袍的赵无敌。此时,他跪坐在矮几之后,腰背挺着,仪态从容,眉宇间自有一股勃勃英气,称得上是一位少年英杰。 惊艳万古的美人,英姿勃发的少年英雄,在薄暮之中开始了一场夜宴。 菜肴很丰盛,好多都是赵无敌从未见过的,被厨子精心烹制,盛放在金银器皿中,由美貌的侍女一盘盘端将上来。 精美华贵的器皿,赏心悦目的珍馐美味,诱人的芬芳,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酒是最好的三勒浆,倒在玉碗中,微微荡漾,泛起琥珀流光,勾人心魄。 “赵将军为国征战,出生入死,火烧连营数里,大破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本宫为将军贺”太平公主一手端起玉碗,另一只手以大袖相掩,一饮而尽,然后,还将玉碗亮了一亮,示意一口干了。 太平公主称呼赵无敌一声将军,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一个小小的旅帅还算不上将军。 不过,她将玉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点滴不剩,却显示出她心里对赵无敌的看重,并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她可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疼爱的小女儿,平日里参加宴饮的时候,哪怕是对于宰相们的敬酒,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稍稍抿一口意思意思而已,除了与薛驸马闺中对饮之外,从未与人如此豪饮。 而今却为赵无敌破例,一饮而尽,且还是先干为敬,就连侍立身旁的李敏也颇为意外,不由得对赵无敌多打量了几眼。 “谢公主赐酒”赵无敌可没有恃宠而骄的想法,他先是躬身道谢,然后,两手端起玉碗恭恭敬敬地一饮而尽。 一碗三勒浆饮下,太平公主白皙的脸颊渐渐浮现两抹嫣红,一双美目中也起了云雾,流光扑闪,嫣然一笑间,无限风情弥漫开来,让人顿觉一阵春风扑面而来,醉意袭人。 她大袖一挥,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腰背挺直,臀部压出一道浑圆的曲线,而前面一对峰峦高高耸起,将成熟女子的丰腴和润泽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平公主玉项虬伸,螓首微微仰起,一股子天潢贵胄自幼养成的高贵气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虽笑意融融,但却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她一双美目凝视着赵无敌,缓缓说道:“北疆有消息传来,突厥人已连破马邑等数城,就连云州也岌岌可危。如今突厥势大,我大唐北疆局势已是糜烂不堪,朝廷已派遣数路大军共计三十万,分别由礼部尚书武三思和老将沙吒忠义出云朔二州,寻求与默啜大军决战,夺回失地,救回被掳军民,以捍卫我大唐之尊严。” 太平公主在说到云州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和推断,而是按照朝廷所言,将云州的局势说成了岌岌可危,而不是陷落。她虽然对母后大肆提拔武氏子弟略有不满,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她的母亲,为人子女者岂能拆母亲的台,从而让母亲失去颜面 对于太平公主所说的北疆局势,赵无敌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早就已经从被俘的忽必利口中得知,此次突厥几乎是倾巢而出,默啜大可汗集结了二十余万铁骑兵分数路,同时攻伐大唐北地诸城,将战火从东烧到了西,绵延了云朔二州。铁骑隆隆,其势汹汹,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再加上还有回回炮和骑兵攻城车这样的利器,毫无防范的北地边城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连拥兵十二万的云州都一日而下,其它边城又岂能幸免 不过,云州也好,其它边城也罢,是不是沦陷于突厥人之手,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他心中最关心的还是朔方,也唯有朔方,那里有爱护他的长者,也有让他魂牵梦萦、日夜思念的爱人。当夜,他藏在井下的地洞中,根本就没有来得及上去放火,就听到连声的爆炸,仿佛是什么倒塌了,堵住了井口,让他成了瓮中之鳖,被堵在地洞中等死。 然后,就随着大地沉陷落入地下河流中,人也随之昏迷了过去,并没有亲眼看到朔方中火起的场面。因此,对于是夜朔方城中是不是燃起了大火、以及默啜大军有没有遭受重创从而退回大漠,他是一无所知。 这让他很是担心,一颗心总是悬而未落,时刻都处在忐忑不安之中,难以平静下来。 如果当夜朔方城中并没有起火,亦或是火势不大,未曾重创默啜大军,那么接下来会发现的事情,让他不敢想象: 第167章相饮欢 珍馐美酒香气浓,美人相伴满室春。 美人凝眸,顾盼生兮,巧笑嫣然,让人迷醉。 赵无敌久久不语,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太平公主,眸光有些呆滞,而视角也颇为暧昧。 太平公主不由得羞红了脸,美目扑闪,眼神迷离,一颗芳心砰砰乱跳,恰似回到了少女时节,与薛驸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她欣喜之余却又有一些懊恼,觉得这个赵无敌太过于放肆,当着这么多侍女的面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大唐公主看,会不会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浮华子弟 她微微垂首,如同一个怀春少女面对情郎一般,不敢与赵无敌对视。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几眼,这一瞟却心中疑虑重重,看出了玄机。 因为她忽然发现,赵无敌的眼睛虽然是直愣愣的一眨不眨,不过,其视角却有问题。因为他看的既不是她绝美的容颜,也不是她引以为傲、曲线夸张的娇躯,而是看向几案之下 那里是她的一双玉腿,虽然很美,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被人家直勾勾地盯着腿看,也不由得心中懊恼,倍觉不爽。 太平公主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一双美目中濛濛的水雾也凝结成了冰霜,满室中寒气弥漫,就连琉璃灯撒下的柔光也倍觉清冷,煞是袭人。 她心中暗自腹诽:“哼好一个登徒子,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本宫还把他当作真是瞎了眼。” 就在太平公主银牙暗咬,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赵无敌忽然拱手问道:“公主殿下,不知可有朔方的消息”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此时,赵无敌眼睑低垂,眸光清澈中却有一抹凄然之色,哪里还有半点浮华之意 “莫非是我想多了他并非是对我无礼,而是因为思念那个沫儿姑娘,以至于有些失神”太平公主满心的疑惑,却又不好问出来,只好摇摇头道:“关于朔方城的消息,本宫未曾听闻。” 赵无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神情之间满是落寞和失望,心中十分焦虑。离他坠入地下河流已经有八天了,八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改变朔方的一切。 “赵将军,朔方离神都相隔何止千山万水,而今北地又是大雪纷飞时节,道路难行,区区八天的时间,即便是秦大将军派出红翎信使,也未必能赶到神都。”太平公主莞尔一笑,风情婉转,刚刚满脸的秋风肃杀顿时烟消云散,化为粉面含春,柔情似水。 “这倒也是,某一时失态,让公主见笑了。”赵无敌躬身道。 太平公主摆摆手,笑道:“将军无需太过拘束,来,请酒” 她端起面前的玉碗,酒汁微微荡漾,流淌着琥珀似的光泽,衬托得一只白皙滑腻的柔夷肤如凝脂,温润如美玉,美得无暇,就连玉碗都黯然失色,形如瓦砾。 这一次她倒没有一饮而尽,只是轻启朱唇,浅啜一口,让酒汁顺着喉咙缓缓流下,然后,一股子芬芳逆向升起,让她脸上的嫣红又浓了一分。 而赵无敌却不敢随意,两手端着玉碗高举过头,先谢过太平公主的赏赐,然后,一饮而尽,不留点滴。 他已是两世为人,可不是神都城中的纨绔子弟,而且,因为受史书的影响,总是把太平公主当成史书上那个手段强硬且野心勃勃的女人,而忽略了眼前的世界已发生了改变,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大唐。 他眼前的这个太平公主虽然是武后的女儿,但却并非史书上那个高宗李治的女儿,也不是太宗李世民的孙女。 自从玄武门之变开始,这个时空的历史已发生了大变动,李建成干掉了李世民,而太平公主也成了李建成的孙女。 虽然她还是武后的小女儿,一样被誉为洛阳之花,她的驸马也依然是她的表兄薛绍,六年的厮守孕育了两儿两女,她的小儿子的名字也叫做武崇训 只是,她的祖父从李世民变成了李建成,她还是她吗出身、身份、地位,甚至名字都一样,不过,她已不是她,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 想到这里,赵无敌不禁哑然失笑,虽转瞬即逝,但却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太平公主发现了。 不过,她到底是一个皇家女,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并没有刻意探究男人心底的秘密。 她只是微微一笑,似不经意地问道:“本宫听闻赵将军是扬州人氏,不知家中尚有何人将军少时从军,远赴北地戌边,一去经年,想必家人甚为挂念对了,将军初醒来之时曾称呼一声姐姐,闺名似是叫小月的,莫非是将军的红颜知己” 赵无敌闻言,暗道一声坏了,当时不查,自以为再次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大明,见到了前世的妻子晓月,却不曾想因此冒犯了公主殿下。 此事如何解释,可大可小,一个不慎,可是有大不敬之罪,让人颇为头疼。 他沉思片刻,缓声道:“公主殿下,臣是两年前离家前往朔方戌边的,家中尚有一老父和一幼妹,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姐姐是臣父为臣自幼定下的妻子。” 他咬咬牙,只能如此一口咬定,把晓月嫁接到窈娘身上。他和窈娘本就是青梅竹马,至于相貌他忽然想起,窈娘和太平公主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只不过窈娘显得稚嫩一些,而太平公主却是一身成熟的风韵。 至于窈娘和晓月名字上的差别,根本就不是个事,窈娘虽然小名叫做窈娘,谁又规定他不能私下给她取一个爱称 “青梅竹马的姐姐”太平公主闻言,美目瞟了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一闪,仿佛是在告诉赵无敌:“你的意思我懂。” 不过,她又在心中暗暗嘀咕:“一个青梅竹马的姐姐,还有一个沫儿姑娘,还真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那你到底是叫赵千里呢还是赵无敌”小丫头小小歪着脑袋问道。 太平公主心情转好,小小也少了几分拘束,在好奇心驱使下,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小小小丫头的这点疑问,对于赵无敌来说根本没有丝毫负担,关于自身的一切,他心中早就有了对策,于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呵呵,小妹妹,某家姓赵,名无敌,字千里,祖上本是常山人氏,乃蜀汉赵氏子龙公之后,昔年五胡乱华之时因躲避战乱,迁入江南,多年颠沛流离,最终定居扬州,自前隋年间成为世袭府军。”: 第168章常山赵氏 赵无敌说完以后,萱厅之中极为安静,一时之间几乎是落针可闻。 无敌也好,千里也罢,都不过是人的名和字,寄托着家中长辈的一种期望和勉励,只要他老爹高兴,没人能够管得着。 一个人能够无敌于天下,无非就是一员猛将,一名万人敌,正是君王所期盼的英雄人物。 而千里之地也不过是一个古之诸侯国的范畴,在如今也就相对于一个王的封地。 大唐自高祖立国以来,虽然除了内附的胡子以外,并不封异姓王,不过,如果你若真有开疆灭国、拓土数千里地的莫大功勋,给你在四夷蛮荒之地分封一个千里王,也并非不可以。 当然了,如果你不是志在千里,而是以万里为目标,估计是壮志未酬就会被默默干掉。 做人不甘于碌碌无为,心有大志向是一件好事,不过,却要适可而止,不能犯皇家的忌讳。整个大唐也不过是疆域万里,全都被你给惦记上,你让皇家怎么想、又去何方立足 因此,赵无敌给自己取的字就很好,以无敌为名,做大唐的第一勇士,征伐四夷,开疆拓土,然后,博得一个千里之王侯。 他的志向虽不小,却在皇家、亦或是日后的武后容忍以内,且摆在明处,按照俗话说就是:我坐地起价,你可以落地还钱,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当然了,这只是赵无敌的恶趣味,其实他可没有想过什么千里之志,之所以取“千里”二字为字,只不过是对前世的一种纪念,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既然两世为人,总要给前世留点念想。 包括太平公主在内,之所以震惊如斯的并不是他的名和字,而是他的出身。 蜀汉先主帐前大将,号称“白马银枪”的赵云赵子龙是他的祖先,让太平公主不由得有瞬间的失神,感觉心慌和头晕。 虽然如今还没有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但是在陈寿所著三国志中,对赵子龙评价极高,堪称三国时期排在最前列的名将,且为人忠诚、果敢,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为人诟病的地方。 这还只是史书上干巴巴的记载,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另一部“史书”,那就是江湖,和正统的朝堂比起来,哪里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却也是一个能人异士辈出的世界,历史上无数次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都离不开他们呼风唤雨的身影。 而赵云赵子龙也是此道中人,在那个世界中被誉为一代武神,武道造诣堪称登峰造极,有传言称其并非老死家中,而是武破虚空,进入传说中的天界。 即便是今日,常山赵氏在那个世界中依然是呼风唤雨的大家族,而今她的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就是常山赵氏子弟,而且还只是一个旁系子弟。 此事要追溯到四年前,当时武承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常山赵氏的存在,对这个古武世家颇为垂涎,竟然以赵氏家族在俗世中的众多子弟身家安危胁迫其为他效命。 自三国以来,历经近五六百年的演变,常山赵氏已经是一个拥有数万子弟的庞大家族,不可能全都藏在深山大泽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超然生活。 任何一个家族中惊才绝艳之辈都是极少数,可谓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而绝大多数子弟都因为天赋的限制,俱都已经沦为普通人,只能融入世俗之中,以农耕和行商为生,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正如赵无敌所言,常山赵氏也和山东士族一样,因五胡乱华而避祸江南,早就四处开枝散叶,分布于江南各地,甚至连海外都有,唯独在祖地常山反而几乎没有人了。 实际上,在常山就没有一个赵氏族人定居,只是在深山密林之中,传言是昔年赵子龙得到上古传承之地,也就是后人尊称为武神台的地方,留有几位族中长老带着数十名子弟,看守祖先的武破虚空之地。 当日,武承嗣的胁迫让常山赵氏当家人很是为难,接任家主不久的赵柔伊还因此和夫君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其夫君还因此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赵柔伊是个性格极其刚硬的女人,遇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看不上武承嗣,不甘心做他的走狗,任其驱使。于是,断然否决,且口气十分强硬,丝毫不留余地。 而武承嗣这个病痨鬼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且逢仇必报,都不带过夜的。他被常山赵氏强硬拒绝之后,自以为大失颜面,于是,便寻到武后面前进言,称“侠以武犯禁”,并历数自汉郭解以来游侠儿的危害。 总之,这些民间习武之人都是危及皇权的蛀虫,历史上每一次的造反中,都有他们的身影,应该当机立断,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下习武者何其多,怎么可能一网打尽那还不得杀得人头滚滚,烟尘四起,活生生把天下人逼反,从而重演前隋旧事。 在遭到武后的训斥之后,他肚子里咕噜噜一响,又冒出一个坏主意。不能一网打尽,那就先诛首恶,而在武承嗣的嘴里,天下武林的魁首就是常山赵氏,只要把常山赵氏全部诛杀,自可起到震慑宵小之辈的效果。 武后何许人也她从武承嗣的一番言语之中很快就看出了他的鬼心思。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肯定是这个常山赵氏得罪了武承嗣,她这个小心眼的侄儿立马就要秋后算账,企图借她的刀来杀人立威。 只是,武承嗣啊武承嗣,老娘的刀是那么好借的而常山赵氏是那么好杀的 武后从昔日一个没有继承大统资格的亲王的侍妾,一路风风雨雨,趟着血与火走到了权利的颠覆,靠的是什么 是她的美貌、心机和智慧这些也是其中的助力,但却不是主要原因。皇家从来都不缺心机深沉和智慧高远之辈,至于美貌女子 皇家什么时候缺少过萧淑妃不美吗王皇后也绝不是丑八怪,更何况其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千年世家以及整个山东士族。 可是笑到最后的却是武后,这其中怎么会没有一些神秘力量的介入: 第169章无处不在的山中人 武后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地争与斗中一步步走过,与人斗、与天斗,斗来斗去,从一个青涩少女斗到如今的华发初生,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 一个两手空空进入深宫之中的青涩少女,又和娘家失和、得不到娘家的半点帮助,是凭什么帮助魏王斗倒太子和其他诸位皇子从而登临九五之尊,又靠什么斗倒有世家支持的萧淑妃和王皇后 在世人的眼中,这些都是不解之谜,甚至因此而认为武后的确是一个秉承天命而生、受到上天庇护的特殊存在,从而默认了她对权利的撷取,以至于到今天已登临权利的颠覆。 这也是满朝文武和世家勋贵明明都知道武后即将以武代唐,却几乎无人敢跳出来公开反对,包括李唐皇室也同样如此,就让人不能不觉得怪异。 虽然眼前武后势大,且杀伐决断,对反对者从不手软,有些人和世家因为怕死而委曲求全,做起来缩头乌龟。 不过,古往今来,士族中从来都不缺少为反抗权臣而慷慨就义之辈,纵然是刀斧加身也改变不了他们心中的道义。 何以在当今,这些铁骨铮铮之辈全都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呢当年那个敢直谏君王得失、甚至直言君王之恶的老魏家而今在哪里就连一心向着李唐的狄仁杰也不过是选择了与武后虚与委蛇,暗地里进行些许软对抗,而不敢直犯她的虎威。 纵观武后传奇的大半生,可以推断出其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得到了一群奇人异士的全力帮助,帮她铲除了诸多的绊脚石,从而帮助她撷取了掌控天下的大权。 以前,有人推测是那些躲在于九重宫阙阴影中的“卑贱者”,也就是那些最不起眼的宫女和太监们。他们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遍布皇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对于他们来说,皇宫中就没有秘密可言,正是这些卑贱者提供的消息让武后能够提前做出布局,从而化解自身的危机并加以利用,给对手致命一击。 不过,这些卑贱者毕竟能力有限,并不足以帮助武后完成那些传奇般的大逆转。那么,除了这些卑贱者之外,肯定还有一群极为可怕的存在,提供给武后足以改朝换代的力量。 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武后身边那些似乎是“隐形”的神秘客,他们既不是宫女太监,也不是文武百官,而是一个花匠、一个太医、一个侍卫,亦或是一个影子 正因为武后得过他们太多的帮助,也从而十分了解这些所谓的“山中人”的可怕。她绝不会为了武承嗣个人的好恶,而将屠刀对准常山赵氏。 因为她知道,这些“山中人”并非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彼此之间有一个来自上古的约定,那就是可以选择扶持不同的人主,利用人世间的力量各显神通,从而决出胜负和高低,但却不能彼此直接出手,而且,在“山中人”遇到危机的时候,将冰释前嫌、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常山赵氏本就在“山中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其自身实力也极为可怕,还与很多世外的大势力交好,你若冒然对其俗世中的亲族动手,除非你甘愿付出将整个天下打烂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如果是为了武后自身的利益,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不过,为了武承嗣还是算了吧 武后本就不打算得罪常山赵氏,但是武承嗣这个不识相的侄儿依然是不依不饶喋喋不休,这让她很是恼火。 就在此时,前来宫中看望母后的太平公主闻之此事,灵机一动,本着武氏子侄赞成的事就要反对、以及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这两个准则,她毅然出头,在武后面前一通撒娇和胡搅蛮缠,将常山赵氏变成了她的好友。 太平公主的话中漏洞百出,以武后的精明如何能看不出来她这个女儿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常山赵氏的人,纯粹就是来胡搅蛮缠、来坏武承嗣的事。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想对付常山赵氏,从而与“山中人”交恶,可是有关“山中人”的秘密又不能告诉武承嗣这个蠢货,正需要一个借口,而太平公主正好给了她这个借口,这就已经足够。 于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没了下文。没有得到武后的支持,武承嗣还没有能力对付常山赵氏这个庞然大物,武承嗣虽心有不甘,可也无计可施,只能把苦水死死咽下,独自品尝。 就这样,常山赵氏成了太平公主庇护的家族,那些在俗世中打拼的族人也得以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避免了一场大祸事。 常山赵氏有感于太平公主的援手,本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精神,派出一名旁系子弟,也就是赵不凡,充任公主府的侍卫长,保护她的安危。 除此之外,常山赵氏的当家人赵柔伊还许诺,在太平公主个人遇到危机时,将竭尽全力保她平安无事。 这份许诺是有限制的,其报恩的对象仅仅是太平公主一人,而且是只针对于她的人身安全。这也就是当薛驸马遭遇不测之时,太平公主四处求救无门,常山赵氏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对此,太平公主倒也没有因此而怨怼常山赵氏,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且,以她对母后的了解,也并不认为一个常山赵氏能够左右她母后的决断。 而赵不凡被扔到了公主府,实际上一点都不冤枉,因为这场祸事本就是他招来的,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赵不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忍受不住在山中苦修的寂寞,一个人跑到人世间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但却由于交友不慎,让武承嗣得知了常山赵氏的秘密,从而给家族招来了麻烦。 如今,赵无敌坦诚他是常山赵子龙之后,那岂非就是常山赵氏的子弟,也就是赵不凡的同族 太平公主美目扑闪,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道:“赵将军,如此说来,将军竟然是本宫府上侍卫长赵不凡的同族,真是让人意外。来人,快传侍卫长赵不凡前来。” 赵无敌闻言,一时之间懵了,他心中疯狂地念叨:“不会吧,这么巧太平公主的侍卫长就是正经八百的常山赵氏子弟,这下装过份了,如何是好老子虽然也是正经八百的赵氏子孙,不过,老子却是来自八百年后,如今这年月可并没有赵千里这个人,怎么办、怎么办”: 第170章差点露馅 太平公主是个古道热肠、一心成人之美的好女人,既然人家的本家在此,岂能不让他们相认 于是,一头雾水的赵不凡被请到了萱厅之中,听闻赵无敌也是常山赵氏之后,不由得颇感兴趣。\ 这年头是不是一家人,可不是靠单方面红口白牙说说而已,而是要论族谱、拿出确切的依据。 好在赵无敌完全继承了肉身的记忆,对祖上的谱系并不陌生,两人一叙,倒真是有个八九不离十。赵无敌祖上的确是五胡乱华之后几经颠沛流离,最后才与前隋文帝定鼎天下之时定居于扬州城外,后来为了生计考虑加入了府军的序列。 而常山赵氏在五胡乱华之时合族南迁,以避战乱,当时合族人口过万,散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支流落扬州丝毫不稀奇。 从南迁到如今也不过是两百年左右,算不上太久远,散居各地的族人依然采用着以前的老谱系,两相比较之下,若赵无敌所言非虚,二人之间论起辈分,那么他还是赵不凡的叔父。 不过,仅仅是凭借红口白牙理论一通,就想要赵不凡认账,承认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叔父,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他沉思良久,心中纠结万分,好半天方才迟疑道:“这个赵将军,兹事体大,不凡只不过是族中一旁支子弟,无法接触到家族中的核心事情,因此,对您的身份不好表态。” 太平公主似有不悦之色,琼鼻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声,让赵不凡打了个冷颤,期期艾艾地又道:“不过,赵将军,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您的身份。” “哦不知是何办法还请赵侍卫长指教。”赵无敌眼前一亮,急切地扬声问道。 赵不凡道:“我常山赵氏先祖子龙公昔年被称为白马银枪,他老人家将一杆银枪使得是出神入化,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传下一路百鸟朝凤枪法,方才武破虚空而去。 我常山赵氏子弟人人自幼习练枪法,赵将军既是我赵氏子弟,不知可曾练过百鸟朝凤枪法” 赵不凡的话让赵无敌心中大定,那一直压在心口的万斤磐石终于一下子被彻底搬掉,扔到了九霄云外,可以大口呼吸清新且略带着体香的口气。 原本还以为要考校一番族中的隐私,亦或是对个暗号什么的,可是他穷搜记忆却找不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让他颇为紧张,生怕牛皮吹破了,在太平公主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谁知道赵不凡所言竟然是考校百鸟朝凤枪法,这让他彻底松了口气,不再忐忑不安。同时,也让他颇为感慨,原来这年头认祖归宗如此容易,仅仅是凭借一路枪法就能认定你是不是自家人,这也太儿戏了吧 太平公主美目一瞟,正好看到了赵无敌脸上露出的窃喜,不由得抿嘴一笑,一颗芳心也落下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刚刚她也颇为紧张,仿佛是好怕赵无敌被人戳破了谎言似的。想到这里,她心中暗啐了一口:“傻女子,他和你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还是初次相见,你白白地为他担心做甚” “赵侍卫长,不满你说,某自幼就习练枪法,对百鸟朝凤枪法也下了十多年功夫,只是限于资质,终未大成。侍卫长既是族中核心子弟,相必对百鸟朝凤枪法颇有心得,还请不啬指教。”赵无敌拱手道。 赵不凡脸上一红,目光也有些闪烁,不敢与赵无敌对视。他在枪法上的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被族中长辈训斥了好多年,一气之下才改练刀法。而相对于枪法,常山赵氏的刀法却不怎么样,在山门中称不上上乘,因此,也限定了他的修为。 不过,既然赵无敌开了口,作为常山赵氏子弟,自然不可能避战。他同样拱手道:“既然如此,不凡就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他有转身对太平公主躬身道:“还请公主成全” 赵无敌也对太平公主躬身请命:“如此良宵,有酒无乐,臣愿为公主助兴” 太平公主眸光炽盛,笑靥如花,抚掌赞道:“好,本宫对百鸟朝凤枪法是久仰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常引以为憾事。不想今夜却能得偿所愿,且有二位常山赵氏中的青年俊秀共同演示,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李敏,让人掌灯,就请二位在萱厅之外一展身手。不过,二位皆是同门,还是点到为止即可,切莫伤了身体。” 她说到最后,眸光流转,瞟着赵无敌,那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无法掩饰。 今夜,天幕幽远,新月如钩,星光灿烂。 忽起西风,吹得大片的晚菊如波浪般起伏不定,伴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神通畅,全身舒爽。 数十盏琉璃灯挂在萱厅的廊檐下和树枝上面,泼洒出一地柔和的灯光,清冷如月华,渐渐地流淌。 长廊中安放着一张美人榻,垫着厚厚的华毯,太平公主屈膝盘坐其上,因晚来风急,夜露深寒,在燕居服外披了一件水绿色披风,如一支绿荷袅袅婷婷,风姿绰约。 赵不凡和赵无敌二人在长廊外的空地中相对而立,相距大约一丈开外,两人手中均持着长枪,也就是如今的长矛,矛尖略弯曲,如一抹钩月,泛着清冷的幽光。 赵不凡抱枪入怀,抱拳道:“请指教” “请”赵无敌一枪在手,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站在晚风中如一杆长枪,遗世而独立。 他本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完成了武者的第一次升华,而今一枪在手,体内气机浮沉,自动运行,却意外地发现了不仅仅是任督二脉,就连体内的奇经八脉竟然全都贯通,不知不觉中竟然一举打通了大周天,进入圆润贯通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让他倍感意外,绞尽脑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值得怀疑的无非就是坠落地下河流以后,陷入昏迷的这八天时间。 对于这八天时间中的一切,他是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那小龙为他失去了一滴真龙之血,方才造就了他如今的境界。 可以说,如今的赵无敌已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而真龙之血仍然没有完全吸收,有朝一日等他融会贯通以后,他的成就绝不低于他的先祖赵子龙,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第171章一枪征服 赵无敌一枪在手,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散发出逼人的锋锐之气,让赵不凡浑身都不自在,总感觉有无数锋芒打着旋转、在切割着他的肌肤,顺着毛孔往里钻,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火辣辣地疼痛。 不过,时间不长,这漫天的锋芒不见了,赵无敌全身气机内敛,整个人如同融入夜色之中,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 但是他却真实的站在那里,就在一丈开外,长枪斜指,气机全无。 这种惊人的变化让赵不凡瞬间神色凝重起来,丝毫不敢大意,同时,其心中却沸腾了:“这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之境界怎么可能。他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超过诸位长老和家主” “请”赵无敌再次开口,随之长枪一颤,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指向赵不凡的前胸。 赵不凡举枪还击,二人用的都是百鸟朝凤枪法,但是甫一出手,却高下立判。 赵不凡本就没有练枪的天赋,对百鸟朝凤枪法是只知其形不知其神,如同一个初学绘画的人只能照猫画虎一样,显得很是生疏和拙劣。 而赵无敌枪法娴熟,手法圆润,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就如同一个大匠手中的画笔,恣意挥洒,一式连着一式,如行云流水,生生不息。 赵无敌也看出赵不凡并不擅长枪法,因此也不以欺负他为目的,这样一来,如其说是二人比武,还不如说是赵无敌一个人的表演,将百鸟朝凤枪法演绎得淋漓尽致,尤甚于前世。 不到二十回合,赵不凡就很有自知之明拖着长枪退到一旁,将整个舞台让给了赵无敌。 长枪如画笔,以夜色为画布,星光为墨,恣意泼洒、勾勒出一副绝世的画卷。 清冷的锋锐如同一点寒星,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且幻化出点点繁星,以一化十、化百形成了一方星河,瑰丽无比。 赵无敌通体舒畅,心神贯通,如龙的真元在体内哗哗流淌,没有一丝生涩和障碍。 他一边挥舞长枪,一边漫声吟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长枪挥洒,舞出繁星点点,枪气如渊,激荡起满树的红叶如雨般飘落,又被锋芒绞碎,纷纷扬扬,飘落如红雪。 赵无敌一枪刺出,枪身发出剧烈的震颤,而枪尖猛地爆发出夺目的寒芒,如同一团星云爆炸,化为漫天的星雨,从一点喷薄而出,极为绚烂,星雨中一轮明月高悬,灼灼其华,让人炫目。 与此同时,一声清悦的凤鸣响起,天地间一片寂静,晚风停息,落叶静止,一切归零。 这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仿佛时间都被冻结,只有一杆长枪穿过时间长河,勾勒出天地未开的混沌画卷。 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在刹那之间,时空静止,雏凤初鸣,明月高悬,群星璀璨,让人得以一窥天地的奥秘。 “咣当” 赵不凡两眼圆睁,一眨不眨,一张嘴巴张开得很大,就算是把小小的拳头塞进去,都还有缝隙。 他被震惊了,甚至被夺去了心神,手中的长枪坠落地上,发出“咣当”一声,打破了时空的静止,眼前的异像如同冰面一样寸寸碎裂。 继而,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动了,晚风轻拂,星光流淌,花香扑鼻,落叶飘零 “好枪法如群星拜月,闻雏凤清鸣,简直是神乎其技,不似人间所有。”太平公主立起身来,紧走几步,仓促之下小小来不及跟上,以至于水绿披风都被晚风垂落,露出她那凹凸有致曲线劲爆的好身材。 她却浑不在意,一步三扭,袅袅婷婷走到二人面前,眼中闪现因激动而灼热的神光,一张俏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浮现无尽的潮红,狠狠地盯了赵无敌几眼,然后,又乜向赵不凡,问道:“赵不凡,你来告诉本宫,赵将军使的可是你赵家的百鸟朝凤枪法” 这女人,无论是高贵还是卑微,也不论是青涩少女还是人过中年,只要她是个女人,都很喜欢记仇。 赵不凡对赵无敌身份的怀疑,怎么可能瞒过聪明如斯的太平公主而赵无敌恰恰是她在乎和看重的人,于是乎,赵不凡无意中就得罪了太平公主,被打入不喜之人的名册。 如今,赵无敌以一杆长枪彻底征服了太平公主的芳心,让她欣喜之余还没有忘记向赵不凡讨回公道。虽然她的举动有点小心眼,和她雍容华贵的皇家风范并不相符,不过,本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且蛮不讲理,你们能奈我何 赵不凡今夜恍如做了一个梦,梦中的经历是跌宕起伏、惊骇莫名,心中有喜也有悲,更多的则是心神的震惊。 他喜的是常山赵氏终于后继有人,出了一个自先祖以来数百年不遇的盖代奇才,将让常山赵氏重新登临绝顶,冠绝天下,甚至于又将诞生一个武破虚空的传说。 至于悲,自然是为他自己而悲伤,想他年已三十,却碌碌无为,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肚子了。 他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以至于因一时失神而没有听到太平公主的问话。这让公主很不高兴,琼鼻中冷哼一声,又似少女般的跺了跺脚,不由得提高了嗓音急切地逼问道:“赵不凡,赵不凡,本宫问你,赵将军可是你常山赵氏之人” 赵不凡打了个冷颤,这回总算是听见了,连忙垂首躬身回话:“回公主殿下,赵将军的确是我赵家子弟,真的不能再真,论辈分还是某的叔父。” “哦既如此,今夜赵将军得以认祖归宗,且与你叔侄相认,当真是可喜可贺。本宫就来凑个热闹,为赵将军把酒相庆,赵侍卫长,你也一同参加宴饮。” 太平公主说完,美目含笑,一个劲地瞟着赵无敌,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就越把赵无敌看做是少年时的薛绍 赵无敌被太平公主一双美目瞟得浑身不自在,那火辣辣的眸光和炽热的情意,还有两颊浮现出少女怀春般的羞红: 第172章公主醉了 太平公主在情感方面所释放出的泼辣和大胆,让赵无敌为之气短,不敢接招。\ 他一时之间心神忐忑,惴惴不安,就如同做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偷心贼一样,心虚得厉害,就连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心中在大声疾呼:“我的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会要人命的您可是当世第一、古今无双,就连后世也叹为观止的太平公主,你的挚爱是薛驸马,你的将来是属于武攸暨,至于我这故事里面根本就没我什么事啊” “赵将军请”太平公主也看出了赵无敌眼中的闪烁和躲闪,暗暗骂了一声胆小鬼,然后,依然一脸灿烂笑盈盈地盯着他,执意邀请他共谋一醉,丝毫不避嫌疑。 “公主殿下,您请”赵无敌很是无奈,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从了她”。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坚持的原则,那就是陪你饮酒无妨,但也只能到此为止,至于那个上床,打死也不行。 你虽然生得有几分像我的晓月,而且,你的闺名也有一个“月”字,不过,此月非彼月,隔着八百年的时空,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而我却是一个对感情执着的人,前世有晓月,今生有沫儿还有窈娘,足矣 太平公主看着他躲躲闪闪的样子,暗暗咬牙,恨不得咬他一口,却又舍不得,只好一甩大袖当先而去,让那个胆小鬼在后面尾随。 至于赵不凡侍卫长,纯粹就是个添头,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不过,既然公主发话,他还不能不从,只好无精打采地缀在最后,三个人先后进入萱厅之中。 美味的珍馐,芬芳的美酒,还有侍女身上隐隐散发的体香,特别是太平公主那倾国倾城的妖娆体态、美艳的容颜,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 赵无敌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心神通明,意志坚定,抱元守一,并未被她迷得找不着北。 纤纤素手捧玉碗,酒似琥珀入唇间。腮飞红云浓如火,笑问郎君能饮否 太平公主饮了一碗又一碗,一连干了三碗,白皙的脸蛋红如火烧云,迷离的眼神中喷出炽热的爱之火焰,将她的豪迈和娇媚展露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大郎,来,本宫再敬你一碗”太平公主软语呢喃,对赵无敌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从“赵将军”变成了“大郎”,显得异常亲昵。 此时的太平公主就如同一个坠落爱河、不顾一切的少女,哪里还有天潢贵胄的矜持和傲慢这对于她来说可谓是相当的失仪,不过,对于一向视规矩如狗屁、敢爱敢恨的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一直低着脑袋装聋作哑的赵不凡,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告退。他出了萱厅之后,被冷风一激,方才清醒了些许。然后,摇摇头,将脑海中的不该记住的东西全都驱散,站在离萱厅十多丈以外,恪尽职守地担负起警戒的任务。 太平公主请你喝酒,在如今的神都可谓是天大的荣幸,不过,也得看是什么人才能享受。比如他赵不凡,那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赵不凡离开以后,偌大的萱厅之中只剩下一位主人、一位客人,至于满室的侍婢,在贵族圈里那就不算是人。 太平公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大口饮着三勒浆,浑然不听女官李敏的劝谏,甚至还因为她的啰嗦,将她赶了出去。 她摸了摸小小的小脑袋,笑道:“还是小小乖,来,本宫赐你一杯酒” 玉碗虽小,那也比小小的拳头大,满满一碗三勒浆,也不是小丫头能够消受的。可是公主赐酒,又不能拒绝,没看见女官李敏的下场吗 小小蹙着眉、苦着脸,两只小手捧着玉碗,一小口一小口饮着三勒浆,那模样就仿佛太平公主赐的不是极品的三勒浆,而是断肠的毒药。 小小苦着小脸总算是喝干了最后一口酒,小脑袋一歪,扑通一下躺在地上,玉碗在厚厚的地毯上面骨碌碌滚动着,惹得太平公主哈哈大笑。 她站了起来,丰腴的身子左摇右摆,如同风中杨柳一样,拒绝了婢女的搀扶,将她们如同李敏一样全都给赶了出去,然后,一路飘着飘到赵无敌身前,腿脚一软,整个人朝赵无敌怀中扑来。 赵无敌虽身手灵活,却不敢让开,要是把太平公主给摔出个好歹,武后还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了 他伸手欲扶着太平公主,谁料到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接着故意撞入赵无敌的怀中,让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身体直接全方位接触,赵无敌两手变成了环抱,结结实实地把太平公主给搂住,而太平公主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对丰盈的挤压。 软玉在怀,温香弥漫,而且太平公主的俏脸正好伏在他的肩上,丰润的红唇正对着他的耳后轻轻地吹气,有一下没一下,故意地撩他。 赵无敌心中懊悔且感慨:“我的神啊,果然是一个要命的妖精,如今被她缠上,可要如何脱身莫非,我今年命犯桃花,两世的清白就要毁于一旦” 就在赵无敌束手无策,即将要沦陷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肩上湿乎乎的,且似乎有大滴的雨点一滴滴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天气突变,下起了雨来,雨点也绝对无法穿透萱厅的屋面,落在他的肩头。而且,若是天降甘霖,首先遭殃的也应该是他的脑袋,莫非是公主殿下的口水赵无敌摇摇头,强行把这个龌龊的念头给掐掉。 如此倾国倾城的妖娆,竟然流口水,未免有点焚琴煮鹤大煞风景,要是让神都的纨绔和仕子们知道了,铁定是一人一口口水,将他活生生给淹死。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太平公主流泪了。他静下心来,仔细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轻轻地啜泣。 那竭力压抑的饮泣声,和微微颤抖的娇躯,让赵无敌颇为不忍,他长叹一声,道:“宫主殿下,您要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 第173章不再痴缠 琉璃灯尽情释放着清冷的柔光,恣意泼洒得到处都是,让萱厅之中亮如白昼,同时,又显得凄冷和苍凉。 此时,偌大的萱厅中只有三个人,一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小脸蛋红扑扑地十分可爱,张着小嘴喷出一股又一股酒气,看上去尽显娇憨之态。 赵无敌席地而坐,两手虚扶,却又不敢落在实处,太平公主浑身上下都是禁区,让他觉得无论将手放在何处对她都是一种不敬和亵渎。 太平公主将俏脸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抽泣,任大滴的泪水接连滚落,湿透了她的俏脸和他的肩头,湿湿的,略有些凉意,让他们彼此紧密接触,一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赵无敌长叹一声,到底是心中不忍,左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环抱着她,隔着薄薄的燕居服,他的掌心道能感受到她玉体上喷发的炽热,以至于让他的掌心都微微出汗。 他轻轻地拍了几下,柔声劝她想哭就哭,将心中的伤与悲还有抑郁尽情释放,不要闷在心中,以免太过压抑而心伤、心疼、心碎。 赵无敌话音刚落,就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太平公主的心扉,她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就像是围护心海的堤坝决了一个豁口,心中的伤与悲一泻千里,随着滴落的泪水奔腾不休。 武后曾说过,在她所有的儿女之中,太平公主最是像她。也就是说,太平公主是一个个性刚强的女人,宁愿流血不流泪。 不过,那不过是太平公主的表象,为了围护李唐宗室的尊严,她在人前伪装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强横模样,而实际上,又有谁知道,拔开那层包裹着芳心、并不坚硬的硬壳,里面的那颗心早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自从薛绍在刑部大牢中被活活饿死,她觉得她的心也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一具身为李唐的公主,不得不殚精竭虑为李唐皇室多保存一份血脉而整日筹谋和奔走,至于爱 她已不敢再想,也从不期望再次拥有。直到今日见到了赵无敌,她的心才又活了,有了期望,有了担心,有了依靠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头传来,让赵无敌差点大声喊了出来。他大口吸冷气,就连身体都因此而有短暂的绷紧,变得僵硬。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平公主咬了她一口,晶莹而整齐的贝齿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 太平公主已止住了哭声,抬起螓首,美目中雾气未散,脸上泪痕依然,就连长长的睫毛上都还有一滴泪珠在缓缓滑动,然后滚落。 她凄然一笑,红唇丰润如血,晶莹的贝齿上沾染着一丝血迹,白得无暇,红得妖艳,凄凉中弥漫着无尽的忧伤。 她眸光中充满着哀与怨,心中却有一种释然和轻松,轻启朱唇,缓缓道:“大郎,谢谢你的肩膀,也谢谢你的安慰。也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自从薛郎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哭过。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是大唐的公主,身上背负着大唐的荣耀和责任,可是我到底是一个女人,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苦 大郎,我喜欢你,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结局的 我已经失去了薛郎,不想再害了你,大郎,这一口就算是给我留下一份念想吧,从今往后,我不再痴缠着你了。 你要保重,好好活着,名与利其实并不重要,哪怕是在乡野之间做个田舍翁,只要你心中快乐就好。 还有,大郎,我求你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坏女人。” 太平公主已经离开了赵无敌的怀抱,同样席地而坐,且腰背挺直,目光清澈,期待地看着赵无敌。 她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评价,却很在乎赵无敌对他的看法,不想让赵无敌对她有所误会,从而看轻了她。 赵无敌深吸一口气,道:“公主,臣出身微寒,本是乡野之间一少年,能得公主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请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可也是臣的肺腑之言,在臣的眼里,公主您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也是最高贵的女子,就如同天山上的雪莲、空谷里的幽兰,让臣多看一眼,都认为是对您的亵渎。” 太平公主眸子闪现一抹羞涩,伸出温玉般的手指轻抚脸颊,微笑道:“我真的那么美吗” 赵无敌点点头道:“在臣看来,沉鱼之西施、落雁之昭君都不及您之一二。” “沉鱼落雁,这个比喻不错,那么,我当比作什么”太平公主也是女子,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子,哪有不喜欢人家夸她貌美的而且,这个夸她的人还是她心中所爱,早就一颗芳心甜滋滋的,开出了幸福的花儿。 赵无敌故意停顿了一下,凝神打量她片刻,沉吟道:“以臣看来,有凤来仪,惊艳万古,月见月隐,花见花羞,公主当得上闭月羞花这四个字。” “噗嗤”太平公主被逗得连连娇笑,心花怒放,不由得做出小儿女态,伸出一根葱白似的玉指轻轻地在赵无敌额头上点了一下,娇笑道:“你啊你啊一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尽会哄人开心。可惜你终究要离去,很快就会将人家抛在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失落,心中暗恨:“若我不是生在帝王家,那该有多好。” 赵无敌心中反复思量,他绝不能爱上太平公主,也不能让她爱上自己,却又不忍让她伤心,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灵机一动,回想起他初见太平公主之时的失言,心中有了计较。 赵无敌理理衣裳,正襟危坐,恭声道:“公主殿下,臣幼失慈母,家中又只有一个幼妹,若蒙公主不弃,臣愿以姐相待” 当赵无敌说到“幼失慈母”的时候,还真把太平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她还以为赵无敌是想认她为义母,那样一来,可让她如何是好要知道,人家虽然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人家只不过是比大郎大了几岁而已,做他的义母岂不是羞煞了人: 第174章公主姐姐 太平公主不过是瞬间的失神,却让赵无敌以为是她心中不乐意,加上她那微微仰起的脸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皇家自幼培养出的高贵气度,都带给他一种距离感。 这也难怪,她本就是九天上的鸾凤,而他赵无敌不过就是一只绕着枯树鸣叫的寒鸦,二者之间相差的距离何止千万里远简直就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也许,她心中也曾喜欢过赵无敌,不过,这种喜欢并不代表就是全身心的接受,而是一时兴起将他当做一种填补空虚的代替品,且并非唯一、不可替代。 他暗自长叹,心中苦涩。 虽然他本就不想陷得太深,从而与太平公主之间有过多的纠缠,但却依然有些失落,就如同被人轻视了一样。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子也好,打破了心中的幻想,从此罢手,各走各的路,再相见已是路人。 赵无敌颔首恭声道:“公主殿下,是臣僭越了,还请公主降罪。” “什么降罪”太平公主醒过神来,就听到了赵无敌的请罪,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有大郎这样少年英才喊我一声姐姐,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降罪本宫还真没有做过人的姐姐,对这种滋味很是好奇,好弟弟,不如现在就喊一声来听听” “弟,赵无敌,拜见公主姐姐”赵无敌起身整衣,郑重一揖到地,大礼参见。 “罢了罢了,贤弟免礼”太平公主大袖一拂,大刺刺地受了他一礼,继而,以大袖掩面偷笑,美目斜瞟了他一眼,用责备的口气说道:“姐姐就姐姐,干嘛还要加个公主公主姐姐听着就让人生份,以后可不许这样子。若要再犯,姐姐可是要实行家法的,那就是打屁屁哦” 她促狭的眨眨眼睛,不怀好意地瞄向赵无敌的下面,还伸出柔荑比划了两下,就像是一个爱恶作剧的小丫头,又似一个折磨人的妖精,真是让人无奈。 继而,太平公主又道:“本宫不能白受你一声姐姐,该给你点什么见面礼呢让我想想。给你个一官半职,还是钱财美人,亦或是豪宅和庄园” 赵无敌摇摇头推辞道:“姐姐,大丈夫生于世间,功名但凭马上取,且,此番朔方破敌,无敌也薄有功劳,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如果姐姐一定要赏赐,那就满足无敌一个心愿” “哦”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美目流转,顾盼生兮,将赵无敌上下打量了一番,娇笑道:“好弟弟,让姐姐来猜猜你的心愿,是不是对本宫仰慕已久,却无以为报,想以身相许” 太平公主的一番戏言,让赵无敌脑门上浮现一头黑线,不由得伸手擦了一把若有若无的冷汗,方才正色道:“姐姐,您目前的处境也不是太好,凡事还是看开一点,不要太过于看重。这天下间,什么都是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无敌的心愿就是,请您千万保重,切不可伤了身体和心。” 赵无敌的一席话,听在太平公主的耳中,恰似一股清泉流进她的心中,滋润着她略有些干涸的心田。她的眼圈不经意间红了,鼻子发酸,凄然一笑道:“姐姐多谢你的关心,为了你,姐姐也会好好活下去。 你虽是扬州府军,却也是奉命戌边的边卒,无令不得离开驻地。此番,你虽是坠入地下河流漂流到龙门,算是情非得已,但是此事毕竟太过于离奇,就算是本宫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因此,一旦你的行踪为外人所察觉,极易为人所诟病,从而对你不利。 本宫虽然不舍,但你明日还是悄悄离去,早日回到朔方城,也省得你那位红颜知己挂念。 不过,你也要尚自郑重,若朔方城已落入默啜之手,你要切记,万不可逞一时之勇,伤了身体,让姐姐挂念。” 太平公主一番情真意切的叮咛和嘱咐,让赵无敌心里发酸,由衷地感动。 此时,夜已深,赵无敌催促道:“夜色已深,还请姐姐早点安歇,无敌告退了。” 二人之间既然已认了姐弟,也算是给了太平公主内心一份慰藉。虽然限于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无法大张旗鼓地正式相认,但既然做了他的姐姐,也就暂时不作他想,把他当做弟弟也不错,至少可以时常见到他,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因此,她见赵无敌告退,明知道他是在避嫌,却也没有挽留,点点头道:“那你好好歇息,李敏自会安排你的住处。” 赵无敌躬身一揖,随即转身退下,拉开萱厅的障子门,就看见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的女官李敏。李敏见他出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冷声道:“公主怎么样了” 李敏这是在担心太平公主,出于她的一片忠心,害怕自己的主子因为这个生得和薛驸马有几分相像的小男人而受到伤害,因此,才眼神不善,语气冷漠。 这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人,对她的无礼,赵无敌也没有往心里去,淡淡的一笑,道:“公主殿下很好,还请女官给在下安排一个住处” “先等着”李敏乜了他一眼,然后从拉开的门缝里挤进萱厅之中,亲眼看到席地而坐、一脸平静的太平公主,衣着还算整齐,且室中也没有闻到那种糜荡的气味 此时,她的一颗心方才落地,谢天谢地,担心的事情看来并没有发生。 太平公主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轻斥道:“要不要本宫解开衣服让你仔细看看” 李敏微微垂首,陪着笑脸,道:“公主,天不早了,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太平公主站起身来,身形略有些不稳,却推开李敏欲搀扶的手,摇摇头道:“本宫没事,就是坐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你速去给赵将军安排住处,就让他在本宫的书房里将就一晚吧至于本宫,你去叫几个侍婢进来伺候就是,还有,让人把小小送去安歇,夜里派个人守着她。” 李敏去后,各自安歇。: 第175章赵家枪 夜幕渐退,晨曦初生。 新的一天从东方的天际开始,那一线曦光如同传说中的盘古之斧,一举劈开这混沌的夜色,带给新生的世界光明和希望。 遥远的东方,云霞如海,绚烂多彩,从中浮出一轮红日,似受到莫名力量的牵引渐渐攀升,继而,将灿金般的光芒泼洒得到处都是。 黑暗隐去,天地之间光明一片,远山的枫叶如火,与红日遥相呼应,给人一种层林尽染的秋日美图,无酒自醉。 赵无敌昨夜虽然因太平公主的痴缠,而睡得较晚,但是在晨曦初现的那一刻,他还是从梦中醒来,擦去眼角的一抹湿润,把沫儿藏在心底深处,推门而出,大口呼吸山间清新而略带一点湿润的空气,接下来,准备活动活动身体。 那些身在富贵乡中的人们,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新的一天自午后开始,又哪里知道作为一个武者的辛苦 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不是说来玩玩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份付出,一点进步,武者修炼之旅恰似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赵无敌前后两世为人,可谓是闻鸡起舞,披星戴月,日日夜夜修炼不止,从来不敢懈怠。 自从莫名中全身的经脉全都贯通,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大周天,生命气息如同初升之红日,恣意喷薄,极为雄浑,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沐浴着淡金色的朝阳,任清凉的晨风拂起满头的乌发,呼吸清新、湿润的空气,一阵阵淡淡花香的扑鼻,心与神都变得宁静,恰如这宁静的山间,闲而静谧。 他昨晚宿在太平公主的书房,离着公主的寝居之地尚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算起来已是在公主府侍卫的防卫圈之外,而在书房伺候的仆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主人的起居时间,此时犹在梦乡中,并没有察觉到赵无敌已经起来。 此地十分安静,朝阳如金,红叶似火,晨风习习,唯有数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旁若无人的一展歌喉,剩下的,就只有赵无敌行在在花间小径,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自从来到大唐,因始终遭受突厥大军的威胁,除了在地下河流中陷入昏迷的那八天时间,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为了活命而殚精竭虑,苦苦挣扎,而没有一刻能彻底平静下来。 而此刻,他绝处逢生、死里逃生,与太平公主在龙门相遇,又得到了她的首肯,即将离开龙门返回朔方,与沫儿相见,反而一颗心放松了许多,不再迫不及待。 此时,金鲤园尚处在梦乡中,园中十分宁静,赵无敌漫无目的地踱步,随意穿过一丛丛晚菊,看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看红叶在晨风里飘零,听小鸟清丽的歌声,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刀声。 他仔细倾听,不错,的确是刀声,刀锋斩开空间的声音,不过,虽刚硬有余,但却有些凌乱。看来,这个练刀的人对刀法的掌握还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是何人于宁静的清晨、在这富贵之地练刀 他凝神静心捕捉到刀声传来的方向,貌似并不远,就在侧前方的另一个院落中。 他穿过铺满红叶的花径,来到一处月亮门前,朝院中一看,却原来是他那个“便宜侄儿”,也就是公主府的侍卫长赵不凡正在练刀。 赵不凡身形高大,体格矫健,手中提着一柄四尺五寸长的横刀,正舞得虎虎生风。 他的刀法很明显走的是刚硬一流,只不过一味的求快,且过于追求力量,少了一股子圆润的意境,显得并不连贯,刀势转折之间不过流畅。 而且,赵无敌一眼就看出来,赵不凡所练的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刀法,且过于繁琐,没有用处的花招太多,而缺少真正的杀着。 通过昨夜与赵不凡的比试,赵无敌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用枪,对赵氏家传的百鸟朝凤枪法可谓是只知其形,却没有领悟半点神韵。 赵氏子弟不精通枪法,却能担任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由此看来,赵不凡至少不会是一个浮华的废物。 今日一见,赵无敌才知道他练的是刀法,不过,虽然他练得很认真,也很刻苦,但是,他的刀法实在是不怎么样,并不怎么高明。 这让赵无敌很是费解,要知道他就是正经八百的常山赵氏传人,而且还来自八百年后,对常山赵氏的武学传承很是清楚。 昔年,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虽然因一路百鸟朝凤枪法被世人尊称为“白马银枪赵子龙”,实际上这其中还有一段外人不可知的密辛。 百鸟朝凤枪法并非是赵子龙所创,也并非民家所谣传的那样由枪神童渊传授。 真实的情况是,子龙公少年时在常山之中采药,曾在一处悬崖绝壁下休憩。 当时,红日当空,阳光高照,绝壁之上突兀浮现一飘逸身影反复演绎一路枪法,子龙公观摩良久,方有所得,将这路枪法勉强记住。 其后,人影不见,绝壁上裂开一缝隙,其间有一杆长枪问世,通体银白,隐隐有符文流转,甫一入手,既刺破子龙公的手掌,滴落的血珠竟然渗入枪身之中,人与枪之间仿佛多了一种联系。 此枪就是惊艳了一个时代的闪电银枪,随子龙公征战四方,纵横天下数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 它出世的地方也成了武者心中的圣地,那处绝壁之巅,就是传说中子龙公武破虚空的武神台,千年来,迎来无数武者前来瞻仰神迹、膜拜武神。 据说,在子龙公武破虚空的刹那间,他将闪电银枪留在了武神台,并未带去另一世界。 不过,在赵无敌的记忆中,八百年后的赵家并没有那杆枪的影子,也许,传说毕竟是传说,闪电银枪已经失落在漫长的岁月中,尘封在时间长河里,等待着下一位主人。 由此看来,百鸟朝凤枪法实际上是这杆上古神兵自带的神技,而子龙公中年之时根据多年征战的感悟又创出一路枪法,七探盘蛇枪法,才是真正属于常山赵氏的传承。 百鸟朝凤,七探盘蛇,可谓是世间枪法之大成,不过,世人只知常山赵氏枪法冠绝天下,却不知常山赵氏除了枪法,还有绝世的刀法: 第176章月亮门训侄 常山赵氏不仅有冠绝天下的枪法,同样拥有世间无敌的刀法,在后世被古武世界中人称之为“刀枪双绝、无双世家”。 刀法的名字就叫做“七杀刀法”,顾名思义就是看世间一切皆可杀,名字霸气,刀法也霸气。 虽然只有区区七式,但却暗藏诸多变化,一刀七杀,玄奥无比,一共有四十九个变化,若按照一般武者的说法,实则应该算是四十九式。 此刀法是由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传下,至于是子龙公所创,亦或是得自他人、他处,却不可知。 七杀刀法霸道绝伦,一出刀即是杀机弥漫,势不可挡,可于沙场杀敌,亦可江湖决战,七式刀法一经使出,即如行云流水般连绵不断,不将敌人斩尽杀绝誓不罢休。 未经别人允许而偷看别人练武,本是武者世界中的大禁忌,轻则翻脸,重则拔刀相向、反目成仇。 不过,既然昨夜赵不凡已承认了赵无敌的身份,认其为族叔,而赵不凡所练的又是赵氏武艺,那么对于同样身为赵家人的赵无敌,也就不算是偷看“他人”习武。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依然停留在月亮门的外面,并没有进入院中。 赵不凡全神贯注地习练刀法,仅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服,双手握刀,一下又一下,斩出呼呼的刀声,气势上面倒是十足。 良久,他收刀而立,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隔得老远都能看见额头上是晶莹一片,且冒着热气。 此时,他方才看到月亮门外的赵无敌,不由得面色一僵,眼神一紧,似乎薄有怒气。 不过,刹那之间即平复如常,他收刀入鞘,并将横刀置于地上,紧走几步,来到赵无敌的面前,抱拳道:“赵叔父起得好早,不知昨夜可曾睡好” 对这个年轻得不像话、枪法也高明得不像话而又很陌生的叔父,赵不凡一时之间还真是该不过口来。 这到也不是因为赵无敌年纪比他小,常山赵氏本就是一个大家族,主脉加上各支系能有万人以上,就算是“襁褓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赵不凡在家族里就属于支系,且辈分也只能算不高不低,比他年纪小辈分大的比比皆是,早就习惯了见到小孩子恭恭敬敬行礼了。 之所以在赵无敌面前有些不自在,主要还是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于陌生,若不是赵无敌演绎出几近完美的百鸟朝凤枪法,他才懒得相认。 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常山赵氏早已过万,大多分布在江南各地。也许,你走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亦或是夜宿一家小客栈,彼此絮叨一番,都有可能是同族中人。 而他赵不凡只不过是一个旁支子弟,还是一个不擅长枪法的边缘子弟,根本就轮不到他来鉴定赵无敌身份的真假。 可是,当他见识过赵无敌所演绎的枪法之后,他的心变得火热,且久久无法平静。 他曾有幸见过上代老家主,也就是那位让“赵家枪”列入兵器谱、且高居第五位的老人,并得以伺候他老人家一段时间。 因缘巧合之下,他曾见过老家主于月下指点赵柔伊姑姑“百鸟朝凤”枪法,对其惊为天人,佩服得无以复加。 可是那位老人家却喟然长叹,唏嘘不已,为“赵家枪”仅名列兵器谱第五而深以为很,认为是玷污了始祖的无上威名。 对老家主的遗恨,赵不凡并不理解,甚至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在见识过赵无敌的枪法以后,他方才明了,渐渐地有些理解老人家的想法了。 看过赵无敌的枪法,赵不凡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鸟朝凤”枪法,才知道赵家枪的威力有多大而且,他敢肯定,若是重新编订兵器谱,以赵无敌的枪法,足以让赵家枪位列第一,成为天下武林的至尊。 因为,无论是老家主,还是当今家主赵柔伊姑姑,其枪法在赵不凡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实不及赵无敌之一二。 这是上苍的垂青,也是始祖的庇护,让赵无敌降临世间,重铸他常山赵氏的无上荣光。 至于扬州赵无敌是不是常山赵氏子弟对于这个问题,赵不凡根本想都没想。因为,百鸟朝凤枪法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能将百鸟朝凤枪法演绎到如此完美的境界,如果不是常山赵氏子弟,那除非是始祖重现。 他昨晚连夜写了一封密信,将赵无敌的事情详详细细描述清楚,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打算今日通过家族的隐秘通道将之传给家主和各位长老。 他认为将这样一位千百年不世出的奇才遗弃在乡野之间,简直就是对上苍和始祖的大不敬。 赵无敌见赵不凡执礼相问,也点点头道:“某久在北疆爬冰卧雪,餐风露宿,此生能在此神仙地休憩一夜,已是上苍降下的福祉,这都要拜谢公主殿下的厚待。 对了,赵侍卫长” 他先是真挚地感谢了太平公主的款待,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礼貌,而且,太平公主将他安排在书房休憩,可见的确是以“弟弟”视之,并非是敷衍了事。 其后,他在如何称呼赵不凡的事情上,倒是有点纠结,不免迟疑起来。 赵不凡见此,呵呵一笑,道:“好叫叔父得知,侄儿在家排行十七,若叔父认为小侄尚可入眼,可称侄儿十七便是。” 赵无敌点点头,道:“那好,十七郎,昨夜,我见你不擅长用枪,还曾颇为疑惑。刚刚见你习练刀法,方才知道你竟是弃枪习刀。” 赵不凡闻听此言,面有愧色,期期艾艾地说道:“不敢欺瞒叔父,小侄昔年曾有幸得老家主亲自指点枪法,无奈实在是天赋太差,不堪调教因此,才改练了刀法。” “原来如此”赵无敌点点头,面色如常,并没有半点不肖之意,沉吟道:“这也没什么,枪也好,刀也罢,无非就是一种武器。 吾辈修炼之人,重在自身,重在内心,熬炼筋骨,修身养性,感悟武道之大奥义,至于武器,终究只是外物。 只不过,十七郎,某有一事不解。听你言曾得老家主亲自指点,以此看来,你并非没有机会接触和习练家族上乘武功。 可是,为何十七郎所练的却是如此粗鄙之刀法呢”: 第177章赵家亦有刀 晨风清凉,秋露未干。\ 赵不凡却头顶上升起阵阵热气,额头冒汗,大滴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一滴滴摔在地面的青石上面,很快就湿润了一片。 他心中苦涩,复又苦笑不止,同时,也在内心暗暗嘀咕:“这个叔父虽然枪法如神,冠绝天下,不过,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俺所练的本就是家族珍藏的最上乘刀法,是老人家央求一位同样自幼习刀的长老所授。虽然算不上是天下间最好的刀法,但以老家主所言,可排入世间刀法中前十行列,甚至更强。 因为,这位长老曾与西门天王比刀,在兵器谱排名十四的天王斩鬼刀下坚持了五十回合而不败,最后,直到七十九回合方才惜败。 不过,这也怪不得这位小叔父,他本就与家族核心失散多年,且习练的是枪法,因此,对常山赵氏的刀法并不清楚。” 想到这里,赵不凡心里方才平衡了一些,勉强笑道:“叔父久未与家族联系,对家族的现状并不了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侄儿所练的叫做泼风刀法,一共七十二式,已经是家族最上乘的刀法了。” “怎么可能”赵无敌闻言,不由得惊叫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自玄武门之变开始发生了些许变化,与史书记载的发展轨迹略有不同的大唐,与自己的前世不在一个世界 始祖子龙公除了传下百鸟朝凤和七探盘蛇两路枪法之外,明明还有一路七杀刀法,为什么赵不凡他们却一无所知 他想到了这里,本着试探的心思,问道:“那么,你听说过七探盘蛇枪法吗” 赵不凡眼神一亮,但随即黯然神伤,面有凄苦之色,道:“七探盘蛇,小侄曾听老家主临终前提起,此乃是我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创,融入了他老人家一生中对枪法的所有造诣和感悟,据传远远超过百鸟朝凤枪法,堪称人世间枪法之大成境界。 只可惜,自始祖武破虚空以后,七探盘蛇枪法就失传了,也许,那本就不是人间的枪法,吾辈凡人无缘得见。” 赵无敌心中翻来覆去地思量,却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既然在大唐时就已经失传,可是为什么八百年后,反而传承于世 莫非,我们家始祖子龙公真的武破虚空,去了天上他老人家见子孙不肖,于心不忍之下,于数百年后托梦传下了七探盘蛇枪法和七杀刀法这两种绝学 既然如此,老祖宗,那就让不肖子孙赵无敌提前让您的绝学重现人世间吧 这么一想,赵无敌心境通明,神思流畅,不再瞻前顾后,疑虑重重。 他昂首挺胸,眸光执着,含笑道:“十七郎,某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七探盘蛇枪法并未失传,因为某家就会。而且,我常山赵氏不仅有天下第一的枪法,同样也有世间无双的刀法。” 赵无敌说罢,不等赵不凡反应,已大步走入院中,将赵不凡放在地上的横刀拿起来,抽刀出鞘,大笑道:“十七郎,借你的刀一用,今日让你看看我常山赵氏的刀法,看看能否与天下名刀争锋” 一刀在手,风云变色。 刀是好刀,朝阳映照之下,亮如一泓秋水。 刀势一起,如水流般连绵不绝,又似天怒之刀,代天执掌刑罚,将虚空都切断成一块块碎片。 刀风起,满树的红叶全都瞬间凋零,悬浮在空中飘来飘去。 七七四十九个变化结束以后,刀身剧烈地颤动,发出一声龙吟虎啸,接着,刀身一转,释放出夺目的神光,如一轮大日般斩下,只见整个空间都静止了,漫天的红叶全都被定住身影,一动不动。 继而,刀光浮现,整个空间被一分为二,如同琉璃般寸寸碎片,漫天的红叶全都被绞得粉碎。 赵不凡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就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剧烈起伏的胸部,还以为是一个站着的尸体。 刀势终已尽,赵无敌收刀入鞘,面不改色,气息绵长,冲赵不凡大声道:“十七郎,某这路刀法可否入你之眼” 绞碎的红叶纷纷扬扬,被秋风一吹打着旋儿落了一地,青石地面上就如同铺了一层红雪,在朝阳下渲染出一种凄美的意境。 院中里很安静,就连晨唱的小鸟也全都远远飞去,好躲开这位讨厌的不速之客。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赵不凡的回话,赵无敌觉得很是纳闷。想当初在朔方城中大将军行在初次演练七杀刀法,那可是引得秦大山那个杀才大声叫好的,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莫非是我的七杀刀法难入赵不凡的法眼这绝不可能。不说狂妄的话,以赵不凡的刀法和我比起来,那只不过是小儿的游戏而已。更何况,在体内所有经脉贯通、开启大周天以后,我的刀法更加完美,就连对其后的变化也能勉强控制了。 他走到赵不凡身前一看,顿时明白了原因,却原来赵不凡已傻了,两眼发直,两腮潮红,呼吸也很紊乱 这特奶奶的是要走火入魔的节奏,倒是把赵无敌给吓了一跳,心想你可不能入魔,否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让我如心何忍 他运起无上心法,以磅礴的的内力化为金刚怒喝:“赵不凡,快快醒来” 金刚怒喝如同上苍天音,只灌入赵不凡的心神深处,让他的神魂拨开漫天的迷雾,找到了回来的路。 赵不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神归位,思前想后,不由得胆战心惊,亡魂大冒,犹在后怕不已。 他顾不得湿透的衣裳,扑通一下跪倒尘埃,恭恭敬敬地向赵无敌行了大礼,恭声道:“小侄拜谢叔父” 这年头不同于大明王朝,人与人之间相见,不论高低贵贱,一般情况下都无需行跪拜之礼。不过,赵无敌先是以绝世刀法震惊了赵不凡的心神,其后又将他的神魂从迷失中捞回来。 因此,赵不凡认为只有跪拜之礼,方才能表达他对这位天人般的师父的尊敬之情。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伸手扶起了赵不凡,道:“十七郎,你我本是同族,不必如此客套。某刚刚演练的就是我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所传下的七杀刀法,十七郎觉得如何可堪与天下名刀一试锋芒”: 第178章心有余而刀法不足 赵无敌伸手欲扶,让赵不凡不必多礼。 一般情况下,晚辈拜见长辈,见礼之后,长辈只是伸手虚扶一下,意思意思就好了。 这时候作为晚辈的赵不凡,原本应该主动起身,哪里还能劳动长辈真个花费力气来搀扶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你这个晚辈太不识相,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赵不凡并不是一个不识相的人,也不是一个爱较真的“穷措大”,但却偏偏赖在地上,打死都不起来。 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其之所以赖在地上不起来,因为很简单,那就是拜师学艺。 赵不凡自幼志向远大,立志要做一个绝世的豪侠,持枪行天涯,四海皆吾家,会尽天下英雄和豪杰,让常山赵氏重现昔日的荣光 只可惜志向很高远,现实太残酷 他很幸运地被老家主看着,得以侍奉左右,接触到家族引以为傲的“百鸟朝凤”枪法,并早晚得到老家主的亲自指点,让他的雄心得到实现的机遇。 但是,冰冷的事实无情地粉碎了他的雄心壮志,他根本就没有练枪的天赋,无论他如何努力,流血流汗,都无法在枪之道上登堂入室,更别提得窥一二赵家枪的真谛,从而笑傲江湖。 那一刻,就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从里到外都冰凉冰凉的,一颗心都被冻裂。 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色彩,也没有一丝希望 老家主看着赵不凡心灰意冷的模样,于心不忍,便求常山赵氏另一位巨头,同样没有练枪天赋的赵志强长老传其“泼风刀法”。 果然天道至公,从不绝人之路。当上天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给你打开一扇窗,就看你能否保持冷静,得以找到这扇窗户 赵不凡很明显找到了,从此,他开始跟着赵志强长老弃枪习刀,经过十年苦修,尽得赵志强长老的真传,将七十二式“泼风刀法”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赵志强长老的评价,赵不凡在刀法一道上极有天赋,他在“泼风刀法”上的造诣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必要再闭门苦练,可以进入人世间,行走于江湖,在与人搏杀中寻求突破。 赵不凡刀法大成,且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一人一刀出了祖地,行走于江湖,在除暴安良之余,专门寻找天下名刀挑战。 山东,德州,彭家庄,挑战“五虎断门刀”彭家,力战一百六十八回合,胜彭家庄少主彭大虎,却于第二日六十三回合败于彭大虎九弟、年仅十九岁的彭九刀,至于彭家庄庄主彭宇阳,连挑战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这也难怪,你连人家十九岁的儿子都打不过,人家的老子又怎么有兴趣陪你玩 赵不凡倒也没有因此而消沉,反而越挫越勇,继续行走江湖,继续挑战之旅。 三个月后,一人一刀孤身杀进辽东,将长白山“十三把刀”诛杀干净。 九个月后,斩洞庭湖大盗“鬼头刀”,火烧其老巢,为周边生民剿除了为祸二十多年的大恶。 一年后,于泰山天王洞挑战兵器谱排名第十四的“天王斩鬼刀”,于五十九回合落败。 历经三年的江湖之旅,让赵不凡对泼风刀法更加得心应手、融会贯通,实战的经验也越发得老道,境界也提高了很多。 三年的挑战之旅,其中还有多少次历经生死搏杀,有胜有败,让他得到了很多,同时,也明白了很多,从而对自身、对泼风刀法都有了清晰的定位。 他回到祖地,进入静室之中闭关,却并非是在修炼,而是在思索自己以后所要走的路。 经过三个月的静心思量,他终于知道了,在刀法一道上,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法突破,更别提击败天王斩鬼刀,让赵家刀同赵家枪一样扬名天下,传承万世。 其中的原因,却并非是他自身的潜力被压榨尽了,而是因为刀法的限制。 泼风刀法虽然也可算是天下一流的上乘刀法,和彭家的五虎断门刀也不差多少,但是,泼风刀法终究只是一流,而无法傲视同侪,一枝独秀,迈入当世无敌的境界。 他深以为憾,但却无能为力,因为泼风刀法已是常山赵氏最上乘的刀法,且是唯一的,没有相提并论的存在。 这世间比泼风刀法更上乘的刀法并非没有,比如西门天王的刀法,但是,西门天王不可能将刀法传给外人,而他赵不凡是常山赵氏子弟,也不可能改换门庭,拜在他人门下。 再后来,就是武承嗣威胁常山赵氏的俗世族人,而太平公主出手相助,常山赵氏为了报恩,而将他给派到公平公正府,做了公主府的侍卫长。 赵不凡进入公主府以后,很快就进入角色,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时刻把太平公主的安危放在心头。 而对于武道一途,反而有所松懈,不再像当年那样执着了。因为受刀法的限制,他此生都无望登临武道最高峰,挤入世间最顶尖的行列,那么,刻苦修炼又为了哪般 他之所以今日起了个大早,将泼风刀法狠狠地练了几遍,并非是想通过勤修苦练来寻求突破,而纯粹是因为昨夜受了赵无敌的刺激,几乎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方才在天色未亮之际于清凉的晨风中舞刀,好发泄心中的郁闷。 如今,他见识了赵无敌演练的刀法,那颗早就枯萎的心就如同被甘霖润泽,渐渐地活了过来。 他知道,他一直苦苦寻求却求之不得的良机就在眼前,只要这位年轻的叔父点点头,他的志向、追求和武道突破之机,立马就会实现。 如今良机,如何能够放弃 他本来就是小辈,作为侄儿给叔父跪着“耍无赖”,也不算是丢人的事情。 而且,他们都是老赵家的人,叔父既然说是老赵家的刀法,那么将老赵家的刀法传给自家的侄儿,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一心痴于刀的赵不凡,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叔父若不肯传授他无敌的刀法,那么他就不起来了,跪死在这算了。: 第179章不为成仙 赵不凡拜倒在地,任朝阳撒在他的头上,给他满头的乌发抹上一层淡金,随着山风拂过,凌乱地飞扬。 他心思电转,意志坚定,不打目标绝不起身,为了追求武道的巅峰,少不得做一回耍赖的孩子,也要把叔父的刀法学会。 赵无敌何等人也别看他脸庞稚嫩,颌下无须,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年少的面容下,实际上却是一个来自八百年后的大明王朝、且已年近三十的灵魂 想他前世的时候,曾闯荡江湖、持刀行天涯,会过多少当世豪杰,也曾跃马挺枪、征战沙场,沐浴敌人血,枪挑敌人头,其人生之阅历岂是赵不凡所能比拟 他乜了赵不凡一眼,立马就明白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常山赵氏子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不凡实际上还是他八百年前的“祖先”,传授他七杀刀法也无可厚非。 他并不想自立一家之门户,而是实心实意地想回归常山赵氏的家门,做一个真正的赵家人。 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根基。 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个人世间是寸步难行的。如今,一切都迎刃而解,他的武功、他的神奇,还有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此时都有了最好的出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一股脑地推到常山赵氏头上,作为一个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还是出过武破虚空、几近神话中人物的传奇世家,还能没有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绝技和神乎其神的传承 而且,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昔年与蜀汉丞相、鬼谷传人诸葛武侯最是相近,谁知道有没有继承诸葛武侯那些神鬼莫测的法门 想到这里,赵无敌哈哈一笑,道:“十七郎,男子汉大丈夫,想学刀法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就是,何必扭扭捏捏做小儿女状 起来吧,再去拿把刀来,某传授你七杀刀法就是。 不过,某时间不多,今日即将启程返回朔方,只能先传你刀式,至于其中之奥义,只能由你自己慢慢琢磨了。” 赵不凡大喜过望,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碰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都发出“咚咚”的响声,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赵不凡磕完了头,身手利索地爬起来,也不管额头上红彤彤一片,一转身钻进屋子里去给叔父找刀。 此时,赵无敌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个小院子就是赵不凡的住处。要知道赵不凡虽然只是一个太平公主府的护院头子,不过,公主府的护院头子,也就是所谓的侍卫长,那也是有正经八百的品级的官儿,而且,品级还不低,至少比赵无敌这个旅帅要高得多。 赵不凡又给拿来一把横刀,对于这种大唐军中的制式武器,朝廷一向是禁止民间私藏的,不过,这道禁令只是针对升斗小民有用,对那些豪门勋贵,不过是一纸空言而已。 刀是好刀,钢口很锋利,在朝阳映照下泛起清冷的寒芒,刀身经过千锤百炼,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雪花纹路,比朔方边军所用都要好上不少。 赵不凡见叔父不停抚摸着刀身,还以为他很喜欢此刀,不过,想想也是。叔父虽然武功盖世,却出身微寒,在边军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哪里有机会踅摸到最顶级的横刀 “叔父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反正公主府也不缺好刀。”赵不凡陪着笑脸道。 赵无敌眉头一蹙,心道:“特奶奶的,一个不注意,倒是让个晚辈给小瞧了不行,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他眸光一凝,板着脸训斥道:“哼武道一途,在乎心,在乎意,在乎神,而不在乎器。哪怕是神兵利器,终究也是小道耳,若把心神放在这些外物之上,会成为你追求武道的障碍。 武道一途走到极致,天下万物,都可成为你的武器,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切记切记” 赵无敌说罢,心神通畅,就如同一口郁闷了前世今生的恶气终于吐尽,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他在心中大声呐喊:“还是做长辈好啊可以板着脸训人。这种感觉貌似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还得跨越无尽的时空,追溯到前世。 还记得,当时是夕阳西下,飞鸟归林,一汪湖水波光粼粼 年幼的儿子和小几个侄儿因为贪玩而耽误了练枪,自己当时本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很是把他们训斥了一顿,直到晓月看不过去,大发雌威,方才罢了” 赵不凡想起了前世的妻儿,一切都仿佛是发生在昨天,可是如今却隔着时空的距离,再也无法相见。 明明知道他们就在八百年后,却无法相见,也许,晓月会时常带着一双儿女去看看他的坟茔,拔一把坟头的野草,再洒下一捧清泪 这让他不由得喟然长叹,神色之中俱都是落寞和寂寥。 敢问上苍,这人世间真的有长生之法吗不为成仙,我只为在这滚滚红尘中默默度过,等待八百年后与妻儿见一面。 赵不凡却不知道这位魂穿大唐的叔父因为思量前世的妻儿而黯然神伤,还以为是叔父心有所感,进入了传说中的顿悟之境,因此不敢打扰,就连呼吸都竭力控制着,尽量小口呼吸,以免破坏了叔父的机缘。 阳光如金,秋风微寒。 一片红叶被季节轮回的刀意所伤,依依不舍地离开从初春栖息到深秋的枝头,在秋风中飘舞、盘旋,不忍落地。 “锵” 横刀出鞘,发出一声清冷而激越的长鸣,打破了山间清晨的寂静,刀气激荡,将那片红叶绞得粉碎。 尘归尘,土归土,来自自然回归自然,又何必执着地要留下痕迹 “十七郎,凝神静气,集中精气神,看某演练七杀刀法” 赵无敌大喝一声,话音未落,刀势已起,一把横刀荡起了漫天的清晖,以无尽虚空为画布,涂抹出一道又一道玄妙的痕迹。 一刀起,刀势如轮,连绵不绝,一刀七式,一式七变,一共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 此时,赵无敌是传授刀法,因此并未去演练那一式终极的变化,而是,刀势尽,刀锋一转,重新回到起手式,从头再来,如此反复。: 第180章侍女也疯狂 为了让赵不凡看清楚刀势的变化,赵无敌并未尽全力,而是以演练刀势为主,刻意控制着演练的速度,好让赵不凡能尽快记住。 赵不凡的确是习刀的天才,虽然七杀刀法变化无常,但是他在赵无敌演练完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七七四十九种变化都给记住了。 在赵无敌第三次演练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跟着一起练习,虽然还不是很熟练,有点照猫画虎的意思,不过,却应该是很难得了,纵然是放在当世也极为少见。 赵无敌一共演练了六遍,当最后一式完成以后,他随手一弹,手中的那把百炼钢刀如同一刀闪电般贯穿虚空,斩在数十丈外的一块摆在院中点缀风景的巨石之上。 那块巨石高能有一丈多,径也将近一丈,百炼钢刀斩在其上,没有发出轰鸣声,也没有乱石飞舞,而是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喀嚓”声响,然后,那块巨石竟然被一分为二,生生斩开,却仍然合在一起,没有倒下。 如此惊天动地一击,却无人喝彩,因为这个小院落里只有他们叔侄二人,而赵不凡正沉浸在练习七杀刀法之中,根本就心无旁骛,没有看到叔父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 赵无敌见赵不凡心无旁骛,一心沉浸在刀法之中,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他抬头看看天空,根据红日的位置来推算,此时应该早就过了朝食的时辰,可是,金鲤园中却依然是一片静谧和安详,不曾听闻半点响动。 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大唐的勋贵。只要你不削尖脑袋硬往朝堂之上挤,而是选择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那么你的生活之悠闲简直就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可是,此时他却很讨厌这种富贵闲人的悠闲生活,无它,只因为他的肚子已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昨晚的夜宴,虽然堆满珍馐美味,但却因为时刻提防着太平公主的“骚扰”,而未能放开肚量大吃大喝、尽兴而归。 他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赵不凡的小院,按照记忆中的指引回到了太平公主的书房,却只见屋门大开,不觉疑惑起来。他记得很清楚,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关着门的,难道有贼不成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要知道这里可是太平公主的私人林苑,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感来这里行窃而院子里的侍女和男仆以及侍卫们,也不可能为了贪图蝇头小利而敢行此愚蠢的事情。在大唐这个时代,奴仆可是属于主人的私产,主人可以像对待货物一样随意处置奴仆,打骂不过是小事耳,就算是一不高兴故意打杀,也绝不会有衙门来过问的。 作为一个奴仆,生与死全凭主人的好恶,因此,他们如何敢偷盗主家的财物 而侍卫虽然比奴仆的地位高一些,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自由身,不过,只要你在公主府一日,就要做半个奴仆,受到公主府各种规矩约束。而且,太平公主何许人也她可是武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被人称之为“大唐公主中的公主”,若因为贪图小利而惹恼了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亦或是找到政事堂宰相做靠山,都挽救不了你的小命。 既然如此,会是谁人“大清早”前来扰人清梦呢 他抬脚走进了屋子,穿过前室,来到书房门口朝里一看,却只见里面有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正探头探脑地四处踅摸,也不知道是在找人还是在找东西。 “咳咳两位姐姐是在找我吗”赵无敌轻咳几声,然后,带着一脸笑意明知故问。 “哦”两位侍女可能是找人找得过于投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赵无敌的靠近,而且,也怪赵无敌的脚步太轻,就跟只猫似的,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可把她们吓得够呛。 其中一位圆脸姑娘杏眼圆睁,小口张得大大的,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然后,拿一只白嫩的手使劲拍着胸前,将一对丰盈拍出浪涛汹涌、气势澎湃。 另一位个子小小的姑娘,看起来倒是颇有些胆色,经过短暂的惊慌以后,随即平静下来。她小脸微仰,翘起尖尖的小下巴,鼻子皱起,凶巴巴地道:“哼你这人怎么走路都不带响声的,莫非是故意想吓唬本姑娘不成” 赵无敌拱手道:“这个在下乃是个习武之人,这步伐已经成了习惯,却没想到让两位姐姐受惊了,倒是在下的不是,还请两位姐姐饶恕则个。” “罢了罢了,小郎君你也不是有心如此,姐姐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次。”个子娇小的姑娘本是绷紧着一张小脸,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过,可能是并不习惯这种扮演,亦或者是时间过长,到此时再也绷不住了,不由得噗嗤一笑,眨眨弯月般的眼睛,道:“漂亮的小郎君,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姐姐,这一大早的不在床上做春梦,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圆脸姑娘也抢着道:“是啊,公主交代让我们来伺候小郎君梳洗,可是你倒好,跑得连个人影都不见,倒让人家好一顿找” “两位姐姐也知道,在下久在军中,每日天明即起,若是延误了一时半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如此一来,久而久之,早已成了习惯,再也无法改变。”赵无敌笑道。 “你在军中犯了军法是要打屁股的,那么你犯了本姑娘的法,是不是也要打屁股呢”个子娇小的姑娘挤挤弯弯的眼睛,并促狭地瞄着赵无敌的臀部,脸上堆满不怀好意的笑容。 另一个圆脸姑娘也不失时机地一唱一和:“月牙儿,还是不要打板子了,瞧这小郎君一身的细皮嫩肉,打坏了太可惜了。” 说的也是耶“个子娇小的姑娘月牙儿小手摸着滑腻润泽的下巴,弯弯的眼睛眨巴几下,沉吟道:“板子打在身上的确很疼,那就改用手打,就由本姑娘亲自执行,打屁股三十下,柳柳你来计数。” 圆脸姑娘柳柳不乐意了,扭着丰腴的身子,哼哼着:“为什么是人家计数不嘛人家也要打他的屁股”: 第181章不给面子 帘幔半卷,挂在一对银钩之上,那镶嵌了琉璃的轩窗关得紧紧,书房中没有一丝儿风,但赵无敌却感到很冷,一股冰寒之气从尾椎诞生,然后,顺着脊梁骨一路上升,直冲脑海。 他没有想到竟然被两位侍女给调戏了 两位侍女姐姐一唱一和,挤眉弄眼,巧笑兮兮,眸光流火,且肆无忌惮,恣意而狂放,两人一共两双四只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感兴趣,恨不得一把把他给抓过来扒光一切的障碍,好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 那目光之炽热,言语之狂放,还有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的架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而且,即便是让你受不了,让你抓狂,却又让你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她们只是一对十七八的少女,闲极无聊之下拿你开开玩笑,寻一点乐子,莫非赵无敌还能板起脸来和她们计较不成 虽然说她们这个年纪在大唐来说并不算小,一般情况下都早已嫁为人妇,就连娃都生了几个,早早做了小母亲。 不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离她们却很遥远。她们大多是犯官之女,自幼进入深宫之中,被豢养在高墙之内,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正常的男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是懵懵懂懂。 若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在情感上面几乎是一张白纸,甚至都不及寻常人家十岁的女子。 不过,她们到底还是女子,随着年岁见长,渐渐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好奇起来。 而且,随着太平公主成亲之后离开了深宫,来到了宫外的公主府,有意无意之间总算是接触了一些正常的男子,终于不用再对着太监苦思冥想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不过,她们终究是犯官之女,虽然离开了九重深宫,但却依然是戴罪之身,又哪里有资格去追求男欢女爱 如今,她们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虽说做个真正的鸳鸯那是痴心妄想,不过,过过嘴瘾总不算过份吧 就在赵无敌无计可施的时候,救星来了。 从这一点来说,赵无敌的确是受上苍眷顾的幸运儿,但凡他遇到危险或苦难的时候,总有救星不期而至,将他救出火坑。 不过,对于他来说是大救星,然而,对于两位侍女月牙儿和柳柳,却是不折不扣的灾难,极有可能将因此而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从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大胆贱婢,竟敢在公主书房中与男人行此苟且之事,来人,将这两个不知廉耻的贱婢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话音方落,太平公主的贴身女官李敏带着几名侍女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李敏作为太平公主的贴身女官,可以说是太平公主最信任的人之一,在薛驸马故去以后,也只有一个金南一能勉强和她相提并论。 以她的权利和威势,处理两个有伤风化、不守规矩的侍女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眸光如刀,狠狠地剜了两个侍女一眼,吓得两个侍女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面无血色,一个劲地苦苦哀求。 八十大板打在人的身上,即便是打在肉厚的臀部,哪怕是一个魁梧如薛纳那样的杀才也承受不住,更何况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而且,自本朝太宗皇帝登基开始,为了防止行刑者被人买通,借机暗下毒手,因此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规定了打板子只能打八月十五。 这样一来,若量刑过重,要打个几十板子,那么被打者在行刑的过程中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绝望而又漫长的痛苦,还不如一刀了断来得痛快。 李敏面对两个侍女的苦苦哀求却不为所动,面冷如霜,目光中散发着寒意,乜了赵无敌一眼,鼻子中轻轻地冷哼一声。 赵无敌本就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也没打算做一个枭雄,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在这件事情中,虽然是两个侍女主动和调戏他,如今挨板子纯粹是自找的,怪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一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年轻又鲜活的生命香消玉殒。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就是一种因果,不管怎么说,因为他这个“因”,方才导致了血淋淋的“果”。 他面带微笑,冲李敏一揖,张了张了,却又迟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敏 若是称呼李敏为“女官”,倒是符合了她的身份,不过,赵无敌觉得略有些生硬。 称呼她为“姐姐”吧 赵无敌偷偷瞟了她一眼,心中略一思量,看李敏的面相和肤色等,他觉得李敏纵然是生得显老,也不会低于三十岁。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若是称其为姐姐,会不会惹她不高兴,而因此弄巧成拙如果一不小心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她恼羞成怒之下撅起蹄子就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在前世的时候,曾记得晓月说过,但凡是女人都忌讳一个“老”字,哪怕是八十岁的老女人,对别人夸她年轻都没有丝毫的抗拒力。 李敏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她又何能例外 赵无敌决定赌一把,道:“女官姐姐,这两位姐姐不过是和在下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还请女官姐姐高抬贵手” 李敏挥手粗暴地打断了赵无敌的话,显得还是无礼。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睨赵无敌,冷笑道:“这是我公主府的家事,不劳你来费心。况且,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军旅帅,芝麻大的小官儿,有何德何能、又有何面子可卖” 李敏的话不但刻薄,而且还很是恶毒,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 赵无敌虽然自认为脾气不错,尤其是不肖于与女人争口角之利,但却并非是没有骨气和软脚蟹。他也有他的尊严和骄傲,且不容侵犯和诋毁。 他面色也冷了下来,长眉一扬,眸光锐利,如利剑一般直刺李敏的心底,傲然道:“李敏女官,常言道莫欺少年穷,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你也不过是公主府上一家奴,焉知今日你面前的府军小旅帅,他日不会成为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第182章相识不如不识 赵无敌放低身段,欲求李敏手下留情,饶过两个侍女的无心之失。 谁能料到,女官李敏根本就不给面子,不仅一口回绝,还恶言相向,让赵无敌也动了真怒。 他狠狠地给怼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至以其人之身,让女官李敏一张俏脸瞬间变色,由红转白,继而又转青,且青中带黑,眼中也燃起烈火,就连满头的青丝也有冒烟的趋势。 她整个人就如同装满黑油的木桶,一点就着,只要有一点火星溅起,立马就会“砰”地一声爆发。 她柳眉倒竖,两眼喷火,浑身颤动,伸手指着赵无敌,红唇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啪啪啪”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开一阵掌声,随即,又响起太平公主的叫好声:“好有骨气,有志气,不愧是本宫看重的人。” 太平公主一到,李敏立马蔫了,满腹的怒火一瞬间烟消云散,挺直的脊梁骨也弯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上赶着跑到太平公主身边,急切地告状。 太平公主听完以后,美目瞟了赵无敌一眼,然后,将目光盯在两个侍女身上,冷声道:“既然是赵旅帅求情,今儿就饶过你们一遭,不过,今后就不必留在本宫身边了。李敏,将她们发往龙门的庄子上,寻户好人家嫁了吧,也免得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两个侍女月牙儿和柳柳磕头如捣蒜,娇嫩的额头上都紫青一片,谢过公主的恩德,又谢过了赵无敌,然后,期期艾艾地垂泪而去。 太平公主没有看赵无敌,两眼看着虚空,幽幽说道:“本宫也只能做到这些了,离了这牢笼之地,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哪怕是日子过得苦一些,相必心里也是甜的” “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一心成人之美,堪称天下人的楷模。”赵无敌赞道。 “成人之美呵呵,谁又来成全我呢”太平公主凄然一笑,黯然神伤,继而长叹一声,道:“大郎,你还负有戌边之责,龙门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用罢朝食,你就去罢。” 太平公主没有等赵无敌应声,便转身离去,走得干净利索,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赵无敌心中反而有些小小的失落,看来昨晚的一切不过都是酒后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一梦醒来,昨夜的一切都如那烟花散了,碧空澄清,风轻云淡,不见一丝痕迹。 他忽然哑然失笑,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如今,大唐,亦或是即将到来的大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多少魑魅魍魉都从阴暗的角落里蹦跶出来,搅动朝野内外的风云。 这是个危机四伏、杀机遍地的乱世,赵无敌自认为身子骨还不够结实,手里也没有半点属于他的力量,那什么去乱世中争渡 他还太年轻,出身也太微寒,可以说是没有一点根基。虽然如今得到赵不凡的认可,顶着一个常山赵氏的名头,但是仅仅是一个常山赵氏子弟的名头,并不能给他多少帮助。 他还没有自信和狂妄到以为凭借他的武功,只要随随便便演绎一套赵家枪法,所到之处,只要是老赵家的人全都纳头便拜,哭着喊着奉他为家主。 他很清楚,常山赵氏的当家人看在他的赵家枪法和七杀刀法的份上,很有可能在祖地给他一席之地,做一个有职无权、有名无实的挂名长老,专司教导和传授族中子弟枪法和刀法。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还是看在枪法和刀法的份上,否则,以赵无敌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且出身于一个与祖地失去联系上百年的小家庭,谁有心思去为他理清楚谱系之间的关联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也没有打算做一个乱世枭雄,招兵买马,争霸天下。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王霸天下的野心,只想着一心追求武道的颠覆,以期有朝一日能够一窥传说中的境界,也就是验证一番,看看这人世间到底能不能武破虚空 至于俗世中的权利和财富,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因此,他内心里并不想太过于靠近武后,也不想介入朝堂纷争。 虽然人活在世上,有时候身不由己,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让你无法做到真正的远离红尘。不过,他宁愿像赵佗一样做个南越王,亦或是像虬髯客一样在海外寻一方净土,安置自己在乎的人,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他看着太平公主远去的方向,心中暗道:“这样也好,让一切都淡忘,随着秋风逝去,就把什么都没有发生,相见不如不见,相识不如不识。” 赵无敌在侍女的伺候下,简单地梳洗一番,吃了一顿丰盛的朝食,然后,便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候,他的便宜侄子赵不凡来了,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叔父,这龙门山中山路崎岖难行,且绕来绕去、支路繁多,公主特令我给您带路,把您送到去朔方的官道上。” “好,那就有劳了”赵无敌点点头,缓缓说道。 两人出了书房,在赵不凡的带领下朝金鲤园的正门走去,不多时,前方有侍卫牵着两匹马相候。 赵无敌是从地下河流中被暗流冲出来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之外,可谓是身无长物一无所有。 而朔方离此直线距离也有数百里,实际上弯弯绕绕一路走去,绝不少于千里之遥,让他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到朔方,说不定已经到了明年开春。 赵不凡从侍卫手中牵过一匹红马,看上去个头高大,腿脚矫健,尤其是全身的毛发如一朵火烧云,看不到一丝杂色。 赵无敌虽不是伯乐,但却也颇为精通相马之术,他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好马,且是来自阿拉伯、也就是大食的宝马,颇为难得。 他还以为这是赵不凡的坐骑,不由得心中慨叹太平公主为人大气,知人善用,且出手大方,懂得拉拢人心。 “叔父,此去朔方,山高路远,公主殿下特意将这匹红娘子赠予叔父。这是一匹来自大食的宝马,且是纯血,颇为难得,还是昔年公主大婚的时候先帝所赐。这么多年来除了薛驸马,还没有得以骑乘,叔父真是好福气。”赵不凡絮絮叨叨,眼神十分火热,看那样子大有恨不得立马骑乘一番的意思。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这是公主赐给他叔父的,公主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沾的,一个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第183章宝马轻衣马蹄疾 赵无敌懵了,迟疑地问道:“这是公主送给我的马” 书房中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太平公主倏然而至,不过是寥寥数语,便随即离去。 她表现得太过于风轻云淡,甚至都有些淡漠,而今却赠予万金难求的宝马良驹,未免有点反差太大,也难怪赵无敌心生疑虑,不敢相信。 “是啊这事还能有假”赵不凡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年轻的叔父未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太能装了 赵无敌愣了片刻,自嘲地一笑,想不到自己堂堂男儿还不如一个女子胸襟开阔,未免太不应该了。 想太平公主何许人也甫一降生即是天地的宠儿,地位尊崇,贵不可言,可谓是集世间灵秀和万千宠爱于一身。 太平公主并不在此地,这让他即便是想表达一下歉意都找不到对象,至于让赵不凡转达想想还是算了,他好歹也是一个长辈,实在是丢不起那人。 因此,他直接接过马缰,扳鞍上蹬,骑上“红娘子”的背上,并示意赵不凡赶紧上马,打前带路。 他面对万金难求的宝马良驹“红娘子”,也不过是略微扫视了两眼,并没有过于看重,显得颇为淡定。 这一点让赵不凡十分佩服,认为他的小叔父果然不愧是武道高人,心中只有武道,不为外物所动,年纪轻轻就有一代宗师之风范,要是再过一些年混成了老贼,那时的成就简直不敢想象。时不我待,机不可失,而机会永远只会垂青有准备的人,赵不凡心中打定了主意,从此刻起,他要紧紧抱住小叔父的大腿,打死都不松手。 他心中计议已定,立即骑上一匹大黑马,屁颠屁颠地在前方带路。 二人两马,穿过一片枫林,踏着满地的红叶,出了金鲤园,钻进龙门山中。 其实,赵不凡并不知道,他的小叔父自从得到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坐骑青玉奴之后,眼界大开,对世间的宝马良驹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日上中天,时已正午。 天空瓦蓝,显得空阔而幽远,一轮红日孤悬于苍穹之上,将暖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驱散了一丝深秋的寒意。些许白云缓缓南去,在孤寂的旅程中无聊地变幻着各种形态,时如苍狗,时如奔马不过是无聊的游戏。 枫林如火,点缀在萧瑟的群山之间,恰似那荒凉中的一片花海,惹得人流连不止。 一条山间石板路倒也宽阔,可容两辆马车并行,从金鲤园的门口开始逐渐延伸进群山之间,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已是深秋时节,龙门虽不像朔方那样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不过,山风吹在人身上,也微微有些寒意袭人。好在赵无敌是个武者,全身的经脉俱都已经贯通,血脉通畅,精气旺盛,因此,虽然身上仅着轻衣,倒也不觉得太过煎熬。 此地是龙门的后山,地理位置略显偏僻,且附近并没有普通的山民人家,可以说这段山路差不多就是专为金鲤园而修建。因此,山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身影,他们二人毫无顾忌地打马飞奔,很快就将金鲤园抛在群山深处,不见踪影。 山风呼啸马蹄疾,宝马轻衣望朔方。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已看不到连绵的群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似已到了尽头,与一条更加宽敞的黄土大道相交。赵不凡控制着大黑马放慢了速度,手指前方的黄土大道说道:“叔父,前方就是通向朔州的官道,由此北去即可前往朔方。常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侄就不再相送了,就此别过。此去朔方,山高路远,还请叔父擅自珍重” 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任务繁重,责任重大,自然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公主身边,更不可能陪着赵无敌前去朔方。 赵无敌也在马背上拱手道别,随即两腿稍稍用力一夹,宝马通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放开四蹄朝那条黄土官道而去。 那条黄土官道看似就在眼前,实则离着还有好几里路程,过了好一阵子,赵无敌方才骑着“红娘子”接近了山路与官道的交叉口,还没等踏上官道,却被一辆清油车吸引住了。 他不由得好奇起来,遂让“红娘子”停下,仔细打量这辆华美的清油车,以及站在车厢前的踏板上面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小小。 既然小小在这里,那么,这辆车的主人可想而知一定是太平公主殿下了。 “喂,你可真够磨蹭的,怎么到现在才来让人家等得腿都酸了。”小小扑闪着大眼睛,撅着小嘴,不满地咕哝着。 不满归不满,她却不敢耽误,一条车帘很麻利地钻进了车厢中,不大一会儿功夫,她又钻了出来,冲赵无敌招收道:“公主让你快点过来。” 赵无敌下了马,走到清油车旁边,踏上车夫早就准备好的踏脚凳,跨上车厢前的踏板。小小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挑起车帘,请他入内。 车厢内很宽敞,铺着厚厚的华毯,居中摆放着一张矮几,其上有几样新鲜的果蔬,在这深秋时节倒也难得。除了这些果蔬之外,还有两只琉璃盏,一把细口曲柄青玉酒壶,以及一张样式奇古的瑶琴。 矮几后面,跪坐着一位绝美的佳人,淡扫蛾眉,薄施素妆,如一朵兰花般美得脱俗,雅得超然。 太平公主面含微笑,伸手相邀:“大郎请坐” “臣谢过公主”赵无敌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然后,同样跪坐在华毯之上,隔着矮几与太平公主相对。 太平公主没有让小小进来伺候,而是亲自执壶给琉璃盏中满上了美酒,然后,一只温玉的手举起一只琉璃盏,对赵无敌笑道:“大郎即将远行,再相逢却不知何日请大郎满饮此杯,此去山高路远,北地苦寒,还望珍重” “今日一别,公主的恩情,臣定会日日记在心间,不敢相忘。臣也请公主保重凤体,擅自珍重,他日臣若来神都,定当登门拜见”赵无敌接过琉璃盏,一饮而尽。 赵无敌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全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丝毫的造作和敷衍。 太平公主闻之,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眼圈儿也红了起开。: 第184章凤求凰 太平公主凄然一笑,美目中浮现一抹晶莹的泪光,又给赵无敌满了一杯,抬手道:“边地苦寒,又有突厥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大郎虽勇冠三军,可常言道刀枪无眼,暗箭难防,还需时刻小心,切莫呈匹夫之勇,让人担心。 赵无敌接过琉璃盏,躬身正色道:“臣出身微寒,不过一草芥之身,今却得公主置酒想送,怎不叫臣感激涕零公主殿下,臣该去了,还请擅自珍重” 他举起琉璃盏,一口饮下杯中酒,将琉璃盏置于矮几之上,起身朝太平公主一揖到地。 “去吧”太平公主心头泛起一阵阵酸楚,眼中已是水雾迷蒙,却举手以大袖掩面,不愿让他看见。 相离别,不忍见,点点滴滴,全都是、离人泪。 无论你愿与不愿,离别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正如那光阴,留不住、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赵无敌退出了车厢,下了清油车,紧走几步,跨上了马背,手执“红娘子”的缰绳,回首凝视了一眼清油车,随即打马而去。 秋风阵阵,扑面而来,风中满满的都是浓浓的萧索之意,还有离愁别绪,让人不由得为之神伤。 赵无敌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两个女人的情债,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他不是一个喜欢流连花海、四处沾花惹草的多情种,也不想再过多纠缠于情海之中,只有狠下心来,用心中的慧剑斩断这段情丝,给彼此一份自由。 他看得出来太平公主对他的痴缠,是真心的,也是发自内心深处,而非一时兴起的随性之作。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与她注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即便是武后登基称帝,改朝换代,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因为她是女子之身,威胁不到武后的帝位,也威胁不到武、李二系子弟的夺嫡之争。她依然会是新朝最尊贵的公主,享受着无限的尊荣和千万人的景仰。 她是九天上的鸾凤,而他是什么倒也并非是赵无敌自暴自弃,而是冰冷的事实无法改变,让人禁醒。 他只不过是一个府军之子,即便是薄有战功,得以封个校尉或杂号将军,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 一个出身微寒的贫家字,即便是遇风成龙,在极为讲究门第出身的武后眼中,那也是一条野龙,如何能够与血脉高贵的皇女缔结姻缘 如其到时候让两个人都痛苦不堪,不如一开始就当机立断,斩断这段不该有的孽缘,断了彼此的念想。 再见了,尊贵的太平公主殿下,愿你一切安好 赵无敌打马飞奔,顺着宽阔的官道朝北而去,任秋风吹乱他满头的乌发,吹走他心中的乱与烦恼 “铮” 一声穿云裂帛的金铁之音,刹那间剖开了漫天的秋风,直灌入赵无敌的心间,随即悠扬的琴声响起,叮叮咚咚,瞬间拨乱了他的心弦,紧接着,有歌声传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太平公主拨动琴弦,唱起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一首古曲中寄托了她缠绵悱恻的心声,其中的寓意还用猜吗 赵无敌驻马停歇,徘徊不前,心中如巨浪滔天,难以平静。 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以一曲凤求凰相送,这可是赤裸裸的表明心迹,让他如何选择 他并非心如铁石之人,此情此景让他感慨万千,心中暗叹:“公主啊公主,某赵无敌何幸,能等到你的垂青”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到底还是拔转马头,看向那辆清油车,从挑起的车帘下看到了那绝美的容颜,玉手轻轻拨动琴弦,朱唇亲启,吐出热情奔放而又悱恻缠绵的清音。 一曲歌罢,琴音犹在耳畔萦绕不去,而美人却眼中水雾濛濛,渐渐凝结成两行清泪,滴在赵无敌的心间。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疼,也有些乱。他仰首看向天上的红日,不想让泪水流下,继而,摇摇头,清理一番纷乱的情绪,朝太平公主挥挥手,狠下心来,拔转马头,继续前行。 不是他不识女儿家的心意,也并非是薄情寡义,而是,为了太平公主的将来,不忍见她再一次受到失望、甚至于是绝望的打击,还是选择了当机立断,挥手而去。 公主啊,就让这一切化作一个美梦吧,总有一天,当梦醒时分,什么都已经过去。 红日高悬,阳光如金,秋风阵阵,四野中衰草连天,满目的萧索和凄凉弥漫。 大唐最尊贵、也是最美艳的公主和扬州乡下的寒门子弟赵无敌,终究没有演绎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而是如那受惊的飞雁,各自纷飞,各有各的轨迹,不知是否还有相交的那一天 时光如流水,奔腾不回头。 神都的天空明了又暗,红日落下又升起,时间之轮又转过了一天。 今日又是大朝会之期,万象神宫之中,群臣林立,文官武将、勋贵皇亲济济一堂,大袖纷飞,朝拜过武后和“花瓶皇帝”以后,先是兵部和户部主官就各路大军开拔和筹备粮草等诸般事宜相武后做了汇报。 武后连连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心中对兵部和户部官员办事的效率还是很满意的。别看这些臣子们整天叽叽歪歪,得空就互相咬来咬去,不过,一旦遇到大事,尤其是外敌入侵的时候,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各路大军均在有条不紊地集结兵力,在各路主将的统领下陆续开拔,而今年风调雨顺,仓廪充实,也不缺少钱粮,户部和兵部也难得的没有针锋相对,互相使绊子。 想到了风调雨顺,武后的心不也是一阵绞疼。既然是风调雨顺,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国泰民安,朝野上下喜气洋洋地猫冬,然后,普天同庆,过一个衣食无忧的喜庆之年。 可是这一切全都因为突厥和吐蕃这些化外之民给搅和了,辛辛苦苦过一年,结果,就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争,钱没了,仓廪也空了,朝野上下又得勒紧腰带过日子。 可恨啊,默啜老狗: 第185章又见红翎急报 武后虽然执掌着天下权柄,一言可决万民之生死,但却决定不了默啜的决断。 因为这个天下足够大,除了大唐这个泱泱大国以外,四海八荒还盘踞着突厥、吐蕃、南诏以及极西之地的大食人,至于倭国和高句丽之流,更是如同星罗棋布、不胜枚举。 有时候,武后甚至孩子气地发牢骚,埋怨上苍,既然有了大唐这样的礼仪之邦,又何必还要那些茹毛饮血、不识王化的蛮夷 今日之大朝会上,她先是欣喜,继而又心伤,可谓是瞬息万变,不可捉摸。可是,谁让她是个女人呢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清,而且,善变本就是女人的权利,你又能怎么样 扯回了北征和西征的事宜,群臣又不痛不痒地上奏了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眼看着就要冷场,武后也有些乏了,正打算宣布退朝,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 就在此时,在武后的示意下,值殿内侍亮起公鸭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大叫:“退朝” “恭送天后恭送陛下” 群臣山呼,躬身行礼,恭送武后和皇帝这两位大菩萨。 就在此时,万象神宫的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武后正站起身来,还没有迈步,见此不由得大袖一拂,不悦地喝道:“执金吾何在速速查明是何人喧哗” 执金吾是前朝旧事,而今的大唐并没有这个官职,只不过是借此称呼金吾卫的值日将军而已。 金吾卫分左右二卫,以左为尊,各设一名大将军,三名将军。每日由一名将军带领一部金吾甲士入宫警戒,防卫宫禁安全。 今日值日的是左金吾卫将军武嗣宗,也是武后的娘家侄子,武懿宗的亲兄弟,长得连五短身材的武懿宗都不如,实在是有点对不起他姑姑的期待。 武嗣宗,年约四旬,和他兄弟武懿宗一样,也是五短身材,不过,却没有他兄弟那一身富态,而是生得干巴精瘦、贼眉鼠眼,遇人总喜欢眯着小眼睛,且贼光闪烁,给人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厌恶。 他正在大殿门口眯着小眼睛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踅摸什么,忽见武后动问,连忙高喊:“臣在,臣这就去查。” 他转身急匆匆而去,却因为干巴的小身板承受不住甲胄的重负,而导致步履蹒跚,晃晃悠悠,慌不择路之下与一个从门外闯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就武嗣宗那小身板如何能与那魁梧大汉相撞一股大力撞来,武懿宗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后飞起,只到一丈开外,跌了个实打实的屁墩,仰面朝天,四肢乱舞,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厥过去。 “咳咳是那个王八犊子敢撞本将军,来人啦,将他拖下去活活打杀” 武嗣宗恼羞成怒之下,一贯的作威作福之态原形毕露,浑然忘记了这里是万象神宫,是武后在召开大朝会。 武后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人,至于他武懿宗算哪根葱 武懿宗嚎了半天,也不见人理睬,而且,就连个扶起他的人都没有,不由得奇怪起来。 他虽然生得猥琐,不过,脑袋瓜子可不笨。要知道他可是武后的侄子,还是左金吾卫的将军,手底下管着近万将士,平日里满朝文武谁不是陪着笑脸、上赶着巴结他 以大唐的军制,为了防止大将军坐大,拥兵自重,所以,大唐的大将军除了领兵出战的时候,平日里就是一个虚职,一种荣耀的象征,真正掌握兵权的反而是各卫的将军。 武懿宗虽然不是大将军,却是一个手底下拥兵近万的实权将军,还是负责宫禁守卫,且有监督百官礼仪的权利,也难怪大小官员争相示好。 他好不容易挣扎了好半天,方才爬了起来,定睛一看,立马紧紧闭嘴,不敢再叽叽歪歪了。 却原来闯进万象神宫、并将他撞倒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满身灰尘、衣衫褴褛的红翎信使。 他虽然随着全家被这个姑姑发配到岭南烟瘴之地多年,从而失去了就学的好时机,肚子里没有多少锦绣文章,不过,他好歹也算是军中之人,在左金吾卫混了些时日,对红翎信使还是知道一些的。 红翎信使,担负着传递最高机密的任务,在执行任务其间,可以说是见官大一级,别说是他武嗣宗,就算是见到了政事堂的宰相,最后让路的也是宰相。 红翎信使的闯宫,让武后和满朝文武的心一下子又拎了起来。近日的神都,已经让红翎信使给折腾得够呛,一个个都变得紧张兮兮。 北地急报,安西急报,就没有一样是让人省心的,好好的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年给折腾得狼烟四起、仓库中又可以饿死老鼠了。 如今,再次发生了红翎信使闯宫之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纷纷在心中踅摸和猜测,不知道又是哪里发生了异变 北地可以排除,安西也应该不是,这大唐的东西南北,东边是茫茫大海,南边莫非是南诏也趁火打劫不成 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可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派遣大军征伐不臣倒是小事,大唐人口众多,且民风彪悍,并不缺少兵员。 可是,除了兵员,战争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钱粮。俗话说得好,皇帝也不差饿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要是再添一路大军,今年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 这名红翎信使面色疲惫,神情萎靡不振,脚步也有些漂浮,即便是这样,依然将武嗣宗撞飞一丈开外,可见武嗣宗这个左金吾卫将军是多么的名不副实。 早有有眼力劲的官员上前搀扶红翎信使,让他喘了几口粗气,费力地将绑在背后的红翎急报取下来,交给了内侍。 红翎急报摆在了武后的御案之上,武后亲自检查了密封情况,见没有破损的痕迹,方才用略微颤动的手拿起裁纸刀拆开封印,取出里面的奏报。 满朝文武明知道看不见,却因为心中的急切,一个个全都伸长脖子。 红翎急报,带来的是喜是忧,不得而知。: 第186章忽闻朔方捷报来 高大空旷的万象神宫之中虽然有数百人,但却很安静,且静得可怕,可谓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所有人都很紧张,全都翘首以盼,看着武后手里的红翎急报,暗暗观察她的脸色。 这个高居于宝座之上的女人,她的喜怒哀乐就是大唐的风向,一言一行,可让春风化雨润泽万物,也可让整个天下处于疾风骤雨之下,风雨飘摇,惶惶不可终日。 武后手中拿着薄薄的奏章,长眉微微蹙起,眼神凝成一线,仔细看着每一个字,渐渐地,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抹笑意越来越浓,继而大笑不止,赞道:“好,好,好好一个秦怀玉,好一个武攸暨,不负朕之所望,在这狼烟四起之际,给朕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武后开怀大笑,作为臣子的自然不能板着脸孔,一个个全都挤出笑容,甚至有人发出恣意而狂放的大笑,不过,在此君臣同乐之际,也算不得失仪。 就连纠风御史也在咧着缺了好几颗门牙的嘴巴,哈哈大笑,哪里有功夫去找别人的麻烦。而且,他也不能找,在武后高兴的时候,你纠风御史叽叽歪歪地找茬,岂不是给武后添堵,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只要是站在朝廷之上的,都是千年的老贼,谁能没有这点眼力劲 只是,笑归笑,百官们还是一脸懵逼,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因何而笑 武后笑吟吟地看着底下一头雾水的臣子们,很享受群臣这种茫然无措的样子。 帝王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灵般受世人的敬仰和尊崇。在世人的眼中,神灵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而帝王同样也应该是先知先觉的。 而帝王也是孤独的,人世间就没有人有资格做帝王的知己,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和帝王做朋友。因为帝王给世人的印象一向是喜怒无常、不可捉摸,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俱都不可以常理推测,常伴帝王身侧太过于危险,如同与虎为伴,随时都有可能被虎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既然帝王如神灵无所不能,不仅要掌控整个天下,还要先知先觉,对天下间所发生的一切尽皆了如指掌。 此时,武后就有这种感觉,她手中捏着的薄薄的几张纸,却牵动着所有臣子的心,让他们望眼欲穿,心里痒痒得不行。 她看着臣子们一副小猫抓心的模样,笑得越发得开心,也越发得得意,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满足之意瞬间充斥满她的胸膛,让她不由得挺起胸膛,那一对规模雄壮的丰盈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直视。 她美目扫视了一遍,感觉到火候也差不多了,帝王之对臣子,就如同猎人的熬鹰,手段太过软弱,鹰的野性难驯,戾气化解不去,就无法为人所用,成为捕猎的助手。 反之,若逼之太胜,急功近利,不给鹰休憩和适应的时间,则容易将鹰逼疯、练废,从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她扬起手中的红翎急报,美目生兮,俯瞰殿中群臣,提高了声音道:“众位爱卿,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还是让朕来告诉你们。 朕手中的这份红翎急报,是来自自突厥入寇以来、一直杳无音信的朔方,是驻守朔方的左卫大将军秦怀玉亲笔所书,军司马魏文常附笔,经边军将士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方才送到朕的手中。 而今,朕要告诉你们的是一件大喜事,一件扬我国威、值得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那就是” 武后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美目扫视群臣,见把群臣的胃口都吊了起来,方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在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围攻之下,朔方没有沦陷,朔方城依然在我大唐将士的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但挡住了忽必利的五万铁骑,还夜袭敌营,一把火烧光了忽必利的连营数里,全歼突厥五万铁骑,就连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本人,也被左卫中郎将武攸暨给生擒了。” 武后突然起身,左手高高举起,用力一挥,高声道:“诸位爱卿,这是一场大胜,一场来得及时的大胜。 自昔年李靖襄城大捷,继而直捣阴山、擒获突厥颉利可汗以来,已数十年矣,我大唐与突厥之间历经多次战争,虽互有胜负,但还从未取得过如此辉煌的胜利。 朕决定,今夜神都取消宵禁,朕,要与神都军民共庆” 朔方大胜 这消息实在是让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简直是不敢相信。可是,这消息却是武后亲口说出,又让人们不得不相信。 武后虽然擅长权谋之道,但却绝不会在军国大事上胡言乱语。自古至今,但凡帝王视军国大事为儿戏者,都逃不过国破家亡、身死道消的下场。 周幽王为搏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视天下诸侯为无物,从而将君臣之间那份弥足珍贵的信任之情耗得干干净净,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王朝。 君臣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牙齿和嘴唇,彼此相依相伴,谁也离不开谁。一旦少了其中的一样,那么看上去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就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武后岂能不知道因此,武后对群臣的驾驭之道向来是恩威并施,大棒和甜枣一起上,惩大是大非而漠视小过。 她时刻牢记着先贤孟子的一段话,从不敢有片刻的忘记,并亲自手书悬挂在武成殿中,时刻禁醒自己,那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仇寇。” 不得不说,相对于几位大唐的先帝们,武后对臣子们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你不和她背道而驰,不成为阻挡她登基称帝的绊脚石,不明目张胆地为李唐宗室而呐喊,那么,即便是你有些许小贪墨或私心,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不一棍子打死。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古人的话可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历经千百年而总结出的至理名言。千里当官所为谁效忠帝王,报效国家,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不可触犯。: 第187章武后的心思 昔年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已成为后世名臣的标尺,但凡是读书人入仕以后,无不以此为座右铭,时刻禁醒和鞭策己身,精忠报国,勤勉国事,从而青史留名、万世流芳。 不过,除此之外,偶尔利用一下手中的权和名,改善一下自家的日子,提高一下家族的地位,给亲朋好友些许方便,也是无可厚非、无伤大雅的事情。 只要不过份,不要视国法如儿戏,不失去对皇权的敬畏之心,那么作为一个大度的君王,面对臣子的这种小动作,偶尔旁敲侧击一番就好,也就没有必要太较真。 而今,既然是武后说朔方抵住了突厥大军的侵犯,且打败了突厥人,全歼对手,并俘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那么,这一切就必定是真的。 顶着天也就是在进攻朔方的突厥大军人数上有些夸张,而且,是击溃而不是全歼突厥大军,仅此而已,至于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那是毫无疑问被活捉了,对于这一点是最没有人质疑的。 因为活捉不同于斩杀,你要是说于乱军之中斩杀了忽必利,随便弄一颗差不多的首级报上来,万一哪天忽必利活生生地跳出来大声抗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既然是乱军之中,谁能分的那么清楚边军将士完全可以耍赖,且理直气壮,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在俺们的眼里,突厥胡子一个个胡子拉碴,一身的羊骚味,长得都差不多,谁能分得清” 你瞧瞧,多么理直气壮,且让无可奈何,挑不出刺来。说实话,这满朝文武和皇亲勋贵,又有几人认识忽必利 不过,既然是活捉,那可就大不同了。活捉,那就是说忽必利眼前还是个大活人,而大活人是会说话的,且要解送到神都,献祭太庙。 只要忽必利活生生的来到了神都,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满朝文武也有千百种办法撬开忽必利的嘴,让他连小时候偷人家的羊、甚至偷看他哥哥嫂嫂夜间办事的丑事全都和盘托出,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他们对武后相信,同时,也对秦怀玉和魏文常的人品相信,因此,对于朔方大捷,已经没有人表示怀疑,而且,也对秦怀玉和朔方边军心生敬意。 要知道秦怀玉的手下,加上来自各地战斗力已每况日下的府军以及非战斗人员的辅兵在内,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二千人。 他们就凭借这鱼目混杂的一万二千人,硬生生挡住了忽必利的铁骑,并击败了对手,生擒了敌酋忽必利。 这一场大胜,对于目前处于风雨飘摇、狼烟四起,西北二地群敌压境的时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起到了稳定民心和激励军心的大作用。 这样一来,即便是秦怀玉在杀敌的人数上打了些埋伏,也算得了什么呢文武百官绝对不会有一人质疑,全都捏着鼻子认了,然后,投身普天同庆的大潮之中。 就连四大酷吏中的刑部尚书周兴和御史中丞来俊臣二人,都挤出一脸的笑容,打着哈哈,随波逐流,且大肆赞美和称颂。 “臣等为天后贺为天下贺” 群臣纷纷开口,齐声恭贺。不过,这些大小狐狸全都多了个心眼,第一个就是为武后贺,接下来耍了一个小小的心机,不提大唐,只为天下贺。 一贺武后天命所归,治国有方,且知人善用,方才有朔方边军将士三军用命,万众一心,取得了辉煌的大胜 二贺天下太平,有朔方大胜为先兆,接下来各路大军将大发神威,荡平不臣,一举平定四夷,奠定万世之根基。 至于自甘做花瓶的皇帝陛下,被很有眼力劲的臣子们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武后大喜,眸光灿灿,肌肤晶莹,就连两腮也浮现出两抹潮红,显得心中极不平静。 连日来的郁闷一闪而过,心胸也开阔起来,全身的血液在欢畅地流淌,就连心中也因为太过于激动,从而有了一丝异样的渴望,痒痒的,让人十分难受,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 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心旌荡漾之下,美目中竟然浮现一抹少女般的娇羞,且情难自禁,不由得思量起粗鲁的怀义和尚,恨不得将他即刻招进宫来,躺在他怀里让他狠狠地揉搓一番。 不过,她只不过是片刻的恍惚,随即也醒过神来,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驱散。 眼前并不是她的寝宫,而是整个天下的权利中心,万象神宫,而她也不是倚门盼郎归的闺中小妇人。 她是执掌天下权柄的“君王”,相对于无上的权利和宝座,男女之情并非是不可克制和抛弃的。至少,还有个轻重缓急之分,不可以一概而论。 她现在要同群臣商议国事,也就是朔方大胜的善后和赏赐。秦怀玉等既然获胜,那就一定要加以赏赐,这一点毫无疑问,哪怕他们是偏向于李唐宗室的老牌勋贵,一向赏罚分明的武后也会暂时性选择忘记。 更何况,此次朔方大胜的功臣中,按照秦怀玉在红翎急报中所奏,并经军司马魏文常核实和附笔,首功自然是朔方的三军统帅、左卫大将军秦怀玉。 武后对此倒也没有异议,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打了胜仗,首功都是属于一军之主将的,至于其他人,只能分润次功以及第三、第四 让武后颇为满意的是秦怀玉很会做人,将生擒忽必利的武攸暨列为次功,算是挠到了武后的痒处,让她不由得心中大慰。 不管怎么说,武攸暨也是武家的人,是武后娘家的子侄,此次前去朔方,不就是打着这个念头吗 至于实际上忽必利是谁所擒,武后一点都不关心。 武后眉头微蹙,因为接下来排在第三位功臣的名字,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太过于陌生。 赵无敌,何许人也莫非是什么世家子将门之后 仔细回想一番,这大唐自开国以来,也没听说过将门中有姓赵的存在,而世家天下间山东高门、关陇豪族中,有赵氏吗 而且,据秦怀玉所言,这个赵无敌是扬州府军一小卒,于两年多前轮换戌边,而因功提拔旅帅一职还不到一月时间,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背景的人。 武后心中对赵无敌颇为好奇,因为朝中的将门之后大多心向李唐,而如黑齿常之、沙吒忠义之流没有明确立场的异族将领,因为出身问题很难得到三军将士的信服。 因此,武后对这个疑似出身寒门、且智勇双全的扬州府军旅帅,不由得期待起来,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 第188章堵不如嫁祸 赵无敌的名字第一次进入了武后的视线,就在武后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得益于朔方大捷的东风,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这对于一个寒门子弟来说,能够简在帝心,让武后主动记住你的名字,简直比当个小官还要难得,可谓是天赐良机,可遇不可求。 天下仕子何其多多少人头悬梁、锥刺股,穷经皓首、苦读寒窗数十载,将圣人书都翻烂了好几箩筐,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像那金鲤鱼一样跳过龙门,得以位列朝堂、得见天颜,可又有几人能够成功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仕途恰似那大浪淘沙,一浪未息一浪又起,到最后能够留下的不过是最幸运的几粒金沙。 仕子如此,武人也不例外,大唐军队有北衙天子亲军、南衙十六卫,加上数百折冲府,还有各地的边军,总数何止数十上百万,而其中的低级军官可谓是数不胜数,除非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立下盖世之功,还要遇到一个不贪墨部下功勋的仁厚主将,才有可能一步登天,挤入着朱服紫的行列。 按照唐朝官制的规定,官员朝服的颜色按照品级的不同分为青、绿、绯、紫四种,具体为九品以上着青衣,七品以上着绿袍,五品以上服绯袍,三品以上则服紫袍。 因此,但凡能够身着绯袍和紫袍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也算是在多如过江之鲫的官员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位列高官的行列。 整个大唐天下有多少仕子、多少低级官员,还有多少基层军官这个问题就算是兵部和吏部官员都无法回答。 而今,赵无敌却侥天之幸,得以在不经意间被武后记住他的名字,且有意栽培并予以大用,用俗话来说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这也就是武后内心的想法而已,一时之间,还无法实现。 因为赵无敌眼前还远在朔方军中戌边,距离神都千里之外,根本就无法立即招他前来觐见。 而他到底是一头猛虎还是一只病猫,武后心中尚存疑虑。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自考校一番之前,对于选拔人才一向慎之又慎的武后是绝对不会仅仅凭秦怀玉的一面之词,而妄下断言的。 而眼前朔方虽然大胜一场,一举歼灭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大军,给予突厥人重重一击,在这场大唐和突厥的对弈中,为大唐、也为武后扳回了一局,大大振奋了军心和士气。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北地的战事已经平息,相反,大唐和突厥之战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大战和苦战还在后面,待到武三思和沙吒忠义所部三十万唐军抵达北地之时,就是双方决战之际。 其实,就目前的总体形势和第一阶段的战果而言,如果算上武后有意隐瞒的云州武懿宗部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的损失,总体上还是默啜占了上风。 而大唐可谓是大败、惨败,其战损超过了突厥人数倍之多,让武后想想都牙疼得不行。 云州武懿宗不战而逃,一举葬送了十二万大军,再加上其他边城的损失,仅仅是这第一阶段就让大唐损兵近二十万之众。 而大唐开国之初常备军不过五六十万,在高宗朝经过几次扩军,到如今也不过近百万,要是都像武懿宗这么败家,要不了几次就把武后的家底给折腾得干干净净。 武后在心中对武懿宗是恨得不行,若是武懿宗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她定会把他给抓住一顿暴打,不如此不足以平息她的心头之恨 可是,武懿宗是她的侄子,也是她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不顾政事堂诸宰相的劝谏,强行把他推上云州大都督的位子。 若是武懿宗的事情被和盘托出,很难想象得知真相的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武家人还有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会不会对朝廷、对她失去信心 因此,武懿宗丧失云州的事情就不能公之于众,至少是眼前不行。只有等到武三思收复了云州,并将有关手尾给收拾干净,将云州大败的责任全都转嫁于程伯献的头上,然后,再把所谓的“真相”转告群臣,让他们给程伯献以及老程家议罪。 所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做不到一言而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前隋炀帝杨广急功近利、穷兵黩武,集全国之力开发大运河以及三佂高丽,耗尽了国力和民力,弄得整个天下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最终天下狼烟四起,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武后深知治国和治民之道,对于天下万民可以引导、可以转移注意力,但却绝对不可以一味的糊弄和欺瞒。 以史为鉴,日日禁醒,武后是绝不会重蹈隋炀帝的覆辙的。 所以,她可以暂时隐瞒云州大败的真相,但却只是暂时性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赢得时间,好让武三思实施偷梁换柱、移花接木之计,将天下人的愤怒转嫁到程伯献的头上,从而将武懿宗给捞出来。 至于程伯献和老程家是不是遭了无妄之灾对此,武后心中一丝负罪感和愧疚都没有。但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人成功,就必定有人充当垫脚石,甚至是有些人不可避免地成为牺牲品。 程伯献既然站错了队,老程家既然一心一意地做李唐的孝子,那么,作为政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对手,老娘我借你们的头颅化解我武家的麻烦,也谈不上什么有道无道。 这就是转嫁危机,从而转移天下臣民的注意力,对于这一套,从九重宫阙中一路拼杀出来的武后,那可是驾轻就熟,都不用思考的。 云州大败的危机找到了替罪羊,而朔方大捷又来得如此及时,从而一改朝堂上的低迷和颓废之气,大大鼓舞了军民的士气。 武后本来是做好了朔方沦陷的心理准备,分别派出武三思和沙吒忠义两路大军共计三十万,一心要寻求默啜进行决战,从而夺回失去的国土,挽回失去的荣耀。 而今,对于武后来说,朔方却成了一个变数,而这个变数虽然全歼了小可汗忽必利部五万铁骑,不过,北地还有默啜的近二十万控弦之士,以秦怀玉手中的那数千伤兵能守得住吗: 第189章问计 本来是一场大胜,但却因为整个北地糜烂不堪的局势,又让武后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不由得心神忐忑,从而在眉宇间聚集了一抹忧色。 秦怀玉虽逆了一次老天,以一万二千参差不齐的兵卒硬生生耗掉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这里面固然有秦怀玉老谋深算的用兵之道,以弱胜强,以守代攻,先是以城池拖住敌人的步伐,不如敌人野战,而是以己之长刻敌只短,硬生生耗尽了敌人的士气,最后抓住时机实施绝地大反击,出其不意夜袭敌营,一举歼灭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 但是,不可否认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运气,是老天爷在冥冥中帮助了他们。 从秦怀玉的红翎急报中可以看出,是夜,本是月色朦胧,再加上雪光相映,并不利于隐藏身形接近敌营。 不过,却在关键时刻突兀地出现大片的乌云遮掩了天月,导致天地间一片昏暗,而还有更为神奇的事情,就连呼啸的北风也在一瞬间转变了风向,竟然忽起东风,从而火借风势、风催火势,将忽必利的连营数里烧为白地。 乌云遮月、忽起东风,这岂是人力可为,不是老天爷相助又是什么 而今,秦怀玉虽然全歼了忽必利部五万铁骑,取得了大唐数十年来对突厥的最大胜利,不过,却因为除了朔方之外,北地边城全线溃败,实际上朔方已成了一座孤城。 而默啜大军主力尚在,据推算绝不少于二十万控弦之士,此时,就在云州等地虎视眈眈,朔方的局势实际上已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如一叶扁舟般被默啜的铁骑洪流吞没。 可是,秦怀玉好不容易取得了一场大胜,给糜烂不堪的北地盖上了一块遮羞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朔方可谓是而今大唐北地的一面旗帜,对大唐与突厥之战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面旗帜倒下。 不过,一座孤城面对二十万突厥铁骑,且援兵远在千里之外,以武后看来,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该怎么办 武后很头疼,她到底是长于九重深宫之中,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战争,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不过,她是大唐的天后,是大唐帝国的实际掌控者,她还有政事堂的诸位宰相、还有眼前的满朝文武大臣。 想到这里,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美目一扫,万象神宫之中叽叽喳喳的臣子们立马闭嘴,纷纷低头缩脖子弯腰,装出一副奴才相。 她对臣子们的恭敬很满意,哪怕是明知道这种恭敬当不得真,只不过是表面的敷衍而已。 不过,这也如何呢只要你们能表明上恭恭敬敬就好,自古以来,君王与臣子之间不就是演戏吗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都戴着面具,既然如此,老娘就陪你们唱戏 她并没有急于开口说话,而是停顿了一下,让万象神宫之中的压抑气氛多酝酿一会儿,方才说道:“各位都是大唐的重臣,而今,秦怀玉不负众望,给予突厥重重一击,扬我大唐之国威,可喜可贺 不过,北地边城接连失守,而默啜大军犹在,眼前的朔方已成已成一座孤城,秦怀玉手下经过连番苦战伤亡不小,而今可谓是内有伤兵满营,外无援兵,且有默啜大军虎视眈眈,形势极为紧迫。 诸位臣工可有良策以救朔方之危” 武后先摆明了朔方的危局,然后问计于诸位臣子,意图不言自明,那就是要臣子们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住朔方这面大旗不倒。 臣子们听武后所言,并没有议论纷纷,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眼神闪烁,尽量不与武后对视,以免被抓了逼问。 不是臣子们不想解朔方之危局,而是只要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眼前的朔方可谓是敌众我寡,且陷入默啜大军的包围之中,要想全身而退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甚至,就在此时,朔方已经被默啜铁骑踏为平地,秦怀玉等人也已经死于突厥人的弯刀之下,做了无头的鬼魂。 这并非不可能,要知道朔方离神都可是有千里之遥,加上北地大雪纷飞,道路难行,想把消息传到朝堂之上,可不是三五天能够做到的。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人敢说出口来。毕竟朔方的捷报刚刚传来,你这会儿就说朔方已经沦陷,岂不是诚心和武后过不去吗 武后眼看着臣子的表现,不由得心生失望,她暗暗自问:“难道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以救朔方之危吗难道上苍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就在群臣寂静无声尽在假扮神游天外的时候,从武将序列中走出一名着文官袍服的臣子,且穿的是深绯色官府,也就是所谓的紫袍,腰里系着金鱼袋。从他的官服来看,此人的地位很高,至少三品以上,可谓是朝堂之上的大佬。 其人年约五旬,面貌奇瘦,个子不高不矮,脚步却刚劲有力,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灿灿,眸光逼人。 众人一看,全都认识,此正是大唐太宗朝一代名相房玄龄幼子、而今的兵部尚书房遗则,主掌大唐帝国的兵事,见武后询问救援朔方之计,而群臣尽皆默然,只好挺身而出。 他是兵部尚书,自然是避无可避。调兵遣将、救援朔方本就是他的职责,如何可以置身事外,装做没事人一样 而且,抛开公事不说,朔方主将秦怀玉也是他的通家之好,想当年老秦琼、程咬金等与他老爹可是交情不浅,而今,程伯献的死已经是覆水难收,但秦怀玉还好好活着,岂能再见死不救 若论起辈分来,他房遗则还算是秦怀玉和程伯献叔叔辈的,要他像政事堂那些老贼一样闭口不言、明哲保身,他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手捧笏板出班来到臣子奏对的地方,冲武后躬身奏道:“启禀天后,若要解朔方之危,等沙吒忠义大军是等不及了。不过,若是让沙吒忠义将军中轻骑尽皆挑出,可得一万余,大可将这一万余轻骑择一骁勇善战的大将带领,轻装上阵,日夜兼程前去救援朔方,当可缓解秦大将军之压力,迁延时日,待到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二路大军抵达,朔方之危自可化解。”: 第190章计出 房遗则的一番铿锵之言,好比是春雷炸响,隆隆碾过,驱散了严冬、让万物开始复苏。 房遗则虽然没有亲自带兵上阵的经历,不过,他自出仕以来久在兵部任职,一晃就是好几十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吏熬到了兵部尚书,而昔日的青葱少年也变得两鬓花白的老人。几十年的兵部生涯,让他在耳濡目染之下,对行军打战之事也不再陌生,在今日万象神宫中的臣子中堪称是一个知兵之人。 他的一番话中没有泛泛而言的空话和套话,而是从北地的实际出发,分析了敌我双方的优劣,倒也算是言之有物,颇有可取之处。 既然房遗则开了先河,带头向武后献计,如此一来,群臣也就不好再继续装哑巴了。 不过,武后所问事关兵事,那些吏户礼刑工各部以及大理寺、鸿胪寺的官员可以以不知兵事的借口继续打马虎,但是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可就没有这个福分。 因为大唐以武立国,极为重视兵事,凡是臣子无不以“上马治军、下马安民”为准则,力求做一个允文允武的全能型官员。在这个方面,现坐镇安西的娄师德就是其中之翘楚,昔年娄师德本是文臣,却投笔从戎前去安西为大唐征战,到如今更是做到了安西大都护、坐拥数万大军的地步。 大唐宰相就是这样的允文允武之臣子,所谓宰相有“决军国事”的权利,何为“军国事”国事即是政务,而军即为兵事,一个不知兵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入政事堂成为大唐的宰相的。 如今,武后以朔方的困局为题考问诸位臣子,虽然说是面对所有在万象神宫之中的文武百官,实则是专门针对政事堂的诸位宰相的。对于这一点,无论是武后,还是诸位宰相,都是心知肚明。 作为兵部尚书的房遗则虽不是宰相,但却是兵部的主官,自然也在武后的考校范围。他第一个接题,无论其计策是否可行,都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也避免了冷场,给足了武后的面子,算是捡了个便宜,可以蒙混过关了。 而接下来就该政事堂的诸位宰相登场了,即便是他们不想出场也不行,没看见武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目一个劲的朝他们瞟啊瞟的吗这些老家伙可不会认为是武后春心大动,饥不择食之下而看上了他们,有意把他们收为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他们明白这是武后的最后通牒,暗示他们该说话了,若要是再装聋作哑的话,不介意让他们提前回家养老,彻底失去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机会。 韦方质、岑长倩等人正硬着头皮准备上前回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被人给抢了风头。 “咳咳”同为政事堂宰相的武承嗣因为抢着回话而动作过猛,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咳嗽,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起伏,口中随着时断时续的咳嗽还发出不连贯的吭哧声,仿佛是有一把大锯子在费力地锯着大树,听得人们十分揪心,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死在这万象神宫之中。 武后也不由得暗暗皱眉,心中暗恼这个侄儿不懂事,也没有眼力劲。武承嗣可是她的亲侄儿,论年纪比她也小不到哪里去,而且,对武承嗣有几斤几两,她可是心知肚明的。 武承嗣就是她的一个棋子,且是她特意给政事堂中打入了一个钉子,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她曾经告诫过他,进入政事堂以后不要急于争权夺利,带着耳朵和眼睛多听多看就好,盯着其他宰相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至于指望他平衡政事堂的势力,想想还是算了吧,武承嗣就不是那块料,把八个武承嗣捆在一起也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总之,武承嗣只要看住户部的钱粮赋税,就算是给他姑母争气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少搅和,做好暗探就好。 而今,朕与诸位宰相商议的是事关朔方存亡的军国大事,你又不知兵事,急吼吼地跳出来所为哪般 不过,既然他跳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武后也不能呵斥他滚回去。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武承嗣再怎么无能,他也是政事堂的宰相,总不能不让他说话吧 武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半眯起眼睛等待着他的妙计和高见。 武承嗣喘了老半天,见没有人和他抢着说话,心气方才慢慢平息下来,也不再剧烈的咳嗽,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道:“启禀天后,对兵部尚书房遗则之言,臣不赞同” “哦不知武相有何高见”韦方质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发问。 “这个众所周知,默啜气势正盛,且帐下有控弦之士近二十万之众,而朔方现已成一座孤城,秦怀玉部不过剩下数千残兵,如何可与默啜大军抗衡”武承嗣还是有点急智的,并没有被韦方质给问倒,稍理了一遍思路,随即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前番虽胜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想来不过是利用忽必利的疏忽大意而偷袭得逞,而今,默啜得知此事岂能不引兵报复说不定此时朔方已经失陷,就连秦怀玉等也已经全军覆没了。 因此,臣不赞同派轻骑突进,面对默啜的二十万控弦之士,一万余轻骑不过是杯水车薪,不但救不了秦怀玉,反而将有去无回,此其是智者之所为” 他摇头晃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道得意处,不免唾沫星子满天飞,面有得色,神采飞扬,却浑然没有看到韦方质等不屑一顾的眼神以及他姑母,一张俏脸已经黑了 韦方质侧身同岑长倩咬耳朵,神色之间尽是鄙视之色:“呵呵,这就是武氏诸子中的麒麟儿我看不到半点麒麟的风采,反而从他身上看到了猪的本色。” 岑长倩眯起眼睛睨了一眼还在喷口水的武承嗣,眼中也尽是鄙夷的神色,不过,他是个忠厚长者,到没有像韦方质那样言辞刻薄,低声应道:“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 二人对视一眼,皆发出无声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91章武承嗣的反对 武承嗣说得是口水横飞、口干舌燥,自以为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却没有赢得满堂喝彩,反而得到了诸位宰相的鄙夷和她姑母的一张黑脸。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是为了大唐、亦或是他姑母的利益而考虑的。他为人处世和做官的准则很简单,只要是对“敌人”、也就是他的竞争对手有利的事情,那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反对,哪怕是损人不利己,也要不遗余力地把事情给搅黄了。 正如武后派武三思为招讨大元帅总领二十万大军出云州一样,他明知道这是事关帝国尊严的大事,但却为了一己之私心,不愿让他的老对手武三思成就不世之功,因此不管不顾地表示反对,结果遭到了姑母的一番训斥,还因此挨了几个大嘴巴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姑母最后还是做出了安抚,让他得以在其中分润了一番大功劳。这样想想,武承嗣觉得那一顿臭骂和几个大嘴巴子挨得还算是划算的。经此一事,越发地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会哭会闹的孩子有奶吃,装硬骨头、耍所谓的气节的,都特奶奶的是傻子。 而今日,武承嗣之所以一心反对房遗则的话,倒也不是冲着秦怀玉而去。说实话,他从岭南烟瘴之地回到神都的时日并不长,而秦怀玉久在军中,与他之间并没有打过交道,因此也就更加谈不上过节。 因此,对于秦怀玉死不死的,武承嗣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他之所以一口死死咬定朔方不可救的原因,却是因为朔方军中也有一个姓武的子弟,那就是武攸暨,一个原本性格濡弱、看着不起眼也对他毫无威胁的家伙,而今却不知为何在朔方如有神助、大放异彩,竟然擒获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被他大声呵斥却唯唯诺诺不敢还嘴的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举抢下了泼天大功这让武承嗣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中也大为忿忿不平,恨不得质问苍天:“老天无眼,竟让竖子成名他武攸暨不过是一懦弱小儿,有何德何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 要知道大唐以武立国,向来最重视军功,在太宗朝是曾立下“非军功不得封爵”的圣谕,一度让封爵无门的文官们抓狂,纷纷改转武职前去边地以求博得军功,好得一爵位光宗耀祖、传承子嗣。 到了她这个蛮横的姑母掌权以后,对封爵之事方才没有那么苛刻,让文官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文官封爵还是没有武将来得容易,只要凭借一场军功就足以盖过文官数十年辛辛苦苦地奋斗,从而凭借爵位一飞冲天,成为人人羡慕的朝廷新贵。 而在武氏诸子弟的较量之中,军功的作用尤为重要,因为到目前为止,老武家的子弟中还没有一人夺得实实在在的军功,从而在军伍中脱颖而出,得到将门的认可。武后虽然强行将诸多武氏子弟硬塞进军中,不过,在将门的眼中却什么都不是,也很难真正的指挥那些骄兵悍将。 曾几何时,被武后亲口誉为“颇为知兵”的武懿宗,甫一进入军中就担任着云州大都督的重任,将兵十二万之众,却在还没有看到默啜大军影子的时候落荒而逃,从而全军覆没,就连自己都做了俘虏,嘿嘿,而今还不知是死是活 武三思出任招讨大元帅,统兵二十万出云州寻求与默啜决战,看上去风光无限,一时无两,不过,在武承嗣看来他武三思也不过是去捡便宜的,否则武后干嘛要派悍将黑齿常之为副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去云州和默啜血拼的是黑齿常之,至于武三思不过是去跟着抢功劳的,而那个薛和尚更是没名堂的家伙,纯粹是静极思动去游山玩水的。 这趟出兵云州,对于武三思和薛和尚堪称是天赐良机,而且还没有任何的风险。打败了自然有黑齿常之这个替罪羊扛着,而打胜了功劳少不了他们那一份,还是最大的一份。 对于武三思,目前还很遥远,天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而今最重要的是武攸暨,这个一向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家伙不声不响地突然冒了出来,而且闹出的动静还不小,颇有后来居上的架势。 这一点让武承嗣不能容忍,别看武攸暨在武后的心中可有可无,不过,经此一事后谁知道武后会不会将武攸暨列入考校的对象因为他知道,他们毕竟只是武后的侄子,侄儿和姑母之间再亲也亲不过儿子,而武后因为忌惮李唐的复辟,从而不想把江山交给亲生的儿子。 武后虽有意从武氏诸子侄之中寻找可以托付江山的人,不过,因为大家都是武后的子侄,也说不上谁比谁更加亲近。武后对武氏诸子侄,实际上也是抱着养蛊的心思,并不禁止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托付江山的人,而这个人必须是最强大的,方才能替她将武氏江山传承万世。 这样一来,在朔方异军突起大放光彩的武攸暨,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武后关注的人 武承嗣也因此暗下决心,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武攸暨回到神都,成为他新的竞争对手,有一个武三思就已经够让他费心费神了,他可不想再出现一个。对付竞争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抢先出手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 嘿嘿,只要武攸暨战死在朔方,无法活生生回到神都,那么即便是他立下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呢人嘛,活在世间不过是短短数十年光阴,要想搅动风云功成名就,首先你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就有希望。反之,若人都不在了,那些虚名要来又有何用 所以,武承嗣方才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跟疯狗似死死咬定,不断宣称朔方完了,来不及救援了,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可是,武承嗣这么想,武后却不怎么想。 她需要保住朔方这面旗帜,让这面大旗竖立在朔方城头、竖立在北地,宣示大唐的存在。 因此,在武后的心中,朔方必须救,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第192章群起而攻之 武承嗣的一番自以为是的神推断,博得满朝文武无声的嘲笑和鄙视,也让他的姑母十分失望和反感。 对于满朝文武的嘲笑和鄙视,他并不怎么在乎,他向来认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文武百官者,趋利避害之人也,只要你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还怕他们一个个不上赶着舔你的肥腚 而眼前的他还没有能力给予他们足够的利益,因此被鄙视也就在所难免,不过,只要他能够博得姑母的青睐,得以在姑母百年之后接过武家的江山,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他因为怕人和他抢着说话,因此很难得得一气呵成完成了一次长篇大论,结果却因为说的太快,而导致呼吸不畅,再一次咳嗽起来。 他心中很无奈,这都是在流放岭南的日子里,因为缺衣少食、水土不服,又限于时分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落下的病根。 自从回到神都以来,他不惜重金广寻名医诊治,可终究因为时日太长,耽误了诊治的最佳时机,从而成了顽疾,虽想尽办法,却无法断根,只能以珍贵的药物吊着,慢慢将养身子。 他看着姑母略显富态而依然俏丽的面庞,还有那凌厉的眸光和旺盛的精力,不由得心中失落,甚至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 以姑母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武承嗣有一种不好的念头,那就是以他目前糟糕的身体,很有可能熬不过姑母,从而走在她的前头。 如此一来,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既然熬不到出头之日,没有机会接管武家的江山,君临天下,那还争个屁 而且,他渐渐地注意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那就是他姑母俏丽的脸庞为什么是黑色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中也暗暗可惜,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却黑着一张脸,未免有些糟蹋了那绝世的容颜,简直就是浪费 他心中忿忿不平,怒火中烧,举目四顾,欲寻找出那个做出如此唐突美人、惹他姑母生气的罪魁祸首。 谁料到,这一圈扫视以后,他忽然觉得满朝文武都很奇怪,一个个老脸憋得通红,似乎是在竭力强忍着什么事情,又像是全都患了便秘。 而且,大多数人都在偷偷看他,至于同为政事堂宰相的那几个老贼更是明目张胆地瞅着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 武后有些不耐烦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兵部尚书房遗则和户部尚书武承嗣都就朔方之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其推断却截然不同。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不知有何看法” 武后见政事堂的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贼总是不开口,只好亲自点名逼他们说话,对于武后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让步了。 既然武后都亲自动问了,也算是给足了颜面,诸位宰相都是聪明人,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立马见好就收,纷纷开口。 首先是韦方质上前奏道:“启禀天后,老臣倒是觉得兵部房尚书所言的确是老成谋国之道,且日前朔方大胜极度鼓舞了我军之士气,而今军心可用,战意高昂,若以轻骑长途奔袭,驰援秦怀玉,至朔方后不求与突厥大军正面作战,而是以骚扰为主,让其无法集中兵力攻击朔方,待到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两路大军抵达北地,再与默啜决一死战。” 韦方质的话颇得武后赞赏,不过,武承嗣却急了,就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立即跳起来咆哮不止:“韦方质,你是何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朔方万难幸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动天后出兵,视我大唐将士性命如儿戏,是何道理” 武承嗣一心不想让武后派兵驰援朔方,从而救出武攸暨那个幸运的王八,因此一味地反对出兵,从而口不择言,逮谁咬谁,惹恼了不少人。 同为政事堂宰相的韦思谦不干了,老家伙大步上前,直走到武承嗣面前,手指着武承嗣的鼻子大声呵斥:“武承嗣,你也是大唐之官员,政事堂的宰相,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眼下,东突厥倾巢而出,大肆攻击我北地诸城,而西边吐蕃人也与之遥相呼应,就连西突厥也蠢蠢欲动。 我大唐眼下可谓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整个边境已是风雨飘摇,而秦怀玉却以一万余将士力战突厥铁骑,一举全歼忽必利部五万铁骑,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大事 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宣称朔方已沦陷,是何居心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己之言,岂能代表得了天下人之心 况且,眼睁睁看着为大唐江山、为天下黎庶立下莫大功勋的将士们陷入突厥铁骑重重包围之中,却见死不救,你让天下万民怎么想让我大唐百万大军如何想让朔方的将士们怎么想你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若如此,你武承嗣就是天下的罪人,将受万世之唾骂” 韦思谦是真怒了,怒目而视,眼中喷火,须发皆张,唾骂星子喷得武承嗣满头满脸都是,就连手指头都差点戳中他的鼻梁骨。 而且,韦思谦的话极为严厉,这已是撕破脸的节奏,丝毫不顾及同僚的颜面,并把武承嗣描述成了一个大奸大恶的奸臣,仅仅是动动嘴巴就把他给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随着韦思谦的破口大骂,万象神宫之中的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文武百官不再寂静无声,反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且有不少人用手指对着武承嗣指指点点,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武承嗣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他懵了,搞不明白是那个环节错了,以至于让他成了满朝文武的公敌,而且,看这架势大有把他同董卓之流相提并论的意思。 他懵了,继而也急了,眼中惶然,左顾右盼,同时差点哭喊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就是耍点心机,想弄死武攸暨吗这是我们老武家的家事,你们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在群情激奋之下,他就像是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第一想法就是找自家大人做主。 他家大人都给姑母给弄死,不过,好在还有姑母健在,可以替他撑腰。 他愁眉苦脸,期期艾艾地看向武后,意欲寻求武后的支持。谁料到,二人目光一对,在武后凌厉的眸光逼视之下,他武承嗣竟然差点吓尿了。: 第193章荒郊野外一座庙 高大的万象神宫肃穆而庄严,武后高居于宝座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文武百官,将帝王的风范展露得淋漓尽致,让人望而生畏。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蜷缩着矮而肥胖的身躯,躲在华贵的盘龙宝座中一个劲地发抖,一双小眼睛里尽是惶惶不安之色,哪里有一点点帝王的威仪 在群臣的眼中,皇帝李煜的仪态甚至不如那位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有那心怀李唐的大臣心中暗暗叹息:“非是臣等不用心辅佐,实乃大唐气数已尽,臣等尽力了” 武后一双凤目中射出凌厉的光,直勾勾地瞪着武承嗣,心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愤。 武后这一瞪眼,本打算找姑母做主的武承嗣立马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叽叽歪歪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当年老武家的人被这个武家女儿给整惨了,除了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以外,活着的人全都给流放到岭南烟瘴之地,苟延残喘,度日如年,历经了各种磨难。 武家子侄都被这个姑母给吓破了胆,以至于只要姑母一瞪眼,立马一个个就如同小老鼠见了猫,除了瑟瑟发抖地等死之外,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 武后见武承嗣很识相的闭口不言,方才面色缓和了一些,转而扫了群臣一眼,道:“韦相说得好,我大唐绵延至今已数十年矣,可曾薄待过有功之臣又何曾放弃过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 拟旨:令朔方都督沙吒忠义尽起军中轻骑,并亲自统领日夜兼程赶往朔方,不可迁延,务必救出秦怀玉部。 其余下大军由副将暂领,亦加快行军速度,着沿途州府备齐补给,早日赶往朔方。 授武三思便宜行事之权,令其部亦加紧行军,早日赶到云州,择机与默啜决战,以解朔方之危” 武后下旨了,接受了兵部尚书房遗则的计谋,只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变动,那就是让久经沙场的老将沙吒忠义丢下大军,亲自率领一万余轻骑长途奔袭,驰援朔方。 另一方面又给了武三思便宜行事之权,责其早日与默啜决战,以解朔方之危。 武后相信以武三思的精明,定然会效法沙吒忠义,将军中骑兵归拢起来由黑齿常之统领轻装上阵,突袭云州。 这就是她以武三思挂帅而舍弃武承嗣的原因,虽然武三思也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不过,他与武承嗣比起来,还算是比较识时务、懂得变通之道,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武后乾纲独断,一言而决,驰援朔方的事情算是下了定论,满朝文武尽皆山呼“天后圣明”,即便是心中不忿的武承嗣也不敢在此时去捋武后的虎须。 不过,武承嗣心中是失望透顶,甚至是绝望,一股凄凉之气弥漫在胸腔之中,无法消散。 这下子好了,不但没有借默啜之手掐死武攸暨这棵幼苗,反而给老对头武三思带来了“便宜行事”的好处,可谓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是白忙乎了一场,目的没有达到,也没有弄到一点点好处,反而为武三思做了嫁衣,想想就愤愤得不行,一口气没有喘匀,忍不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武后见此不由得蹙眉,原本还要给武承嗣一点惩戒,以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而今见到武承嗣喘得那个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悯,倒把她心中的那点怨气给化解了。 她美目一亮,缓声道:“武承嗣,你身体不好,还是在家中休憩几日,朕让太医院给你好好诊断一番。” 武后的确是出于一份怜惜,此时的她并不像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吩咐,而更像是一个姑母对侄儿的关切和爱护。 而且,她让太医院给武承嗣好生诊断病情,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关怀,而不同于当日对李长衫的监视。 对于武后的关怀,武承嗣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不过,出于对武三思和武攸暨的忌惮,又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心中的火尽皆熄灭。 不过,他还是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过武后的关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搞定了驰援朔方之事,今日之大朝会也就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赵无敌辞别了太平公主,骑着大食宝马“红娘子”飞奔在官道之上,一路往北,身后扬起一路的烟尘。 时已深秋,天气微寒,宽阔的官道上并没有多少过往的行人,加上红娘子矫健的脚力,待到日落西山之时,他已走了二百里开外。 红日西沉,落于远山深处,薄暮已渐渐升起,将西天的晚霞慢慢吞噬。 因为急于赶路,赵无敌在沿途的城镇中并没有多做县城停留,只是给大食马喂了些清水和精料,自己随意吃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便再次启程,因而错过了夜宿之地。 眼看着天色将黑,而举目四顾,只有荒草连天、丘峦起伏,却不见一处炊烟袅袅的村庄。 他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今夜又要餐风露宿于荒郊野外了。不过,纵观他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都算不得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儿,对于一个前世武者、今生边军,露宿于野外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为被来地为床, 漫天星辰为灯光。 男儿持刀走天涯, 清风明月入我梦。 都是活在红尘中的人,谁也做不到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而此时已是红日西沉、薄暮渐起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餔食,怎么可能没有炊烟升起 因此,赵无敌可以断定,此地是一片荒野,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丘陵之中的野狐和肥兔之外,不太可能寻到人的踪迹。 他放缓了马的速度,任它缓缓而行,一边寻觅着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 而今已是深秋时节,夜露寒冷,能有个山野破庙和山洞之类的,也比真个餐风露宿要舒服一些。 仿佛是上苍有灵,听到了赵无敌的心声,顺着官道转了个不大的弯,眼前真的出现一座庙宇。 这座不大的庙宇就坐落在官道旁的一座丘陵上,抬眼望去,却只见屋瓦残缺,墙壁斑驳,就连庙门都缺少了半扇,显得极为荒凉和破败。 如此荒山野岭之中,矗立着一座残破不堪的破庙,而更让人惊奇的是,破庙之中烛影摇曳,竟然还有人: 第194章小庙无人门自开 荒野之间丘陵起伏,衰草连天,丛生的杂树叶落枝枯,入眼尽是满目的凄凉和落寞。 夕阳西下,尚有余晖流连不去,泼洒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心如血、情似火,在做最后的晚唱。 极目之处,不见炊烟升起,可见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而眼见夕阳西下,薄暮渐起,正如那飞鸟夜归林,赵无敌同样需要一个容身之地,以度过这夜露深寒的秋夜。 他放松缰绳,任“红娘子”缓缓而行,顺着官道转过一个弯,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之上出现一座小庙。 丘陵不高,枯死的衰草被一把火烧尽,化为黑灰撒得到处都是,作为养分温养着隐藏在黄土之中的根茎,以待来年春风化雨之时,破土而出,重新演化出满目的新绿。 小庙也很破旧,屋瓦残缺,墙漆剥落,仿佛因为在岁月中停留太久,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化为一地的废墟。 不过,对于赵无敌来说,再破的庙也比餐风露宿要好,毕竟可以遮蔽风雨,抵御夜露的侵袭。 他下了马,牵着“红娘子”的缰绳,摸了摸“红娘子”脖项上长长的鬃毛,轻笑道:“红娘子,今日因我急于赶路,以至于错过了投宿之地,只能委屈你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中歇息一宿了。” 红娘子翻着湿润的大眼睛,张口喷出一口热气,“哕哕”的叫了一嗓子,似乎在说:“小样,看你是个痴心痴情人的份上,本姑娘就原谅你一回。” 这就算是打了招呼道过谦了,至于红娘子会不会原谅赵无敌又不是马,听不懂马的语言,见它只是叫唤一声,并没有撅蹄子踢他,应该是原谅了。 他也没有牵着缰绳,而红娘子身为大食宝马,极为聪慧,并没有四处溜达,而是温顺地跟在他的后面,一人一马顺着小径朝破庙走去。 丘陵不高,山路也不陡峭,一人一马很快就走到了小庙前,只见庙前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地上有一块顶部平坦的山石,如一张天然的石桌,四周还围着几块小号石墩,似乎是让人在此歇脚,品一杯香茶,赏一赏别具一格的荒野风景。 而在石桌的附近,几块山石堆砌出一方池子,其间有一眼清泉正在汩汩冒出泉水,多余的水漫过池子,顺着一道小小的沟渠流淌,在不远处的汇集成一方水洼。 庙门半开,却没有点燃灯火,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赵无敌走到石桌边,伸手拭了拭,桌面很干净,并没有明显的积尘。由此可知,这里很显然有人居住,并非是无主之地。 既然此地有主人,那么倒也不好不请自进,怎么也要客气一番,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他赵无敌也是出身古老世家,最是尊崇上古礼仪,可不是那些不识教化的野蛮人。 他走到半开半掩的庙门前,却并没有进去,冲着黑漆漆的小庙中拱手道:“庙中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下冒昧打扰了因急于赶路错过了行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借宝地休憩一宿” 赵无敌说完,只见薄暮渐浓,山风习习,而小庙中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 看来此地的主人因事外出,尚未归来,虽如此、本着非请勿入的信条,他并没有进入小庙之中,而是将红娘子带到水洼处,让它饮了一些清水,并用在路上的客栈中购买的精粮喂食。 他全是曾行走天下,与世间的异人切磋武技,寻求武道的进步,因此对于出门在外的事宜并不陌生。 在龙门离别的时候,太平公主不仅赠予他大食宝马红娘子,还给他备了一些行装和钱财,几套换洗衣服,一贯铜钱,还有一些金银和珠子。 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大钱,加起来分量可不轻,要是来上几十上百贯,还得专门弄一辆马车来装载。 这对于急于赶路的赵无敌来说,怎么可能做到因此,善解人意的太平公主只给他准备了一贯铜钱,其它的则是金银和珠子等贵重之物。 在如今的大唐,通用货币是铜钱和绢帛,而金银只是一种贵重之物,通常是作为饰物以及装饰所用,并非是官方的货币。 不过,在世家大族和勋贵阶层中以及商贾之间的大宗交易中,人们早就习惯了以金银珠宝等物交易,毕竟谁也不喜欢拖着几大车铜钱满世界晃悠。 即便是普通的民间客栈和商铺,照样可以使用金银等物付账,只不过多多少少有些背着人而已,不敢明目张胆罢了。 除了这些,太平公主还给了赵无敌一样东西,其价值超过了所有金银珠宝的总和,甚至可以说无价。 那是一枚令牌,是太平公主府的令牌,还是最高等级的金牌。 令牌巴掌大,通体纯金打造,色泽金黄,入手沉甸甸的,底纹是一种很复杂的图案,其间一种厚重的气息呼之欲出,让人不由得肃然。 金牌上面只有两个大字“太平”,所采用的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文字,其起源太过久远,以至于后世之人已大多不识。 这是一种铭文,起源于秦之前,具体时间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上古王朝在打造祭祀之器和国之重器,以及书写祭天表文所专用,一般场合、一般的人若用之,则是对上苍的不敬。 两个字,一笔一画如同刀砍斧凿,透出各种古意,如那大岳磅礴、镇压八方,又似长河奔流、一泻千里,还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更有那先民在四处战斗,血染大地,白骨盈野,隐隐有杀伐之音四起,弥漫着不屈的战意 如其说这是一枚令牌,不如说是一件古器,更是先民对后世子孙的美好祝愿。 赵无敌看得出,这绝非是公主府外出办事的令牌,很有可能是先帝赐给太平公主的身份象征。也许,太平公主的封号就是由此而来,如此重器,也只有她,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方才能够承受得起。 她却将这样一枚令牌交给了他,其间的情和意不言自喻,却让赵无敌难以承受。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这枚令牌,但是,从今往后,只怕是要和她纠缠不清了。: 第195章两个僧人 晚风习习,夜色渐浓。 今夜群星璀璨,布满了整个天幕,看上去就如同有人高居于九重天外,以整个天幕为棋盘,点点繁星为棋子,下一盘贯穿万古的大棋。 世事如棋,天道亦如棋,无尽的时空,久远的岁月,都不过是一盘棋 却不知是何人高居于九重天外,操纵着星辰的运转、世间的沉浮 而世间之人俱都身在此局中,不过是作为一枚枚棋子,任人操纵 而且,这是有人在寂寞中自娱自乐,从而打发无尽的岁月,亦或是二人之间的对弈和赌斗 这些事情都不得而知,从来没有人能窥测到一星半点,也许,只有能达到传说中那些先贤的境界,武破虚空,进入神的空间,才能洞悉天地间真正的奥秘。 随着群星浮现,一轮新月初起,如一弯银钩,镶嵌在遥远的天际,将淡淡的月华洒向大地。 清辉映照之下,天地之间显得素淡而朦胧,四野的景物也因此而影影绰绰,欲隐还露。 赵无敌将大食宝马给喂饱之后,在它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也不做任何束缚,任其四处溜达,借以消食。 马不是人,也没有人娇贵,更没有那些臭毛病。 它们的祖先自从生于天地间,就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奔跑嬉戏、繁衍生息,一直以来都习惯了披星戴月、餐风露宿的生活,何曾抱怨过老天的不公 可是好景不长,上天赐予它们奔跑的天赋,却因此而给它们带来了灾难。不知从何时起,被人类发现了它们的这种天赋,于是被习惯于向大自然撷取的人类给剥夺了自由、强行豢养,训练成代步的工具,从而告别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 人类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来改造一切,从而自作主张地给盖了间马棚遮风挡雨,不过,这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但马儿却不记得乐意。 即便是如今的大唐以及赵无敌前世的大明时期,在北方无尽的大草原深处,依然有无数的野马群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因此,“红娘子”对于赵无敌的安排,并没有表示不满,反而悠哉悠哉地四处晃荡,时不时地叫一嗓子,显得心情很不错。 赵无敌走到石桌旁,坐在一方石墩之上,面对着来路,一边就着清水吃着干粮,一边等着小庙主人的归来。 忽然,四野的杂树和枯草丛中小兽远窜、夜鸟惊飞,树影晃动,哀鸣阵阵,就连大食宝马红娘子也停止了优雅的散步,急匆匆跑到赵无敌身边,拿着大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显得极为不安。 对于危险的预知,动物有时候比人类更加敏感,而今从鸟兽和红娘子的动静来看,可以得知有大恐怖在临近。 而能让动物惊骇和慌乱的恐怖存在,不太可能是人。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会无聊到对着一群动物释放杀气的地步,那么,排除了人类,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有猛兽在接近。 在动物的世界中,一直遵循着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法则,低阶动物面对站在最高台阶上的王者是生不起抗拒之心的,在无法逃之夭夭的时候只能认命成为强者的食物。 赵无敌凝神静气,仔细感知周围的一切,隐约觉得有一股猛兽的气息随着北风而来,且在渐渐临近。 他一边伸手摸着红娘子的脑袋,安抚着躁动不安的红娘子,一边看向丘陵下的官道,捕捉那猛兽的身影。 对于正在临近的那头猛兽,赵无敌虽然还不知道是何物,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的他已是贯通了周身的所有经脉,开启了大周天循环,超过了前世的修为,进入了超一流高手之境界,区区一头猛兽,何足道哉 此地虽然足够荒芜,人迹罕至,但却是丘陵地带,并没有连绵的高山峻岭,且未出关中之境,不太可能隐藏着传说中的异兽,顶着天也就是虎豹豺狼之流。 赵无敌自从修为大进以后,心神通达,六感敏锐,接着朦胧的月光,视线能极很远的地方,却没有发现有猛兽出没的迹象。唯有一个地方因为视线被遮挡,无法看到,那就是官道转弯的地方。 官道转弯之处离此并不算远,不过是相距百多丈地,以赵无敌的目力,就算是一草一木、风吹草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从弯道处转出两个人来,略微靠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人,一袭白色的僧衣如雪,晚风一吹,衣袂飘飘,散发着一种飘逸出尘之姿,恍如飞仙。 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骑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猛虎,踏着月色而来,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恍如梦中。 人如飞仙,坐骑也是一头异种,如此奇怪的组合,于深秋月夜中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怎不让人诧异 这是一头体格高大的猛虎,通体雪白,看不到一丝杂色,整个身形穿行在月色中,仿佛是一地的月华在流淌。 它迈开四肢,举止从容,缓缓而行,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王者之气,怪不得还未见其身影,四野的禽兽俱都惊慌失措,纷纷逃窜。 在白衣年轻僧人的侧后方,有一位皂衣老僧步行相随。他身形枯瘦,手脚颀长,白眉白须,面容枯干,看上去年纪的确够老了,但却腰背挺直,脚步也很矫健。 一老一少,两个僧人,转过弯后竟然离开了官道,也踏上了小径,朝着丘陵之上的小庙而来。 而且,他们俩转过弯道以后,并没有四处张望,竟是直接朝小庙走来,似乎对此地甚是熟悉。 莫非,他们就是这破庙的主人 丘陵不高,他们二人和一头白虎渐行渐近,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赵无敌的面前。 白虎临近,身上的煞气更浓,在月华的映照下,那浑身的白色毛发间竟然隐隐有银白氤氲蒸腾。 它瞪着一对金色眼眸,宛如一位君王般睥睨当世,继而,张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就如同沉闷的雷霆滚滚碾过。 大食宝马红娘子被吓得够呛,浑身颤栗,四肢发软,若不是赵无敌竭力安抚,说不定早就趴在地上屁滚尿流。 赵无敌微微蹙眉,继而双眼一凝,眸中精光一闪,竟然有一抹刀光浮现,贯穿虚空,逼向白虎。: 第196章山上打老虎 一头白虎,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且浑身的毛发如缎,其间氤氲蒸腾,银辉缭绕,形如水流,光华如月,显然不是凡品。 它昂起硕大的头颅,眼似金灯,光如大星,漠然而立,睥睨一切。在它的额头之上虽不见“王”字纹路,但是它的眼神和一举一动都将王者的威严诠释得淋漓尽致。 它大眼眨了一下,眸子中竟然浮现一抹鄙夷和嘲讽的神色,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着地上的一群蝼蚁,只要它轻轻一弹指,一切就将飞灰湮灭。 它张口一声怒吼,虽没有飞沙走石、浪涛滚滚,但也是冷风阵阵、腥气袭人,可把大食宝马红娘子给吓坏了。 这头白虎虽然不凡,很可能是一头异兽,不过,说到底它还是一个畜生,野性难驯,赵无敌倒也不好计较它的无礼。 只是,这头白虎并非无主之物,而是那年轻僧人的坐骑。 此时,他端坐于白虎背上,对白虎的无礼举动视而不见,反而目光淡然,面带微笑,似乎在欣赏这月下的山色。 赵无敌心中不喜,坐骑如此霸道,主人却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由此可见这主人的品性如何 他虽然是前来小庙借宿,本不该和小庙的主人生出嫌隙,不过,男儿当自尊,岂能为了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就向人低头 他面带薄怒,眉头微蹙,眸光一凝,刹那间聚集一抹寒芒,如刀般贯穿了虚空,斩向那头白虎。 这并非是金铁之物,而是一种杀气,以意驭气,化为刀意,虽不是实质化,但却依然可以伤人。 以意驭气,虽伤不了身,但却可伤神,摧毁生灵的意志。 杀气如刀,寒芒划过夜空,向前扑杀,将白虎发出的威严之势全都绞碎,继而泯灭,红娘子仿佛从泥淖中挺身而出,顿觉轻松和舒畅,情不自禁打了个响鼻,叫唤了一嗓子,对白虎还以颜色。 面对赵无敌发出的杀伐之意,白虎极为不安,再也没有了那种高贵从容的王者风范,喉咙里发出时断时续的低吼声,全身的毛发尽皆竖立,目露惧色,四肢颤抖,不由自主地后退。 “阿弥陀佛,四海皆乐土,相逢即是缘,贫僧大自在,来自大雪山,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所谓何来” 年轻僧人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掌中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化解了赵无敌的刀意。 赵无敌的本意只不过是为了给白虎一点教训,因此并未全力出手,不过,看年轻僧人出手化解刀意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以看出这年轻僧人修为极高,内力精纯且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堪称是赵无敌自来到大唐以来所遇到的最厉害的人物。 年轻僧人心中也极不平静,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击,实则已是使用了近七成的功力,方才化解了对方的无形之刀意。这可算是双方之间的第一次间接交手,其结果可谓是分庭抗礼,他并未占到一丝优势。 因此,年轻僧人大自在也收起了傲慢之心,开始正视赵无敌,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笑吟吟地开口套近乎。 在他的心中坚定的认为赵无敌同样是某个隐世山门的弟子,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往死里得罪。山门之间虽然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和生存空间,一直以来是明争暗斗不断,不过,不管怎么说,天下山门是一家,这是自上古以来的约定,谁也不敢擅自违背,否则,将招来天下山门共讨之。 月华淡淡,晚风习习。 赵无敌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僧人大自在,只见他脸盘清秀,肤色白皙,五官的线条也很柔和,纤巧中多了一丝柔美,给人的印象就是生得极美。 不过,在赵无敌看来,总觉得缺少一丝英气,而对了一丝阴柔。如果是一个女子,可谓是倾城之姿、艳绝一方,可眼前的人偏偏是个男子,还是一个和尚,未免让人觉得很别扭。 大自在看来对自己的相貌很是自得,浑然不在乎所谓的男生女相。 他笑靥如花,眸光却清澈无比,看着赵无敌,似乎是诚心相交。 一个男子,一个年轻的和尚,且长得漂亮的不像话,却笑吟吟地睇着你,让赵无敌浑身不自在,顿觉夜露风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既然人家执礼相问,他也不好不回答,于是,只好拱手道:“小可扬州赵无敌,不过是山野粗鄙之人,不敢劳大师动问。某因急于赶路而错过了投宿之地,见到此地有一间庙宇,欲求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赵无敌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不过是扬州府军一小卒,哪有机会接触到大唐江湖和隐世山门的密辛而他则是刚到大唐,同样对大唐江湖和山门之事不了解,最多也就是接触了一个赵不凡,还是一个常山赵氏的旁支子弟,且因急于回到朔方,也没有时间详谈,错过了了解大唐江湖和山门的机会。 大自在自报家门的时候只是说出自大雪山,并没有详细说出自家门派的名字以及师父或家长是谁,似乎对自家的师门很是自豪,并不担心赵无敌不知道。 看来这大雪山在大唐江湖和山门之中非常有名,很可能是执牛耳的存在,不过,可惜的是赵无敌却一无所知,雾水满头。 对于大雪山,作为大明人的赵无敌印象中只有一处,那就是在藏地,终年被冰雪覆盖,仿佛自万古以来从未消融过。 他曾登临大雪山,除了看到几只雪豹以外,并未发现有隐世传承存在。因此,对于大自在的话,他不敢肯定,也许,此大雪山非彼大雪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此时是大唐时期,与大明相隔了数百年的时间,沧海化桑田,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心有疑虑,且对这个美而且妖的年轻和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赵无敌并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个乡野村夫来搪塞过去。 赵无敌这就是很明白地告诉他:“俺就是一个种田的,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大雪山在哪里,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套话了” 只是,大自在会相信吗: 第197章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 大自在的态度转变很快,从坐观风云动、对自己的坐骑白虎的挑衅无动于衷,到如今笑吟吟地执礼相询套近乎,不过是刹那之间,却极为自然,丝毫没有生硬和造作之感。 不过,赵无敌却没有接受他的示好,而是不咸不淡地用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赵无敌之所以如此,倒也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和礼尚往来,只不过在他的眼里,这个和尚的修为高深莫测,人又生得极美,近似于妖,如此惊才绝艳而又来历不明之人,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他敬而远之比较好。 他初到大唐,人地生疏,对大唐之江湖势力和隐世山门的密辛全都一无所知,说不定就会于无意中陷入纠纷之中,得不偿失。 大自在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赵无敌的敷衍而生气,不过,他眼中曾闪现一抹戏谑之色,虽短暂,但却没有逃过赵无敌的眼睛。 他可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赵无敌是有意搪塞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赵无敌所说的话全都怀疑,就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脸上笑吟吟的,不动声色,似乎默认了赵无敌的身份,可心里则在暗暗腹诽:“什么扬州赵无敌根本就是满嘴谎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吾虽久居大雪山上,从未入过中原之地,不过,对天下圣地却了如指掌。扬州何曾有隐世山门和江湖大豪 此人年纪轻轻,比我还要年幼,却能做到精气神尽皆内敛,且能以意驭气,可见是正宗的上古传承的亲传弟子,假以时日,必将名动天下,成为吾的劲敌。 若是几位师兄在此,定然会想方设法将他除掉,以免日后成为心腹之患。 不过,吾却不这样认为,反而有一种期待,期待未来的某一天,与他决战与泰山之巅,以争夺天下第一人。 想想那一刻,吾就热血沸腾,战意冲天,都有点迫不及待了。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他还太年轻,未曾修到返璞归真之境,没有资格做吾的对手。” 他心思电转,身随心动,一张极美的脸庞上宛如春风化雨,变幻不定。时而眸光灿灿,战意冲天,时而低声叹息,似有遗憾之意 大自在脸上的变幻无常,让赵无敌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因不满自己的搪塞,从而恼羞成怒,要决一死战,因此也不由得凝神戒备起来。 谁料到,大自在忽然展颜一笑,秀美的脸上顿时风平浪静,云收雨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然是双手合十,面色平和,开口说道:“出门在外,因错过投宿之地,寻一庙宇或农家借宿一宿,不过是平常事耳。我佛慈悲,广开善门,欲度尽天下有缘人,解世间一切之苦厄。小僧虽不是此地的主人,不过,却与主人素来相识,就请兄台入庙中安歇,相必庙主人也不会怪我僭越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你的耳中,好像是就在你的耳畔低语,而其间更是有一种魔力,不经意间融入你的神魂之中,让你不想抗拒,不知不觉中对他生起好感。 这是一种蛊惑人心的秘法,多见于宗教中人修习,其一旦修到大成地步,比刀剑的杀伤力还要可怕。 刀剑只不过是伤人的身体,而此种蛊惑人心之道却直指人心,伤害人的神魂,迷惑人的本性,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的信仰,成为某种教义最忠实的信徒。 大自在虽然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似人畜无害,十分和善,实则用心险恶,让人发指。 他随时随地地都在施展着蛊惑人心的秘法,窥探人心,植入他的诱惑,将人们塑造成忠实的信徒,从而对他顶礼膜拜、敬若神明。 也许,这并非是他刻意针对赵无敌,而是他的习惯,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他一路走来。 如今的赵无敌,已到了道心通明的境界,区区蛊惑人心之道,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道耳,岂能乱得了他的心神。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刻意反击,只不过神威一震,将大自在的蛊惑之音消弭于无形,守住心神,不受丝毫影响。 在情况不明、敌我未分的情况下,赵无敌认为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可以避免许多无所谓的麻烦。 一个人,若是整天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世间没有真情实意,腰里别把刀到处惹事生非,一遇到芝麻大点的恩怨,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死得都很快,也死得都很惨,且死得不值当。 “如此,就多谢大师了只是,却不知此庙主人何在小可还是想当面致谢一声。” 人在江湖中,虽不用像在朝堂之上曲意逢迎、逢场作戏,做那朝三暮四、看风使舵的墙头草,不过,也不可效仿那恃强凌弱之辈,为人所不齿。 江湖之所谓江湖,虽讲究个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个度,不可能随着你的性子恣意妄为,无法无天。 常言道“无规则不成方圆”,这寥寥几个字却是千万年来世所公认的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是高居于庙堂之上,还是栖身在草莽之间,都离不开“规矩”两个字。 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自规矩诞生的那一刻起,无论是江湖大豪、草莽英雄,还是市井之中的游侠儿,以及隐居于世外的上古传承,都没有人敢轻易破坏,以身相试。 因为破坏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大到没有人承担得起。一旦你公然破坏规矩,那就等于是向整个江湖挑战,如此一来,你就毫无疑问地成为整个天下武者的公敌,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人们的追杀。 江湖的规矩是什么 虽繁杂无比,众说纷纭,但却有一点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即所谓的礼尚往来。 大自在美而且妖,让赵无敌颇为不喜,不过,却也不能因此而失了礼数,让人诟病。 在这深秋时节,夜露风寒,的确是不适合餐风露宿,受那风吹雨打的疾苦。 因此,他方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小庙中借住一宿,以待天明之后好继续赶路。 如今,虽得到年轻僧人大自在的邀请,不过,赵无敌却认为,哪怕是出于礼数,也要得到小庙主人的首肯,方才心中踏实,无愧于心。 而且,他也并非是单纯的客套话,而是有的放矢,其真正的目标直指大自在身边的那个老僧。: 第198章遗失的上古 一个小和尚,一个老和尚,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站在一起,他们的行为举止却不尽相同,隐然是以小和尚为主,让人不由得猜测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小和尚面容秀美、丰姿若妖,举止从容,潇洒而飘逸,其一举一动都无比的自然,丝毫没有半点受到拘束的迹象。 他明明不是此间小庙的主人,却替小庙主人做主留客,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征询过小庙主人的意见,仿佛把主人当作不存在,给人一种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印象。 小和尚敢如此作为,看其丰姿和谈吐,倒也不似那种被门中长辈给宠坏了的浮华纨绔,更不像是不通礼数、恣意妄为和狂妄不羁的浪荡子。 那么,只能是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出身极为不凡,虽然年轻、但却在大雪山上地位尊崇,辈分极高,而此间小庙的主人也同大雪山之间有颇多瓜葛,甚至是出自大雪山的门下。 赵无敌的目光落在那个老僧身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老僧就是此地的主人,他之所以离开小庙外出,就是为了迎接小和尚大自在。 只见那老僧生得是凸额凹眼,钩鼻黄须,其面相不似唐人,很明显是一位胡僧。 佛教传自西天竺,历数百年,自南朝大梁之时达到顶峰,其后又有所衰落。 而本朝自高祖立国以后,为了彰显李唐皇室血脉之高贵,经过引经据典和多番考证,遂尊道教祖师老子为其先祖。 这样一来,道教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唐的国教,而道教祖庭龙虎山也被敕封为天下道门的圣地,历代掌教都被朝廷加以“真人”尊号,成为天下道门都领袖,其风光一时无两,将佛门给死死压制,难以喘息。 直到贞观年间,佛门出了一个有大毅力的和尚,那就是玄奘大法师,为了拯救佛门日渐衰落的气运,不远万里,长途跋涉,前往佛门的起源之地,求取真经。 当玄奘大法师历尽艰辛带着数车经文回到长安的时候,受到长安城无数信徒以及天下间的大德高僧的迎接。而长安城中的那些即便不是信徒的人,也为他的大毅力所折服,纷纷前往朱雀门外,一睹这个奇人的真容。 一时之间,偌大的长安城几乎是万人空巷,门可罗雀,人们纷纷歇工罢市,将朱雀门外挤得是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还有那虔诚的信徒认为在朱雀门外迎接,还不足以表达对玄奘大法师的景仰,竟然抢在头天出城,徒步走出数十里地以外,好第一时间得见真经,沾染一丝佛气。 是日,就连太宗皇帝也被他的大宏愿和大毅力所感动,竟然取消了当天的大朝会,一早就亲率满朝文武在朱雀大街之上,迎接他的归来。 其后,玄奘一直在大慈恩寺中潜心翻译佛经,一心想以大乘佛法化去天下间诸般恶,解世间人诸般苦难,导人向善,共建极乐净土。 佛门借助玄奘西行取经的盛事,大造声势,虽一时难以超越道家,却也争来了与道家分庭抗礼之势。 而今,武后欲取代李唐君临天下,就要淡化李唐在天下人心中的影响,而作为大唐国教的道教也因此成了武后的绊脚石,于是,打压就变得不可避免。 不过,武后作为李家的儿媳,是不会亲自出手对付道教,以免被老对头山东高门抓住把柄,从而指责其大逆不道,数典忘祖,不守妇道 不过,对于已经实际掌控天下权柄,一言可决天下之兴衰、万民之生死的武后,这又有何难 只要她心有所想,再通过身边的人稍稍暗示和透露一下,天下间自有无数的人为她冲锋陷阵。 而佛门很明显就是最合适的急先锋,事实上佛门也没有让武后失望,在第一时间就领会了武后的意图,并且立即付诸于行动,不遗余力地同道门绞杀在一起。 如今,天下间早已是风云激荡,暗流涌动,双方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试探,为了争夺信徒,纷纷集聚力量,眼看着就要进入中盘绞杀阶段。 一场为了传承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到时候必定是血雨纷纷、腥风阵阵,几多大德高僧和隐世高人以身化道,陨落在时间长河里,不留下一朵浪花。 作为来自数百年后的人,赵无敌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双方都是失败者,全都流干了血,耗尽了自家的精英,而唯一的胜利者就是那位躲在九重宫阙中笑的千古唯一的女帝。 道门势大,且传承久远,自上古年间以来,曾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之辈,其底蕴之厚重岂是进入中土不过区区数百年的佛门可比。 其实,道门和道教并非是一回事,不可同日而语。道门起源于上古时代,比现存的各种古史典籍还要久远得多,其真正的源头已不可考。 据说,在周之前不知多少岁月,在这块大地之上曾存在过一个武道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 人间的帝王,而是以武者为尊。 那个时代的人们一心苦修武道,具有改天换地、移山倒海之能,所追求者唯有武破虚空进入所谓的神灵之地,至于世俗中的虚名和浮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其后不知道是何种原因,那个世界分崩离析了,那些能够移山倒海的武道大能也莫名消失于时间长河中,不见了踪影。 一个辉煌的时代终结了,一个武道的世界被整个葬下,只留下些许废墟和神话传说。 如今隐于世外的那些古老圣地,只有极少数才是真正的上古遗民,还是那种极度边缘化的小人物,对上古末年那场大毁灭之中的密辛毫无所知。 更多的则是时间长河里的幸运儿,于无意中得到废墟中的残缺传承,得以成为搅动天下风云的一方大势力。 老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他在无意间得到了一些上古传承,然后,借此成立了道教,成为了道教的始祖。 上古遗民尊崇祖训,隐居于世外之地,不得随意干扰世间之事。因此,他们也默认了道教的存在,并视之为他们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而今,代言人有难,他们岂能袖手旁观: 第199章小庙大菩萨 道佛相争,武后得利 如今,在武后的暗示和推波助澜之下,引起了一场道教与佛门的争斗。 这是一场事关各自道统生死存亡的战争,进一步、则独霸天下,传承万年,而退一步很可能就是传承断绝、道统消失。 面对道教生死存亡的危机,作为天下道门都领袖的龙虎山虽竭力维持,却独木难支力有不逮,只好向各家世外高门求救。 而各家世外高门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岂能容忍他们的代言人被一个外来势力赶尽杀绝于是,不断有异人走出深山大泽,进入人世间,帮助道教抵御佛门的进攻。 而佛门既然选择了要做武后的刀,那么仅靠一张嘴忽悠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于是也针锋相对,前往其起源地征召护法金刚,铁了心要把战场不死不休的道统之战进行到底。 于是,一时之间,大量凸额鹰眼、面目可怖的胡僧从异域赶来,齐聚中土,以至于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眼前的这位胡僧其相貌就极为古怪,不但生得凸额鹰眼、钩鼻黄须,就连两条长眉也带着淡淡的金色,且眉梢极长,一直垂至颌下,就像是两绺头发一样,显得极为滑稽。 他的年纪看上去应该很老了,身体枯干,体瘦如柴,面色黧黑而黯淡,几乎看不到一丝光泽,而露在皂色僧衣外的皮肤之上满是岁月侵蚀刻下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纹路纵横交织,就像是一截枯干的树干上面斑驳的老皮。 他虽然很老,但却腰背挺直、脚步矫健而有力,一路走来却呼吸匀称,不见半点疲惫之态。 由此可见,这老胡僧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其内家功夫即便是还没有修到返璞归真之境,也进入了一个极高的境界,比起那位大自在也毫不逊色。 老胡僧虽年纪够老且修为高深,放之当世任何一个地方都可算是一代宗师,大德高僧,受无数信徒顶礼膜拜,但此时却站在大自在身旁,并稍稍靠后半步,垂首而立,面带微笑,在大自在说话的时候闭口不言,就如同是大自在的一位仆从。 不过,在大自在说完以后,老胡僧终究还是开口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两根长长的眉毛在晚风中轻轻拂动,整个人显得空灵无比,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如同一位宝相庄严的佛陀,在悲天悯人地看着世间受苦受难的终生。 他双手合十,冲大自在微微颔首,首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尊者是菩萨转世,有一颗菩提心,慈悲为怀,普济苍生,实乃天下间善男子善女子之大幸” 老僧转身冲赵无敌道:“此庙而是善男子善女子为我佛所建,以供我佛金身,老衲只不过是佛前一沙弥,岂敢称为主人 我佛慈悲,广度天下有缘人,施主既然来到此地,必是受到我佛指引,与我佛有缘。 如今天色不早,就请施主入内休憩。” “如此,那就打扰两位大师了”赵无敌躬身一礼,谢过了大自在和老胡僧。 原本出于礼貌,在进门的时候宾主之间应该客气和谦让一番,不过,此时小庙中未曾点燃灯火,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真切,若是让大自在和赵无敌先进去,说不定一头撞在佛菩萨的金身之上,弄个头破血流,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老胡僧也没有假意谦让,而是自行率先入门,将一盏油灯点燃,方才请大自在和赵无敌进来。 大自在倒是恪守礼仪,笑吟吟地和赵无敌谦让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赵无敌指指他的坐骑白虎,方才带着歉意先进了庙中,而那白虎也同样随同主人入内,俨然也是一位“客人”。 那头白虎虽慑于赵无敌的凌厉气势,老实了不少,差不多已经夹着尾巴做虎,就连一点威势都不敢外放,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那个可怕的人类。 不过,再怎么收敛的白虎那也是老虎,一头百兽之王即便是不发威也不能把它当猫,作为上位者,对低阶生灵有着天生的压制,尤其是在动物中,这一点更加明显,已经烙印在血脉之中,无法改变。 只要有白虎在面前,大食宝马红娘子就一直处于惊骇与不安之中,无法平静和放松。 因此,赵无敌方才请大自在先行入内,并且提醒他将白虎给一同带进去,好让他安置红娘子。 果然,当白虎夹着尾巴,收敛气息,进入了小庙,消失在视野中之后,大食宝马红娘子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惊慌失措。 赵无敌不可能将它带进庙中,而此地又是荒郊野外的一间小庙,老胡僧也没有搭建个马厩和柴房,对于如何安置红娘子,倒是颇让赵无敌踌躇了一阵子。 不过,红娘子倒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的坏毛病,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对赵无敌的踌躇颇不以为然,迈开四蹄,“嗒嗒嗒”地溜达到小庙的屋檐下,踅摸了一处避风之地,靠着墙壁蹭痒痒。 赵无敌见此不由得哑然失笑,摇摇头,也不管红娘子,自行走进了小庙中。 小庙不大,除了靠着里侧墙壁居中而立的一尊大佛之外,余下的地方也就能容纳十多二十几人跪拜礼佛所用。 四面的板壁色泽黯淡,斑斑驳驳俱都是岁月的痕迹,屋顶上还算是完整,并没有看到星光和月华垂落,不过,横梁之上落满厚厚的积尘,且有许多蜘蛛争相织网,仿佛是要喧宾夺主,将小庙给瓜分。 地面也是就地取材、用黄土夯实而成,并没有铺上石板或青砖,甚至在墙角边冒出了一些枯萎的蘑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常言道“小庙里住不下大菩萨,”可是这间破败的小庙中,却住着一位大菩萨,一具金身连带着莲花底座差不多就占据了庙中三成空间,让人不由得心中压抑,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敬畏之心,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不过,赵无敌却对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更加不想去顶礼膜拜,反而对其不喜,心中颇有几分厌恶之意。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是常山赵子龙之后,其家族传承出自道门,从而尊道抑佛,反之,他对佛门并不反感,甚至略有渊源。 他一向认为道也罢,佛也好,都不过是一种道统和传承,本身并没有高低之分,彼此大可相安无事、各行其道,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第200章酒肉和尚 荒郊野外有一间小庙,小庙中有一尊大佛,佛前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还有一头异种白虎,以及一个路过此地借宿的旅人,也就是在龙门辞别了太平公主,急于回到朔方的赵无敌。 两个和尚进入小庙以后,并没有如赵无敌所想象的那样对着大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拜九叩、顶礼膜拜,只不过微微颔首随意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就算是和大佛打完了招呼。 那随意而从容的模样,就如同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对着碰到的邻居打招呼一样,让人心中忍不住怀疑他们俩的真实身份,将他们俩归结到假出家人行列。 不过,赵无敌倒也没有因此而怀疑,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怀疑,彼此之间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而且,他也没打算和和尚攀交情。 他只不过是在小庙借宿一宿,待到明日日出之后便启程北去,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有什么必要去挖人家的隐私、管人家的闲事 因此,两个和尚对大佛随意敷衍了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出家人的虔诚态度,而赵无敌作为旁观者,也对此视而不见。 不仅如此,他对这个大佛还颇为不喜,心生厌恶,站在大佛前很是踌躇,不知是否要对其行礼 不论是不是佛门信徒,遇佛而不拜,未免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与你的信仰无关,而是一种世人对神灵的敬畏之心。按照古老神话所描述,在星空的深处有诸天万界,其中的神灵无数,分属各种传承,而佛也是神灵的一种,自然也该受到世人的敬畏和膜拜。 他之所以心中踌躇,不想礼拜大佛,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好笑,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以貌取人,也就是这尊大佛的相貌生得怪异,不符合他心中的预期。 在前世的时候,他虽然出身道门世家,自幼修习道门传承,却曾行走江湖,寻找世间各家各派切磋武技,其中就包括佛门。 赵无敌曾孤身前往嵩山少林寺,并在寺中停留了大半年之久,每日除了和寺中的高僧切磋武技,其余时间也曾在藏经阁中研读佛门经典,听大大小小的和尚诵经,借以修身养性,磨砺道心,耳濡目染之下,对佛门也多了不少理解。 此时,他还清晰地记得,少林寺中的所有金身佛像,基本上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如那寺中的大德高僧,给人一种平和和宁静的感觉,就像是心灵的港湾,让人们寻到了心灵的寄托,不再烦躁。 可是,这间小庙中的金身大佛,其面貌却如那老胡僧一般模样,凸额鹰眼,钩鼻黄须,且眼珠子黄中带绿,隐隐冒着凶光,整体上看起来颇为狰狞,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与“慈悲为怀、普济天下”联系在一起。 赵无敌对此很是抗拒,却也很是无奈。因为此时的佛门基本上还保持着其本色,所供奉和膜拜的各位佛菩萨都出自西天竺,自然都是胡人的形象。 至于后世的那种慈眉善目的汉化形象,赵无敌也不知道是何人、且从何时开始,佛门为了迎合中土信徒的喜好,以便于更好地传播,将所有佛菩萨的相貌全都做了改变,从胡人汉化成中土人,就连佛祖都不例外。 其中最为夸张的就是观世音菩萨,不仅改变了他的面相,甚至强横地将他从大男人给变成女子之身,美其名曰:“佛菩萨有化身千万,可男可女” 也不知道若是菩萨听到了,会不会大发脾气,将这些不肖的徒子徒孙全都给扔到茅坑中,镇压个千八百年。 对于菩萨心中会怎么想,赵无敌管不着,不过,那种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形象已扎根在他的心中,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大自在俊目一扫,看到了赵无敌的踌躇不前,倒也没有猜到他的心中所思所想,而是以为他出身道门,出于对传承的敬重和坚持,不好给大佛行礼,但却有怕因失礼而引起误会,不免难以决断,心中纠结。 大自在不由得哑然失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佛在心中,只要心存善念即可,大可不必恪守于形式。看兄台行色匆匆,急于赶路,想来尚未用过餔食吧” 他先是出言化解了赵无敌的“尴尬”,继而又话锋一转,提起餔食,可谓是礼数十足,颇为识趣。 赵无敌不想过于麻烦他们,本打算客气几句,借故推脱,谁料到大自在却挥手轻笑道:“出门在外,相逢即是缘,兄台又何必客气” 继而,他又冲老胡僧道:“鸠摩什师兄,还得烦劳师兄给准备些肉食,有上好的西域三勒浆,来上两坛,好让小僧和这位兄台畅饮一番,叙一叙江湖中的奇人异士。” “不敢,不敢,小可先前业已用过一些干粮,腹中并不饥饿,就在这大殿中借宿一宿即可,实不敢再劳动大师了。”赵无敌拱手谢过大自在的一番好意,然后又出言推脱,不想享受他们的酒肉。 荒郊野外一间小庙,本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不过,这小庙中面目可憎的大佛,体格硕大的异种白虎,美而且妖的小和尚,还有那个深藏不露的老胡僧,处处都透露着怪异,让人不得不谨慎。 一个苍老的老和尚,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两个和尚身为出家人,却没有出家人的那种对佛陀敬若神明之心,查其色、听其言、观其形,怎么着都像是江湖骗子。 赵无敌却不认为他们俩是江湖骗子,因为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和身手,实在是没有做江湖骗子的理由。这样一来,这一对古怪的和尚,就越发地显得神秘兮兮,让赵无敌心生警惕,不想与之有过多的交集。 行走江湖,处处都有可能是要命的陷阱,只要你稍微有一点点疏忽,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人家是一番客气,拿出好酒好肉地招待你,不过,你焉知他没有暗地里做手脚比如,在酒肉里下点毒药,亦或是让你手脚发软四肢无力的麻药,到时候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让人宰割。 江湖之中并不缺少这些药物,很多都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 因此,赵无敌为了小命考虑,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大自在的好意。: 第201章被逼无奈 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自有其一套完整的准则和忌讳,每一个江湖人都将之烙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的遗忘。 这些都是无数先人用血和命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是江湖人保命的根本,不同于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也迥异于民间小民之间的迎来送往,自成一体,不可逆之。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吃”字,多少英杰和大豪都栽在一张嘴上面。所谓毒从口入,只要你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很可能就无声无息地中了人家的暗算,瞬息之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因此,江湖人是不吃陌生人的酒食的,而邀请萍水相逢的人共享美食,也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一般人为了避嫌,也不会贸然为之。 而前人也总结过,江湖中最危险的人,并非那些长相怪异看似凶恶、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之徒,反而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几种人:出家人、书生、病人、貌似忠厚老实的人。 长相怪异相貌凶恶之徒,大多是一些外强中干之辈,实因肚中无货方才扮出这么一副狰狞可怕的模样,借此先声夺人、压倒对方的气势,让同样底气不足之徒生不起抵抗之心,从而取得些许利益。 这种人大多都是市井游侠儿,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混混,还有就是那些啸聚山林的匪徒,平日里在拦路打劫和打家劫舍之时,不得不做的修为。 而出家人又为什么可怕呢 他们既然是出家人,本该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整日里吟诵经文,沟通神灵,且应该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怎么会被前人列为最危险的人,还是位居首位 其实,这和是否出家无关,而是事关传承。众所周知,自上古被葬下以后,世间的传承大多随着时间长河而流逝,剩下的也大多残缺不全。 即便是这不多的且残缺不全的传承,也全都掌握在世外古老圣地之中,也就是世人所称的“山门中人”,而这些人隐居于深山大泽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并不轻易进入人世间。 这样一来,在世人的眼中,他们无疑就是出家人。这样一群掌握着世间最强大传承的出家人,被列为世间最危险之人,本就是无可厚非、实至名归。 而江湖人所说的书生,并非指的是那些寒窗苦读,一心想着出仕为官的读书人,而是指那些带着恶趣味、喜欢扮作书生游走天下,专管天下不平事的家伙。 这些家伙既不是寒门子弟,也不是那些山东世家的子嗣,而是出自山门,却不甘寂寞,受不住山中的约束,因此偷偷溜出来,做那行侠仗义之事。 至于将病人列为危险人物,看似毫无道理,也许有人会说:“一个病歪歪的人,站着都费力,俺一个巴掌就能打得他魂飞魄散,何来的危险” 不过,只要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谁家站着都费劲、眼看着都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还会行走江湖、满世界的晃悠 这种病人,要么是没病装病的狡猾之辈,要么就是虽有暗疾却一时半会死不了的恶徒。总之,都不是好惹的,遇之还是绕道而走为好。 最后一种人,就是那些长相忠厚、看似实诚的人,这种人最具有欺骗性,让人误以为是老实巴交的老好人,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实际上,还有一种人也极为危险,那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纵观数千年江湖野史,但凡出现一个生得祸国殃民的女侠,无一不将当时的江湖给弄得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不啻于一场浩劫。 不过,就和朝堂一样,江湖也是男人的江湖,江湖野史也是男人写的,对这种有损男人面子的事情,总喜欢采用春秋笔法轻轻带过,绝对不会细说的。 如今,大自在以酒肉相待,实则已是犯了江湖的禁忌,让赵无敌颇为为难。 而大自在和老胡僧鸠摩什二人都是出家人,还是一对不敬佛陀的酒肉和尚,他们俩是诚心交好还是别有用心,谁人能说得清楚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无敌又不傻,岂能轻易着道 大自在闻听了赵无敌的推脱之语,不由得莞尔一笑,睇了他一眼,左手置于胸前,拇指与食指相交,其余三指斜伸,做拈花之状,缓声道:“小僧见兄台风姿倜傥,英气逼人,故引为知己,置酒相待,一片真心,天日可鉴,兄台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兄台是认为大自在不堪造就、亦或是认为大自在会在酒肉中下毒不成” “这个”大自在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谓是把赵无敌给逼到了墙角,无法再退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大师言重了既如此,小可就先谢过大师一番盛情了。” “哈哈哈这样就对了,不瞒兄台,小僧此次离开大雪山,不愿万里前来中土,一来是为了瞻仰神都的无尽繁华和大唐的物华天宝,另一个方面也是想借此结识中土的奇人异士。没想到这才刚到关中之地,就结交了兄台这般少年英杰,真是不枉此行。” 大自在挥手让老胡僧鸠摩什自去准备酒肉,然后,与赵无敌二人与佛前席地而坐,娓娓而谈,说起他此行的目的。 赵无敌含笑倾听,心中在暗暗盘算:“这个大自在果然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来自异域,此去神都,却不知有何目的至于是哪里人,从不远万里来看,莫非是来自西天竺不成 不过,这也未必,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说话都没个准谱,喜欢夸大其词。比如一日千里,力大无穷,接天连地,杀人无数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语言可谓是数不胜数、车载船装。 大自在的不远万里,很可能就是几千里地,也就是西域那一片,包括藏地、也就是如今的吐蕃。 如此说来,这个大雪山很有可能就是藏地的那个大雪山,而大自在则是一个吐蕃人。 而吐蕃和大唐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时打时停,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大自在此番前往神都,莫非是作为吐蕃的使臣,去神都朝见武后,为吐蕃赞普求娶一位大唐公主”: 第202章无聊的谈话 大自在不但人生得极为秀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妖气,其姣好的相貌和细腻的肌肤,能让人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都黯然到绝望之境,痛恨上苍不公,为何将绝美的容颜赋予一个臭男人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小巧的动作,其间流露出一种女子的娇柔,但仔细观察,却非刻意地矫揉造作,反而显得很自然,仿佛这就是他的本性。\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自在对于赵无敌来说,就如同雾里看花,任你有无双慧眼,却穿不透层层迷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他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整个人仿佛就是由秘密组成的,而且,他善解人意,也很健谈,总是能迎合你心中所想,将话题延续下去。 大自在一直主导着二人之间的交谈节奏和走向,总是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套着赵无敌的出身,却又显得小心翼翼,不着痕迹。 赵无敌也不是未出茅庐不喑世事的毛头小子,他看着虽年幼,给人一种稚嫩的感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好哄好骗,给一句好话就能撂倒,将他买了还帮你数钱”,实则他已是两世为人,看够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遇到过多少江湖宵小、奸佞之徒,怎么会让大自在给忽悠住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所言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甚至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的不着调。 大自在见赵无敌一意敷衍,其心中是如何想的,别人也不知道,不过,观其脸色却也没有嗔怒之意,而是不着痕迹地话锋一转,不经意地透露出些许秘密。 而赵无敌一边敷衍,一边在心中思索,根据大自在所透露的只言片语,将其贯通起来,企图从中推演出他前来神都的意图。 同时,他在脑海中翻动着记忆中的史书,想找出这段时间里大唐与吐蕃之间是否进行了和亲之事 自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以后,在高宗朝好像曾闹出过太平公主因不愿和亲而出家的事情,不过,这应该是发生在太平公主出嫁以前的旧事。 其后,还有一位玉真公主也因拒绝和亲而效法她的姑姑旧事,出家做了一个女冠,以至于终身未嫁,还与李白、王维等多位大诗人之间不清不楚,为后人所诟病。 玉真公主拒绝和亲的事情,应该还在多年以后,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在花瓶皇帝家中出生呢 赵无敌很确定,眼前的这段时间里,在原本的历史中并没有发生过与吐蕃和亲之事。不过,如今的大唐,就连李世民都被李建成给干掉了,再冒出一次公主和亲之事,也算得了什么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和尚,一个更加年轻的大唐边军旅帅,在一间荒野小庙中,进行着一场不见刀剑的暗斗,同时,也是一次无聊透顶的交谈。 就在此时,那趴在角落里一副懒散模样的白虎突然有了动静,它抬起大脑袋,支棱着耳朵,张口就要叫唤一嗓子,却看到了赵无敌,不由得精气神一泻千里,又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装死狗。 大自在见了白虎的动静,凝神静气,侧耳倾听,继而展颜一笑,抚手赞道:“甚好,甚好,又有佳客前来,看来今夜可尽情一醉了” 赵无敌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在寂静的夜色中有轻微的马蹄声传来,渐行渐近,转眼之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丘陵脚下。 “郡少主,前面有一间小庙,我们不如去借宿一宿,明日再行赶路。”一声苍老的女声传来,中气十足,气息绵长,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且传得很远,蕴含着一股子劲道。 这明显是一个武者,且修为不凡,而根据她话中之意,其身份还是一个下人,那么她的主人也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赵无敌不由得乜了大自在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轻笑,心中暗笑:“又来了一拨武者,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那好吧,我们就在此地休憩一夜,花语,你先去庙中向大师问候一下,可否行个方便记住了,要好言想求,不可失了礼数” 这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声音很好听,如同素琴清音,空灵而飘逸,不着人间烟火。 “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应道。 马蹄声暂缓,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看来那个年轻侍婢尊崇了主人的吩咐,为了显示对庙主人的尊敬,竟弃马步行。 过了大约半盏菜的时间,那年轻侍婢已来到庙门前,却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外看向庙中。 她在看到大自在和赵无敌以后,微微一愣神,继而,脸颊浮现一抹红云,用晶莹的贝齿轻咬着丰润的红唇,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两人,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其实,赵无敌大可不必不好意思,因为人家姑娘压根就没有看他,一双大眼睛里全都是大自在的影子。 “阿弥陀佛,姑娘的来意,小僧已经知道了。庙门朝外开,佛度有缘人,还请回禀尊主人,就说小僧置酒相待。”大自在轻笑道。 可那侍婢已经迷醉在大自在的笑靥中,不想醒来,赵无敌见此,起身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划拉几下,唤道:“小娘子,小娘子,快醒醒,大师已经答应了,还不快去请你家主人前来” 赵无敌将侍婢的视线完全给遮住,让她眼中失去了大自在的倩影,这让她颇为不爽,不由得横眉立目,鼻翼抽动,咬牙切齿,凶巴巴地喝道:“谁是小娘子小娘子也是你叫的吗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也敢小觑本姑娘” 赵无敌懵了,心中腹诽不已:“尼玛老子好意提醒你个花痴,免得耽误了时间让你受主人的责罚,谁知道你丫不仅是一个大花痴,还是一个好坏不分的恶女人。 行行行,老子不管你了,让你个花痴给大自在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赵无敌虽然不爽,却也不好和她计较,只能置之不理,回到大佛前不言不语。 年轻侍婢冲着赵无敌的背影哼了几声,随即冲大自在蹲身施礼道:“多谢大师” 大自在微微颔首,示意她尽可离去,不必多礼。 年轻侍婢笑吟吟地离去,临去前还没有忘记狠狠瞪了赵无敌一眼,并暗暗捏了一下小拳头。: 第203章灯下看美人 小婢花语昂首挺胸离去,只留下了赵无敌在灯光下凌乱。 花语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段修长,相貌姣好,性子也很活泼,迈开大长腿走在夜色中,心里却潮起潮落、波澜起伏,久久都难以平静。 晚来的秋风带着一股寒意,恣意地吹在她的脸上,却怎么也熄灭不了那股子火辣辣的情意。 她暗暗啐了一口,轻抚胸口,强行让躁动的心平复下来,方才来到主人面前,笑嘻嘻地道:“少主,庙里的大师也就是一个小和尚请您过去。” 还没等那位少主说话,另一名个子不高、却身段丰腴的俏婢抢着问道:“什么小和尚哦看你两颊桃红,眼神闪烁,定是被那小和尚勾动了春心,想嫁人了” “花萼,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花语扑上去作势欲打,花萼也假意讨饶,却身子一闪躲在少主身后,对着她吐着舌头,扮着鬼脸。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闹了。”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斥道。 若是新城县的何氏姐弟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怎么也无法想到他们尊贵的少主会出现在关中之地,还要夜宿一间破庙之中。 这一行人正是在新城之中策划行刺沫儿的主谋,也就是李若兮和叶嬷嬷,以及两个侍婢花语和花萼。 那次行刺失败以后,她们停止了一切行动,斩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隐藏于地下,方才躲过了秦怀玉的大索。 待到风声平息之后,她们才分批从南门出了新城,然后,将大多数手下遣返,让他们自山间小径返回漠北,而李若兮则和叶嬷嬷一起,只带着两个小婢,悄然朝关中而来。 花语遭到叶嬷嬷的呵斥,却并不怎么害怕,反而吐了吐舌头,笑道:“少主,那个小和尚真是漂亮得不像话,让人还以为是一位小尼姑呢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小屁孩,一脸坏笑,看着让人讨厌。”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小屁孩模样极丑陋,污了我们花语姑娘的慧眼。”花萼摇头晃脑,口中却念念有词,洋洋自得地一一分析着。 花语白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谁说他生得丑陋了虽不及小和尚,不过,也可算是颇为英俊,就是笑起来让人烦,一副贱人的模样。” “夜已深了,姑奶奶们,走吧”叶嬷嬷没好气地道。 一行主仆四人,牵着马来到了小庙前,叶嬷嬷吩咐道:“花萼,将马匹喂些精粮和清水,再找个避风的地方给拴好。” “为什么又是我”花萼不满地嘟囔着,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是田鸡一样。 不过,她虽然嘟囔,但却依然手脚未停,将四匹马给牵到水洼边,又从马背上的布袋子里掏出精粮,喂养马匹。 花语在前引路,李若兮在叶嬷嬷的陪同下进了小庙。庙中只有两个人,大自在和赵无敌,这也省去了很多麻烦,倒也不至于弄错主人。 此地既然是庙,那么庙主人也自然是个和尚,不可能是那个笑起来“贱贱”的家伙。因花语的不喜,让李若兮先入为主,也随之对赵无敌不喜,认为他的确是喜欢一个追蜂着蝶的浮华浪荡子。 李若兮冲大自在敛手一礼,用黄莺低唱般的清音道:“打扰大师清修了” 大自在初见李若兮之姿容,先是眼神一亮,随即凝神静心,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缘来缘去,幻生幻灭,入世出世,在家出家,何处不是修行 庙宇本是佛陀的栖居之地,而佛门大开,有缘人皆可入内,聆听我佛的天音,从而超脱苦海,早登极乐。 小僧不过是我佛座前一沙弥,替我佛接待有缘人,为其引路,当不得娘子的大礼。” 大自在此时神态端详,宝相庄严,好似一位大德高僧,在给信徒讲解佛门真言,指引方向,哪里还有半点“妖气” 他白衣如雪,不染一丝尘埃,随着晚风轻拂,衣袂飘飘,几如飞仙,说实在的,卖相的确不凡,怪不到花语自打进门以来,一双大眼睛就没有移动地方,一直死死盯着大自在。 就在此时,那待在角落里的白虎又有动静了,却原来是老胡僧鸠摩什自后方的角门里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好大的木盘,而盘子里则是一整只烤得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大鹿。 这只鹿可真不小,就跟头小牛犊似的,被烤熟了端了上来,怪不到白虎有了反应。 白虎虽然很怕赵无敌,不过,肚子饿了就要吃饭,这是生灵的天赋本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因此,它也就顾不得赵无敌了,爬起来偷偷挪动身体,拿大脑袋朝鸠摩什身边凑。 鸠摩什可不敢让它先开动,身子一扭将它给挤开,然后,将大木盘放在大自在面前,垂首道:“荒野之地,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怠慢了各位。这还是昨日猎到的一只大鹿,请尊者和各位尊客慢用,老衲去给各位拿酒水。” 鸠摩什一直是略微低头,且是对大自在说话,随后边转身离去,并没有仔细打量李若兮一行人。 而叶嬷嬷却在看到鸠摩什的时候,身子一僵,面色大变,老眼中也露出惊诧和不安的神色。 她显然是认识鸠摩什,且对其颇为了解,而根据她的反应,可以看出她与鸠摩什之间绝非好友,反而有不小的过节。 自打她们进来之后,赵无敌终于可以结束了和大自在之间的无聊谈话,也没有上赶着往前凑,而是冷眼旁观,因此也看到了叶嬷嬷的变化。 他对李若兮的美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过,却也没有为之倾倒而露出失态的模样。 李若兮自然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在赵无敌看来,和太平公主不相上下,不过,却又有所不同。 太平公主姿容绝世,美艳无双,和李若兮相必,多了一股子成熟的丰润,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李若兮因年纪尚小,虽也是体态婀娜,风流婉转,不过,却有些青涩,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清水芙蓉,到底少了一抹风韵。 李若兮美则美矣,不过,却也没有迷倒赵无敌。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余者,不过是光阴中的过客: 第204章冤家路窄 灯下看美人,多了一种朦胧的美,素淡的灯光摇曳不定,如薄纱拂面,似轻雾萦绕,越发显得神秘。 李若兮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人,如那江南的山水,山不巍峨但却灵秀,水不雄浑但却轻柔,在烟那花三月细雨霏霏中,半遮半掩,空灵飘逸,让人迷醉。 此时,美人鼻翼微皱,嘴角轻撇,乜了一眼赵无敌,那遽然增多的眼白暴露出她的心情,似乎是有些恼怒。 不过,美人即是美人,即便是恼怒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看不出那种怒气冲冲的狰狞,反而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李若兮之所以嗔怒,主要是因为受花语的影响而先入为主,认为赵无敌是一个浮华之徒,是一个追花逐香的浪荡子。而且,那个浪荡子就像是八辈子都没有见过女人似的,人家刚一进门就死死盯着人家看,真是让人怪难为情的。 哼油头粉面,目光闪烁,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着,更加说不清。 只要她看对了眼,明明是一脸的痞气,却执拗地认为是一种独特的气质,帅遍天下,秒杀世间所有小白脸。而如赵无敌这般英姿勃发的型男,反而是飞鹰走犬的纨绔、贼眉鼠眼的混混。 漂亮的女人就是这么任性,因为漂亮也是一种资本,可以趁着年轻恣意挥霍,直到有那么一天,晨起懒梳妆,对着铜镜发呆,忽然发现两鬓已有白发丛生,年轻已不再,年华已失去,而那个“良人”也好久没有来过,才知道,因昔日的任性而误了自己的终身。 李若兮似嗔似怒,却因为自幼所受到的良好教育,并没有因此发飙,让叶嬷嬷将那个浪荡子给抓住暴打一顿。 叶嬷嬷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小儿女之间的儿戏,她刚刚看到了老对头鸠摩什,心头一惊,恨不得立即带着李若兮远远离开。 她在李若兮耳边低声说道:“少主,此庙的主人是我们的老对头、吐蕃大雪山的人,刚刚那个老和尚就是大雪山明王座下四大护法金刚之首的鸠摩什,本是西天竺大珈蓝寺的僧人,带艺投入大雪山,又研习明王拈花指,其修为极为高明。 十年前,我稷下学宫和大雪山在昆仑山那一战,老身也曾参加,虽未曾与鸠摩什交手,但却见识过他的武功,以老身看来,鸠摩什虽不曾位列兵器谱之上,但却与第十相必也不遑多让。 大雪山与我稷下学宫向来不和,双方之间明争暗斗已有一千多年,而今与他们相遇,定然无法善了。 若是只有鸠摩什一个人,老身还能抵挡,不过,那个小和尚气息内敛,其修为恐不在鸠摩什之下,还有那个年轻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他们一路。 敌人势大,以老身看来,不如趁鸠摩什尚未认出我的身份,暂且先行离去。” 叶嬷嬷的声音虽小,但是以赵无敌和大自在的修为,若是静心凝神去听,还是能够听到的。 赵无敌从叶嬷嬷初见鸠摩什的惊诧表情,就已经猜出他们之间定然有恩怨存在,加上他不喜大自在的妖气,而又欣赏李若兮的风姿,于是,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法则,决定帮她们一把。 他故意凑到大自在面前,有意无意地遮住他的视线,指着大木盘中香气扑鼻的大鹿,笑着赞道:“鸠摩什大师真是好手艺,不过倏然之间就烤好一只大鹿,且火候均匀,色泽金黄,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哈哈哈赵兄果然是同道中人,冲着赵兄的美言,当浮一大白。漫漫秋夜,得此佳客,人生何求这第一块肥美的鹿肉,自然是先请赵兄享用。” 大自在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在发光,衬托着如雪的白衣,越发显得空灵飘逸,姿态若仙。 大木盘上一头鹿,鹿身上插着一把一尺余长的银刀,大自在伸出葱白似的手,抓住银刀一挥,从大鹿的脊背处削下一块,大约有两斤多重,用银刀叉着递向了赵无敌。 “多谢大师,不过,想那白虎兄驮着大师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甚是辛苦,小可以为这一块鲜美的鹿肉还是该让白虎兄享用才是。” 赵无敌一把接过了鹿肉,却没有享用,而是将鹿肉扔到了白虎面前。 白虎虽是异兽,不过,却仍然是畜生的思维,可不懂得人类的礼让之道。它早就对香气扑鼻的鹿肉垂涎欲滴,如今,就在眼前,如何能够抗拒 白虎完全被鹿肉吸引,眼中早就没有了主人,也暂时忘记了赵无敌的可怕,兴奋地一口咬下,两斤多的鹿肉虽然不能算少,不过,相对于它的大嘴,的确是不够看。 白虎嚼了几下,便一口吞下,然后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冲着大自在哼唧。 “你这孽畜,真是一个十足的吃货,看来不把你先喂饱了,吾等也无法开怀痛饮一番。”大自在笑骂道。 他继续挥舞银刀,将大鹿的头部给斩下,直接扔给了白虎。而白虎也不挑剔,只要是香气扑鼻的肉食就行,不介意带着骨头。 它一口咬下,就将鹿头给咬下一小半,然后,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个不停,那坚硬的骨头在森森利齿面前,就如同烂木头一样,给嚼得粉碎。 赵无敌这一打岔,吸引了大自在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听到叶嬷嬷和李若兮的低语。 李若兮听完叶嬷嬷的低语,面色也很凝重,不由得眉头微蹙,沉吟起来。 她作为稷下学宫的少宫主,自然知道稷下学宫与大雪山之间的恩恩怨怨,而今,却在这荒郊野外遭遇到死敌,不能不说她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此次,她是偷偷溜回关中,意图去神都见见弟弟的,因此并没有带着大队人马,身边只有叶嬷嬷和花语花萼两个侍婢。 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花语花萼两人的战斗力可以直接忽略不计,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叶嬷嬷可以一战。 按照叶嬷嬷所分析,她最多也就是抵挡鸠摩什一人,而顾及不到那个小和尚和那个“浪荡子”。 李若兮虽然修为不凡,但却因为年轻,还无法达到叶嬷嬷那般修为,这样一来,形势就对她们很不利。 何去何从,该如何抉择: 第205章静观其变 夜露深寒,晚风袭人,小庙中的油灯被风一吹,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李若兮兰心慧质,心思缜密,她闻听叶嬷嬷之言后,虽心中焦虑和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安然,看不出丝毫的漏洞。 面对叶嬷嬷的建议,她并没有立即回复,因为她们刚刚进入庙中,此时却无缘无故地离去,不管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没法让人不怀疑。 她要想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以免敌人起疑心,不过,这个借口的确不好找,纵然她聪慧无比,一时之间也是茫然无措。 就在此时,赵无敌那看似无意的举动,以及和大自在之间的对话,却给了李若兮一个新的选择。 她抿嘴一笑,同样低声道:“嬷嬷且稍安勿躁,那个浪荡子嗯,那个赵郎君并不是和尚的同党,反而,彼此之间相互忌惮和提防,未尝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女人是善变的,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此时,就因为赵无敌的一个善意的举动,就改变了李若兮的看法,其身份也从“浪荡子”变成了“赵家郎君”。 叶嬷嬷皱着眉头对赵无敌打量了一番,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身上气息平常,浑然不似一个武者,即便不是和尚一路,与我们又有什么作用” “呵呵”李若兮美目一瞟,淡淡一笑道:“嬷嬷你想啊,按照你所说,那小和尚修为似乎不在鸠摩什之下,那么,他既与赵郎君并非一路人,却又为何要对赵郎君客客气气且百般忍让呢” “这个”叶嬷嬷被李若兮给问住了,差点是无言以对。因为李若兮的确是言之在理,让她无法反驳。 姓赵的小子不是和尚一路人,甚至是素不相识,对于这一点叶嬷嬷已经肯定了。而且,这小子还很无礼,竟然拒绝了和尚的示好,将那块鹿肉扔给了白虎,很明显是怕肉中有毒,如此行为实在是无礼至极,而小和尚却没有生气,依然对他甚是客气。 在江湖之中,能让一个武者低头,而又不是别人的同门长辈,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不能以德服人,那么就是以力服人,可这个一脸贱笑的坏小子,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莫非他已是修成正果、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怎么可能就冲他那年纪,即便是在娘胎里开始习武,也不到二十年时间,如何能修到传说中的境界 叶嬷嬷拿不定主意,却又无法违背李若兮,因为她到底只是一个下人,既然郡主这样说了,那就先看看再说。大不了到时候拼着一死,也要让郡主先逃出魔掌就是。 白虎大快朵颐,吃得是满嘴流油,且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大自在似乎是看出了赵无敌的小心思,不过,却也没有点破,展颜一笑,再次割下一大块鹿肉,请赵无敌享用。 被人家看出了小心思,赵无敌不免有些许尴尬,不过,他两世为人,久经考验,至少一张脸皮修炼得极厚。 他哈哈一笑,借此掩饰内心的尴尬,谢过大自在以后,直接用手抓起那块鹿肉,张口就咬,继而,大声叫好。 大自在满意地点点头,又冲着李若兮等人道:“几位娘子,吾等皆是江湖人,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快请入座,一同享用这人间美味” 既然大自在开口相邀,李若兮等人自然不好拒绝主人的好意,于是,谢过之后,四人也围坐在大木盘前。 她们四人因主仆有别,自然是以李若兮为中心,坐在大自在的对面,左边是叶嬷嬷,而花语花萼两个婢女则在李若兮右侧。 她们四人虽应邀入席,但却离着大木盘尚有三尺,离着大自在则是更远,反倒是和赵无敌近了许多。 尤其是小婢花语就在赵无敌的身边,她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大自在看,却怎么也看不够,只恨自家眼睛还是太少,为什么上苍造人不多造几只眼睛 除了眼睛不够用以为,耳畔还有撕咬和咀嚼的噪音传来,让她心神难以集中。 这让她很是不爽,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赵无敌一眼,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嘴里不停嘀咕着:“吃吃吃就知道吃,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小心被给噎死” 赵无敌闻言倒也不恼,停下来撕咬香喷喷的鹿肉,冲着挤眉弄眼花语龇牙咧嘴扮了一个鬼脸,末了还舔了一下嘴巴,赞道:“好一个人间美味,让人欲罢不能,只可惜有肉无酒” “哦”花语貌似被吓坏了,伸出白皙的小手使劲拍着心口,拍出一副波澜壮阔、浪涛汹涌的景象,继而,蹙着眉头故作惊叫:“可吓死我了,天啦噜牙齿缝里还沾着肉肉,真是恶心死了” 赵无敌闻言浑身一哆嗦,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和大木盘中被烤熟的大鹿来一次亲密接触,而手中的鹿肉也失手跌落,好在他反应够快、手也很灵巧,反手之间一把捞住,才没有浪费珍馐美味。 他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花语的话太过于恶毒,不由得心中忿忿:“尼玛,本少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江湖人称白马银枪小子龙,玉面天刀赵千里,天下间多少姑娘哭着喊着找媒人登门求亲,还有无数闺阁少妇为了我朝思暮想、人比黄花瘦,不惜和夫君和离从而改嫁于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不堪你个黄毛小丫头嘴巴太毒了,这辈子都嫁不掉了” “花语,不得放肆”李若兮呵斥了花语,继而,朝赵无敌颔首道:“小婢无礼,还请郎君海涵” “无妨,无妨,娘子言重了这位花语姑娘天漫,所说也是实情,小可奔波了一天,腹中确实饿了,因此方才失态了些,倒是污了各位贵人的眼,到该是小可抱歉才是。”赵无敌本想拱手为礼,但却因为一只手中抓着鹿肉,只要微微颔首。 “哈哈哈古人云:真名士自风流,吾等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又何必非要学那腐儒”大自在一阵大笑,若不是那一颗光头太显眼,再把前面的衣襟解开,倒也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范。: 第206章酒肉穿肠过 大自在大笑,举止疏狂,颇有魏晋名士的古风,一言化解了赵无敌的尴尬。 这是一个奇怪的小和尚,饮酒吃肉,举止疏狂,不敬儒生,不敬佛陀,也不知道他师父是怎么忍受得了亦或是,他的师门与众不同,是一群只着袈裟不念经的假和尚 大自在为了佐证自己的言论,立即以身作则,挥刀切下一块大肉,张开嘴巴,用雪白的牙齿轻轻一咬,嚼出一嘴的油脂,且大呼过瘾。 “几位娘子请自用”他将手中银刀往鹿身上一插,请李若兮等人自给自足,并没有给她们割肉的意思。 大自在是骄傲的,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有他亲手奉上美食的资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有何德何能让他垂青 至于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娘子,若是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兴趣假以辞色,和她修一段欢喜禅。至于眼下,他觉得和赵无敌比起来,江山和美人都不重要,还是吃肉喝酒来得痛快。 花萼拿出随身带的银盘和小号银刀,割了一大块鹿肉,然后,准备再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好方便李若兮享用。 谁料到,李若兮推开了她拿刀的手,直接抓起那块鹿肉,凑在嘴边咬了一大口,让花萼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在她的眼里,自家郡主可是一个极度爱干净的人,日常起居和饮食也一直遵循着繁杂的古礼,如今却拿手抓东西吃,会不会是被邪祟上身了吧 美人之所以称之为美人,就是因为她无论是干什么都美得不可方物。大袖掩面、小口慢品,有一种娴静的美,如那杏花春雨、素淡如水墨白描,别有一番韵味。而大口吃肉、恣意畅饮,也并不低俗,反而如那巾帼英雄、女中丈夫,一手挥剑,一手弹起铁琵琶,其洋溢出的英气可让天下男人尽皆失色。 李若兮如今大口膻腥,挥洒自如,毫无小儿女的做作之态,让大自在兴趣大增,也让赵无敌为之折服。 “善哉善哉,好一个奇女子”大自在赞叹不已,看看李若兮,又看看赵无敌,道:“小僧自从来到中土大唐以来,一直不曾得见天下英雄,深以为憾。谁料到一夜之间,竟然遇到赵兄这样的伟男子,又相识娘子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今日与二位在此相逢,即是有缘,有肉岂能无酒,酒” 他朝后方的家门大喊道:“鸠摩什师兄,快快送些美酒上来。” 大自在一开口,一股音波凝成一线,穿透了虚空,传出很远。 武技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即可控制声线,也就是将发出的声音凝聚成一条直线,聚而不散,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传递,从而让相距较远的人听到。 这本就是一个鸡肋般的能力,对比武较技没有半点帮助,而且,其入门的门槛并不高,鸠摩什、叶嬷嬷和李若兮都能办到。 在赵无敌看来,这个小和尚不仅疏懒狂放,大口吃肉,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其实,这是赵无敌误解了,他以大明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来衡量大唐的出家人,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而今的和尚并不戒猩荤,且和尚若要日日习练武技,老是吃青菜又如何有气力因此,眼下无论是道教还是佛门,皆可以饮酒食肉。 比如武后的那位面首、白马寺方丈薛怀义就是一个无肉不食无酒不欢的人。谁还是敢在他面前叽叽歪歪,让他只吃青菜白饭,保管他会带着一群泼皮和尚将你的胡子扯干净,再把你家给砸个稀巴烂。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若兮等人方才泰然自若,并没有对大自在的食肉饮酒大惊小怪。 “咣当”一声,大佛后方的角门被一脚踢开,老胡僧鸠摩什两手举着一个大木盘进来了。 赵无敌一看那木盘上的东西,才知道这老胡僧并非是偷懒,而是怕人多食量大,一头鹿不够吃,又给烤了一些獐兔之物,另外,在大木盘上面还有两坛子美酒,看着其个头,一坛酒估摸着能有二十来斤。 “老衲无能,让尊者和各位贵客久等了”老胡僧先是表达了歉意,而其对象主要是大自在,至于赵无敌之流,不过都是些吃白食的,又何须道歉 他将大木盘搁在原先的大木盘旁边,然后,拿起一叠粗瓷大碗,每人给发了一只,再揭开酒坛口部的封头,给大碗中加上了酒水。 老胡僧看来也是一个好酒之人,方才能在这荒野小庙中随手拿出上等的三勒浆。酒水甫一入碗,观其色,查其行,即可看出是最顶级的三勒浆,配着这粗瓷大碗,真是有点糟蹋了 当先的鹿肉是由白虎第一个享用的,算是给他们试毒了,方才让他们放下心中的警惕,从而大快朵颐。 鹿肉五毒,并不代表獐兔五毒、酒水五毒,不过,总不能再次故技重施,让白虎代劳吧 大自在哑然失笑,举起粗瓷大碗朗声道:“相逢即是缘,小僧大自在,大雪山明王座前一沙弥,先干为敬了” 他端起粗瓷大碗,一仰头将一大碗三勒浆喝得是点滴不剩,末了还笑吟吟地将粗瓷大碗翻了过来,让人们过目。 “哈哈哈”赵无敌也不甘示弱,同样端起大碗,轻笑道:“扬州赵无敌,山野一小民,今日得见各位高贤,实乃是人生一大幸事,小可借花献佛,谢过主人厚待” 他也将一大碗三勒浆给干了,至于是不是有毒,已经顾不上了。大自在已经先干为敬,等于是把他们给逼到墙角,再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小庙中的客人就这么几位,除了他以外都是女子,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女人先上吧 谁料到,还有人不领情,眼睛大大的花语又在不满地嘀咕:“不过就是一个田舍奴,说得跟什么大人物似的,真是搞笑。” 李若兮这次没有训斥花语,倒也不是她赞成花语的话,而是在听到“扬州赵无敌”几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娇躯一震,目光也瞬间凌厉了起来。: 第207章宿命的相遇 一盏油灯孤独地燃烧着,随着火焰地跳动,它的生命在慢慢逝去,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就是它生命的终点,一生一世,也许只不过是一二日之间,并不漫长和久远。 即便是你重新给注满了灯油,再次将它点燃,可是,它还是它吗也许,正如那世间生灵的繁衍一般,重新焕发生命之光的不过是它的血脉传承,而它已永远逝去,无法回头。 这是它的宿命,作为一盏油灯,就是为了短暂的辉煌,就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光明,无法拒绝,无法抗争。 它也无意抗争,接受了这个宿命,寂寞地燃烧自己的生命,甚至都没有像蜡烛那样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地流下一行伤心的泪,留下些许走过的痕迹。 灯光清冷,白中带着微微的红,洒遍小庙中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并不怎么明亮和清晰。 小庙的门依然敞开着,象征着“佛门大开,广度天下有缘人”,而晚来风疾,带着夜露的寒意从门洞中灌了进来,拨乱了灯光的节奏,摇曳不定,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黑暗吞没。 大自在抛砖引玉,率先自报家门,并干了一大碗三勒浆,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赵无敌不能让几个女子为难,只好也跟着干了一大碗,以身试毒,幸好三勒浆中并不曾下毒,且味道醇厚,入口绵长,一股酒香逆行向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酒嗝,惹来小婢花语的一双白眼。 至于在自报家门上,他依然一口咬死,未曾说出真正的身份。反正,也不能说他作假,因为他本就是“如假包换”的扬州赵无敌,至于边军小小的旅帅芝麻大点的小官和乡野小民又有何区别 谁料到,“扬州赵无敌”这几个字却如同一柄大锤敲在李若兮的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 虽然说世间并不缺少同名同姓的人,即便是一个扬州也很有可能有十个八个赵无敌,不过,会这么巧吗 她之所以率领大队人马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拥有近万大军驻扎的新城,就是因为遵从师父、也就是稷下学宫的宫主阿鲁不花的命令,前来寻找一个与七杀有关的人。 李若兮进入新城以后,利用稷下学宫在人世间布下的暗子,也就是诸如刘氏等人,暗中打探边军的消息,并一一分析,终于锁定了一个人,那就是赵无敌。 这个赵无敌原本只是一个扬州府军的小卒,在朔方过万边军将士中丝毫不起眼。自打他来到朔方戌边,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然而,就从八月十五中秋日那天开始,他就如同一颗种子遇到春风化雨的滋润,忽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开始疯长,且一发不可收拾,转眼间已长成了一棵大树。 这短短的时间中,他所干出的事情堪称是惊天动地,让人无法想象,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但却又真实的存在。 可以说,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朔方边军将士的性命,给突厥人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也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和走向。 如果仅仅是火烧突厥人的大小可汗,李若兮还不能确定这个名叫赵无敌的边军小卒就是师父交代要寻找的人,可是一个无意间得来的消息让她得以肯定,这个赵无敌就是与七杀有关、秉承天命而来的那个人。 秦大山,朔方主将秦怀玉的亲兵队正,在一次酣畅淋漓地痛饮之后,对人吹嘘过,他亲眼所见赵无敌仅仅是一刀就劈了黑衣杀手头子青龙一 李若兮此时才知道青龙一的下落,原先因青龙一执行任务迟迟未归,虽也猜到他很可能是因为任务失败而全军覆灭,但却始终对其死因不得而知。 要知道青龙一虽然是来自东瀛倭国之人,可是其一手刀法堪称是出神入化,加上那满身的暗器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更别提那些诡异的身法和隐身之道,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叶嬷嬷也承认,若是做生死相搏的话,她也不是对手。 这样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竟然被赵无敌给一刀劈了,由此可知,此人修为之高,可谓是世间少有。一个修为超高且又诡计百出、用兵如神的人,不是和七杀有关之人,还能是谁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又太过突兀,这个人竟然在火烧默啜大可汗的那天夜里,于朔方城中遭遇地陷坠入地下河流之中,其结果不言自喻,肯定是百死而无一生。 赵无敌的结局曾让李若兮感慨万分,甚至是一颗心都为之失落了很久,整天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赵无敌的结局,简直就是造化弄人,让人叹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大才,本该是如大日东升光照万古,谁料到却如那流星般、刹那辉煌以后,便是永远的寂灭。 而今,却在关中荒野之地中的一间小庙里,遽然之间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其出身之地同样是扬州,这怎么不让李若兮为之惊奇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李若兮并不是很确定,朔方离此地能有千里之遥,赵无敌既然落入地下河流之中,又是如何逃出生天、出现在这里 不过,换一种思路的话,若是此时赵无敌出现在朔方反而不正常。李若兮博览群书,广拜名师,因此也知道了一个道理,但凡天下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无论其河道如何曲折迂回,最终却全都流向了东海。 依次类推,地下河流也是大河,既然天下大河全都东流入海,那么地下河流自然也不例外,其虽流经朔方,可是其归宿还是东海。这样一来,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之中,若能不死,那么出现在这里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而且,李若兮虽未曾见过赵无敌,但却从新城中各种人口中得知了他的情况,加以分析和汇总,其心中也对赵无敌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印象。 赵无敌,扬州人氏,家中自前隋以来,时代均为府军,其人今年十七岁: 第208章美人豪饮 关于赵无敌的信息如同一副无形的画卷,在李若兮的脑海中浮现。\ 她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画卷,再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一比对,她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在边城朔方搅起一方风云的那个赵无敌。 扬州人氏,名字叫做赵无敌,年方十七岁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吻合,没有一点点误差,李若兮不认为是一种巧合。 巧合之所以称之为巧合,是因为并不常见,天下虽大,人口无数,可能有相貌极为相似、年纪也相仿的两个人,但却因为彼此出身、家世和生活经历的不同,总有这里那里的区别。 更何况,这个赵无敌脸上的皮肤略显粗糙,正是北地风霜侵袭的痕迹,而扬州地处繁华之地,气候宜人,若他从未去过北地和西域,并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是不可能沾染上这些痕迹的。 再看看他的手,指掌间那些斑驳的老茧,作为一个自幼习武之人,李若兮这点眼光还是有的。由赵无敌的手,可以推断出他不仅仅是一个武者,还是一个军人。 李若兮看出了赵无敌的身份,叶嬷嬷同样也有此怀疑,因为彼此全都围在大木盘四周,相距太近,无法出言相询,只能以目示意。 李若兮可以说是叶嬷嬷一手带大的,她们之间可以说是心神相通,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不过,李若兮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微微摇头,示意事不可行,静观其变。 李若兮安抚了叶嬷嬷,暂时不要采取行动,其间的缘由倒也并非是因为赵无敌魅力无双,把李若兮这个小美人给迷得五迷三道,而是眼前还有两个死对头,能不能虎口脱险全身而退还是个疑问,又哪里有能力对付赵无敌。 既然认定了眼前人就是朔方的赵无敌,那么他就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无敌既然能一刀劈了青龙一,那么他的修为至少不比叶嬷嬷低,而今又见他气息平和如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武者的凌厉气势,其真相只能是进入了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之境。 这样一来,面对一个进入传说之境的绝世高手,她们就连保命都难,还谈什么去对付赵无敌、按照师父阿鲁不花的命令将其提前扼杀 而今只能祈祷赵无敌因为提前“离开了”朔方,因此并不知道她们的底细,从而让她们减少一个可怕的对手,给今夜从大雪山弟子手中逃脱增加一丝可能。 事实正如同李若兮所想,赵无敌自从在朔方城中坠入地下河流,直到龙门才醒来,这期间在朔方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全都一无所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痛快痛快,小僧再敬几位娘子一碗”大自在笑吟吟地端起粗瓷大碗冲李若兮等人微微颔首已做示意,继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大口鲸吞,将一大碗三勒浆喝了个涓滴不剩。 “今蒙大师盛情款待,荣幸之至,奴虽不胜酒力,也要满饮此杯。”李若兮轻轻一笑,恰似那春风化雨、百花初绽,婉转风流,让人迷醉。 在花语花萼惊讶的眼神中,两只温玉般的小手端起粗瓷大碗,螓首微仰,两手一抬,大碗逐渐倾斜,那清冽如玉汁的酒水凝聚成一条白线,直倒入樱桃小口之中。 一个如花似玉的清秀女子,本该如江南女子般大袖半遮、小口啜饮,而今竟然豪饮鲸吞,却也不显粗鲁,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若兮看来的确不擅饮酒,一大碗三勒浆干下之后,白皙的脸上倏然之间遍布红云,让她越发显得格外娇艳。 文人墨客素来喜欢以花来比喻美人,可是这一刻,赵无敌却认为世间的花都不足以比拟李若兮,只因为此时此刻的李若兮,可谓是人比花娇,美得不可方物。 不仅赵无敌如此认为,看大自在的模样,可以看出他也有同感。 大自在眯着眼睛,久久凝视着李若兮,那如花的笑靥颇为诡异,赵无敌从中看出了一抹贪婪和亵渎还有占有 大自在并没有出格的动作,眼神也很快平复下来,重新变得清澈,且妙语连珠、频频劝酒,似乎是一群多年未见的老友重聚,亲热无比。 不过,他也没有强迫李若兮继续豪饮,任其小口啜饮,而将主要目标对着赵无敌,两人一碗一碗又一碗,竟然将两大坛子三勒浆给喝了个底朝天。 酒已干,夜已深,而烤肉还有不少,却无人再用。 “阿弥那个陀佛,痛快,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赵兄,要不要再来一坛”大自在痛饮一番,喝得绝不比赵无敌少,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红晕,反而越发得白。 他大袖飘飘,姿态清逸,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妖气”,竟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开口相邀,要同赵无敌继续畅饮。 赵无敌微微一笑,婉拒道:“天知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过犹则不及今夜与大师一番畅饮,已然是入味了十之八九,何不将那剩下的一二分下,以待来日” “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如赵兄所言,留待他日。”大自在倒也没有像酒鬼一样坚持,而是听取了赵无敌的建议。 他起身将剩下的烤肉连着大木盘全都给了白虎,把白虎兴奋地张开血盆大口,本能地就想大声长啸,却忽然想起那个可怕的家伙就在眼前,于是在喉咙里低声哼唧了两声,算是抒发了一番情怀。 酒足饭饱,接下来应该是曲终人散,各自找地方安歇才是。可是这一间小庙实在是太简陋,不见得会有多余的禅房供客人们休憩。 大自在眸光流转,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赵无敌身上,笑吟吟地说道:“小庙简陋,只有鸠摩什师兄的一间禅房,就请赵兄入内安歇吧” 他竟然将小庙中唯一的一张禅床让给了赵无敌,不免让人惊疑,难道赵无敌在他的心中地位如此之高不成 让出了这间禅房,包括大自在在内,就只能在这里与大佛为伴,席地而眠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09章仇人相见 一间小庙,一间禅房,一张禅床,原本该是老胡僧鸠摩什的坐禅之地,而在大自在到来之后,以鸠摩什对他的恭敬来看,毫无疑问将成为他的坐卧起居之所。 而如今,小和尚大自在却执意要将之让给赵无敌,这很是让人想不通,至少花语就想不通,认为这个贼眉鼠眼的老酒鬼有何德何能得以匹配这张唯一的禅床 在她的心里,小庙中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享受,一个是她的主子李若兮,一个就是那美得不像话的小和尚,至于某些人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贱骨头硬朗得很,吹点风、淋点雨的也不会死。 “在下借宿宝地,以避风雨,又蒙大师不弃、置备美酒香肉盛情款待,已是愧不敢当了,如何还能占了主人的休憩之所还请大师自便,小可就在此地休憩一晚即可,正好可以聆听一番佛音。” 赵无敌仿佛知道了花语的心思,并没有接受大自在的好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个既然如此,小僧也就不再勉强了。”大自在眸光一黯,似略有些失望,继而又展颜笑着说道:“小僧与赵兄虽是初次相识,却颇为投缘,想谈甚欢,如蒙不弃,今夜小僧就陪着赵兄于佛前秉烛夜谈,还望赵兄莫要拒绝。” “这个”赵无敌一时无语,心道:拒绝,我当然想要拒绝,你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和尚,且和尚冒着一股妖气,没事死缠着我干什么 想我赵无敌两世为人,一直都是很正常的男人,虽不说是盖世英雄,但却也不喜欢兔儿爷。 可是,这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但却无法宣之于口,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到目前为止,大自在表现的还算是正常,虽热情得有些过份,但却也没有啥过火的举动。 赵无敌若是公然说道:“大自在,你个死兔子,离老子远点,老子不好这一口” 可想而知,他会在人们心中留下什么印象狂妄、自高自大、不识好歹、不通世故、不明所以比如那小婢花语,说不定连喝口水把他给活活吞下去的心思都有。 但是,若要他伴着青灯古佛,与大自在做彻夜长谈,也未免太难为他了。 大自在有句话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赵无敌欣赏的却不是这句,而是下面的那句大自在不曾说出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方才符合他此时的心情。 一个妖男,生得比女人还要妩媚,却不知自重,没有找个地洞把自己给藏严实,却反而四处乱窜、惹是生非,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爷们中的败类 老子堂堂七尺好男儿,又不是那些穷酸书生,谁也时间和闲心陪你夜话一旦谈的兴起,是不是还要连床 假如是那小美女,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兴趣啊,也不行,这样太对不起沫儿了,俺可不能做那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薄幸人 赵无敌正在搜肠刮肚地苦思冥想,其目的就是想找出一个借口,拒绝大自在的提议,从而远离这个妖男,让他滚得远远的,该干嘛干嘛,总之是别来烦他就好。 他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那个一直言语不多沉默寡言的鸠摩什突然目光凌厉起来,半眯着眼睛,眼皮的缝隙中却有凌厉的光芒电射而出,如同两柄利剑直刺叶嬷嬷。 叶嬷嬷也发现了鸠摩什的异常,而且,那个老胡僧的眸光不仅凌厉、如同利剑般直刺进她的内心,甚至,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剥去她外表的所有掩饰和遮盖,就连她那一身因难受而生起的鸡皮疙瘩都无所遁形。 这个老胡僧的眸光太毒辣了,一旦让他给盯上,那种感觉就如同被毒蛇咬住,死不松口。 叶嬷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鸠摩什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异常,其原因无非就是被他发现了李若兮一行的底细。而且,极有可能问题还是出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李若兮和花语花萼她们。 无论是李若兮,还是花语花萼两个小婢,她们的年纪都太小,小到不可能和鸠摩什有任何的交集。 而她则不同,当年的那场传承之战,她和鸠摩什都参加了。虽然当时二人并不曾直接交手,不过,正如她对鸠摩什有印象一样,鸠摩什为什么不能记住她一二 她可不是花语花萼那样无足轻重的小婢,虽然在稷下学宫之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但却并不代表她的修为不行。 叶嬷嬷虽出身稷下学宫,却一直游离于核心层之外,且大多数时间都隐身在秦王府中,其后更是日夜陪伴着李若兮,因此稷下学宫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实力。 她与稷下学宫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严格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稷下学宫弟子。因为她只是稷下学宫太上护法长老钟离恨的养女,自幼随着养父修行,就因为这层关系,她才被打上了稷下学宫的烙印。 正如叶嬷嬷所担心的那样,鸠摩什的确是看出了叶嬷嬷的底细。昔年的那场大战,叶嬷嬷表现得也很是抢眼,且因为与钟离恨之间的关系,想不被大雪山门人关注都不行。 鸠摩什心中冷笑:“老乞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世事无常,天道至公,这人世间的一切果然是报应不爽。想当年你重伤了我师弟,让他修为尽失、佛心崩溃,疯疯癫癫地过了好多年,临死前却突然清醒过来,还在念念不忘要我替他报仇雪恨。 想不到竟然在此地撞见了你,莫非是师弟在天之灵的指引、亦或是老天有眼要你报在当世 嘿嘿,不管怎么说,今夜老衲也要降魔除妖,将你这老乞婆就地正法,以祭奠师弟的在天之灵,完成他未了的遗愿。 老乞婆,你说我该怎么招待你呢是剥掉你的衣和裳,将你挂在官道上让南来北往的行人瞻仰你的姿容、还是将你修为给废了,再扔给白虎当点心,一口一口撕咬你的血肉,看着你在绝望的痛苦中慢慢咽气 至于与你共修一段欢喜禅还是算了吧,瞧你那一脸的鸡皮疙瘩,浑身干巴巴没有几两肉的模样,没得让佛爷闹心。”: 第210章分外眼红 鸠摩什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叶嬷嬷,那情形就如同是那初恋的情人,久别重逢,满心地亟不可待,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将对方搂在怀里,狠狠地爱惜一番。 他和叶嬷嬷之间当然不是初恋的情人,就连老情人都不是,之所以死死盯着舍不得眨一下眼睛,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情,只有恨,且是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昔年,就是叶嬷嬷亲手将鸠摩什的师弟给废了,从而断送了一个未来的大德高僧。 而且,这个师弟还不是一般的师弟,而是自幼就和鸠摩什一起在西天竺大珈蓝寺修行,二人相依为命,一路相携,其后又一同前往大雪山拜在明王座前。 从某种意义来说,可以说是鸠摩什的亲人,还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却折损在叶嬷嬷手中,可想而知,他对叶嬷嬷何其痛恨。 而今既然相遇,想各走各路相安无事是绝不可能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出于习惯和尊重,还是先征询一下大自在的意见,毕竟有大自在相帮,报起仇来将更加轻松。 他附耳过去,嘴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大自在说道:“尊者,那几个中土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来自我们大雪山的老对头稷下学宫。那个老乞婆是稷下学宫太上护法长老钟离恨的养女,江湖人称离火剑,兵器谱排名第十五的叶老乞婆。 她曾参加昔年的那一场传承之战,并曾伤害我大雪山多名弟子,就是老衲的师弟也惨遭其毒手。 而且,叶老乞婆在稷下学宫之中地位不低,却对那年轻女子十分恭敬,可见那女子定是稷下学宫之中的重要人物。 尊者,老衲想拿下也老乞婆替师弟报仇,还请尊者相助一二。” “哦”大自在脸上浮现一抹戏谑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睇了一眼李若兮,盈盈笑道:“我大雪山一向是恩怨分明,讲究个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既然仇人相见,师兄还犹豫什么尽管去找那老乞婆算你的旧账,至于小僧就陪那位小娘子絮叨絮叨,说不定还能絮叨点花样来哦哈哈哈哈” 大自在说到得意处,也不知道浮想联翩出什么美轮美奂的场景,竟然控制不住,仰天大笑,将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好形象一下子给破坏得荡然无存,彻头彻尾成了一个恣意张狂的狂生。 “哟好好的,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让人家的心一下子碎了,欲哭无泪,满腹伤心,却无人诉说。”花语不满地撇着小嘴,还不忘嘟嘟囔囔,发泄她的不满,抒怀她的惋惜。 “住口”叶嬷嬷一瞪眼,声色俱厉地呵斥花语。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经历了太多的杀伐和争斗,怎么会看不出鸠摩什的打算 那个老秃驴很明显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且动了杀机,之所以暂时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他要和小和尚计议妥当,要把他们给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叶嬷嬷不禁头疼起来,而今一战是在所难免,不过,彼此之间的实力对比却不容乐观,很明显是敌强我弱。 自己一方虽有四人,貌似占据着人数的优势,可在武者的战斗中并不是以人数的多寡来决定胜负的。 在武者的世界里,只要你够强,完全可以一个人横扫一片,甚至是剿灭一个宗门。 她在心里反复权衡,以她的修为只能拖住一个鸠摩什,而郡主的身手却不是那个小和尚的对手,至于花语和花萼这两个疯丫头,根本就无法指望,以她们俩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连那头白虎都不如。 敌强我弱,危在旦夕,她对自家的生死并不看重,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若兮命丧于此。秦王府一脉太过恓惶,于今更是只剩下郡主和小王爷姐弟二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死后如何去见老王爷 想到了老王爷,叶嬷嬷不由得悲从中来,那个笑起来很可爱、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男人,就是李若兮的爷爷秦王李治,曾让她着迷、让她痴狂,给她留下了多少美好的回忆和念想。 李治,先秦王李世民遗腹子,自玄武门之变后,幸得太宗皇帝李建成仁厚大度,不但未对秦王府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反而派人予以保护,并将秦王之爵由李世民长子李承乾袭了,又对李世民其余子嗣尽皆封爵。 太宗皇帝心胸之宽广,让世人无不折服,可谓是自有文字记载以来,最大度的帝王,被史家尊为“千古一帝”。 秦王李承乾年仅三十因病不治,其一生只有二子却都早夭,经老秦王妃长孙氏首肯,并经宗室共议,由李世民遗腹子李治承袭了秦王一爵。 就在那时,叶嬷嬷,那时节还叫做叶秋水受稷下学宫委派进入了秦王府,来到了李治的身边,给秦王妃、也就是李若兮的嫡亲奶奶郑王妃作伴。 颇有女人缘的秦王李治,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叶秋水的芳心,而郑王妃知道后不仅没有醋意大发,反而极力撮合,并且和叶秋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再后来,郑王妃故去,在临终之前拉着叶秋水的手,将李若兮托付给了她。 叶秋水以生命起誓,接受了郑王妃的托付,其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李若兮,为此还拒绝了秦王李治要给她的名分。 她虽是一个女子,却也把诺言看得比生命还重,为了郑王妃的托付,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包括对李治的爱恋。 再后来,秦王李治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是一觉睡到再也没有醒来。 没过几年,李若兮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新继秦王李旦还没有把秦王的宝座给捂热,却不知不觉中身体日渐衰弱,继而理所当然地“寿终正寝”。 在此之后,整个秦王府如同得了瘟疫一般,李治一系子孙相继得了怪病不治而亡,亦或是遭遇千年难遇的意外丢了性命 李若兮因为自年幼时就已离开了秦王府,大多数时间都在深山之中修炼,从而逃过了一劫,没有遭遇那些离奇的意外和闻所未闻的怪病,成为秦王府的主人中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第211章人谁无死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时间之轮总是在不停地转动,从来都不会因为某个人和某件事而停息片刻。 自从大唐翻过了太宗皇帝的那一页篇章,进入了高宗皇帝时代,秦王府就像是忽然被邪祟附体,又似中了某种邪恶的诅咒,府中的主人们相继染了怪病从而暴卒,亦或是遭遇各种想都想不到的意外而亡故。 有人喝口凉水都能被噎死,还有人站在庭院中赏月,却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 这些遭遇未免太过于离奇和诡异,就算是抱病而亡的也未免太过于集中,就像是相互之间约好了似的,一起作伴以最快的速度共赴黄泉,片刻都不想耽误。 秦王府主人扎堆死亡的事情中,并非没有人怀疑其间暗藏的阴谋以及背后那只操纵的黑手。 不过,面对那位权柄日盛、心狠手辣,就连高宗皇帝都敬而远之、不想与之翻脸的武皇后,谁又会为了一个日薄西山的秦王府而去得罪她呢 在宗室的记载和朝堂的共议中,所有人全都统一了口径,那就是一直以来都在庇护着秦王府的那份李家老祖宗赐予的气运已经尽了,无法再抵消秦王一系所犯下的过错,从而遭受了天谴。 众所周知,昔年玄武门之变的时候,秦王李世民企图杀兄弑弟、逼迫老父让位,可谓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只能用丧尽天良来描述。 这样一个人,所作所为可谓是天怒人怨,不可饶恕,虽身死却难以抵消这份罪孽,按照“天道至公,报应不爽”的法则,必将祸及子孙。 昔年,却因为太宗皇帝的仁慈而赦免了秦王府一系的所有罪孽,并靠着太宗皇帝的福荫和气运,秦王一系子孙才逃过了报应,得到了数十年的平安。 不过,所谓因果,有因就有果,不会孤立的存在,也不会突然地消失。昔日种下的因,既然已经结成了苦果,那么这枚苦果,终究要有人来品尝。 天道至公,报应不爽,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时辰未到。 李世民昔年既然种下了因,那么其后人怎么能不偿还这份因果 如今,秦王府的气运终究是耗尽了,于是,报应就不可避免地来到,在上苍面前,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死亡方式都很正常。 这就是某些臣子散布出的密辛,就连长安市井中也在流传,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武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但却人人装聋作哑,全都选择了默认。 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秦王府就成了一片死地,也成了一片鬼域,府中所有的主子全都死了,就连侍卫和下人也被死亡的瘟疫笼罩,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按照大唐立国之时的划分,秦王乃是诸王之首,也就是大唐最尊贵的王爵,虽然第一代秦王李世民策动了玄武门之变,但却没有改变秦王府的地位,至少在表面上,秦王府依然是大唐第一王府。 而在武后弹指一挥间,这座大唐的第一王府顷刻间就轰然倒塌,府中上下、不论主仆,基本上差不多全都死绝了,只留下一座鬼域,让世人哀叹和缅怀。 缴天之幸,也可能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不忍彻底绝了人的子嗣,当时李若兮并不在秦王府中。 当时,她正在叶嬷嬷的陪伴下返回稷下学宫的山门,而且,同行的还有一位秦王的侍妾。 这位侍妾并没有任何名分,她原本只是秦王府中一名普通的丫鬟,而且,还是不久前才进府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更加不知道秦王李旦竟然宠幸了她。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仅仅是一次宠幸,这名丫鬟就有了身孕。秦王李旦没有大张旗鼓地将其收房,给予名分,反而瞒住了此事,让返回山门的李若兮将她一起带走。 这名丫鬟在稷下学宫的一处迷地中得以保住了性命,并被稷下学宫的宫主徐敬业送到了武后四子相王李煜府中。也不知道徐敬业是如何办到的,这名丫鬟不仅成了李煜的正式侍妾,就连那腹中的孩子也被李煜心甘情愿地接手了。 那孩子出生以后,名正言顺地成了相王李煜第三子,取名李隆基,堂而皇之地记入李唐宗室的玉蝶之上。 正是这个弟弟的出生,才给了李若兮生的力量,支撑着这个少女度过了那段艰难而又苦难的岁月。 对于如今的李若兮来说,对于王图霸业已不再奢望,最重要的就是让弟弟好好活下去,从而保持住秦王一系的血脉不绝。 弟弟就是李若兮全部的希望,而她又是叶嬷嬷的所有牵绊,而今,面对咄咄逼人、欲暴起伤人的鸠摩什,叶嬷嬷心中已有了死意,不过,哪怕是她今夜血溅此地、粉身碎骨,也要保郡主安然无恙。 可是,面对鸠摩什和那小和尚大自在,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怎么办 既然已是势同水火,难以善了,自然不可能在相对而坐。 叶嬷嬷已带着李若兮和茫然无措的花语花萼退开了数丈之地,与鸠摩什和大自在拉开了距离,双方进入了对峙中,一场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郡少主,待会由老身拖住两个秃驴,您趁机先走,千万不要迟疑不决。”事到临头,叶嬷嬷反而镇定了,不再瞻前顾后。 李若兮眼中含着泪光,却摇摇头道:“嬷嬷,若兮是你一手带大的,在若兮心中,早已把你当作家人,当做祖母一样,而今,你要若兮舍你而去,独自偷生,若兮办不到。” 叶嬷嬷老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可是不多时,却又急切地斥道:“若兮啊,你糊涂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吗 以你的身份怎可轻言赴死老身不过是一江湖人,昔年得你祖母以姐妹相待,怎能不尽心尽力看护于你而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身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祖母” 李若兮红着眼圈,呜咽着道:“嬷嬷,正是因为此,若兮才不能辱没了祖先的英名,而抛下嬷嬷和花语花萼而独自逃生,苟活于世间。 人谁无死不过是迟早而已若兮能同嬷嬷并肩而战,也算是死得其所 再说了,今夜我们未必会输定了”: 第212章坐山观虎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面对强敌,李若兮宁愿与叶嬷嬷等人并肩死战,共赴黄泉,也不愿抛下她们而独自逃生。 这一点非关骄傲和倔强,而是与她的性格和出身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李若兮也是李唐王室的子嗣,是征战天下、杀伐无数,将天下间各路反王给扫荡一空的秦王李世民的曾孙女。 她的体内流淌着皇家高贵的血统,为了皇室和祖先的尊严和荣耀,也不允许她为了苟活而抛弃部下、不战而逃。 如果她那样做了,如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身为李家的子孙,只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虽死而不负祖先之名。若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不说给祖先丢脸、让祖先蒙羞,就是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没有脸再活下去。 人谁无死 死亦何惧 这让叶嬷嬷很着急,恨不得一掌将她给打晕,再让花语和花萼带着她离开。 不过,想法虽好,却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没有人比叶嬷嬷更加了解李若兮的性格,自打小时候就这样,从来不曾改变。 只要是李若兮心中认定的事情,别人是无法改变的,而且,她有千百个理由将你劝服,从而反过来支持她的决定。 另外,如果将她给打晕了,就凭花语和花萼两个毛丫头,想在鸠摩什和大自在面前带着李若兮从容退去,其难度不亚于将天上的明月给摘下来。 就在叶嬷嬷心中反复思量却无计可施,以至于有些气急败坏的时候,李若兮却话锋一转,竟然说此事还有转机,今夜她们未必会折在大雪山门徒的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 叶嬷嬷茫然不解地看着李若兮,怎么也想不出转机从何而起 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上是三更半夜的时候,也不可能正巧有行人来次歇脚套口水喝,从而无意中陷入这场厮杀之中,又怎么会出现意外 莫非是郡主瞒着老身在暗处隐藏着帮手 叶嬷嬷仔细回忆起自进入新城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尽量不放过一个细节,往事如画卷,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中浮现,但却怎么也找不出丝毫可能。 李若兮美目一瞟,似乎看出来了叶嬷嬷心中的疑惑和纠结,不由得抿嘴一笑,以眼神示意,她所说的变数就在那个赵无敌身上。 “这个人可是”叶嬷嬷惊诧万分,不由得言随心动,差点脱口而出,将赵无敌的身份给透露了。 索性她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及时地闭嘴,将剩下的话给咽下去。 李若兮淡淡一笑,道:“嬷嬷,这世间的事从不缺乏变数,真真假假,不到最后关头,谁又说得清呢” 叶嬷嬷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良久,她长叹一声,算是认可了李若兮的决断。 而就在酒干肉尽的时候,赵无敌忽悠完大自在,打消了他继续耍酒疯的念头,谁料到又陷入大自在要彻夜长谈的要求之中,苦思冥想,却无法摆脱。 不得不说,鸠摩什是个很识趣的和尚,不忍见赵无敌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主动跑去找大自在商议,从而给了赵无敌脱身的可能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就在鸠摩什和大自在咬耳朵嘀嘀咕咕的时候,他已经趁机起身,避开了是非之地,缩在了大佛前面,背靠着莲台,微微眯着眼睛,准备坐山观虎斗,看一场好戏。 他看得很清楚,这两拨人之间恩怨颇重,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除非是一方死绝,否则很难停息。 大自在和鸠摩什以及李若兮等人各自私下的交谈,虽然都竭力压低嗓音,几乎是彼此咬耳朵,生怕对方以及赵无敌听到。不过,对于一个已经打通了全身的经脉,步入大周天之境的高人,赵无敌六感聪慧,耳目聪敏,周围一定范围内哪怕是秋虫低语、风吹草动,怎么可能逃过她的监视。 如今,他总算是搞清楚了双方背后大势力的名称,大雪山和稷下学宫,应该都是当今世界执牛耳的无上传承。 不过,这两家大势力彼此之间并不和睦,貌似恩怨还很不一般,可谓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对于大自在的宗门大雪山,一晚上下来,赵无敌也只能初步确定就是地处藏地高原的那座大雪山,可是除此之外,他对大雪山还是一无所知。 至于稷下学宫这个名字,他倒不陌生,在前世大明的时候,曾多次在古老典籍之上见过。 这是一个极为古老的传承,起源于春秋时期,其和道家始祖老子差不多是一个时期,在那段岁月中可谓是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的存在,谁也不敢小觑 其实,稷下学宫如其说是一个宗门,不如说是一个学问集中地,在稷下学宫巅峰时期曾聚集了多家门派的门徒,他们之间彼此交流,取长补短,不断改进,从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传承,一直绵延至今。 自秦皇灭六国、一统天下,建立了一个庞大帝国的时候,为了维护皇权永固,将他的帝国传承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毫不犹豫地对参与过秦与六国之战、企图在世间搅动风云的那些古老传承举起了屠刀,大肆毁灭传承,绞杀那些异人。 而作为六国抗秦的急先锋和主力,稷下学宫更是首当其冲遭到了秦皇的屠戮,一时之间,传承都几乎被绞杀干净。 而今,稷下学宫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且根据鸠摩什的描述,眼下稷下学宫的实力极为强大,与大雪山一样都是当今隐世传承中最强大的存在。 这让赵无敌很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见识如今大唐江湖执牛耳的两大传承之间的对决,好让他零距离接触真正的大唐江湖,从而好谋划日后要走的路。 正是本着这奇怪的心思,赵无敌方才抽身而出,并不想过早陷入两大传承的恩怨之中,从而难以自拔。 对于小庙中的两拨人,赵无敌已经大概摸透了他们的修为,虽然心中并不看好那一群女子,不过,双方要想分出胜负,应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吧: 第213章鸠摩什发难 一座小庙,就那么孤零零地坐落在荒野之地,风吹雨打,虫咬蚁噬,饱经了岁月的侵袭,虽破败不堪,瓦缺墙秃,但却依然存在。 此时,月上中天,群星璀璨,淡淡的月华和星辉倾斜而下,天地之间如同一道薄纱,被晚风轻拂、如水般微微荡漾。 小庙中,随着晚来的风从洞开的门中灌入,青灯摇曳,光影明灭,秋后的寒意、一阵阵吹在人的身上,正如此时小庙中的气氛一样,冷得有点刺骨。 一尊大佛盘坐于莲台之上,冷眼看庙中的人,那份淡漠就如同在看着一群蝼蚁,哪里在乎人世间的生生死死 七个人,一头白虎,前一刻还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食肉,谈笑间大呼“不亦快哉”,而今却分成了三方,彼此间阵营分明,即将要拔刀相向。 一方是来自大雪山的僧人,一方是传承久远且神秘兮兮的稷下学宫,彼此间已拉开了距离,处于对峙之中,眼见着就要做一番生死之搏,绝无和解的可能。 对于赵无敌来说,大雪山和稷下学宫都很陌生,彼此之间更加谈不上交情,且对他们的传承一点都不了解。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趟这摊浑水、惹火上身 他虽然对满身妖气的大自在很讨厌,也因为李若兮的出尘之姿而多看了两眼,但却绝对不会被美色蒙住了双眼,从而头脑发热,干起英雄救美的事情。 赵无敌心意已定,冲大自在和拱手笑道:“承蒙大师盛情款待,小可已酒足饭饱,而今夜色已深,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小可去佛前小憩片刻,以期聆听佛音,说不定还能梦中证道,哈哈哈” 他也不等大自在有所表示,又冲李若兮微微颔首,便自顾自地走到大佛前,手脚并用,如同一个山野村夫一样攀上莲花宝座,姿势一点都没有武者的那种飘逸和洒脱。 他在莲台之上四处踅摸了一番,似乎是想寻一处平坦之地,好让自己能坐得舒服一些,可莲台宝座看上去金光灿灿、宝相庄严,但却是中看不中用,上面坑坑洼洼、斑斑驳驳,一点都没有卖相。 他可不想委屈自己,装模作样地朝大佛告了声罪过,然后直接盘坐在大佛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赵无敌的举止很明显是对大佛不敬,但却引起大佛做金刚怒,也不见有天雷劈下,就连那两个和尚都没有一丝反应,似乎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大佛依然是冷眼看世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高卧于九重天外,参禅悟道,哪有时间管一个蝼蚁的举动。 大自在对赵无敌的选择倒也不恼,本就没有指望赵无敌帮忙,事实上,对付几个女人,也用不着别人帮忙。 他淡然一笑道:“赵兄,待小僧先把些许俗事了结,再与赵兄做彻夜长谈。” “无妨,无妨,大师尽管自便,小可先小睡片刻啊”赵无敌无精打采地挥挥手,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整个靠在大佛身上。 鸠摩什在得到大自在的首肯后,立即跨上一步,冲叶嬷嬷厉声道:“老乞婆,你还记得桑巴空奘否” 叶嬷嬷本因赵无敌的退却而暗道不好,正想再次劝谏李若兮,让她为了大局考虑先行逃离。 谁料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鸠摩什已逼上前来正式发难。叶嬷嬷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就痛痛快快打一场。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人生于世间,谁能不死无非就是早和迟罢了 她同样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针锋相对,冷笑一声颇为不肖地说道:“桑巴空奘,何许人也老身一生行走于人世间,掌中剑饱饮过无数恶人血,哪里记得那些阿猫阿狗的姓名” 她说到掌中剑,手腕一翻,手中立即出现一柄剑,剑长二尺五寸,宽两寸三分,其色嫣红,剑身轻轻颤动,在灯光映照之下,如同一抹流动的火焰。 这就是叶嬷嬷的成名武器,离火剑,兵器谱位列第十五位。 鸠摩什见到了离火剑,鹰眼一凝,眸光聚成一点,凌厉如针,直刺叶嬷嬷的心房。 若是眸光能杀人,鸠摩什早就在叶嬷嬷身上刺了千百针,将她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怒急而笑:“哈哈哈好一个杀人无数的老乞婆,今日老衲也不和你多说了,就拿你的狗命来祭奠我师弟以及被你残害折磨的无数英灵 不过,老乞婆你尽管放心,老衲会尽可能让你活得长久一些,也会给你一个特别的死法,让你死而无憾。 比如,将你废了武功,再给剥光,扔到野狗窝里,再给野狗喂一点点药,啊哈哈哈一点很精彩。 老乞婆,咬牙切齿干什么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嘛,本来就生得丑陋,再这样可就连狗都嫌弃了,那样一来,岂不是成了狗不理”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叶嬷嬷虽是一女子,那也是不可辱的,耳听得鸠摩什满嘴脏话,说得极为不堪,早就怒发冲冠,气冲斗牛,差点都把一口银牙给生生咬碎。 叶嬷嬷眼中喷火,口中也喷火,就连干巴巴的身体都在颤动,一双枯瘦的手却很稳,捏着离火剑,二话不说,剑光如流火,直刺鸠摩什胸前。 “哈哈哈老乞婆,这就恼羞成怒了”鸠摩什哈哈大笑,对叶嬷嬷的恼羞成怒极为满意,继而有收敛笑容,做苦思冥想模样,道:“女施主太性急、也太迫不及待了,老衲还在寻思以女施主的体格和喜好,该踅摸几条狗方才合适 这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天下事、过犹则不及,少了不尽兴,多了会伤身,真是难为了老衲这个出家人。 而今,以女施主这迫不及待的模样,看来给弄个三五七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女施主,解了老衲的难题。” 鸠摩什是故意这样胡言乱语,其目标无非是激怒叶嬷嬷,从而让她暴跳如雷,乱了本心,这样一来,就会让他寻到破绽。 他虽然修为精深,但却对叶嬷嬷也颇有几分忌惮,毕竟叶嬷嬷盛名在外,兵器谱上第十五的位置,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无敌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大德高僧竟然是这样一副无耻的模样。: 第214章辣手摧花 鸠摩什,大雪山四大护法金刚之首,修为精深,地位尊崇,堪称天下间有数的大德高僧。 而今,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却让赵无敌直翻白眼,心中对这些高人的敬重顷刻间轰然破碎。 一剑刺出,剑身轻轻颤动,发出一阵阵轻鸣,卷起一片火云,朝鸠摩什卷来。 鸠摩什虽然不忘呈口角之利,手底下也不含糊,只见他高声宣了一声佛号,全身真气充盈,透体而出,将宽大的僧袍给鼓起,整个人如同一枚大球,气势逼人。 他伸出左手食指,点在离火剑的剑脊之上,只见快如闪电的离火剑竟微微停滞了片刻,借助这片刻的时间,他身形一闪,大袖拂在剑身上,整个人如同行云流水般侧身滑过,让过了离火剑,右手一探,一掌拍向叶嬷嬷的右胸。 二人都是当世的高人,交手不过是片刻之间,不过,大佛之前的赵无敌还是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来。 叶嬷嬷功力深厚,剑法老辣,出手极快,而胡僧鸠摩什却没有拿出兵器,仅仅是以一对肉掌施展空手入白刃对抗叶嬷嬷的离火剑,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是鸠摩什拿大,自持修为高深,不把叶嬷嬷看在眼里 常言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何况是鸠摩什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就在二人交手的瞬间,赵无敌注意到了鸠摩什弹剑的那根左手食指很不同寻常,本是一根由血肉组成的手指,却没有一丝血色,银白如玉,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仿佛那就不是手指,而是一根由秘银打造的重器,其坚硬可抵挡世间的一切利器。 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讶,一个人竟然能把自身的手指练到堪比金属,可谓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果然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 其实,这根本就是赵无敌少见多怪,对大雪山的传承一无所知。鸠摩什所用的本就是大雪山的无上绝学,明王拈花指,练到极致处,整个手都如同金铁铸造,无物可破,无坚不摧。 明王拈花指,虽看似是空手施展,但实际上也是一种武器,还是最顶尖的武器,在昔年的兵器谱上位列第二,让多少天下英雄畏惧如虎 鸠摩什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泛红,隐隐有一股黑气萦绕,携带着一阵强劲的罡风,势不可挡。 叶嬷嬷一剑走空,心中暗叫不好,脚尖一点,枯瘦的身子扭了一扭,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朝侧方移动了数尺,让开了鸠摩什那凌厉一击。 她身子还未曾停稳,手中剑却没有丝毫停顿,剑尖一圈、一抹,横切鸠摩什手腕的脉门,攻其所必救。 叶嬷嬷剑势凌厉,出手老辣,常常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手攻击,给鸠摩什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而鸠摩什功力深厚,内外兼修,浑身真气激荡,一领僧袍就像是金铁铸造的甲胄一般,将全身上下的命门全都给罩住,让人无处下手。 叶嬷嬷面对鸠摩什,有一种“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她能够攻击的目标并不多,无非是鸠摩什露在外面的头部和双手。可一个人的头部目标太小,而其两手因为修练了明王拈花指,本就是不畏刀剑,堪比杀人利器。 一个剑走轻灵,出手刁钻,一个功力深厚,防御力变态,一时之间,打得是异常激烈,难解难分。 在鸠摩什逼迫叶嬷嬷的时候,大自在胸有成竹,并没有丝毫担心的模样,似乎是对鸠摩什信心十足。 他白衣如雪,头顶锃亮,面带微笑,卖相十足,再加上晚风拂起的衣袂,颇有飞仙之姿。 他也没有闲着,竟然迈步朝李若兮走去,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薄之色,道:“一个老乞婆,一个老和尚,为了昔年的烂事而争斗不休,有什么好看的 小娘子青春年少,姿容无双,这模样、这身段真是让人心痒难耐,不如让小僧与你共修那欢喜之禅” “我呸你个肠穿肚烂的坏和尚,竟然竟然口出污言秽语,对我家少主不敬”花语恼了,急匆匆冲上前来拦住了大自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自在,凶巴巴地呵斥起来。 大自在的一席话,让她很是失望,对他的好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你个不知廉耻的死和尚,竟然敢对我们家少主动歪脑筋,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花语,快回来”对于花语的莽撞,李若兮是大惊失色。 大自在脚步未停,脸上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就连眼睛也还在盯着李若兮,只是随手一拂,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一点 突然,花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大眼睛依然圆睁,小嘴张开,而莹白的额头之上却出现一个小洞,洞中有鲜血冒出,其色嫣红,其形如花,其位置就如同一颗美人痣。 赵无敌身子一僵,心中很不落忍。他知道花语已香消玉殒,死在大自在那一指之下,而当时那根青葱似的手指也同样泛着金属的光泽。 虽然知道他们双方有仇,今夜相遇免不了一场厮杀,谁生谁死都是平常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他赵无敌也不是一个满口圣贤书、不曾见血的书生,两世为人,何尝不是十步杀一人而且,就连女人也不是没杀过。 不过,他自问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但凡死在他手上的要么是沙场上的敌人,要么就是穷凶极恶之辈,怎么看都和小婢花语没法相提并论。 妖僧大自在果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辣手摧花毫不迟疑,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夺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让赵无敌的心动摇了,不再坚持袖手旁观,他觉得该做点什么。不管怎么说,大雪山都是胡人的传承,而李若兮怎么看都是唐人,面对胡汉之争,身为汉室苗裔的赵无敌并不难选择。 花语的身子软软地倒下,一双大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在质问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花语”花萼一声悲呼,凄凄惨惨,让人凄然。 她想都没想就要冲上前来,却被李若兮一把抓住,轻轻一推,以一股巧劲让花萼轻轻飞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落去。 李若兮眼中有凄然之色,也有怒意,但却强压怒火,不让自己分心,上前一步,迎向了大自在。: 第215章盈盈秋水剑 大自在貌美若妖,眸光中带着一抹邪气,举手间一指灭杀了小婢花语,仿佛是拈死了一只蝼蚁,浑不在意。\ 李若兮悲愤莫名,眼含清泪,制止了花萼的冲动,而她自己却上前迎向了妖僧大自在。 叶嬷嬷被老和尚鸠摩什给死死缠住,在老和尚的指掌下自顾不暇,根本就无法分身救援李若兮。 李若兮一张俏脸上浮现出决然之色,晶莹的贝齿暗暗咬紧,两瓣丰润的红唇抿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以至于在嘴角外露出两道刀削般的弧线,将她的倔强表露无遗。 敌人虽强大,但是她却不能退缩,更加不会抛弃叶嬷嬷和花萼逃之夭夭。 身为秦王的后人,身为老李家的子孙,从不畏惧敌人,从不害怕苦战,也从不惧怕死亡。 “嘿,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也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情,看上去让人不忍,恨不得搂在怀里狠狠怜惜一番。”大自在眸光炽盛,贪婪地看着李若兮。 李若兮忽然蹙眉,小嘴动了动,腹中一阵翻腾,差点忍不住要吐出来。 她右手在腰间一抹,瞬间有一道清光浮现,如一捧月华,绞碎了满室的灯光。 那是一柄剑,剑刃长仅二尺一寸,宽一寸六分,剑身极薄,轻轻一抖,剑光掠影,如一泓秋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李若兮的兵器,剑身极软极韧,平日里束在腰间,如同一条特制的腰带缠绕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而遇到敌人时轻轻一抽,即刻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器。 这柄短剑的确是一件无双利器,剑名“秋水”,传言是春秋时铸剑大师徐夫人的收手之作,可谓是集其毕生铸剑的心得,堪称是大成之作。 此剑的原料采用的是一块天外飞来的大星残骸,仅仅是为了祛除其中的杂质,就足足锻造和炼化了三年之久,再加上一年铸剑,一年养剑,方才大成。 是夜,此剑甫一出世,只见剑身之上泛起一泓秋水,盈盈如月华星辉,其间更有一轮明月浮现,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引起了共鸣 徐夫人见此情形,并没有得意之色,竟喟然长叹,将铸剑炉都给砸了,携着此剑归隐,从此不知去向。 历经五年时光,方才铸成一柄秋水剑,却成了一代铸剑奇人徐夫人的绝唱,而这柄剑也随之消失,不曾出世。 直到前隋末年,因隋炀帝杨广兴修大运河,大兴土木,广造宫室,继而又三佂高丽,大败而归,死亡无数,丝毫不体恤民力,让整个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在贵人的眼中,百姓如蝼蚁,无足轻重,根本就没有人顾及他们的感受。 不过,百姓的忍耐力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一旦突破了这个限度,那么接下来必将是烟尘滚滚,杀声四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昔年秦末的陈胜王算是喊出了人世间所有枭雄的心声,只要时机一到,天下间从来都不缺少心有异志的人雄和豪杰。 一夜之间,多少英雄豪杰浮出水面,纷纷招兵买马,各据城池,一个强大无比的大隋顷刻间就分崩离析,成为了昨日的黄花。 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消灭反王无数,其在征讨盘踞山东的窦建德时,途中顺手剿灭了一群山贼,竟无意中得到了秋水剑。 李世民也是武道中人,自然看出了此剑的不凡,不过,因此剑太过于短小,长仅二尺,实非男子所用,因此将之赐予了王妃长孙氏。 其后,长孙氏临终前又传于秦王李治正妃郑氏,而郑氏临终前又将之传给了宝贝孙女李若兮。 如今,秦王府已烟消云散,而这柄秋水剑差不多成了李若兮唯一的念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是一柄剑,而是一种传承,自李世民到长孙氏,再从郑氏到李若兮,历经数十年,一代又一代,传承不曾断绝。 李若兮眼中噙着泪,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剑,不知不觉中一滴清泪滚落,滴露在秋水剑的剑脊之上,那一刻,清光盈盈,涟漪浮动,那一泓秋水仿佛活了 她抖手间剑身一颤,绞碎了一泓秋水,如电光浮现,穿过无尽的光阴,杀向妖僧的心头。 剑如流光,清光点点,就像是漫天的繁星忽然间坠落凡尘,勾勒和涂抹出一挂星河,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若兮是叶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加上她性子倔强,自幼下了不少苦工,其一身的修为和对剑法的领悟,已是远远超过同年的叶嬷嬷。 即便是和如今的叶嬷嬷相比,仅就剑道来说,差不多已得了叶嬷嬷九成真谛。 一剑刺出,加上她出尘的气质,可以说是美得不可方物,换做世间的任何一个痴情男儿,说不得都会呆若木鸡,宁愿做她的剑下亡魂,也不忍出手破坏。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非是一个痴情男儿,而是一个小和尚,还是一个妖妖的和尚,心狠手辣,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大自在站立不动,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只不过抬起右手,五指做拈花状,突然那根曲起的中指猛地一弹 “铮” 一声金铁交加的清脆声响起,语音悠长,经久不息。 李若兮只觉一股大力直撞上了剑尖,秋水剑似不堪重负,自剑尖开始,整个剑身竟然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形态。 这还不算完,秋水剑极度弯曲,仍然没有泄去大自在的惊人的力量,余力不绝,顺着剑身传到她的手上,握剑的右手竟然如遭针刺,秋水剑差点脱手而飞。 这太可怕了,不仅是李若兮惊悚不定,就连做旁观的赵无敌都没有想到,这个妖妖的小和尚功力竟精纯到如此地步。 赵无敌不由得眸光凝成一线,注视着大自在,就连两手都在不经意间捏得紧紧,心中战意冲天,欲同妖僧一战。 李若兮倒退了三步,方才化解了大自在的力量,贝齿紧咬,一缕嫣红的血缓缓渗出,滴淌在莹白的雪肤上面,分外醒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躁动,而一双秀眉轻蹙,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还是低估了妖僧的修为,彼此间的差距太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216章逼迫 大自在只不过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一弹,整个动作就如同分花拂柳般轻松自如,姿态极为潇洒和飘逸,就将李若兮给逼退了三步,整个一只右手臂都变得麻木,且握住剑柄的手掌骨节都在隐隐作痛。 这太可怕了,李若兮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和尚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且将大雪山的传承绝技明王拈花指修炼到极高的境界,顿时有一种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大自在一指弹开秋水剑,击退了李若兮,但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当地,手做拈花状虚指着李若兮,修长的眉毛轻扬,眸光流转,笑吟吟地道:“剑乃是杀人的利器,能伤人也能伤己,可不是小女孩的玩具。姑娘本是娇滴滴的小美人,本该拿罗扇扑蝶、素手拈花,何必学那粗鄙的武人舞刀弄剑 小美人,不如还是放下手中的剑,小僧不才,愿陪你饮酒赏花、烹香茶、调素琴,共度良宵。” 妖僧大自在笑容满面,挥洒自如,浑然没有考虑李若兮的感受。如今,他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牢牢控制着战局的走向,根本就无需考虑可能出现变故。 李若兮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老虎嘴边的兔子,猫爪下的老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什么时候下口就什么时候下口。 至于兔子和老鼠的感受,作为处于动物生存法则顶端的老虎和猫来说,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何必考虑 大自在控制了绝对的主动权,立马原形毕露,言语之中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口吻,似乎是无上的君王,在命令他看上的美人儿,赶紧洗干净躺在被窝里等着他宠幸。 不过,这个美人儿看上去很不识趣,并没有因为他的虎躯一震而拜倒在地。反而横眉立目,眸光清冷,脸上写满倔强和不屈,看上去颇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这让大自在很不解,不是说“自古美人爱英雄”吗怎么到了我这就不灵了 想我大自在修为高深、武功盖世,堪称是万人敌,自然算是惊艳万古的大英雄。而且,小僧我年轻貌美,风姿若仙,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且知情识趣,世间少有。 想我在高原上,那可是声名远播,仰慕者数不胜数。可以说只要我招招手,方圆千里之内的女人还不是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与小僧共修极乐之道。 你个小丫头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臭脸,是看不上小僧、亦或是心有所属 嘿嘿,若是后者,那就根本不是个事,有一个杀一个,小僧将他们全都给杀了,绝了你的念想就是。 若是前者那只能说你个小丫头不识抬举,就像是那犟驴,牵着不足打着倒退。 这有何难小僧我有的是专治犟驴的法子,只要我略施手段,保管把你给调教得服服帖帖,从此成为小僧的信徒,就算是拿皮鞭抽也舍不得离去。 大自在自顾自地思来想去,想到得意处免不了眼放绿光,口角流涎,模样很是恶心。 面对出离强大的妖僧大自在,没有一丝胜算的李若兮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不再瞻前顾后、思来想去,企图通过谋算来求取一线生机。 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就不如拼死一战,战无胜算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了之而已 她看了看正在与鸠摩什苦战的叶嬷嬷,又转眼看了看待在墙角发呆的小婢花萼,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今面对的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妖僧,在她和叶嬷嬷战死之后,不可能会放过花萼的。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不如就让我们共赴黄泉,若有来生,再做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她经过一番调息,右手臂的麻木稍稍缓解,恢复了一些知觉,于是,又握紧秋水剑冲向了大自在。 “哟,好烈性的小美人儿,还不想从了小僧嘿嘿,小僧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那就陪你好好玩玩,等到你玩累了,再一起修那极乐大道。” 大自在大袖飘飘,身形如仙鹤般翩翩起舞,总是恰到好处地避过秋水剑,时不时地轻弹一指头,让李若兮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全都落空。 因为他们二人在武道修为上有着不小的差距,让大自在在面对李若兮的攻击时应付起来并不怎么费力,显得颇为轻松、游刃有余。 而且,他本就是抱着戏弄的心思,如同猫抓老鼠,尽情地享受着捕猎的过程,并没有立即痛下杀手。 因此,李若兮虽招招落空,一柄秋水剑如秋风扫落叶,却怎么也挨不着大自在的衣袂,不过,因大自在并不想取她的性命,所以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二人你来我往,在大自在的逼迫之下,李若兮是连连后退,不知不觉中已退到莲台前,再也没有退路。 “小美人儿,看你娇喘吁吁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疼,以小僧之意,小美人儿还是从了小僧,以免得累坏了身子。”大自在一指弹开秋水剑,笑吟吟地戏弄着李若兮。 “贼子,去死” 就在此时,小婢花萼见主子已岌岌可危,一时情急,提着一柄长剑杀向大自在。 她护主心切,却忘记了修为上的巨大差距。 要知道大自在可不是一个善主,更加不会怜香惜玉,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手下留情的。 大自在有多么心狠手辣看看花语的下场就知道了,之所以对李若兮没有下死手,那只不过是一种恶趣味罢了。 至于小婢花萼,很明显在大自在的眼里还没有戏弄的价值,对于这种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一向是随手除掉,毫无顾忌。 大自在一边出手,控制李若兮的活动范围,一边抽空弹出一指,只听“铮”地一声清鸣,花萼手中的长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而飞,直插在大佛的胸前。 一指弹飞花萼的长剑,那只手却未停顿,而是顺势指向花萼的额头,其目标无非就是要在花萼的额头上钻出一个洞。 花萼可是血肉之躯,额头上要是给钻个洞,其结果可想而知,除了香消玉殒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一个可爱的小婢,眼看着就要步花语的后尘: 第217章救美 大自在轻轻弹指,一指击飞了花萼的长剑,其势不衰,一根银白如金属的手指点向花萼的额间。 一根细长的手指,泛着莹莹的清辉,其色如银,其质如金属,明明是人的手指,却如金属般锋锐,无尽的杀机在指尖萦绕,蕴含着大恐怖。 花萼的手中已无剑,一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就连右边的肩膀都传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眼睁睁看着杀气腾腾的夺命一指,却怎么也避让不开。 一指夺命,其快如闪电,其毒如蛇吻,眼看着小婢花萼就要香消玉殒,去黄泉路上与花语作伴。 此时此刻,李若兮是自顾不暇,空有一柄无双的名剑,却怎么也破不开大自在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花萼被杀。 这让她心都碎了,心头的血点点滴滴流得到处都是,一口银牙都咬破了红唇。 叶嬷嬷也同样无暇分身,在鸠摩什的全力攻击下,她自身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落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还会有意外发生吗 让大自在没有想到的是,还真有意外发生了。 因为在小庙中,除了他和鸠摩什以及李若兮等四个女子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端坐在大佛腿上隔岸观火的赵无敌。 大自在一指击飞了花萼的剑,那柄长剑好死不死地冲着赵无敌的脑袋飞去,若不是他及时低头,此时那柄长剑插的就不是大佛的胸前,而是他的脑袋。 “特么么的妖僧,你们打就打呗,杀就杀吧,老子都躲开了,竟然还差点遭毒手,真是欺人太甚” 赵无敌大怒,随手扳下一截大佛的脚趾头,以真气裹住屈指一弹,直射大自在的额头。 他将打击的目标同样定在大自在的额头正中位置,颇有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的恶趣味。而这个位置也是大自在的必救之所,妖僧虽狂妄不羁,手指堪比金铁,可敌利剑,但却不见得将额头也修到如此地步。 赵无敌弹出大佛的脚趾头,从大佛腿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戟指着大自在大喝道:“妖僧看打你有拈花一笑,某家也有金刚伏魔指,二位小娘子莫要慌乱,且看某家降妖除魔” 大自在鼻子都气歪了,心中是极为鄙视:“尼玛,老子与你喝了两大坛子三勒浆,也没看出来你的脸皮竟然这样厚。你这是指法吗好不要脸的小泼皮,胡子都没长出来,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嘿嘿,今夜不把你小子黄子给打出来,佛爷就从此还俗,不做和尚了”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手上可不敢含糊,毕竟他还没有真的修成金身,额头也跟花语一样,若是让那截大佛脚趾头砸上,同样要砸出一个血洞。 大自在大袖一副,屈指一弹,银光一闪,一指击碎了那截大佛的脚趾头,散乱的烟尘沾染在如雪的白衣上,斑斑点点,就如同一不小心碰上了黄狗屎。 大自在也没空关注衣服,因为他刚刚击碎了佛趾,看上去似乎极为轻松,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赵无敌的那一掷之力有多可怕。 他的那根堪比金铁的手指都在隐隐作痛,这还是占着材质上的便宜。因为大佛看上去金光灿灿,实际上不过是一座泥胎,那截脚趾头就是泥胎,若是换成金铁所塑,其后果不堪设想。 大自在不由得心生惊骇,对赵无敌的修为又重新做了一番评估。很明显,这个一脸坏笑的小子一直都隐藏着修为,从而让大自在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他虽天赋异禀,潜力无限,但却受年龄限制,功力不过深厚,并不足以成为对手。 而今,大自在却不这么认为了,而是把赵无敌列为真正的对手,不再轻敌,打起精神来,随时戒备着赵无敌的出手。 赵无敌已趁着大自在击碎佛趾的工夫,飞身下了莲台,身形如同柳枝在风中轻拂,画了一道弧线,一手抓住小婢花萼的腰带,将其轻轻放在李若兮的身边,随即落在李若兮与大自在之间,面对着花和尚,笑吟吟地盯着他。 赵无敌的笑容让大自在浑身不自在,细腻的肌肤似乎都起了疹子,满身都是,难受的要命。 他强打精神,展颜一笑道:“赵兄这是要和小僧为敌了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至于让赵兄如此吗天涯何处无美人,何必执着于眼前,赵兄若是喜欢,尽管开口就是,小僧乐于成人之美。” “哈哈哈”赵无敌大笑,回头看了一眼李若兮,把她给看出了一脸的娇羞,但却因为他刚刚出手救了花萼,不好动怒,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赵无敌笑罢,缓缓说道:“你一个和尚,不老老实实地吃斋念经,非要强迫人家小娘子与你共修佛缘你说你强迫小娘子就强迫吧,本也不干某家的事情,可是,你为何要对某家下毒手某家若是反应稍稍慢那么一点,岂不是做了剑下亡魂” 就为了这事大自在不由得微微蹙眉,眸光一凝,凝聚成两道璀璨的光束直射向赵无敌,同时,他的脸上却写满着“不相信,不相信”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道:“赵无敌啊赵无敌,你这是当老子是傻子呢就为了这么点破事,你就强行出头、和佛爷拔刀相向佛爷承认当时一指弹飞长剑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装那啥的,没有控制好力度和方向,导致长剑朝你飞去。 不过,佛爷可以对诸天神佛发誓,当时完全是无心之举,可没有半点偷袭你的意思。再说了,以你的身手,至于让一柄脱手而飞无人控制的长剑击中吗 嘿嘿,不就是色心大动,看上了那小娘子,从而不惜和佛爷翻脸,也要拍好那小娘子的马屁吗 卑鄙、无耻、假惺惺、言不由衷 佛爷最恨你这种假模假样的小人,明明是想上小娘子,却装出一副英雄救美的模样,真特么恶心。” 电光火石之间,大自在已在心中对赵无敌鄙视了千百回,如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好几步,将双方的距离给拉开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么双方就少不了要大战一场,这样一来,面对不知根底的赵无敌,还是要保持必要的缓冲距离,以免处于被动之地,从而失手。: 第218章君子先动口 大自在倒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与赵无敌的距离,随即凝神戒备,不敢大意。 二人之间相距能有两丈,大自在左顾右盼,觉得差不多安全了,不再担心赵无敌不讲规矩突然出手偷袭,心中方才安稳了些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眼前的这个赵无敌嗯,也不知道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且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坏痞子,是不是也隐瞒了了姓名 不过,大自在也不是一个迂腐的穷措大,这会子都已经翻脸了,难不成还要问一声:“来将通名,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谓的临阵先报名、不过是升斗小民穷极无聊之下的幻想而已。 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谁有那闲功夫和你互报姓名再说了,人家也不傻,把自己个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后让敌方所有人盯着你的脑袋,不死不休。 沙场如此,江湖同样如此,一般情况下,若是双方比武较技、无论认不认识,自然都要先报姓名,还得加上外号,以期以势压人,让对方不战而退。 而江湖厮杀就没有这个必要,双方提刀拔剑厮杀正酣,不死不休,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还有什么必要知道死在何人之手死就是死,只要死了,都是万事皆休,至于死在何人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大自在虽怀疑“赵无敌”这个名字的真假,但却也没有心思点破,权且把之当作其真实的姓名。 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叫啥都行,又有什么区别就像他大自在,虽然当日年幼,并不觉得俗世中的真名,不过,他至少知道“大自在”并非他的本名。 试问,一个平常人家的娃子,谁会给取一个“大自在”的名字 就算他就是赵无敌吧 大自在默认了赵无敌的名字,但却保持着警惕心,不敢大意,直到退到自觉得安全的所在,方才定神一笑:“赵兄执意如此,倒是让小僧失望了。不过,小僧还是奉劝一句,红粉如骷髅,红颜终究会老去,为一女子而打死打活的,太不值得。你看,不如这样,小僧将这小美人儿让给赵兄,而小僧就和那小婢戏耍戏耍一番。”到了这个时间,大自在还在念念不忘那美丽动人的无尽风情。 赵无敌,虽然你隐藏了修为,让我估计错误,不过,在佛爷的眼中你还是不够看。 佛爷可是菩萨转世,在武道修为之上天赋极高,修行的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不是尔等山野村夫能够比拟的。 既然你不识好歹,为了一个黄毛丫头,执意与佛爷为敌,那么就让佛爷慈悲一下,送你去极乐世界,好早日超脱这世间一切苦厄。 他想到这里,一手虚指,不经意间又做出拈花之态,眼波流转,媚态尽出,抿嘴一笑道:“呵呵,赵兄,莫非你们中土之人都修的是嘴上功夫吗纵然是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也不过是白白浪费一些口水,能让小僧少一根毛吗 罢了,罢了,佛说前世五百年的相守,方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共饮一坛酒,共食一头鹿,你说你我前世的缘分该有多么深厚 既然如此,小僧就陪赵兄比划比划,见识一下中土的无上绝学” “呕”赵无敌手捧胸口,做呕吐状,好一阵子方才有气无力地道:“你个死兔子,拜托你积点口德,不要亵渎了佛祖。某家若是前世与你相识,那也一定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估计是在你身上戳了千百刀。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杀一次是杀,杀千百次也是杀既然如此,今生再次相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再杀你一次就是” “噗嗤”赵无敌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是李若兮发出的。 因为这个坏坏的小子实在是太过于搞怪,且有点无耻,一定都没有所谓“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大英雄气概”,李若兮自幼受的是皇家的教育,何尝见过这种市井之气 因此,她被赵无敌给逗笑了,继而,又觉得不妥,对“恩人”的嗤笑,不符合做人的准则,也不合淑女的形象。 大自在给气得够呛,因为心虚,连带着认为李若兮的嗤笑也是针对他的,不由得恼羞成怒,面皮泛红、继而转紫,隐隐还弥漫着黑气 “哇呀呀呀可恼、可恨气死你家佛爷了,小子,你死定了,佛爷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你今夜死定了,绝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对于大自在的恼羞成怒,赵无敌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看见似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抬眼轻笑道:“我说大自在啊,你的脸怎么说变就变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猴子的腚,真是奇才。我说你做和尚真是不合适,太埋没了你的天赋,不如某家介绍你去神都找一家青楼,做一个戏子,要不了三五个月,定然会红遍整个神都,比温柔坊的花魁还要红。” 赵无敌话音刚落,就见李若兮俏脸一红,啐了一口,小声咕哝:“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若兮虽出身高贵,不见得去过青楼,但作为神都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温柔坊 那就是一个声色犬马、挥金如土的地方,可谓是男人的乐土,当然了,在她的眼里,只要是去过温柔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既然赵无敌提起了温柔坊,那么自然是去过的,依次推之,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赵无敌可没有精力考虑李若兮的娇嗔,他的心思都放在大自在身上。虽然他最近不知因何原因而修为大进,已超过了前世的境界,但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对大自在的修为还不是完全了解,换句话说,就是大自在从来没有尽出全力,暴露他的真实实力。 他之所以不择手段,恣意凌辱和侮辱大自在,其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从而含怒出手。 武道一途,戒骄戒怒,骄则低估对手,怒则自乱阵脚,露出破绽,为敌所趁。 大自在果然怒了。: 第219章以指破指 大自在虽然一直待在大雪山学艺,并不曾去过大唐神都,但却也知道温柔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温柔坊实在是太有名了,在天下的男人心中,其地位甚至超过了大唐的地标万象神宫,简直就是男人的福地、人间的乐土。 不过,对于大自在来说,那里始终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去见识一番也没什么,但是在那里做一个戏子 赵无敌,你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竟然把佛爷比作卖笑的妓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佛爷不做金刚怒,你还当佛爷真是泥菩萨。 大自在的一张脸紫黑如酱,眼神凌厉,隐隐有火星迸发,口鼻之中喷出一道道热气,将虚空都炙烤得劈啪作响,就连光溜溜的脑门上都有火光浮现,怨气冲天。 他将满口的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怨毒地盯着赵无敌,恨不得将这个“贱人”给撕成碎片,再顺手剁成肉酱,最后给卷吧卷吧烤成一张胡饼,就着三勒浆给吃下肚里,然后,再化成污物排泄出去 “喂喂喂,你个死兔子,干嘛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某家某家可是一个正宗的老爷们,不好那一口。”赵无敌夸张地嚷嚷着,用犀利的语言在大自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口又撕开一道血口,然后,还没有忘记给撒上一把盐。 “你太可恶了噗”大自在指着赵无敌,浑身都在打哆嗦,一口气堵在心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老血来。 “瞧瞧,瞧瞧,都激动的吐血了,让我说中了吧”赵无敌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丝毫没有打算放过他。 大自在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只有一双眼睛中冒着绿油油的寒芒,可见他对赵无敌有多恨 他也懒得和赵无敌斗嘴,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他来说就是屁话。 大自在自认不是一个君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君子,他的信条就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因为他一直都崇尚以力服人。 如今,大自在准备以力服人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心情平缓下来,继而,将两手举在眼前,只见一片银辉浮现,左手的食中二指、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一共是五根手指都泛着金属的光泽。 “不好,他的明王拈花指已练到接近大成境界,那个赵郎君兄台要小心提防,你以空手对敌很吃亏的,不如用我的剑吧。”李若兮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呼出来,并提醒赵无敌小心。 虽然赵无敌救了花萼,其后也算是解了她的危局,不过,彼此之间毕竟不熟,最后,李若兮还是改口按照江湖人的惯例,以“兄台”相称。 不仅及时出声提醒,还有意将秋水剑借给他用,这对李若兮来说,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明王拈花指很厉害吗”赵无敌回首一笑,神色之间却浑不在意,根本就没有把大雪山的绝技放在眼里。 他眼角一扫,见叶嬷嬷已是岌岌可危,眼见就要折在鸠摩什手中,立即冲李若兮示意道:“小娘子,某家自有降龙伏虎的手段,只是你的那位同伴形势很不妙,你还是去帮帮她吧” 李若兮自然也看到了叶嬷嬷的危局,此时,见赵无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咬咬牙,冲赵无敌拱手一礼,随即提着秋水剑杀向了鸠摩什。 李若兮的修为虽然与鸠摩什有较大差距,就是比起叶嬷嬷也颇有不如,不过,有她加入了战团,此消彼长,还是给鸠摩什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她的剑法学自叶嬷嬷,二人联手,两柄剑相辅相成,其威力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地叠加可比的。 幸好鸠摩什真气激荡,将一件袈裟演化成攻不破的铠甲,才让二女的攻击一次次无功而返,否则,身上早就多了好几个大窟窿。 而这边,大自在也已开始进攻,他大袖飘飘,白衣如雪,一招一式都是那么潇洒和飘逸,若不是他是杀死花语的元凶,说不定花萼都要大声叫好。 他长袖一甩,隐隐有雷鸣声响起,大袖绷得笔直,宛若一柄大锤砸向赵无敌的胸口,而其右手藏在袖中,却做拈花状,企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赵无敌致命一击。 他的动作美轮美奂,仿佛是佛女在做飞天之舞,极为飘逸和洒脱,但却暗藏杀机,出手无情,每一式都狠毒无比。 赵无敌目光一凝,集中精神,不再嬉笑怒骂。因为这个大自在修为极高,至少是自他来到大唐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之一。 他修炼的本是老赵家家传的内功心法,也是正宗的道门传承,法力精纯,极为宝贵。 前世,他曾行走江湖,同天下各门各派切磋武技,彼此印证,并借鉴了武当、少林等多家秘法,加以融会贯通,最后竟开辟出一门独特的功法,前所未有,独一无二。 这门功法是以赵氏心法为基础,从而演绎出各家各派的绝技,却又有所不同。 他对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并给这门功法取了一个很拉风的名字:他化自在天功。为此,还遭到了夫人的鄙视,以及他们家老爷子的一顿臭骂。 所谓的“金刚伏魔指”只不过是一句恶搞,不过,他曾研习过大力金刚指,虽没有秘诀难以得到真髓,不过照猫画虎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面对大自在的凌厉一击没有躲闪,而是选择了硬碰硬,以右手食指一指点出,迎向了大自在的铁袖,并且大喝一声:“大力金刚指” 他那老神在在大大咧咧的样子,让在佛前观战的小婢花萼看得直揪心,实在不忍见自己的恩人血溅当场,伏尸于地。 大自在眉毛动了动,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嘲讽。 就在此时,赵无敌那似是而非的大力金刚指已触及大自在的衣袖,雄浑的法力凝于一线,如同一件上古神兵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风云激荡的大袖,而且,在凌厉的罡风如刀般侵袭之下,大自在的右手大袖被绞成了碎片,一块块如同蝴蝶般翩翩起舞,飞得到处都是。 一条衣袖自肘部以下全都给废了,没有剩下寸缕,只见一条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面,显得甚为滑稽。: 第220章大力金刚一族 赵无敌以他化自在天功,使出了似是而非的大力金刚指,一举击破了大自在的铁袖,如同裸着一只光溜溜的胳膊,在秋风中颤抖。 这还没有结束,其势未尽,大力金刚指继续逼向大自在的白嫩玉掌,企图将他的手掌也给击破,化为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 大自在恼了,咬牙大喝道:“好贼子、穷措大、田舍奴、泼皮无赖、浪荡子欺人太甚” 他将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一根中指之上,只见银辉灿烂,荧光剔透,屈指一弹,竟荡起一片涟漪,携带着凌厉的气势,弹向赵无敌的那根食指。 赵无敌同样毫不示弱,一指点出,竟隐隐泛着金光,如同一根降魔杵,杀向大自在。 大自在效法佛祖拈花一笑,而赵无敌却要做伏魔金刚,这二人都是当世的青年才俊,如今却在火拼,不知道是谁能技高一筹、独霸当世 “锵” 一声金铁交加的声音响起,极为尖锐和高昂,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敢相信人的手指竟然能修到如此地步。 二指相交,音波浩荡,连绵不绝,以接触的那一点为中心,那一方虚空都破碎了,时空的涟漪动荡不定,不断浮现又泯灭,久未平息。 那一刻,仿佛是此地的时间都停顿了,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良久,方才解除了禁制,一道强劲的冲击波席卷八方,油灯中的火焰都在剧烈地闪动,差点熄灭。 二人不约而同各自倒退了三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赵无敌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波动,就连那抹坏坏的笑容都依旧在。 相对于他,大自在就没有那么淡定和从容了,右手的一只衣袖自肘部以下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极为怪异。 而他虽竭力忍住心头的躁动,但却掩饰不了脸上的汗珠和眼中的惊怖。 刚刚一番交手,表面上看是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据便宜。不过,大自在心中却很清楚,实际上是他输了。 他不仅被毁了一只衣袖,破坏了其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飞仙之姿,那两指相交的一刹那,在巨大的反弹力下,他还受了些许内伤。 他引以为傲的明王拈花指竟然被赵无敌给破了,而且还是针锋相对用一种指法破的,这让他惊怖之余也颇为好奇,那个“大力金刚指”到底是什么无上的绝学 要知道大自在在明王拈花指上的造诣和吃就,在大雪山可是排在第二位,仅次于他师父、也就是当代的大雪山之主大德明王。 他已经将两手共五根手指修到了金铁之境,而以他如今的年纪,其修为实际上是已经超过了昔日同龄的大德明王,据大雪山的记载,可以算是整个宗门古往今来第一人。 也因此,大自在被大德明王寄予厚望,期待他能突破极境,用明王拈花指打败天下第一人钟离恨,为大雪山带来无上的荣光。 而今,意气风发的大自在在进入大唐以来的第一次出手,就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敌,给了他此生第一次挫败,将他心中的骄傲给撕得粉碎。 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眼中却露出不甘的神色,事到如今,让他就此逃走绝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他还要再战一次,否则,他的道心将永远受损,毕生都无法达到无尘无垢的空灵之境。 而赵无敌向后也退了三步,并非是不敌,不过是借此化解大自在的力量。 他这一退就退了莲台前,一双温暖的小手扶住了他,接着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赵郎君,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充满焦急和温暖的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小婢花萼,她见赵无敌与大自在硬拼之后,同时后退,不由得心中焦急万分,因为他受了伤。 赵无敌回首一笑,道:“小娘子,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个和尚” “噗嗤你这人好没正经。”小婢花萼被逗笑了,还没忘记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哈哈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这天地都不过是如那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何不及时行乐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干嘛要那么正经” 赵无敌的话包含着哲理,还不是小婢花萼所能理解的。他歪着脑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个所以然出来,只记得一个“及时行乐”,不由得小脸一红,暗暗啐了一口,小声咕哝:“果然是一个浪荡子,依仗着对人家有恩,就想要行乐” 赵无敌迈步朝大自在走去,既然双方已交手,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虽然未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却要分出个胜负。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且已摸清了大自在武功的深浅,赵无敌也懒得再和妖僧浪费口舌,而是直接出手。 “大力金刚掌” 赵无敌弹身而起,飞跃了数丈距离,一只微微泛着金光的手掌携着厚重的气势拍向大自在。 一掌遮天,其势重如山岳,罡风激荡,隐隐有风雷之声,将大自在给笼罩住,无法逃避。 大自在怒极,再也没有了那飞仙之姿,竟如市井泼皮一样破口大骂:“去你奈奈的金刚什么狗屁的大力金刚指,大力金刚掌你们全家都是金刚” 尼玛,的确把大自在给惹毛了,也把他给气坏了。 你的指法的确很厉害,至少不在我大雪山明王拈花指之下,不过,那和什么金刚有一文钱的关系 金刚是我佛座下的护法,我大雪山就有“金刚怒”的功法,不过,那只是一种辅助之法,做金刚怒目状,发惊雷之音,在猝不及防之下夺其心志,逼迫敌人露出破绽。 这些佛爷都清楚,并且也习练过,可是,佛门什么时候有大力金刚指了更别说什么大力金刚掌,别说我大雪山不曾有,就是西天竺也未曾听闻。 有了大力金刚指和金刚掌,接下来是不是还有金刚拳、金刚肘、金刚腿 大自在骂了一阵,顿觉神清气爽,意念通达,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那微微滞涩的真气也通畅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化掌为刀,迎向了赵无敌,要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混球给揍成烂泥。: 第221章一心求死 李若兮和叶嬷嬷双剑合璧,二人施展的是同一套剑法,只见一剑似流火、一剑如秋水,水火共存,逼得鸠摩什不敢大意,凝神静气小心应对。 一剑出、如一泓秋水,波光粼粼,铺满了一方虚空,突然,水波荡漾间一簇火焰遽然闪现,如日出东方,从万里碧波间跃出来,刹那间光芒四射,映照苍穹。 叶嬷嬷的剑刚如烈火,挥洒间有大日磅礴之气势,大开大合,每一次出手都将虚空给撕碎。 而李若兮的剑则如一泓秋水,娴静时波澜不惊,一碧如镜,动则如流水,无孔不入,奔腾不休。 以她二人的修为和剑法,若是一对一的话,显然都不是鸠摩什的对手。不过,当二人合在一处,彼此呼应,心意想通,一剑攻、一剑守,让鸠摩什几乎找不到破绽。 鸠摩什本是出身西天竺大珈蓝寺,半路上方才加入大雪山,其目的就是为了修炼大雪山的无上绝学明王拈花指。 不过,因为他是半路加入的,其一身修为极为繁杂,除了大雪山的传承以外,还有大珈蓝寺的多种绝学。 此时,他施展的就是一门大珈蓝寺的武学,名为“金刚护体大法”,以真气灌注到袈裟之内,将一袭袈裟变成坚不可摧的甲胄,就如同一个铁乌龟,让人无处下手。 鸠摩什凭借着金刚护体大法加持己身,让叶嬷嬷和李若兮的攻击多次无功而返,面对这么一个铁乌龟,只能是徒呼奈何。 一袭袈裟让鸠摩什立于不败之地,还能尽情出手攻击,时不时以明王拈花指弹开二人的长剑,且以刚猛的掌法展开反击。 鸠摩什以一对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主动。这样下去,时间一长,因为拼得过猛而后劲不足的叶嬷嬷和李若兮,面对功力深厚的鸠摩什,其结局很不容乐观。 他们三人打得激烈如火,剑光掠影,掌若奔雷,看来不把一方打趴下是不会停手的。 而另一边大自在也没有闲着,他化掌为刀,以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指为刃,挥掌劈向赵无敌,隐隐有刀声响起。 赵无敌也不再嘻嘻哈哈,以言语,体内真元顺着大周天行走,其势如大河般奔腾不休,雄浑的内力凝聚在双掌之上,只见一双肉掌萦绕金辉,就如同那佛陀的手,轻轻一推,要普度众生。 一个一头乌发满身红尘气的年轻人,却做宝相庄严状,轻轻推出一掌,指掌间金辉弥漫,卖相十足。 若是他此时再口宣一声佛号,还真让人怀疑到底他是出家人,还是大自在是出家人 一掌横空,金辉弥漫,在灯光的映照下,给人一种错觉,那仿佛就不是人的手掌,而是悲天悯人的佛陀从另一个时空出手,跨越了无尽的遥远,来到了当世,要超度不守清规戒律的小和尚大自在。 大力金刚掌迎上了大自在的掌刀,轰然一声巨响,如黄钟大吕,绕梁不绝,而两掌相击的地方气浪翻滚,音波浩荡。 这一次,大自在明显又吃了亏,因为他“噔噔噔”一连倒退了五步,方才晃动着身体勉强站立。 而他的对手赵无敌却老神在在地稳稳站立,除了张扬的乌发和激荡的衣袍外,并没有丝毫异处。 “小和尚,你的武功不会是和你师娘学的吧怎么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做和尚就要有做和尚的样子,学那佛陀做金刚怒,岂能如女子一般拈花惹草,莫非你还真有意去温柔坊卖笑不成”赵无敌乜了大自在一眼,很不肖的怼道。 大自在怒极反笑,以手指点着赵无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噗”地吐出一口老血,身子剧烈的晃动,几乎都站立不稳。 小婢花萼一双本不大的眼睛,此时却睁得老大,一张樱桃小嘴夸张地张开着,却忘记了合起来。 她太震惊了,也太崇拜了,想不到这个坏坏的小子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那张嘴。 也不知道那张嘴是怎么长的,太恶毒了,仅仅是三言两语,就把小和尚给气得吐血,看那架势,要是再来个两次,都不用出手了。 小婢花萼心中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扑上去一把按到赵无敌,看看那张嘴到底有什么不同。 赵无敌若是知道花萼所想,估计会一头撞死。你想啊,堂堂一个好男儿,竟然被人比拟长舌妇,你让他情何以堪 大自在晃晃悠悠,好半天方才站稳,一张脸却苍白如雪,看不到一丝血色。 赵无敌缓缓抬腿,朝大自在走去,这可把大自在给吓坏了,道:“你你想干什么” “呵呵,你我之间已经动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你说我想干什么”赵无敌淡淡笑道。 大自在面露羞愧,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今生第一次遭到挫败,竟让他心态失衡,说出那么弱智的话。 他们之间是敌人,为了取胜自然是各凭手段,且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乘人之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对方手下留情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抬眼看着赵无敌,目光却变得平静,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道哉大自在学艺不精,今夜既栽在赵兄手上,也怨不得别人,还请赵兄给个痛快” 他说完这番话,竟然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似乎是一心求死。 赵无敌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大自在,小庙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就连鸠摩什也接连两掌逼退了叶嬷嬷和李若兮,跳出了圈外,大叫道:“暂且住手” 他不想再打下去了,相对于大自在的生死,昔年死去的师弟也算不了什么。 只要叶嬷嬷不死,师弟的仇终究会有机会的,可大自在若是死了,且死在他的面前,你让他如何去面对大德明王的怒火 大自在是大德明王四个亲传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却是修为最高的尊者,且天赋异禀、惊才绝艳,被誉为大雪山数千年以来最有希望独霸天下的人物。 一个是数千年不世出的奇才,一个是已死去多年的师弟,对于鸠摩什来说,并不难选择。: 第222章谁的顿悟 大自在放弃了抵抗,一心求死,且面色平静,双手合十,口中在低声吟诵经文,似乎是在进行自我超度,以期能往生极乐。 这可把老和尚鸠摩什给吓坏了,他不再执着于为师弟报仇,而是主动提出休战。 叶嬷嬷和李若兮对望一眼,点点头,算是赞同了鸠摩什的提议。 既然赵无敌已彻底击败了大自在,去了一个最强劲的敌人,剩下一个鸠摩什也蹦跶不了什么幺蛾子,暂时休战也没什么。 而且,以她二人之力对付一个鸠摩什都占不了半点便宜,再继续打下去反而对她们不利,至于那个强大的让人难以置信的赵无敌,她们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要知道赵无敌可是稷下学宫的敌人,是宫主指名要除去的人,虽然如今赵无敌并不知道,但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鸠摩什见二女同意罢手,连忙来到大自在身边,护在他身前,冲赵无敌喝道:“兀那小子,有话好说,休得伤我家尊者。” 赵无敌闻言眉头一皱,心想你这老胡僧真特么不会说话,怪不到都说中土之外为“四夷”,你瞧瞧就这种模样,可不就是化外之民,不识礼数吗 既然有求如人,必先以礼下之,怎么一点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真是白来世上走一遭,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大自在也睁开眼睛,睇了鸠摩什一眼,轻笑道:“师兄不必如此,是小僧技不如人,却也怪不到赵兄头上。这是小僧的命运,待小僧去后,还请师兄将小僧这幅臭皮囊给火化了,带回高原,撒在大雪山之上,让小僧能得以回归净土。” “尊者切莫如此,今夜老衲就是拼了这条命”鸠摩什急了,手舞足蹈,几欲癫狂,就要和赵无敌拼命。 大自在拉着鸠摩什的手,并轻轻拍打了几下,柔声劝道:“师兄,人谁能不死不过是死得其所罢了我心安处是故乡,小僧于今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正是回归极乐净土之时,师兄又何必烦恼” 大自在倒是很看得开,并没有把生死看得多重。 我佛慈悲,佛门大开,广度天下有缘人,小僧虽不才,也是一个自幼修佛的佛徒,如何不能自度 “尊者,您可是大雪山万年不遇的奇才,惊才绝艳,万古少有,怎么能半途凋零”鸠摩什老眼浑浊,一行行热泪滴淌而下,心中痛苦不堪,面露不忍和挣扎。 他忽然转身,扑通一声朝赵无敌跪下,双手合十,一脸凄苦之色,道:“阿弥陀佛,赵施主,我家尊者的确是万古少有的武学奇才,还请施主看在同为上古传承的份上,手下留情。只要施主点头,老僧立即自绝,以消施主心中之怒” 大自在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的抖动,显得心中极为不平静,连声道:“师兄,你这是何苦小僧本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料到却因你而染了尘埃我佛慈悲,让小僧何去何从” 因为鸠摩什主动提出休战,李若兮和叶嬷嬷已经同小婢花萼汇合在一起,密切地关注着赵无敌等人的动向。 花萼见鸠摩什和大自在这两个和尚叽叽歪歪,弄得跟情人间生离死别一般,不由得心生厌恶,颇为看不起。 继而,她又想到花语的惨死,不免心中难受,眼圈一红,道:“两个心狠手辣的和尚,竟然还在叽叽歪歪地絮叨什么悲天悯人,真是笑死人了我说赵家郎君,对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你还磨磨唧唧干什么当断不断,拖泥带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若兮连忙斥道:“花萼闭嘴” 她接下来又朝赵无敌拱手道:“小婢年幼,不通礼数,是李若兮管教不严,还请郎君海涵” 赵无敌扫了花萼一眼,见这小婢嘟着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竟然还朝他做了个鬼脸,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无妨,无妨,娘子言重了。” 他转身看着大自在和鸠摩什,见二人一副生离死别依依不舍的模样,且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有所感,漫声吟道: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心中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两个和尚闻言呆了一呆,不再胡思乱想,一心纠缠生生死死,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夜风习习,青灯摇曳。 小庙中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全都陷入沉思中,就连呼吸都尽量轻柔,生怕失去这顿悟的机会。 赵无敌所言,并非是他所创,而本就是佛家真言,乃是禅宗六祖慧能和尚所悟,而今正好应景,被他信口开河、给剽窃过来。 佛度有缘人,不是说说而已,六祖慧能的大道真言不过是区区四句话,一共二十个字,却也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小婢花萼如闻天书,摸不着头脑,叶嬷嬷也还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就连李若兮也仅仅是略有所思,却不得其真意。 鸠摩什面色挣扎地厉害,因为六祖慧能的见解和他并不相合,二者相冲,差点让他走火入魔。 只有大自在闭目沉思,神游天外,继而露出会心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小僧修行二十载,一直是眼望着净土却不得其门而入,谁料到今日闻听赵兄一言,竟豁然开朗,虽死而无憾矣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世间万物,皆有其道。 繁华落尽始知味,明心见性终不迟一朝梦醒身何处今日方知我是我” 赵无敌神色一紧,没有想到这个小和尚果然是悟性不浅,竟于刹那芳华间明悟几身,殊为不易 他心里左思右想,寻思着该如何处置大自在,良久,长叹一声道:“大师一朝顿悟,立地成佛,可喜可贺还请大师日后心中善念长存,普济众生,而今夜色苍茫,山高路远,小可就不送了。” 大自在一愣,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不相信地问道:“赵兄这是要放小僧离开” “正是”赵无敌没有丝毫迟疑,正色回道。 “这是为何”大自在不解地问道。: 第223章放虎归山 赵无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过大自在,让他们安然离开。 这让李若兮等人很不理解,认为赵无敌这样做无异于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江湖是什么地方 江湖就是一个打打杀杀的世界,游离于人世间的边缘,存于世间、又独立于世外,自成一体,与朝堂和民间大不一样。 江湖有自己的法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指定法则,且讲究个快意恩仇,以牙还牙。 以直报怨,才是江湖的生存之道,而以德报怨,嘿嘿,其结果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十步杀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让无数年轻气盛的游侠儿心驰神往的圣地。 以赵无敌的修为和对敌经验,以及那一副坏坏的模样,应该不是一个初出道的雏儿,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选择 小婢花萼睨着赵无敌,撇着小嘴嘟囔着:“哼妇人之仁,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这回李若兮没有呵斥花萼,因为花萼的话虽然无礼,却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一个大好男儿,遇事却总是迟疑不决,婆婆妈妈,就像是一个女子,嗯,连女子都不如,真是让人失望。 不说她们,就连大自在都颇为意外,瞪着一双妙目紧盯着赵无敌,迟疑道:“赵兄是说要放小僧离开” 赵无敌哈哈一笑,道:“你我萍水相逢,本就没有啥深仇大恨,又何必非得拼个你死我活这花花世界,还有无数的美酒美食等待我们去品尝,难道大师不想”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他的目的和苦衷。初到大唐,对这个世界、对这个江湖都很陌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能不慎重。 根据大自在和李若兮等人之间的对话,他从中捕捉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这双方都不简单,可算是当今江湖呼风唤雨的大势力。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浮萍,又何必卷入滔天巨浪之中 他和李若兮等人也谈不上交情,与大自在一方更是素无瓜葛,加上二人之前的交手也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做殊死搏斗。 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偶遇,而得罪当今江湖一泰斗,赵无敌以为是得不偿失,不是智者所为。 彼此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那么何妨一笑泯恩仇 大自在脸色变幻不定,良久,喟然长叹,双手合十对赵无敌躬身一礼,道:“阿弥陀佛,赵兄心胸之宽广,见识之渊博,小僧不如矣 小僧就此别过,他日相逢,小僧再与赵兄痛饮一番,聆听教诲” 大自在言罢,对白虎招招手,又扶起了鸠摩什,二人一虎转身离开了小庙,没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白虎很老实,低着脑袋,缩着脖子,经过赵无敌的身边还讨好地伸伸舌头,继而夹着尾巴,跟在大自在身后匆匆离去。 白虎走了,小庙洞开的门洞中却跑进来一匹马,通体火红,毛色锃亮,一溜小跑着来到赵无敌的身边,一颗大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时不时还拿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 这匹马自然就是红娘子,因为白虎的存在,虽隔着小庙的墙壁,到底还是让它心中不安,怎么也无法入睡。 如今见白虎灰溜溜离去,红娘子如何还能忍不住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小庙中,找赵无敌要安慰。 “来,红娘子,差不多快三更天了,相必肚子饿了吧,来吃点喝点,再美美睡一觉,明天咱们好启程回家。” 赵无敌摸着红娘子的大脑袋,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从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精粮,捧在手中,让红娘子就食。 红娘子对主人的细心关怀颇为满意,即便是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委屈也立马烟消云散了,它打了个响鼻,高高兴兴地吃起了夜餐。 “嘁,一匹马竟然叫红娘子,看来是想媳妇想疯了,真让人恶心”小婢花萼又不高兴了,实际上打从大自在和鸠摩什离开的时候,她就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而今遇到由头,还不得尽情奚落一番 赵无敌睇了花萼一眼,又抓了一把精粮继续喂红娘子,且用另一只手轻轻抓弄其颈背上的鬃毛,漫不经心地道:“小娘子可误会我了,这匹马本来就叫做红娘子,是它的前主人取的名字,和某家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再说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某家想想媳妇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 提起媳妇,赵无敌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思念起远在朔方的沫儿。自打他出事以来,已过了多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是如何度过、如何煎熬的 心有所思,他的脸色不免露出一抹黯然,就是这些许变化,却也没有瞒过李若兮的眼睛。 兰心蕙质、心思聪敏的若兮姑娘,立即就联想到了新城中的那个女人,那个被怀疑与天狼星息息相关的女人。 眼前的赵无敌若真是那个天命之人,那么此时他的黯然神伤无疑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只是,既然他还不知道新城中所发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那个女人已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莫非他们之间真有某种神奇的联系吗 李若兮眨眨大眼睛,心中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沫儿病危的消息告诉他 良久,她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一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即便是赵无敌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一人伤心痛苦而已。 今夜能够脱身,全都拜赵无敌所赐,李若兮不能不有所表示。她上前几步,冲赵无敌深深一礼道:“郎君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奴一礼” 在李若兮说到“无以为报”的时候,可把赵无敌给吓了一跳,生怕她接下来冒出一句“以身相许”。 这可不能怪赵无敌,因为在前世的时候,那戏文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少男少女,一曲英雄救美,最后无一例外都以身相许,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过,赵无敌可不想来这么一出,倒不是李若兮不美,而是他心有所属。 女人吗,并不是越美越好,这合不合适的只有自己知道。 沫儿小丫头谈不上多美,至少不是祸国殃民级的,但却是赵无敌心中的最爱。 当时,正是赵无敌跨越了时空来到大唐,举目无亲,心中茫然,而沫儿恰似一团小火苗,虽不炽盛,但却给了他希望。 爱一个人,不求倾城之貌,绝世妖娆,也不求轰轰烈烈,悱恻缠绵,只要有缘就已经足够。: 第224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若兮短短的一句话,只因为中间稍稍那么停顿了两下,差点把赵无敌给吓坏了。 幸好李若兮只是请他受了一礼,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而并没有如那戏文上唱的那般要以身相许。 这其实纯粹就是赵无敌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虽然今夜赵无敌对她有那么一点恩,不过,对于这个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身为秦王府郡主的李若兮,怎么可能草率地嫁给一个边军小卒更何况,这个边军小卒还是稷下学宫一心要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既然人家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赵无敌也就放下了心,同时,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人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然后,他再大义凛然地予以拒绝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至于人家闭口不言,只不过是红口白牙行了个虚礼,不免让他失落之后又感慨不已:“果然是人心不古” 不过,好男儿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女子多做计较,再说了,本是萍水相逢,适逢其会,接下来注定是各奔东西,从此相见无期。 他想通了,心情也平复了,淡淡一笑,摆摆手道:“小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某家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看不得那和尚恃强凌弱,欺凌我大唐子民,方才出手。” 赵无敌是话中有话,言语中的潜台词就是:“小丫头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因为仰慕你的美貌从而英雄救美。只不过是手痒痒,又正好碰到一个贱骨头的和尚,于是就活动活动筋骨。” 李若兮何其聪慧立马就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抿嘴一笑,伸出葱白似的小手轻轻拂了拂鬓边一绺乱发,颔首道:“以郎君的大恩,本该厚报,只是奴出门匆忙,手头只有这一柄秋水剑 此剑乃是家祖所传,奴不敢私相授受。除此以外,只有一些俗物,又怕污了郎君的眼” “无妨,无妨”赵无敌见被人家识破了心思,不免有些尴尬,索性装作一个不拘小节的豪侠,大笑道:“某家最喜欢黄白之物,正好可拿来买酒。小娘子若是方便,就给个百八十两金子就好,啊哈哈哈” “哼放跑了两个秃驴,还想要金子,美死你”还没等李若兮说话,小婢花萼忍不住了,气呼呼地瞪着赵无敌,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大青蛙。 她指着赵无敌道:“以本姑娘来看,你和那两个和尚根本就是一伙的,串通一气,连起手来欺骗我们。” 赵无敌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道:“花萼小娘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么我问你,明明是你占住了上风,却为何放走他们” “呵呵,我和他们又没有啥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死磕到底不放走他们,莫非还要回请他们一顿不成”赵无敌不以为然地道。 “你你,你气死我了”小婢花萼一时为之气结,无言以对。 活了十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且油盐不进,真是气死我了 赵无敌还真不是故意气她,所言都是真心话,他和大自在之前都不认识,更加谈不上恩怨,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通过和赵不凡的交流,以及今夜亲眼所见,他发现了大唐江湖的水很深,水面下不知道隐藏了几多大鱼。 而他目前所知道的,对于大唐江湖来说不过是一鳞半爪,这让他很疑惑,同时也心生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个江湖对他来说太陌生,浮现了太多的密辛,都是前世的大明时期所闻所未闻的。 而这一切都和一个传说中的上古有关,按照目前的认知来看,这个上古时代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上古虽然已经被时间长河所葬下,但却仍然有一些传承得以留下来,就连他的家传武技也同样传承自上古一脉。 他本是一个在大明死去的人,却不知道因何原因未进入轮回或灰飞烟灭,而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大唐。 对于大唐江湖来说,他赵无敌不过是一个新人,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而今却身不由己地搅入其中,难以抽身。 如今,他和刚到大唐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似乎隐隐约约想通了一些事,但却又模糊不清,捕捉不住重点。 不过,他认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所以来到大唐,绝不是阴差阳错、亦或是误打误撞的意外。 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很可能其中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世间的事离不开因果二字,他来到大唐就是“果”,那么相对的“因”又是什么 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不过,该有的警惕心却不能丢失。 至少,他在没有彻底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得罪那些江湖中的巨头、世外的圣地,否则,那些深藏于水底下的大鱼、甚至是鲲鹏都会跃出水面追杀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就连沫儿都不曾透露只言片语,更何况是敌我不明的李若兮等人 既然不能说出真相,那就只好委屈他扮演一个“浪荡子”,以言不由衷的“歪理”、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强词夺理来示人。 今夜,先是和大自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继而又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如今又和小婢花萼斗了一阵子嘴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飞快流逝,眼看着就要夜色退去,大日东升了。 赵无敌不想再斗嘴了,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道:“天快亮了,某家要小憩片刻,好有力气赶路。” 说罢,也不管李若兮等人,直接溜到红娘子身边,靠着墙角一躺,闭着眼睛打瞌睡去了。 小婢花萼还要叽叽歪歪,不准备放过这个浪荡子,却被李若兮给制止了:“好了,我们也休憩一下,明日一早赶紧离开此地,谁知道大雪山的人是不是在暗中窥伺” 赵无敌这一觉直睡到红日东升,还是被红娘子的大脑袋给弄醒的。 他一巴掌扒拉开红娘子的大脑袋,睁眼一看,李若兮等人已不见踪影,而离他不远处的地上却放着一个小包裹。: 第225章富与穷 红日已东升,如金的阳光从门洞中斜斜地流淌进来,而油灯尚未熄灭,却在朝阳的面前黯然失色。 大佛高高在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双怒目凝视着门外,似乎是在质问红日,是何人给了你胆子,竟敢比我佛还要金光灿灿 晨风习习,带着清新的空气,毫不客气地闯进了小庙中,不经意间拂动了那一地阳光,竟如波光荡漾、涟漪浮动。 清风徐来,阳光灿烂,将那一丝温暖泼洒在秋日的早晨,浑然不理会大佛的怒意。 小庙中很安静,除了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生闷气的大佛,就只有红娘子和睡眼惺忪的赵无敌。 李若兮等人已不见,很明显就在赵无敌酣睡中悄然离去,没有一句离别之言,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包裹。 他悚然心惊,暗叫不该如此大意。 李若兮之于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且出自神秘莫测的稷下学宫,敌我不明。 而他竟然真的睡去,就连她们何时离去的都知道,更加要命的是,李若兮将一个包裹放在他的身边,同样让他毫无所查。 若是李若兮心生歹念,以这个包裹所在的位置来看,可谓是近在咫尺,其后果可谓是难以想象。 “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古人诚不我欺”他哑然失笑,不禁自嘲起来。 事已至此,无论怎么后悔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重新再来。 他伸手胡乱擦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那脚将小包裹给勾了过来。 一块红绫锦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其上还隐约有淡淡的清香散发,也不知道是出自李若兮之手还是小婢花萼的大作 不过,从包裹上那整齐而又漂亮的结来看,应该是李若兮亲手所为。因为,以小婢花萼的性子、以及对他的感觉,绝对不会有心思将结打得这般齐整的。 他解开了结,打开了包裹,忽然间眼前一亮,黄灿灿、白花花、绿莹莹各种晶莹的光芒让他的眼睛瞬间花了。 黄的是金首饰,白的是鸽卵大的珠子,绿莹莹的则是翡翠,造型各异,色泽剔透,手工更是巧夺天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极有可能是皇家御用之物。 这让赵无敌不仅对李若兮的身份好奇起来,稷下学宫虽传承久远,但却也只是山野一学派,江湖一圣地,且没有听说过其和大唐皇家有所瓜葛。 李若兮一个稷下学宫的少主,却随身带着大量皇家御用的首饰,且随手赠予他人,浑不在意,莫非她和老李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小包裹若是太平公主所赠,还说得过去,可偏偏是李若兮所留 李若兮她也姓李,和太平公主一样都姓李,会不会 赵无敌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多了,简直就是杯弓蛇影。 这天下姓李之人何其多不见得都是李唐皇室的子孙。 比如那大唐军神李靖虽然姓李,就和李唐宗室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再比如那李绩,也就是瓦岗寨的山贼大头子之一徐茂公,人家本来姓徐姓得好好的,高祖李渊非要死乞白赖地给他赐姓“李”,还美其名曰是赐予国姓,以彰显其赫赫之功。 可是,你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吗就算是徐茂公为了个人的名利和虚荣,不顾老脸从了你李渊,还有人家老徐家的列祖列宗呢 人家老徐家本来是有子有孙,四时八节祭祀不断,血食不缺,你却玩了这么一出,让人家老徐家的列祖列宗作何感想 徐茂公成了李绩,连带着子孙都该姓了李,这样一来,逢年过节,你让徐家人如何抉择 不祭祀祖先吧,当不起数典忘祖的罪名,也不想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一家子的不孝子孙。 可是,若是按时祭祀祖先,列祖列宗也难受和纠结,好好的老徐家祖先,享受一个姓李的所供奉的血食算是个什么事情 因此,赵无敌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巧,李若兮应该不是李唐宗室,只不过是碰巧手中有那么一些皇家御用首饰。 皇家御用首饰虽然贵重,外人轻易不可得,不过,难得并不代表绝对没有。皇家也有高兴的时候,皇帝皇后动不动拿首饰赏赐有功之臣,拉拢一下人心。除此之外,不还是有摸金校尉存在吗 他在龙门后山中一次偶遇,就遇到了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而今夜宿关中的一间荒野小庙,再一次一次偶遇一个美人,又是一个大唐的公主 这怎么可能大唐的公主虽然不少,不过,却应该待在九重深宫之中,即便是尚了驸马,也该待在神都的公主府中养尊处优,怎么会带着三个仆人满世界乱跑吧 赵无敌此时恨不得把李若兮给抓来,亲自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李若兮却翩然离去,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他将包裹重新包好,并顺手拎了拎,感觉分量还不轻,能有五六斤的模样。 他直呼发财了,同时也慨叹李若兮之富有,随手一划拉就赠人好几斤珠宝,让他瞬间蔫了。 李若兮如此,可想而知太平公主有多富有,再以此类推,那神都之中的皇亲国戚、满朝勋贵,哪一个不是家财十万贯,富得流油 可怜他赵无敌空有一身本领,即便是把武学修到了宗师之境,可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鬼,可怜老父和幼妹还在扬州老家饥寒交迫、艰难度日 男儿生在天地间,若不能做一家的顶梁柱,给家人搏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纵然是闯出一个偌大的声名,又有何用 眼前的包裹虽小,却价值不轻,即便是赵无敌不知道大唐的珠宝行情,也能估计出一个大概。李若兮给他的,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能换的铜钱数万贯。 他手里拎着包裹,心情却很沉重。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有了沫儿就忘了家中的老父和幼妹。 而今已是秋末时节,即将进入寒冬,扬州的冬天虽不像北地那么可怕,但却也是寒风凛冽,湿冷难熬。 赵无敌离开家已过了两年,家中的印象却历历在目,那破旧的茅屋是否能扛过寒风的侵袭家中的余粮能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有没有添置御寒的衣物: 第226章谁是谁的执念 当北地今年第一场大雪来临的那个夜晚,在朔方城外的那个简陋的哨堡中,真正的赵无敌已经在寒冷中逝去,而今接管这具身体的已是另一个灵魂。 不过,原先的赵无敌虽逝去,魂归幽冥,但却将完整的记忆留给了后来者,包括其对家人的牵绊和思念,点点滴滴,没有一丝一毫的遗失。 这也算是他的执念,而今却被赵千里,也就是活在当世的赵无敌给继承了。这份真挚的感情已融入他的血脉中、骨髓中,与神魂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面对无尽遥远的星空,却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他渐渐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把自己当作赵无敌,恨他所恨,爱他所爱,牵挂着他的牵挂,担负起他的责任。 这是他的承诺,虽不曾开口对人言,但却是以心起誓,直至永恒。 通过脑海中清晰的记忆,他知道、他在扬州城外的那个家颇为寒酸,身为一个府军人家,在大唐可谓是活在最底层,其艰难和辛苦可想而知。 下虽有寸土,上却无片瓦,几间茅屋,如何能抵挡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袭 他们家人丁单薄,至今日已是多代单传,加上有唐之前是年年战乱,生灵涂炭,以至于今日,只剩下他们这一脉,连个本家都没有,平日里遇到个难事,也没有个兄弟叔伯打个帮手。 而在小妹鸢儿出生的时候,阿娘也因为难产、仅仅是看了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女儿一眼,就撒手人寰。 这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慈母早逝,老父多病,造就了前身过早地品尝了人世间的艰难,就在同龄的小伙伴一个个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就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家人的重担。 自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前身就是这样做的,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无日无夜地处于奔波和忙碌之中,以至于都没有时间去他家后山的小道观,静心听老道士的“天书”。 即便是有数的那么几次,也因为太过于疲乏和劳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记忆中还有那么一个片段,那是在他离开扬州前往朔方戌边之前,他特意沽酒割肉前去拜谢老道士多年来的照顾,而老道士却看着他神色复杂,并不停地长吁短叹,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挥挥手让他离去。 他那时一心焦虑着老父的病,以及离家之后小妹鸢儿和还有那位名为媳妇、实则敬之为姐姐的窈娘该如何面对艰难困苦的日子,根本就没有精力注意老道士的异常。 自那以后,一别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再也没有听到家乡的音讯,前身曾时常看着天空的北雁南飞,怕也有写一副尺书寄予家人,一诉相思之苦吧 而今,斯人已逝,空余思乡之情,一股幽怨经久不散,只有在如今的赵无敌明悟几身,心神通达,一意替他承担所有的责任之后,方才散去。 前身不知,而今的赵无敌却于那记忆的片段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来,那个家乡小道观中的老道士,很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这个世界出现了本该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稷下学宫,还有神秘莫测的大雪山,以及一个庞大的常山赵氏家族,那么,多一个不寻常的老道士又算得了什么 赵无敌急切地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密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乡,见一见这个对他、也就是全身有好感的老道士,只可惜山高路远,难以成行。 而且,就算是他有时间、有精力,也同样无法回乡。因为他此时的身份还是一个戌边的扬州府军,不到戌边期满,没有兵部的换防命令,任何擅离职守者,都将接受军律和唐律的制裁。 这也是为何太平公主虽念念不舍,但却依然急匆匆让他悄悄离去的原因。 赵无敌依然靠在墙角,斜眼看那庄严肃穆、睥睨天下的大佛,不觉哑然失笑道:“尔不过是一泥菩萨,受尽世人的香火,却不思报答,反而横眉冷对,是何道理” 大佛依然怒目凝视着门外,都没有看赵无敌一眼,也许,在他的心中,所思所虑都是事关天道传承的大事,哪里有时间理会一个蝼蚁 红娘子见赵无敌磨磨蹭蹭,就是舍不得离开墙角,不免有些不高兴了,拿大脑袋拱着赵无敌,还不耐烦地叫唤一嗓子。 “呵呵,大梦方觉醒,门外日东升。红娘子,是某家贪睡,以至于耽误了你的朝食,某家向你赔罪了” 赵无敌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朝红娘子深深一揖,极为诚恳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倒让红娘子不好意思起来,“哕哕”地叫了一嗓子,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甭客气,只要你多给俺喂一些精粮,再伺候俺饱饮一些清水,俺就原谅你了” 赵无敌将李若兮所赠包裹同太平公主给他准备的大包裹放在一起,任何,拍了怕红娘子的大脑袋,示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人一马走出了小庙,来到门前的水洼边,赵无敌给红娘子喂了精粮,有随它在水洼里饱饮一顿,而他则来到泉眼旁,就着甘甜清冽的泉水,随意吃了点干粮。 待红娘子吃饱喝足以后,眼见着红日已渐渐高升,赵无敌骑着红娘子,顺着北去的官道,朝朔方城而去。 时值深秋时节,冬日渐近,本该是朔风阵阵,寒意袭人,谁料到神都的天却突然转暖,红日高悬,阳光如金,秋风拂面却带着一股子暖意,就如同那春暖花开时节,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神都,皇城,武成殿。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 因今日不是大朝日,武后不用在万象神宫之中和满朝文武勾心斗角,因此也免了耗费心神,用了一些点心,便在殿中的美人榻上小憩片刻。 武后自掌握权柄以来,向来注重保养,近日虽因为北地和西域之事让她颇为烦恼,但也没有因此而寝食不安。 先圣的话说得好,每逢大事必心静。 作为一个掌控人世间无上权柄的帝王,岂能一遇到事就心乱如麻,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是北地的几座边城吗不就是安西四镇吗丢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 第227章惊梦 默啜大可汗一反常态,违背了冬季不出兵的惯例,趁着大雪纷飞的时候尽起铁骑,分兵数路同时攻击多座大唐边城,打了大唐边军一个措手不及。 铁骑四出,马踏边城,数日之间,整个大唐北疆风云变幻、狼烟四起,自西向东数千里防线被冲得七零八落,七八座边城先后沦陷,二十万余边军死伤殆尽。 而生活在北地的那些大唐子民更是家园毁坏,伤亡不计其数,不啻于遭遇了一场浩劫。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默啜大可汗的铁骑恣意肆虐北地之时,西边的吐蕃人和西突厥十姓也蠢蠢欲动,欲趁着大唐因北地糜烂不堪而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之时,趁火打劫,也想在安西之地咬下一口肥肉。 如今之大唐,可谓是北有猛虎、西有群狼,眼下的局势很不容乐观,稍微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江山社稷的动摇。 不过,武后何许人也即便是眼下四夷皆蠢蠢欲动,大有联合起来举世攻唐的架势,可又如何 大唐帝国之建立,靠的可不是运气和别人的施舍,也不是坐山观虎斗,伺机而动,等别人先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捡便宜。 在大隋末年,因隋炀失德,穷兵黩武,大兴土木,不恤民力,从而动摇了国本,造成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以至于烟尘四起,多少有志图王者竖起反旗,或割据城池,或啸聚山林,大好江山顷刻间分崩离析。 高祖及诸子不忍见天下长期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故而于太原起兵,招募天下英雄,靠着真刀真枪,扫荡六合,肃清环宇,荡平了几多烟尘,剿灭了多少反王,方才凭借着赫赫武功建立起泱泱大唐。 大唐帝国以武立国,从满地的血与骨中一路走过,长剑所指,四海八荒无不臣服 这样的大唐,何时会畏惧蛮夷的挑衅有敌来袭,唯战而已,朕麾下有雄兵百万、猛将千员,还有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何惧尔等蛮夷之辈 而且,此次突厥寇边,虽然让大唐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面对入侵西、北二地的蛮夷,整个大唐从上到下,无论官民,全都热血沸腾、战意冲天,将目光都盯在了边疆战事之上,而忽视了武后的专权。 这就是上位者的眼光,犀利、独到、敏锐,看的永远都比别人深远,甚至能穿透事物的外表,而洞悉未来的走向。 同一件事,就比如这次突厥铁骑寇边、北地岌岌可危之事来说,不同的人其着眼点就不同,看出的问题也不同。 升斗小民看到的是蛮夷的残暴,北地军民的凄惨,继而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免心中戚戚而又愤慨。 将士们为同袍的死而悲伤,其后又将这股悲伤化作了战意,一个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要同突厥人决一死战。 因为他们是军人,马踏蛮夷,守卫大唐,是他们的职责和荣耀,同时,他们也从中看到了战功,看到了流芳百世的机会。 而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则认为,这场自大唐开国以来最惨烈的对外战争,必然将给官场带来一场大动荡,其效果不啻于一次大清洗。 毫无疑问,将有很多官员或因战而死、或因过而追责,从而空出许多职位。 他们可以择机出手,将家族子侄或门生故旧给安插进入,甚至能借机插手军中,从而壮大家族的势力。 那么,身为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武后又看到了什么呢 这场战争转移了天下人的视线,对蛮夷的恨将人心凝聚在一起,从而淡忘了武后的夺权。 武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安心策划“以武代唐”,甚至可以借着空前团结的军心和民心,以及冲天的战意,倾全国之力和突厥人打一仗,将突厥铁骑打垮,将默啜给赶回大漠深处。 这可是一场不世之功,就是比之汉武和太宗皇帝也不遑多让,注定要记入史册,流芳百世。 如此一来,她将赢得整个天下子民的拥戴,从而顺利登基,成为亘古未有的第一个女皇帝,开创一个疆域万里、四海臣服的强大帝国。 到那时,朕将登临泰山祭拜天地,告知上苍,谁说女子不如男朕就是以一女子之身,做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皇帝,不仅如此,朕还要做千古一帝 武后心意已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默啜大可汗决一死战,借以为她登基称帝、建立新朝大造声势。 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都是久战沙场的悍将,前去朔云二州以后,定能审时度势,择机而动,给予突厥人致命一击。 突厥铁骑虽战力强大,势不可挡,可又能有多少呢不过十多、二十万骑而已,我大唐有雄兵百万,那人堆也能把你给耗死。 自古至今,战争从来拼的都是国力,打的是钱粮储备,耗的人口多寡,除了五胡乱华以外,北地大草原上的那些饿狼也不过是在边地劫掠一番以后扬长而去,何曾敢堂堂正正和中原王朝血战到底 而今,将已拜、兵已出,钱粮也已拨付,接下来就是三军用命,将领运筹帷幄,宰相们坐镇政事堂筹措钱粮,百官各尽其责、各安其事。 而武后她则只要待在这九重宫阙中等待北地传来的捷报即可,后勤补给自有宰相带着百官维持,而北地的战事自有前方的将领谋划。 她并不精通军事,做不了南征北战的武皇帝,不过,她却并不怕战争。在她看来,两国交战和后宫之争也没什么不同,同样都是斗勇斗智,不择手段。 她躺在美人榻上,却无法入睡,一颗心闹腾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大军才出发不久,即便是打前锋的轻骑也不可能到达千里之外,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武后猛然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因为她差点忘记了,在狼烟四起的北地还有一座孤城依然牢牢挺立,依然还在大唐边军的手中。 那就是朔方城,秦怀玉带领麾下万余将士不畏强敌,誓死血战,不仅保住了城池,还消灭了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部数万铁骑,可谓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而今,莫非是朔方终于沦陷了吗: 第228章待诏的枷锁 自打进入了深秋时节,随着北方的冷风南下,神都的气温遽然间下降了不少,已触摸到冬的气息。 谁料到今日却遽然回暖,红日当空,清风拂面,竟然给人一种春日融融的感觉,神都之中多少少年纨绔、豪门仕女,纷纷抢出了家门,去那神都城外寻觅晚秋的痕迹。 武后本想小憩一会,谁料到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她不由得烦躁起来。 她前思后想,把最近的大事件都捋了一遍,并一一排除,除了那个让她闹心又丢面的武懿宗意外,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就是朔方城,一座挡在默啜大可汗十万铁骑面前的孤城,只剩下几千伤兵,纵然是视死如归,血战到底,他们的血又能流到几时 她虽不曾打过仗,却也知道孤城不可守,可纵然是令他们退下来,也因隔着千里的距离而于事无补。 其实,在武后的心中,是多么希望秦怀玉能守住朔方,守住大唐在北地最后的旗帜。 可这可能吗 也许,只有期待奇迹的降临。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本不是虔诚的信徒,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今却期盼着天降奇迹,看来是她太在乎这场胜利了,以至于过度执着。 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那是因为不可求、不可预知。 朔方诸将的面孔一一浮现在眼前,世代将门但却喜欢走中庸之道的秦怀玉、脾气又臭又硬的魏文常、弥勒佛似的赵政、一根经的薛纳,一向性子濡弱、此次却立下大功让她刮目相看的武攸暨,还有那个叫赵什么对了,赵无敌,一个年未弱冠却立下大功劳的寒门子弟。 武后虽重视门第出身,但却因为与山东世家交恶,而又缺少为她登基称帝、建立新朝摇旗呐喊的人,近年倒是不拘一格简拔了不少的寒门子弟,为其所用。 这个赵无敌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祖上世代均为扬州府军小卒,可谓是毫无根基可言,难得的是有勇有谋,且又极为年轻,将他提拔一下,好好调教几年,到时候又是一员堪比黑齿常之一样的大将之才。 只是,此番默啜大军气势汹汹要踏平朔方城,城破之日,他岂能幸免于难 武后越想心中越是烦躁,索性不再躺着,在宫娥的服侍下整理好衣服,端坐于御案之后,问道:“婉儿,今日可有什么紧急的奏章” 上官婉儿自早起就在武成殿中整理奏章,就连朝食都只是胡乱对付了一下,如今也有些疲惫不堪,不过,见武后垂问,不敢大意,立即强打精神躬身回道:“回禀天后,今日有政事堂诸宰相联名呈上的一份奏章,是关于对安西和北地两地所需钱粮总数的预估以及自何处调拨之事。 除了这份奏章以外,还有两份奏章,分别是老将军沙吒忠义和招讨大元帅武尚书所写,因事关军机,臣不敢拆封,以待天后圣裁” 上官婉儿身为武后身边的红人,但却一向为人谨慎,整理和筛选奏章的时候,一向是不偏不倚,谨小慎微,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是待诏,是内廷的女官之首,有代武后批阅奏章的权利,事后只要择其重要和武后回禀一声就行。 她品级虽低,放在朝堂之上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宰相们都不带眼睛瞧的。不过,上官婉儿的地位却极为尊崇,掌宫中制诰,代武后批阅奏章,并且指掌北门,教化天下士子,评品天下文章,被誉为“巾帼宰相”。 但因幼年的苦难让她变得早熟而又敏感,从不与朝臣过度交往,也不刻意与人交恶,因此名声极佳,也为武后所信赖。 她很明白自身的处境,并没有因武后的信任而忘乎所以、作威作福。 她本是犯官孙女,幼年随母入宫为宫奴,后因才貌双全、聪慧伶俐被武后看着,从而留在身边赋予重任,并让其母出宫,赏还昔年被抄的家产,可谓是荣宠有加。 不过,武后却闭口不提昔年上官仪一事,丝毫没有赦免其罪的意思。如此一来,上官婉儿依然是犯官的孙女,就如同给她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让她不敢背叛武后。 这就是帝王之道,可以让你享尽人世间的繁华和富贵,但也可以让你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就连你的人都成为了阶下囚。 上官婉儿虽然一心想替祖父脱罪,以重振上官世家,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武后,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因为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武后所赐,若没有武后,她至今还是掖庭一名浣衣女,说不定要就不堪折磨而香消玉殒,更别提赏还了家产,还让母亲得以出宫,安享晚年。 沙吒忠义和武三思的奏章涉及军国大事,本就不是上官婉儿可以私自处理的,必须封印完好的交给武后,由武后做出圣裁。 虽然武后多半还是要她来念,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太大了。私自拆封是僭越,而武后让你看则是一种信任和恩典,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武后先是将政事堂诸位宰相的奏章随意看了看,其实也没啥好看的,无非是调拨大量的钱粮以供军中所用,还有送到安西去喂饱西突厥斛瑟罗那个白眼狼。 宰相们写的恨详细,也很妥当,就是那一个有一个数字太过于触目惊心,让武后觉得很扎眼,也很扎心。 就冲着这些数字,今年的丰收算是白忙乎了,刚刚收上来还没有捂热的钱粮又要一车车拉出去,然后,留下一座座空空如也的仓房,让老鼠在冬日的寒风里哭泣。 战争果然是一头吞金兽,还是总也吃不饱的那种。这还是宰相们按照最好的局面指定的,若是出现大的变故,陷入拉锯战之中,可就不是今年的赋税可以支撑的了。 武后想想隋炀三佂高丽旧事,不由得心中一阵惶恐,暗暗祈祷上苍,千万千万不要糜烂到那一步。 面对这么一份数字详尽、有理有据且条理清晰的奏章,她还能说些什么只好苦笑道:“宰相们都是满腹经纶、老成谋国的大才,此疏无需再议,朕准了”: 第229章怎一个烦字了得 武后将宰相们的奏章摊开,平铺在御案之上,提笔写了一个“准”字,字为朱红,其色如血,看上去古朴雄浑、苍劲有力,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不似一个女子的笔迹。 帝王批阅奏章不用墨,而是采用一种掺加了朱砂的颜料,即所谓的朱笔御批,以彰显他的独一无二。 而且,帝王在奏章之上写的批语,也有一套标准,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总体上就是一个准则,言简意赅,一锤定音。 意思就是用最少的字将意思表达出来,能用一个字就不要用两个字,且不能用模棱两可、让人有空子可钻的词语,直截了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要知道写奏章的可都不是啥子好鸟,其中有多少是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甚至历经多位帝王的老滑头,只要你给他一丝缝隙,他就能给抠出一道大峡谷。 因此武后才提笔写了一个“准”字,这可是对写奏章的人最大的肯定,准于执行,按此奏章办理,都不会君臣奏对、亦或是群臣共议。 武后处理了宰相们的奏章,又拿起沙吒忠义和奏章,拿裁纸的小刀子挑开了封印,将奏章打开一看,良久,欣慰地笑道:“沙吒忠义,果然是忠义之士,不负朕之所托,竟于三日前就已亲率一万轻骑,离开了大军,长途奔袭,前去救援秦怀玉部。” 当日在大朝会上,兵部尚书房遗则提议,让沙吒忠义和武三思两路大军尽起轻骑,挑选久经沙场的悍将率队长途奔袭,驰援北地。 房遗则还提名让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为轻骑驰援的带队人选,不过,武后虽采用了他的建议,下旨让沙吒忠义和武三思择一大将率轻骑驰援北地,但却没有指名要沙吒忠义和黑齿常之二人前往。 既然已经登坛拜将,那么军中之事自有将帅决断,作为帝王若恣意干涉前方军事,反而容易添乱,让前方的将士无所适从。 而且,沙吒忠义乃是武后钦命的掌管一路主帅,帐下有十万兵马,让其抛下大军而干起前锋的活,岂不是朝令夕改,让他心中不痛快 至于武三思那一边,武后本就无需点名,临行前已经三番五次地敲打过了,让他只管捞功劳,至于打仗的事,尽管交给黑齿常之。 三思这孩子是个聪明人,虽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但却对姑母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忤逆。 哎武后又想起了武懿宗,不由得心口发闷、呼吸急促、血流加快、心浮气躁、小肚子转经且隐隐作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就是这个满嘴夸夸其谈、被她寄予了厚望却将云州高得一团糟的小混蛋,还没等到默啜大军来临,就带着十万大军弃城而走、不战而逃,不仅白白葬送了十余万大军和整个云州之地,就连他自身都被默啜给俘获了,真是真是丢尽了武家的脸面。 武懿宗闯下的滔天大祸,不仅让武后难堪,还让她很被动。此次虽然压下了那什么博望县令的急报,可也不过是暂时瞒过了群臣,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可是十余万大军、竟不战而败,继而全军覆灭,丢了整个一州之地,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如何能够瞒得长久 即便是武后利用了程伯献已战死、而神都百官不明真相一无所知的时机,悄然间用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隐瞒了云州的沦陷,改为被默啜大军围困,形势岌岌可危,给日后留下了城破的伏笔。 这就是武后的智慧,甫一遇敌就被突厥人一鼓而下,在大唐律法和军律上就是主将的大罪,更加不要说是不战而逃、弃城而走,一旦被朝臣得知,弹劾的奏章都能把武懿宗给活活压死,就连驳斥众议不听劝谏而一意孤行的武后,都将面对臣子们的口诛笔伐,难堪之极。 可是,若因敌强我弱,力有不逮,只能困守孤城竭力反抗,但却在遭到敌人大军围困之后,经过一番血战,因力量太过悬虚而被敌人攻破城池。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主将没有选择与城池同归于尽,而是机缘巧合之下逃出生天,亦或是被敌人俘虏、后辗转返回。 朝堂对这种将领都会网开一面,大多是削爵、降低品级、给安排一个闲散的职位,顶着天就是夺爵、去职,让其回老家养老,做一个田舍翁。 不过,这实在是不算什么,只要人还在,亲朋故旧还在,总有复出的那一天。 武后只因为如此,方才隐瞒了实情,将已成为突厥人牧马之地的云州硬生生给改成被围困。这样一来,即便是日后朝臣得知云州已沦陷的消息,又能怎么样 无非就是在云州沦陷的时间上做些文章,相对而言,其难度不值一提。 至于云州沦陷的原因不是给你们说了吗敌强我弱,力有不逮,默啜二十万铁骑大军势不可挡,武懿宗虽誓死抵抗,但却终于城破被俘,空留遗恨。 至于武懿宗手握十多万精锐之师,又据坚城而守,且城中钱粮和武器都很充足,说他是敌强我弱、力有不逮,的确是有些牵强。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过是一下末节,只要能够击败默啜至少是逼退默啜,收复朔云二州,那么还有有那个不开眼的臣子敢较真 而且,他为了替武懿宗减轻罪孽,只要把主要的罪责推在了副将程伯献的身上,不听将令,擅自出战,从而打乱了整个云州的防务部署,继而被默啜抓住了漏洞,方才造成了边军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这只是武后因死无对证,从而给程伯献强加的罪名,让他做一个替罪羊,抗下云州的泼天大罪。 不过,程伯献虽然是死了,无法复生替自己鸣冤叫屈,但是难保没有当日的知情者,将真相公之于天下。所谓人多嘴杂,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要不了多长时间,云州的真相,将变成天下尽知。 本来以程伯献的“罪名”,将祸及家人,来俊臣等人早就叫嚷着要把老程家的所有人全都给抓进丽景门,却被武后给斥退。 武后的心思,让来俊臣百思不得其解。: 第230章武后的妥协 来俊臣的出身市井之中,乃是混迹街头一泼皮,用出身微寒都不足以描述。 是武后慧眼识珠,将他从市井中简拔出来,得以进入了朝堂,还被委以重任,怎能不让他肝脑涂地 他和丘神绩、索元礼和周兴一起被世人称之为“四大酷吏”,作为武后的爪牙,整日里瞪着血红的眼睛,耸着鼻子寻觅着腥味的来源,一门心思要替武后登基清除所有的障碍,将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李唐重臣全都给翻出来。 四人都是武后的忠犬,但却也并非是一条心,彼此间也免不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都想压倒别人、从而成为武后建立新朝的第一功臣。 周兴和丘神绩出身官宦之家,走的是正规的仕途,自然看不起来俊臣和索元礼这样野路子出身的人。 因此,他们二人走得很近,一个执掌刑部,一个在禁军之中,一文一武,自成一个小派系,倒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索元礼是个胡人,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武后的垂青,不过,因为他的出身,不仅周兴和丘神绩看不上,就连出身市井的来俊臣都不愿搭理。 来俊臣也不想拉帮结派,更加没有考虑过结党营私。他一心一意要做一个孤臣,做武后最忠实、最犀利的斗犬,武后让他咬谁就咬谁 虽然有时候一开咬就停不下嘴,一个接着一个,顺藤摸瓜,恨不得将整块瓜田全都给摘光,就连瓜蔓都不想放过,以至于武后不得不紧急喊停。 摘瓜可以,但却也要有一个限度,对于那些被水浸泡而腐烂的、被虫子咬了的、还有那些根子不正品相不好的歪瓜以及那些已经熟透了的,尽可放开手脚去摘。 不过,你把瓜苗都给摘得干干净净,整个瓜田成了一片荒地,又算是个什么鬼老娘那天要是想吃个瓜换换口味,上哪去踅摸 数日前,因周兴举报岭南五王谋反案,在神都很是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而丘神绩率禁军铁骑前往岭南缉捕五王及其同党,何其威风 来俊臣见周兴和丘神绩风光无限,早就急不可耐,整天就像是一头猎犬,盯着神都官员和勋贵的动静,恨不得把每一个遇到的官员都给抓起来拷问一番,看看能不能抓住一条大鱼。 而今,武后将云州兵败的罪名套在程伯献头上,给了来俊臣机会。 他立即就想到了,这是程伯献对武后执掌朝纲心生不满,从而和异族勾结,企图里应外合上演一场兵败的好戏,从而逼武后让步,将朝政大权交还给皇帝。 来俊臣苦思冥想,总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忽然,一道灵光如同开天辟地一般,将他脑海中的云雾一扫而光。 程伯献何许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禁军将军,且并非出身长房,如何能够代表老程家很显然,程伯献只是老程家被推到明面上的急先锋,真正操控全局的却是待在老程家那深宅大院里的几个老不死的。 他闻到了大鱼的气息,立即向武后请缨,请求武后让他彻查此事,将老程家阖家大小全都给缉拿归案,关进御史台的大牢中拷问一番,将所有牵连此案的人一个不漏的全都给挖出来。 就在他信心十足地等待武后的首肯时,谁料到却被武后否决了。 武后只是轻描淡写下了一道口谕,让老程家所有人待在家里,闭门思过,然后,就没了下文,甚至都不曾派一队禁军将士把守大门。 武后的心思,岂是来俊臣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能够想通的她之所以如此决定,却也并非是心善而不忍。 其实,对于老程家这样的开国元勋,她从本心里是反感的,并不介意顺势将其抹去。不过,谁让程伯献的罪名是假的呢程伯献虽然死了,但是云州官员和将士却还有很多人活得好好的,总不能将他们全都给杀了吧 武后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但却也不愿大开杀戒、滥杀无辜。杀光一地人,暴君秦始皇当年都没有这么干过,她又如何能破例 而且,不仅云州官员尚在,就连那个猪脑子武懿宗都没有战死,而是被默啜给生擒活捉。而以默啜的精明,是绝对舍不得把他给杀了的,而是好酒好肉给养着,作为一个筹码,将来好要挟大唐。 此番双方大决战,突厥若胜,自可拿武懿宗等人来交换钱粮,而突厥若败了,武懿宗等人同样会成为谈判的筹码,逼武后让步。 因为突厥人的老巢远在大漠深处,兵败以后大可举族往北迁徙,而到时候唐军纵然有百万之众,却无法深入大漠,也只能望而兴叹,打道回府。 昔日,汉武举倾国之力讨伐匈奴,前后历经数十年,也只能做到击破匈奴,将他们赶往极北之地,而无法将他们给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匈奴势衰,为大汉朝带来了一段平静的岁月,可茫茫大草原上从来都不缺少好勇斗狠之辈,伊稚邪倒下了,自有别人取而代之,带领大草原上的蛮夷重新崛起。 五胡乱华就是最好的明证,给中原汉民带来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在异族的杀戮下,中原之地十室九空,汉民差点被杀得亡族灭种。 而今大唐面对突厥人,同样是这个局势,以大唐之国力,怎么会怕了区区一个突厥蛮夷昔年李靖大破阴山,将突厥的颉利可汗都给抓到了长安,足以媲美汉武之功绩。 可到如今不过是区区数十年时间,突厥人就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并在六年前突然出兵奇袭阴山,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硬生生将阴山夺回去了。 败突厥易,灭突厥难,这就是武后的难题。 而今沙吒忠义和武三思的两路大军共二十余万,大多是禁军精锐,此去北地,寻找默啜决战,以武后看来,并非没有击败突厥的可能。 可是,击败以后,默啜定然退回老巢,到时候双方还是得以谈判来解决问题。 武后对和异族谈判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又不能不谈,届时默啜一定会拿武懿宗说事,依此来要挟武后。 这也是武后派武三思去云州的原因,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说武懿宗也是老武家的人。临行前她以嘱咐了武三思,要他见机行事,暗地里以利益交换回武懿宗,绝不可宣之于众。 这就是武后的短处,来俊臣之流虽能干,但是终究是外人。 而老武家的子侄,哎: 第231章想换换口味 武后看完沙吒忠义的奏章,心中颇为欣慰,一张丰腴的脸上被笑容铺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褶子,浑然不似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武后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老话,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连带着也感染了武成殿中所有的人,无论是上官婉儿,还是一旁伺候的宫娥内侍和女卫,全都洋溢着笑脸,陪着一起高兴。 相对于他们来说,武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其一言一行、嬉笑怒骂都主宰着他们的情绪。 其实,除了一个上官婉儿以外,这武成殿中的人,作为武后近卫的那些梅花内卫的姑娘们,还有熬得云开见日出的那么一天,得到武后的恩赏得以出宫嫁人生子,过那常人的日子。 而那些宫娥和内侍,则要凄惨的多,身为皇宫中最卑微的一群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只能在九重深宫中日日夜夜饱受煎熬,待到年老体衰、不堪驱使的时候,就会被赶出宫门自生自灭,谁知道哪一天被人发现倒卧在街角沟底,给扔到乱葬岗上,哪敢奢望自由 他们被关在笼中,但却不是鸟儿,没有资格凭借漂亮的羽衣和婉转的歌喉搏主人一笑,从而赏赐一些美食。 他们只不过是被关在笼中豢养的土鸡,每日里都在羡慕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等到有一天终于得以脱离牢笼时,一生也已走到了尽头。 而等到年老体衰走出九重深宫看那宫外的世界一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数十年的牢笼生活中,你得时刻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避过其他“土鸡”的倾轧和陷害,且要想方设法让主人满意。 谁活着都不容易,宫娥有宫娥的烦恼,内侍有内侍的伤心,貌似风光无比的上官婉儿也有她的不如意,就连高高在上、一言而决定千万人荣辱和生死的武后,何尝又能事事如意 武后放下了沙吒忠义和奏章,又挑开武三思的奏章上的封印,抽出那份奏章看了起来。 武三思在奏章中写到,接到天后的旨意,立即召集终将共议,黑齿常之对派轻骑千里奔袭一计大声叫好,并主动请缨。 只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个小意外,那就是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也心动了,竟然要抢过这个任务,还是他费劲了口舌好说歹说、甚至以主帅的权柄相压,方才让怀义大师不情不愿地放弃了。 武后不由得眉头一蹙,心中暗道:“这个不知轻重的莽和尚,那可是打仗,是和突厥人真刀实枪地拼命,你以为是神都的纨绔打猎呢” 薛和尚之所以如此胡闹,置军国大事如儿戏,无非是依仗着她的宠信。 薛怀义本就是一个街头卖艺的粗豪汉子,自由自在惯了,素来不喜约束。这些年虽有她的宠信,得以安享荣华富贵,但是到底是江湖人出身,待在白马寺中闷得慌,总想出去透透气。 这次武三思兵发云州,武后让薛怀义同行,一来是让他散散心,二来也是给他一个捞功劳的机会,好以此为由头给他封个爵位,补偿他一番,也不枉他这些年榻上榻下的卖力。 武后这些年招薛怀义进宫侍寝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上一次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武后都没有一点印象了。 这一切倒也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因此而淡了床底之欢的心思,归根结底,还是她的心发生了变化,口味变了。 薛和尚虽身强体壮,那方面也是天赋异禀,本钱颇为厚实,且战斗力惊人,擅于打持久战,再加上勤练枪法,辅以各种雕虫小技,把武后伺候得恨不得立时死了,同那冤家化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过,武后已不是昔年的武后,她的地位发生了改变,权柄日重,眼看着就要走出那最后一步,开辟新朝,做千古第一个女皇帝。 所谓时位之移人,人之本性向来如此,武后如今地位变了,眼界自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以前武后看到的是长安、是神都,那么现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就是整个大唐,乃至于整个天下。 人的眼界一变,口味也随之变化,以前糜子馍吃多了,有个胡饼就是过年,可如今富了贵了,即便是顿顿吃肉,也有腻歪的时候,总想着换口小菜也不错。 薛怀义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粗俗,虽然与他在一起可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却总缺少一份温馨和柔情。 因此,武后今日对薛怀义也所冷淡,不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她又看上了太医局的一位太医,年近四旬,身材颀长,那方面虽没有薛和尚勇猛,但却多了一份儒雅之气。 当然了,这个太医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的目标可是阅尽天下奇男子,以她今日之地位,貌似并不难办到。 武后合上武三思的奏章,心中有点躁动,脸上也不知不觉地浮现一抹红晕,恨不得立即会寝宫将那太医招来,给她好好“检查治疗”一番。 不过,她却没有起身,反而微微摇头,将躁动的心强行抚平。她可是要做千古第一个女皇帝的人,这么能丢下朝政干那白昼宣淫的事情。 上官婉儿挑出来的三份奏章,武后都看完了,且给予批阅。剩下的奏章虽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无需要武后过目,不过,上官婉儿还是择其要点向武后秉明。 武后微微闭目,听着上官婉儿口述奏章,时而颔首,时而蹙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看来上官婉儿的处置颇合她的心思。 待上官婉儿说完以后,武后方才睁开凤目,点点头轻笑道:“婉儿越发地老练了,这些奏章处置的很好,这样吧,你也有多日未曾出宫了,明日就准你一日假,回家去见见你母亲。 这人呐,一到老了,对吃啊穿啊的都不在意,就想着儿女整天在眼前晃悠,看着就高兴。 太平这丫头还待在龙门吧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为娘的苦心呢” 婉儿颇有些意外,想不到武后竟主动准假,让她回家伺候母亲。不由得鼻子发酸,情真意切地拜谢了武后的大恩,不过,对武后后面的话自动忽略了。 这对母女之间的事情,那就不是外人能掺和的: 第232章贺字满皇城 太平公主自那日因和武后置气,借口散心而离开了神都,前往龙门后山的园子里,至今为止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而武后也没有派人去接回太平公主,母女两人谁也不愿服软,就这么僵持着。 上官婉儿虽看得焦急,但却也明白,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如果上赶着往前凑,保准会碰得头破血流、骨断经折。 武后也就是心有所感,才感叹了那么一句,本就没有指望上官婉儿能化解。 就在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一阵喧哗,让武后眉头一皱,不怒自威,武成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上官婉儿见此,立即命专司武成殿伺候的小内侍小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似乎是胆子肥了。这武成殿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武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张纸、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上官婉儿不明白,明知道此时武后正在武成殿中,又是何人敢在此喧哗 不大一会儿工夫,刚刚昂首挺胸出门的小海却慌慌张张地小跑着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喊个不停:“天后,有红翎急报朔方城的红翎急报” 闻听小海之言,武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两手撑着御案,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抖。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心口也随之起伏不定,心中却暗叫不好:“朔方终于还是被攻破了” 此时此刻,武后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隐隐作痛。 小海一路小跑,踏上精美的波斯毯子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被扭伤了脚,但却不敢停下,只能一瘸一拐地来到武后的面前,奉上了红翎急报。 武后将红翎急报放在御案之上,拿起银制的小裁纸刀,想将红翎急报上的封印给挑开,却因为一双手一直在哆嗦,怎么也无法办到。 上官婉儿见此,悄然来到御案之前,接过裁纸刀,将封印给挑开,并将里面的奏章拿出来,放在御案之上,随即垂首倒退着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奏章一眼。 其实奏章是卷起来的,在没有摊开以前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字,不过,上官婉儿是个守规矩的人,紧守着做臣子的本分,哪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也绝对不看。 武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一颗心平复下来,良久,方才坐在御椅之上打开了奏章。 奏章还是秦怀玉执笔所写,这反到让武后心生疑惑,若是朔方城破,以秦怀玉和默啜之间兵力上的悬殊,他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莫非秦怀玉也和武懿宗一样,因畏惧默啜大军,不战而逃,提前撤军,将朔方城拱手相让 若是这样,秦怀玉可就是太让她失望了,即便是有大破忽必利的功劳在前,不好过于追究,但此人也不能再用。 武后心有疑虑,故此将奏章从头看起,看得很仔细,不想遗落一个字。 谁料到,看着看着,武后的脸色随之变幻不停,时而痛惜,时而悲愤,时而又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一封奏章写的并不长,武后却反反复复看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估计都看了好几遍,以武后的聪慧差不多都能背地出来。 “哈哈哈”武后将奏章重重拍在御案之上,也不怕那紫檀木的御案将她的手给弄伤,开口大笑不止,且笑声极为洪亮,可见她的心情的确很好。 好一阵子,武后方才止住笑声,扬声道:“好一个赵无敌,好一个秦怀玉,果然不负朕之期望,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婉儿,你知道吗他们在敌我兵力相差十多倍的情况下,还能出此奇计,一把火烧掉了默啜的十万铁骑。 哈哈哈,默啜这个狼子野心、言而无信的老匹夫,此时定然是如丧家之犬惶惶然逃回老巢吧” 上官婉儿立即躬身贺道:“天后洪福齐天,威加四海,臣为天后贺” 上官婉儿不亏被称为大唐第一才女,对武后的心思把握得恰到好处,因此时并不在万象神宫,也没有满朝文武在眼前碍事,她只说“为天后贺”,却只字不提“大唐”二字。 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明眼人都知道武后登基已是大势所趋,既然如此,何必做那螳臂当车之事不如顺势而为,做那从龙之臣,说不定还能在武后登基以后,求得为祖父和上官家族脱罪的机会。 随着上官婉儿的祝贺,武成殿中的宫娥内侍还有女卫全都拜倒在地,齐声恭贺武后文成武德,可与天齐,一统天下,唯武独尊 数十人一起不惜力气的齐声高呼,那种声势可真不小,虽没有将武成殿房梁上面的积尘给震落,却也让武成殿外值守的那些禁军将士很是心慌了一阵。 仔细一听,却原来不是有人造反,行那杀王刺驾的蠢事,而是在恭贺天后。那么,俺们虽不知道恭贺的原因,但是跟着恭贺总没错。 于是,这些禁军将士也张开喉咙大喊“为天后贺”,继而影响到远处的禁军、还有在宫中走动的内侍和宫娥,一个传一个,都人云亦云,为天后贺 恭贺声一直传到皇宫的外城,也就是文武百官处理政务的地方,弄得百官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不明所以,最后,彼此相视,也跟着恭贺一声 武成殿中,武后一直是笑容满面,神情亢奋,对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很是满意。 忽然,她脸色一黯,笑容尽皆敛去,幽幽地叹道:“只可惜了赵无敌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一个当世之虎将,一个有勇有谋的奇才,竟英年早逝,莫非这就是天妒 上苍啊,你既然给朕赐下一位少年英雄,却为何又让他半道夭折让朕连见他一面都来不及” 武后对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一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惋惜,是真情流露,而不是装腔作势的敷衍。 她曾记得,在太宗皇帝平定突厥,准备进一步扫清四夷之时,那些能征惯战的开国将领们死的死、老的老,大多不堪驱使。 就在此时,薛仁贵的横空出世,助太宗完成了不世之功业,也为大唐打下了赫赫为名,让四海尽皆臣服,纷纷来朝。 太宗曾慨叹:“薛仁贵,天赐良将也” 而今,也有这么一个天赐良将出现了,但却英年早逝,生而不得相见,武后深为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第233章天下谋 秦怀玉的红翎急报带来了惊天之喜,但却也带给武后一丝遗憾、一抹悲伤。 喜的是秦怀玉部不拘一格,以一把大火将朔方烧成了一片白地,也烧光了默啜的十万大军,可谓是上演了一场绝地大反击 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让武后多日来的郁闷和担忧瞬间一扫而光,也让北地岌岌可危的局势瞬间逆转,一切都变得明朗了,也让大唐掌握了主动权。 默啜的十万大军尽灭,嗯,就算是这个数字有些许水分,但是从魏黑脸附笔来看,至少也达到六七成。 六七成就是六七万人,要知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突厥人,死去的都是默啜的嫡系大军,也是突厥人中的精锐。 自阴山一战以来,突厥人也还没有彻底缓过气来,如今倾其所有,顶着天也就能聚拢个十多二十万控弦之士。 而朔方前后两战,就灭掉了超过十万骑,整个突厥铁骑一下子就被打掉了一大半,而且被消灭的还是大小可汗的嫡系。 默啜的嫡系铁骑折损大半,无论他本人有没有受伤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突厥是一个以武力为尊的国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国家,更像是一个部落联盟,可汗永远诞生在最强大的部落里,若是这个部落衰落了,那么可汗的宝座立即就会变动,被他人取而代之。 故此,默啜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已不是和大唐死磕,而是赶紧回到老巢平定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稳固自己的汗位。 这样一来,整个北地的战事实际上已经结束,那些沦陷的土地立即就会回来,而武三思的任务也变得简单了,无非就是接收失地,安抚民心,再装模作样地派大军溜达溜达,就有大把的功劳可捞。 当然了,武三思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趁着默啜焦头烂额的时候,和他谈一谈,花点钱粮把武懿宗那个混球给捞回来,再把云州的手尾给收拾得干净一点,最好是把程伯献的罪名给坐实。 秦怀玉,吾之副将也虽然是开国元勋一系,但却干了一件漂亮事,解了朕的难题。看在这份上,虽然不能再让你继续统军,待回朝以后,就给你安置一个高位,再封一个爵位,让你安安心心混吃等死。 武后之所以如此高兴,因为朔方大胜可不仅仅是影响一个朔方、一个北地。只要北地平静了,没有了默啜的虎视眈眈,安西四镇之外的吐蕃人就不是个事。 她高兴之余,又为赵无敌的死而黯然神伤,一个出身寒门、没有根基的少年,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之才,就这么英年早逝,让她如何不痛惜 纵观大唐诸将,如秦怀玉等将门子弟都心向李唐,而沙吒忠义、黑齿常之之流的外族将领也或多或少受了大唐的恩惠,至于武氏子侄 武懿宗之事证明了就没有一个可造就的将才,嗯,也许武攸暨可以一试。 赵无敌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示之以恩,多加赏赐,还不死心塌地地为吾卖命 只可惜,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是看在他的功劳份上,给他的家人多加赏赐钱粮财帛,给他的子嗣这么年轻,说不定还没有子嗣,哎 这是唯一让武后不满的地方,可是,世上事十常八九如人意,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天地尚不全,何况于人 一封红翎急报,寥寥千余字,却解决了大唐的危局,西北二地的狼烟将平息,遭遇劫难的边民也将进入休养生息之中,用时间来抚平心中的伤痕。 而且,这次朔方大胜,其对于大唐帝国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逼退了如狼似虎的东突厥、让不可一世的默啜大可汗铩羽而归这么简单。 这次大胜还瓦解了东突厥与吐蕃以及摇摆不定的西突厥之间的联盟,而今东突厥大可汗默啜的惨败,耗尽了东突厥的底气,加上其内部为了争夺权利的内斗,让他们至少在十年内以内都没有能力骚扰大唐,给大唐北地带来了难能可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而没有了默啜和东突厥的领头羊作用,西突厥十姓这个墙头草立马就蔫了,哪里还有底气跟大唐勒索 只要派快马将默啜大败的惨状传示安西四镇,借他三个胆子,斛瑟罗都不敢要一百万石钱粮。 不过,就冲着朕高兴的份上,既要你们知晓默啜的惨败,也不取消那一百万石钱粮了,就算是朕的赏赐好了。 至于吐蕃人,就和突厥人一样,得益于高原的地势,唐军无力攻进他们的老巢,不过,就国力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岂敢独自抗衡大唐 只要他们知道了默啜的惨败,保准连夜拔营,灰溜溜地打哪来回哪去,都不带隔夜的。 这就是蛮夷的劣根性,占据优势时一个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仿佛是天老大、地老二,人间他第一,可是一旦风云变幻,局势急转直下,对他们不利且无利可图之时,立马偃旗息鼓,悄然离去。 自大唐立国以来,吐蕃人一直保持着对大唐的侵袭,不过,除了欺负一些边地小民之外,何曾占到真正的便宜 纵然是高原上的第一智者、雄才大略的禄东赞,终其一生也就是为他的主子松赞干布求娶了一位大唐公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让人称赞的功绩。 倒是他的儿子、被誉为吐蕃战神的论钦陵,竟然在大非川设伏、一举击败了大唐新一代战神薛仁贵,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而今的吐蕃内部也不平静,论钦陵日渐权重,引起了其他势力的不满,也让吐蕃赞普颇为忌惮,寝食难安。 主弱臣强,从来都是一个帝国的大忌,就如一个家族一样,谁也受不了一个大权独揽且独断专行的仆从,论钦陵正是犯了这个大忌,从而导致君臣失和,互相猜忌。 以武后敏锐的眼光来看,吐蕃这次之所以于冬日出兵威逼安西,与东突厥遥相呼应,多半又是论钦陵的自作主张,并未征得吐蕃赞普的同意。 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得暗暗冷笑:“自古以来君臣失和,以至于互相猜忌,无不是取死之道嘿嘿,论钦陵之死期不远矣。”: 第234章穿越雪原 此番突厥遭遇大败,精锐铁骑折损大半,要想恢复过来,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办到的。 而默啜也无心与大唐较劲,一门心思与那些强大的部落首领们斗智斗勇,以捍卫他的汗位。 虽然他号称是天狼神的嫡子,是天狼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天生就是为了带领突厥人征战四方,威震寰宇。 不过,这些鬼话是当不得真的,只能糊弄那些普通的牧民,而对于那些突厥贵族,只能“呵呵”了。 在他实力强大的时候,突厥人打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屈服于他的武力之下,捏着鼻子承认他高贵的血统和尊崇的身份,而今他损兵折将,力量大减,还是不是天狼神的代言人,那就只有先做过一场,凭借拳头来检验了。 默啜无心他顾、也无力南侵,在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大唐北地将再无战事。 这给北地边民带来了休养生息的时间,同样也给大唐帝国减轻了压力,不用再耗费大量兵力和钱粮。 默啜作为四夷联盟的老大,如今就像是宫中的内侍一样蔫了,那么吐蕃人的地位瞬间变得尴尬。想继续与大唐开战吧,却也独木难支,难以独自支撑与大唐的战争。可想而知,以论钦陵的智谋,绝对不会一意孤行死战到底,最可能的结局就是不声不响地悄然退去。 如此一来,安西四镇有娄师德镇守就已足够,再加上王孝杰坐镇陇右,作娄师德的后援,西边可谓是高枕无忧矣。 至于北地,两路大军共计三十万既然已经出发,虽然因为突厥已经被秦怀玉击败,战事已经结束,不过,大军还是要到北地诸城走上一遭,宣示一下大唐的天威,给北地那些蛮夷看看也好。 大唐北疆之外可不是只有一个突厥,还有奚族、契丹等蛮夷,大军宣威于国门之外,震慑诸夷,以免一个个都以为大唐已然衰落,恨不得都来咬上一口。 待武三思处理好北地诸事以及和默啜谈判,将武懿宗那个小混蛋给捞回来以后,可令黑齿常之领兵五万坐镇云州,然后,带着大军班师回朝。 至于朔方,秦怀玉不宜再留在那里了,可令老将沙吒忠义领兵五万巡视朔州诸城,总领朔州防务。 秦怀玉以及朔方守军,虽三年戌边之期未到,但毕竟立下了盖世之功,功在社稷,可颁下特旨令他们提前回神都。 届时,朕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来迎接凯旋的将士,哪怕是穷搜国库,也不会让有功之臣寒心。 计议已定,武后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遂令上官婉儿传口谕,招政事堂诸宰相前来,共议庆功一事。 赵无敌自那日离开了小庙以后,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朔方,好与沫儿倾诉衷肠。 因此,他并没有完全走官道,而是在问明道路以后多次抄近路,小路虽不如官道宽阔和平坦,但却近了好些,省去了多日的路程。 他也因此与沙吒忠义的大军错过,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路上昼行夜伏,因急于赶路,多次错过投宿之地,只能借宿于农家、亦或是寻一山洞和破庙凑合,也算是十分辛苦。 千里之地,虽依仗着大食宝马的脚力,却也走了不少时日,直到九月末,方才进入朔州地界。 九月末,在神都算是秋冬相交之际,黄叶凋零,寒风凛冽,满目的苍凉和破败,但却还未到飘雪的时候。 而朔州却不同,比赵无敌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要冷,冷得让人绝望。 入眼之处,四野白茫茫一片,几乎不见一丝杂色,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被冰雪包裹,晶莹剔透。 就连农家的茅屋都被积雪覆盖,若不是那露出的一二土墙,如那丘陵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看不到行人,也不见牲畜的踪迹,就连天空也没有飞鸟的痕迹,天地之间空荡荡一片,唯有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 积雪遍地,茫茫一片,已分不清那是道路、那是田野,好在朔州皆是旱地,且河流稀少,走错了路也不至于掉进冰窟窿里。 红娘子是大食宝马,骨骼粗壮,体格也高大了些,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倒也不至于被雪窝子陷住。 一人一马,在茫茫雪原中艰难跋涉,饿了,赵无敌就吃一点干粮,再给红娘子喂一些精粮。渴了,由于天寒地冻,就连牛皮袋中的清水都已结冰,只能等到遇上一户农家的时候,讨一些热水解渴。 好在还有酒,赵无敌因太平公主的馈赠和李若兮的慷慨,手头不缺钱财,为了应付朔州的极寒,提前备下了不少好酒。 而红娘子不愧是宝马,对美酒也不拒绝,一路之上,时不时地饮上几口,喝的有滋有味,一人一马,俨然成了一对酒友。 赵无敌驻马雪原中,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座城,心中是感慨万分。凭借脑海中依稀的记忆,这座城应该是叫新城,是朔州治下的一座县城,而更加重要的是,新城离朔方已不远。 新城往北,快马不过一日即可到达朔方,即便是目前大雪纷飞,道路难行,也不过是多加一日而已。 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待落到胸前时已悄然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晶,赵无敌顺手一抄,将晶莹的冰晶接住,并放进口中。 晶莹的冰晶入口冰凉,继而,缓缓融化,有一丝苦涩,也有一抹香甜,那就是相思的味道,顺着喉咙流下,一直到心间 赵无敌轻轻踢了一下马镫,红娘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哕哕”地叫了一嗓子,欢快地迈开四蹄,朝新城的南城门跑去。 大雪纷飞,飘飘洒洒,阻隔了道路,也遮断了人的视线。 新城南城门的城门大开,只有十多个边军士卒佝偻着身子,躲在城门洞中,将马槊抱在怀中,一双手笼在袖中,围着一堆篝火取暖,去抵御漫天的寒气。 打开城门不过是一种惯例,不过,他们并不认为会有不怕死的人在这种鬼天气里出城,至于进城,呵呵,雪拥大地,四野茫茫,就连道路都分不清,怎么可能会有人穿越这茫茫雪原: 第235章你是何人 在这大雪纷飞、道路不通的时节,新城的守军们不相信还会有人前来。 可是,世上事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只要你认为绝不可能的时候,事实往往会狠狠地打你的脸。 这不,边军很快就被打脸了,还是狠狠地一巴掌,把他们给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无敌来到城门洞前,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翻身下马,站立当地,离着守军尚有一段距离。 这是规矩,不可逾越,否则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在边城或是军事重地,甚至都直接被城头之上的弓弩给射杀。 当日在秦怀玉率部撤退的时候,赵无敌却没有随行,而是决然地选择了独自留下,其后就发生了坠落地下河流之事。 直到今日,他方才回转朔州,因此对新城很是陌生,并不能确定秦怀玉部如今驻扎在何地 依稀听见秦怀玉曾说过是要撤往新城,不过,以赵无敌的推测,边军近万将士,也未必会待在一座小小的县城之中,做那扰民的事情。 而且,当日并不能确定赵无敌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秦怀玉部虽然撤退,却仍然要做好抵御默啜大军的准备。 秦怀玉久经沙场,最大的可能是在新城与朔方之间寻一险要之地安营扎寨,构筑防线。 因此,他无法确定这些守军的真正身份,不排除是新城士卒的可能。他心中对这新城的守将颇为佩服,能将一个县城的小卒给训练成一身杀气、堪比百战老兵,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他只能待在当地,等待守军前来盘问,好在他身上并没有武器,因此也轻松了许多。 可是,这些守军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一个个呆立不动,张着大嘴巴,喷出一口又一口热气,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就山,总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大眼瞪小眼。 他朝各位守军士卒拱手道:“各位老哥请了,某,赵无敌,扬州折冲府旅帅、奉兵部令戌守朔方,今有要事经过新城,还请行个方便。” 赵无敌之所以说出真实身份,是因为此地已是朔州地界,新城也是秦怀玉的管辖之地,而这些新城的守军自然也是秦怀玉的麾下。 如此一来,他们和赵无敌也算是袍泽关系,既然都是出自秦大将军的帐下,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彼此提防。 “咣当咣当” 也许是赵无敌的武功已修炼到化境,都不用动手,一言就可推倒三军。 守军们的眼瞪得更大更圆,嘴巴也张得更大,都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看着怪吓人。 而由于太惊骇,导致抱不住手中的马槊,纷纷坠落在地,将城门洞中的青石地面撞出一地火星。 十多位守军士卒都懵了,仿佛听见了最可怕的咒语,一脸不信的看着赵无敌。 良久,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军,抬头问道:“你是朔方城的赵无敌赵旅帅有何为证” 这些人都是秦怀玉的麾下,也就是原先朔方城的边军将士,虽然对“赵无敌”三个字是如雷贯耳,但却没有见过真人。 毕竟赵无敌长期待在朔方城外的哨堡之中,回到朔方参加抗击突厥铁骑的时日尚短,且是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全军人人认识 这批小卒原本都是在朔方南城墙之上御敌的将士,并没有机会见到赵无敌的真容。 只是在火烧朔方、大破默啜大军之后,赵无敌的事情方才在整个边军中传开,一时之间,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赵无敌,一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娃子,却如同一个新星一样横空出世,倏然之间光芒万丈,点亮了整个星空。 只可惜,他崛起得快,陨落的也快,就如同那昙花,最绚烂的时候也就是凋零的时刻,刹那芳华,倏然而逝。 在得知是赵无敌孤身留在朔方,一把火烧光突厥大可汗的十万铁骑,而他自己却坠落地下河流,十死无生。 那时候,边军将士心中悲痛,无不落泪,感激他以生命换来了近万将士的生存,慨叹上苍无情、以至于一个新星英年早逝 而今,一个年轻人身着貂裘,骑着一匹宝马,孤身自南而来,却自称是赵无敌,还是那个已十死无生的赵旅帅。 这怎么可能 这也难怪守军们不敢相信,换成谁也无法相信。一个明明是坠落地下河流中的人,还能逃出生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那条地下河流从未被人发现过,据说大帅曾请山中的异人搜寻那条地下河流的走向和出口,但却一无所获。 赵无敌认为老军的质疑也很正常,好在他的身份木牌并没有丢失,他将身份木牌拿出来,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朝着老军走去。 待走到老军身前,他将身份木牌递给了老军。木牌入手,老军就知道是真的,并非是谁人伪造。 不过,这枚身份木牌虽然是真的,的的确确是兵部为唐军将士统一制作的身份证明,但却不能代表眼前人就是赵无敌。 木牌正面刻了字,但是老军却不认识字,其他士卒同样不认识。 这年头军中的士卒大多都是一些粗杀汉,能有几个认识字的换句话说,要是识字,怎么也得混个一官半职,怎么会在这天寒地冻的城门洞中喝北风 其实,不识字也没有什么,哪怕是木牌上写的的确是“赵无敌”三个字,依然不能证明眼前人的身份。 要知道木牌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即便是不敢私自伪造军中的身份木牌,但是捡到的呢 万一那位赵旅帅不幸之后,木牌随波逐流,久而久之,被冲出地下河流,给哪位有心人捡到了呢 老军仔细一想,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这新城之中认识赵旅帅的人可不少,你若是一个冒牌的,遇到了大帅怎么办 老军想不明白,那拳头使劲敲了敲脑袋,决定不再想了。 老子就是一个杀才,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这些费脑子的事情,还是让大帅这样的聪明人去想好了。 他主意已定,又因事态不明了,态度上客气得紧,冲赵无敌说道:“小郎君,老夫只是一个老卒,无法断定你的身份。这样吧,就烦请你随老夫走一趟,一切交给大帅定夺。”: 第236章人世间的气息 大帅 老军所言让赵无敌惊喜交加,因为在整个朔州地界能被称之为大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左卫大将军秦怀玉。 秦怀玉果然就在朔州,且从朔方边军守卫新城南城门来看,秦怀玉并非是来新城公干,而是接管了整个新城的城防。 既然秦怀玉全师在此,那么沫儿一定也在这里。 这让赵无敌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把将老军扶上马,二人共骑一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见沫儿,片刻都不想耽误。 虽与沫儿分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在赵无敌的心里,却如同隔了一个纪元,太过久远。 赵无敌急不可耐的模样反倒让老军疑惑起来,上下打量,寻思良久,见他身上并不曾携带武器,且年纪太小,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图谋不轨的恶徒,也就没有招呼兄弟们给他搜个底朝天。 老军朝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好好看着城门,仔细盘查进进出出的人 不过,从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以及众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可以看出没有人当回事。 此时,他们依然认为这种鬼天气里是不可能有人出城或进城的,至于眼前的这个“赵无敌”,那就是一个意外。 老军言罢,拿马槊当拐杖,并示意赵无敌随他走,丝毫没有与赵无敌共骑一骑的意思。 老军既然选择了走路,赵无敌也不好骑马,只好拍拍红娘子的脖子,一人一马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老军的后面。 新城对于赵无敌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城中有几条街道都不清楚,更加不知道秦怀玉驻节之地在何处,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军的屁股后面。 新城毕竟是县城,城中有不少居民,如今又添了边军近万将士,虽天气寒冷、大雪纷飞,但却总不能全都关门闭户躲在热被窝里。 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值守和生存舍弃了热被窝,在雪地里奔波。比如守城的将士、巡街的武侯,还有那些商人以及菜市场求生活的穷苦人。 因此,城中的街道上虽然积雪很厚,但却依然可见深浅不一的脚印,甚至偶尔还有歪歪扭扭的车辙印。 街道两旁的民宅大多紧闭着大门,隔墙可听见娃娃的欢叫和狗吠,就连商家也半掩着门户,只留下一人通过的缝隙,以供进进出出的客人通行。 从门缝中朝里面看,最显眼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大火盆,只见老掌柜坐在火盆边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账簿,只是眼睛却半眯着,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而年轻的伙计也不讲究,随便往火盆边一蹲,将一双手放在碳火上烤,待到手暖和了,又觉得缺了些什么,略一思量,便脱下脚上的旧毡靴搁在火焰的上方。 不一会儿,老掌柜使劲抽抽鼻子,一脸的享受,那模样似乎是面对着香喷喷的烤肉,以至于嘴巴都不由自主地砸吧起来。 忽然,老掌柜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烤肉”的味道有些不正,似乎是糊了、焦了、串味了,隐隐散发着一股子臭味。 他不由得大怒,钢牙咬得咯嘣直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倏地一下睁开眼睛,要把那个败家的玩意儿给打得哭爹喊娘。 谁料到,最先入眼的却是一双臭靴子,被火焰炙烤得窜起一股浑浊的烟雾,其间更是臭味弥漫,越来越浓郁 这可把老掌柜给气个倒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抬起脚把年轻伙计给踹了个大马趴。 年轻伙计趴在地上,却依然是对着老掌柜一脸傻笑,良久,方才捡起毡靴套在脚上,又凑到了火盆前。 赵无敌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才是真实的活人,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充满了人世间的味道。 走在蓬松的积雪上,一脚下去,咯吱咯吱,随着人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从来去通向不确定的去处。 他们的去处却很确定,那就是新城的驿站,也是而今秦怀玉的落脚之地。 从南城门出发,顺着南北大街往北,走到大约超过一半的时候右拐,再走上小两里地,就来到了驿站的门前。 门前有十多位边军士卒驻守,看其着装和武器配备,清一色的披着全身甲,且每人除了一杆马槊、一柄横刀之外,还背着一架手弩。 他们很明显不是普通的边军,而是其中为数不多的精锐悍卒。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朔方城中的时候,秦怀玉曾遭遇黑衣人的行刺,若不是赵无敌出手,恐怕难以幸免。 自那以后,在主将的劝谏和魏文常的强烈要求下,秦怀玉只好在一队亲卫之外,又增加了一队悍卒。 以赵无敌看来,在这天寒地冻时节,这些悍卒已经够齐整了,可是,此时却有一个矮而粗壮的家伙在大声呵斥:“瞧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真特娘地给俺们军人丢脸。你、你看什么看就是你,长得歪瓜裂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啥要耷拉个肩膀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不仅是大唐的军人,现在还是大帅的卫士,肩负着护卫大帅的安危。朔方有近万将士,为啥选中你们 你们知道这有多么幸运吗都给老子记住了,作为大帅的卫士,你们要以此为荣耀” 此人背对着赵无敌,因此看不起他的脸面,不过,这嗓门却是无比的熟悉,想忘却都不是件容易事。 秦大山,这个一本正经地训人的家伙就是秦怀玉的亲兵队正秦大山那个杀才。 这让赵无敌十分激动,也不等老军去禀报了,事实上只要见到了秦大山,自然就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何须老军多此一举。 就在老军目瞪口呆的眼神下,赵无敌快步上前,三两步就走到秦大山的背后,伸手在他肩膀上使劲一拍,大叫道:“秦老哥,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谁特奶奶的,是那个混蛋敢拍老子” 秦大山正口水横飞训得正在兴头,谁知道却被人打断,不由得火冒三丈,一脸地不爽。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捏着拳头,转过身来,要把那个混蛋给揍得让他爷爷都不认识。 谁料到,他一看到赵无敌,却没有一丝惊喜和意思,反而大惊失色,大叫一声:“有鬼啊” 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第237章惊闻噩耗 赵无敌亲热地拍了拍秦大山的肩膀,然后,期待着和他来一次热烈的拥抱,谁料到却一下子把他给拍趴下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赵无敌觉得这家伙太不靠谱,不就是好久不见,才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久别重逢,趴在地上这又是哪个旮旯的礼仪 而且,他还看出来了秦大山这个杀才不像是假摔,而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且还摔得很重,看他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不由得好笑,上前一步凑到他身边,俯身伸出手去欲拉他一把。 谁料到秦大山不仅没有握住他的手,反而身子朝后缩,连连摆手,且翻着一对牛眼,满是惊骇之色,就连声音都在颤动:“别别过来俺说兄弟啊不,您就是俺大爷,您的死可和俺没有一点点关系啊 自你不幸去了后,俺可是狠狠痛哭了三天三夜” 赵无敌略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感情是这个杀才以为他已经死了,而今却变成鬼派来找麻烦,这真是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秦大山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身为一个久战沙场、血战多年的杀才,却大白天怕鬼,未免也太脆弱了 当日,他的确是坠落地下河流之中,就连他自己也认为死定了,没有奢望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其后,他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再醒来时已是在千里之外的龙门后山,遇上了太平公主。 他是如何能在地下河流中不死、甚至毫发无损,以及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何事一切的一切,他全都不知道,就如同做了一个梦,梦醒时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人们认为他死在了地下河流之中,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从秦大山的反应来看,他还是有所低估了,由此可见,沫儿会如何伤心,小丫头又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 好在他就站在秦怀玉临时行营的门口,心中牵绊的人近在咫尺,马上就可以相见,眼前还是先费点力气给这个杀才解释清楚才行。 他没有坚持去拉秦大山,以免把他给吓坏了,淡然一笑,道:“老秦大哥,小弟福大命大,被人给救了,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并不是鬼。” 秦大山闻言,小心翼翼地瞪着牛眼看着赵无敌,忽然变色道:“兄弟大爷,您就休要诳俺了您看看,您身后连影子都没有,还非要说自己是大活人,骗鬼呢” 赵无敌闻言大怒,指着秦大山道:“你个杀才,这大雪纷飞不见天日的时候,哪来的影子你仔细看看,啊,你也影子吗他有影子吗” 尼玛整个就是一个猪脑子,没有光哪来的影子 秦大山被骂懵了,好半天才扭转粗脖子朝身后看,然后,又朝那些侍卫身后看,越看越疑惑,小声咕哝着:“咦是没有影子,莫非你还真活着这怎么可能 行,老子算是豁出去了,让老子摸摸,活人是热乎的,这点可骗不了老子” 他拧起两道浓而粗的眉毛,一咬牙,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两腮的大块横肉绷紧,泛着油光,且混合着些许冷汗,整个脸看着颇有一些狰狞,就像是要去慷慨赴国难一般,让人不由得好笑。 秦大山两手撑着地面,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方才将他那短而粗壮的身子站了起来,手中还捏着两把雪,显示出他的心中颇不平静。 他拍了拍手中的雪,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两腿,硬是把区区两步路走成了六步,方才来到了赵无敌的身前,距离至少还有两尺余。 他几经挣扎,半闭着眼睛,将右手哆哆嗦嗦地探出,如同穿越了千山万水,好半天才轻轻触摸到赵无敌的脸庞。 轻轻一碰,如遭针刺,下意识地就想缩回,可又觉得不对劲,惊奇道:“怎么是热乎的热的” 他牛眼圆睁,盯着赵无敌,左手也加入了进来,两只手摸着赵无敌的脸,顺手还掐了几下。 “喂喂喂,老秦大哥,这可是肉,不是石头,你下那么大力气,会疼的”赵无敌抗议道。 “疼哈哈哈”秦大山哈哈大笑:“身子是热乎的,还知道疼,你真没死,太好了” 正在大笑的秦大山眼中忽然流淌大滴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继而化作冰珠,摔在雪地里,将积雪都给摔得坑坑洼洼。 秦大山一把抓住赵无敌的两肩,使劲地摇晃,大声喝问:“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沫儿为了你有多么伤心,可怜她” 赵无敌悚然心惊,反过来抓住秦大山的手臂,厉声道:“沫儿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沫儿沫儿不行了就连孙神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秦大山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赵无敌心急如焚,一时失态,竟然一把将秦大山给提了起来。 “在在隔壁高朋聚客栈”秦大山也没有因赵无敌的失态而恼怒,反而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赵无敌放下了秦大山,也顾不上先进入驿站见秦怀玉,立即顺着秦大山手指着的方向,朝隔壁的客栈奔去。 此时,沫儿的消息就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就撕开了他的心,想不到历经艰辛死里逃生又不远千里踏雪归来,却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 如今的赵无敌,一颗心全都扑在沫儿身上,心急如焚,快如闪电,所过之处,那积雪上都只留下淡淡的脚印。 红娘子见赵无敌离去,“哕哕”地叫了一嗓子,也迈开四蹄紧随而去。 高朋聚客栈已经被大将军秦怀玉给包下了,不再招待客人,因此前堂也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伙计刘三凑在火盆前烤火。 客栈的门虽然没有上拴,却也几乎禁闭,只留下一指宽的缝隙,算是秉承着商家的规矩,避免了“关门”的忌讳。 赵无敌的心乱了,再也顾不上人世间的礼节,直接伸手推开大门,如一阵狂风般席卷而入,将前堂中燃起的明烛都给扑灭。: 第238章闯 “咣当”一声,高朋聚客栈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卷进了一阵狂风,将室中的明烛都给扑灭。 狂风猎猎,吹灭了明烛,就连掌柜的和杂役刘三都被吹得衣袂飘飘、头发竖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且在刺骨的寒冷侵袭下不停地颤动。 “沫儿在哪里”赵无敌厉声喝问。 “这位客人,小店已被秦大将军给包下了,还请您多担待,城西还有一家” 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 这位客人虽然很粗鲁无礼,掌柜的还是好言好语相待,先表示歉意,告知本店的实情,然后请客人另找他家,且给指明了地方。 可是掌柜的还没有说完,就见这位客人已经如狂风般席卷而去,“咣当”一声撞开了后门,朝后院闯去。 “这都什么人呀”杂役刘三不满地嘟囔,缩着脖子起身去关门。 “不可无礼”掌柜的瞪着眼睛训斥,道:“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咱们就要以礼相待。这小郎君身着貂裘,相貌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小心祸从口出。 不过,后院中的那几位可不是一般人,杀起人来如同宰鸡屠狗,这小郎君冒冒失失闯进去,可没有好果子吃。” 刘三一听后院,眉头一扬,似乎有所触动,可随即又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 他的主子已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个驼子都闭门不见,让他一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被人当作狗使唤,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被官府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带来灭门之祸。 他关好了大门,还没有走到火盆边,又听到“咣当”一声,刚刚关上的大门又给撞开了。 “这又是谁呀”刘三不满地嚷嚷,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叫:“我的老天,一匹马也来凑热闹,真是大开眼界” 这回撞开大门的是红娘子,将高大的身子挤进室中,晃着大脑袋四处张望,却不见了赵无敌的身影,不满地“哕哕”叫唤,还拿蹄子刨着地面。 刘三气愤不过,就要将红娘子给赶出去,但却被掌柜的给制止:“且慢此马通体火红,没有一丝杂色,且体格高大,堪称一匹宝马。 以老夫看来,定然是那小郎君的坐骑,刘三,去拿一些精粮,再备一盆子温水,好生伺候着。” 刘三心中忿忿,真不是个滋味。你想啊,他好歹也是一个富家子,却处处受制于人,不得不屈从人家的指示来这小县城客栈中做一个受气的杂役。 刘家是商贾之家,自大唐立国之初、也就是刘三他爷爷手上开始经商,至今已有三代、前后历经数十年矣,倒也积累下偌大一个家业,在代州商界也算是数得着的。 在这大唐帝国之中,商贾属于操持贱役的人家,其地位很低,在士族眼中不值一提。 哪怕是如今已穷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破落世家子,也会因为祖上的余荫支撑着底气,从而看不起商贾,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斥衣着光鲜肥头大耳的商贾,而商贾还不能还以颜色,只能忍气吞声拿热脸凑人家的冷腚,夸人家骂得好、骂得妙,让他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不过,商贾虽没有地位,不为士族所看重,但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家中仓廪充实、钱财很多,行走间仆人如云,坐卧处极尽奢华,将一个“富”字渲染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是士族,也不是官身,按大唐律对着装和车马都有极大的限制,若是触犯了那些律法,被巡街的武侯给抓住,先大街就给打一顿板子,再带回衙门慢慢折腾。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不让穿绫罗绸缎,那我就出门一身麻衣,回到家躲在后院套三五身绫罗,总不算僭越吧 至于吃啥喝啥总不碍别人的事吧我就顿顿吃肉、天天美酒,高兴了拿三勒浆洗脚,正好除除脚上的臭气,让你们这些穷措大去顿顿啃糜子馍 刘三因为父祖两代人辛辛苦苦地操劳,让他一生下来就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生活,在丫鬟和仆人的伺候下,何曾受过一点点委屈。 谁料到好景不长,就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有陌生人找到他们家,和他那身为家主的伯父在书房中关起门密谈了一夜。 从此以后,刘三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已经知道,原来他们家的一切财富都不属于自己,而只不过是替主人操持和保管。 一个富家子一夜之间成了别人的仆从,这让他觉得整个天空都黯淡无光,好长时间方才缓过气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在,他们的主子还算是个大方人,并没有收回一丝一毫的财富,而只是传达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要方家人随时听从命令,潜伏到指定的地方,替他们打听和收集消息。 刘三就这样离开了代州老家,跟着嫁给新城县令做小妾的姐姐来到这苦寒之地。 前不久,小主子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新城,并传下了命令,让他去高朋聚客栈做个杂役,目的就是监视一群“怪人”的动静。 而刘三虽不情不愿,却也无力反抗,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杂役,谁料到他姐姐阴差阳错之下也进入同一家客栈,做起了伺候人的仆妇。 姐弟二人倒也兢兢业业,很好地完成了小主子的吩咐,探得了不少的消息。 不过,那一夜高朋聚客栈中所发生的事情,可把刘三给吓坏了。足足死了好几十人,死尸到处都是,且死状极为恐怖,整个后院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强劲的北风一连吹了好多天,都吹不干净。 自打那以后,小主子销声匿迹了,就连那死驼子都禁闭家门避而不见。 这让刘三很是惶恐了一段日子,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因为小主子失踪前并没有传出只言片语,因此他也不知道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做杂役 想来想去,为了家族的绵延和自身日后的富裕生活,他还是选择了继续留在高朋聚做杂役,以等待主子新的指示。 住在后院中的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他为了小命着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至于刚刚那个少年人,正如掌柜的所言,看上去的确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想来应该是非富即贵,因他而丢点面子也就忍了。 可如今,就连一匹马都欺负他,真是欺人太甚: 第239章不得其门而入 红娘子可不管刘三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它心里正烦着呢 它见赵无敌动身、立马紧随其后,谁料到却把主人给跟丢了。\ 这让它很懊恼,也很生气,拿铁蹄使劲地刨地,以至于黄土夯实的地面都被刨出深深的痕迹,且不断张嘴发出“哕哕”的叫唤声,那架势仿佛要咬人。 刘三见此赶紧从后门溜走,赶着去给它准备精粮和温水。尼玛,那匹马眼神颇为不善,且处于暴走的边缘,再不走,让它给踢了咬了可真是没处说理。 赵无敌没等掌柜的说完,就直接撞开后门扑向了后院。如今,他心急如焚,可没空听掌柜的废话,既然不知道,那就自己去找,一个客栈能有多大地方 高朋聚客栈还真不算大,出了前堂,眼前也就是几间跨院,挨个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之所以第一个冲向了前跨院,倒也并非是因为心有所感,亦或是闻到了沫儿的气息。 而是从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来看,前跨院的院门离他最近,反正他打算一个一个地找,那么不妨从最近的跨院开始。 赵无敌身影如风,速度很快,直扑向前跨院的院门,就在离着院门不到两丈地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蹭蹭蹭”冒出十多个青衣人,各举刀剑,呼啦啦拦住他的去路。 赵无敌只好紧急停步不前,双目如电,凝视着这些青衣人。只见这些青衣人高矮不一,胖瘦不等,但却个个身手矫健,目光凌厉,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江湖人,还是那种修为有成之辈。 这是怎么回事 沫儿所在的客栈里,怎么会暗藏着一群江湖强手 赵无敌忽然想起了秦大山的话,孙神医曾给沫儿诊断过病情,莫非,这些青衣人都是孙神医的扈从 呵呵,这个孙神医的派头还真不小,就冲这十多个身手不凡的扈从,比起太平公主的护卫也不遑多让。 赵无敌可不知道这个孙神医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孙思邈,因为按照史书所记载,孙思邈老先生也不应该活到现在。 既然是给沫儿诊断过病情,虽然没有治好,但也算是有恩,赵无敌倒也不好硬闯进去。 青衣人成扇形铺开,且保持着纵深排列,互相呼应,阻断了赵无敌的去路。 其中一个个子略高、身材矫健、颌下蓄一部短髯的中年大汉见赵无敌停了下来,神情略微轻松了一点,上前两步站在众人之前,略拱手道:“小郎君,此间客栈已被秦大将军给包下,你还是另找一家投宿去吧”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虽然自古至今都说“不以貌取人”,但事实上又有几人看人的时候不先打量一番别人的衣着 这中年大汉也不例外,他略一打量,见赵无敌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而身上穿的那件貂裘可不是俗物,甚至是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如此人物,不是世家子,就是勋贵子弟。而且,这个少年人也只是略微莽撞,在他们出现之后及时止步,并没有闯进禁地之中。 少年人嘛,心性不稳,容易冲动,不过,能知错就改就好,犯不着揪住不放。 人既以礼相待,赵无敌也不能视而不见,一意孤行。 他同样拱手道:“多谢郎君好意,不过,小可此来并非投宿,而是来寻人的。” “寻人”中年大汉神色一凛,心下寻思,看这位小郎君的模样,莫非是哪位主人的故人之子 这并非不可能 山门中人虽然号称隐居于世外,一心钻研武技、感悟天道,不理会红尘俗事。 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与红尘隔绝,独立于世外,不食人间烟火 世外山门大多是寻一洞天福地作为传承之所,而山门中的大多数资质不佳的后裔都在红尘中打滚,与世人也没什么大区别。 眼前的这个少年若是某个山门在红尘中遗留下的支脉子弟,甚至是某位学艺有成、奉门中长者之命下山历练的少年英杰,闻听有长者在此,前来拜见,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中年大汉也没有莽撞,而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道小郎君欲寻何人” “小可要寻的人就是沫儿姑娘。”赵无敌提到沫儿两个字,心里隐隐一阵刺痛,眼中也浮现一片水雾。 “沫儿小娘子”中年大汉长眉一挑,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许多,寒声问道:“你是何人因何要见沫儿小娘子” 中年大汉听到赵无敌是来求见沫儿的,不能不谨慎起来,那一夜黑衣人刺杀之事还历历在目,据说其目标就是沫儿姑娘。 而今又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闯进后院要见沫儿姑娘,谁知道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心怀叵测 “某,赵无敌,秦大将军帐下旅帅。”赵无敌心急如焚,却被青衣人拦在院门前盘问个没完没了,不由得心中火气,虽不好发作,但却声音也冷了下来。 “汝乃秦大将军帐下旅帅赵无敌怎么可能”中年大汉开始还没注意,其后却悚然大惊,哆哆嗦嗦地指着赵无敌,一脸地不相信。 “某家赵无敌,如假包换,大将军就可以作证。请问,某可以进去了吗”赵无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气说道。 他抬脚就走,不想再和他们磨蹭,为了早一点见到沫儿,若是他们再不识相,他不介意给他们一些教训。 到现在为止,他可以说是已经很客气了,给足了他们面子了。而且,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只不过是孙神医的扈从,也就是一群下人。若换成是别人,谁会有耐心对一群下人客客气气 谁料到中年大汉见赵无敌要硬闯,立即后退了几步,挥手示意,竟然同其他人青衣人组成一个阻击的阵型,且各举刀剑,对着赵无敌,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 赵无敌真的怒了,大声喝道:“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既然如此,就休怪赵某要得罪了” 既然青衣人不让路,那么就只有闯进去了。此时此刻,在赵无敌的心中,世间的一切加在一起,也没有沫然重要。 为了沫儿,世间一切、不过是土鸡瓦犬耳: 第240章天王挡路 青衣人呼啦一下,刀剑并举,闪耀寒芒,杀机弥漫,逼向赵无敌。 那架势完全是把赵无敌给当成了敌人,丝毫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 赵无敌怒了,既然好言好语说不通,那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多做解释。 不过一群土鸡瓦犬,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某就以力破之 他身影如风般卷向青衣人,身法之快已超越了人的目力极限,面对一柄柄精钢打造、寒芒闪耀的刀剑,如同无物,直接撞入了人堆中。 青衣人见赵无敌不听劝阻,不退反进,大为惊诧,不仅陷入慌乱之中。 此时此刻,平日里演练了千百遍的合击阵型一下子就乱了,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将手中的武器朝那身影招呼。 不过,那身影实在是太快,大多数武器都落空了,甚至还有收手不住的伤了自己人。 赵无敌也不仅仅是凭借极速的身法前进,他于前行的同时两手也没有闲着。时而化掌为刀,时而并指如剑,不时出手击打在青衣人的武器和身上。 不过,他的大脑还保持着清醒,并没有因为牵挂沫儿而疯狂。他对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也没有击打青衣人的命门要害。 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击飞青衣人的武器,而出手击打青衣人的身体,也是为了制住他们,让他们暂时丧失反抗能力,从而得以闯进院中。 因为在赵无敌看来,这些青衣人都是孙神医的扈从,而孙神医却曾出手为沫儿治病,也就是说他欠了孙神医的人情,如今若伤了其手下,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在赵无敌的打击下,由于双方修为相差实在太大,简直就是没有可比性,青衣人纷纷被击飞武器,扑倒在地。 就连那个青衣人首领中年大汉也不例外,同样没有在赵无敌手上支撑过一个回合,就被一指点倒,腿脚发软,无力爬起来。 赵无敌已来到院门前,身后倒了一地的青衣人,一个个身子发软、腿脚无力,只有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赵无敌伸手推开了院门,抬脚就迈了进入,只见入眼处是一方空旷的庭院,孤立着三两棵光秃秃的大树。 地面的积雪很厚,白茫茫中分布着些许凌乱的脚印,而从院门处开始,人为地清出了一条通道,连接着对面的一溜客房。 天上依然在飘雪,雪花很大,一片片如那鹅毛般洋洋洒洒,将整个天地间都给塞满了,不见了天空的踪迹。 赵无敌踏上了那条通道,因飞雪未停,通道上依然铺了一层薄雪,约摸能有两寸多厚,一脚踩在上面,松软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阵阵寒意袭人,赵无敌忽然察觉到一阵杀机逼近,不由得眸光一凝,全身的真元极速运行,瞬间就进入了临战状态。 一刀匹练般的刀光斩开漫天的飞雪,雪花激荡,北风倒卷,就连这批虚空都仿佛被截断。 这是一个高手,不是那些青衣人可以比拟的,赵无敌不知道是何人但却也不惧。他不退反进,揉身迎上,身影如风拂杨柳,倏然间让过了刀光,伸手一掌拍在刀侧面,竟发出金铁之音。 手如莹玉,却裹着一层金光,如那佛陀出手,一掌击退了长刀。 此时,他方才看清楚刀的主人,第一印象就是高。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大汉,比那个青衣人首领还要高出两尺有余,整个人矗立在风雪之中,就如同一座铁塔,将北风都给挡住了。 此人不仅个子奇高,手中的长刀也与众不同。那是一柄鬼头大刀,长近一丈二尺,刀刃宽能有两尺,且厚重无比。 一人一刀,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巨人扛着一扇钢铁铸造的门板,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大汉比赵无敌更加惊讶,大眼瞪得溜圆,就像是两盏金灯浮在半空,一眨都不眨,而大嘴也张开着,从那喷出的白气来看,其心中很不平静。 大汉怎么能够平静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空手对他的鬼头大刀,且轻松自如,丝毫不见大喘气。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竟然竟然如此年轻,一张小白脸上光溜溜的,都没有长一根胡子。 来人若是那几个好多年不见出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老家伙还情有可原,可这么一个年轻人,挥手之家就破了他的成名绝技,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看得清清楚楚,人家没有丝毫的讨巧,且是在仓促之间拍出那一掌的,这让他想不服气都不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雕塑般,任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胡须上,仿佛自亘古以来就没有移动过。 他是西门天王,以一柄天王斩鬼刀纵横人世间数十年,打下了赫赫声名,位列兵器谱第一十四位。 既然人家于仓促间空手击破了他的霸道一刀,那么他就没有再次出手的必要。西门天王有他的骄傲,也有他做人的信条和行走江湖的准则。那就是,人,可以败,可以死,但却不能不要脸 “是何人扰老娘清梦” 随着泼辣的声音,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左边的院墙上方飞跃而过,身姿婀娜,姿态轻盈,落在地面的积雪之上,也只是稍许下沉个五六寸。 这是一位中年美人,身段修长,体态婀娜,长眉星目,红唇丰润,而眉眼之间却流露出浓浓的泼辣味。 她手中持一杆银枪,踏着积雪而来,红衣飘飘,就像是一朵火烧云一样,白雪红衣,让人不禁眼睛一亮。 “娘,等等我”左边的墙头上又跳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一脸的娇憨模样,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竟然一下子摔倒在雪地里。 好在地上是松软的积雪,倒也没有摔伤,小姑娘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拿着一杆长枪追赶她老娘。 红衣女子回头看了看闺女,见她无碍,也就没有停下,继续踏雪而行来到了大汉的身边。 她星眸流转,目光似火,看了看赵无敌,又看了看大汉,笑道:“西门天王,你啥时候对小白脸感兴趣了” 那大汉西门天王闻听此言,不由得老脸一红,打个哈哈道:“红娘子说笑了,这位小郎欲闯进后院,和门前的扈从们发生了些纠纷,老夫听得动静,便出来看看,正好遇见了小郎君。” “哦”红衣女子又看了看赵无敌,这次倒是多看了几眼,不过,眉头轻蹙,眼中却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厌恶之色,然后,轻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自然是交过手了,可我看着怎么不对劲你们俩看着都跟没事人似的,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莫非是我是打断了你们 这样吧,我先退后,你们俩继续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就当我不存在。”: 第241章同室操戈 红衣女子不问缘由,竟然催促西门天王和赵无敌先打个痛快,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让人很无语。 西门天王很受伤,两只大眼微微一闭又睁开,流露出一股凄凉和落寞之意,缓缓开口道:“我败了” “怎么可能”红衣女子一脸的不相信,乜了赵无敌一眼,疑道:“这才多大会子工夫,你们就分出了胜负” “一招,仅仅是一招,老夫就败了”西门天王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并不讳言自己的失败,由此可见,此人的确可算是一个英雄好汉。 “骗鬼骗老娘呢”红衣女子差点跳了起来,指着赵无敌道:“就这么个小娃娃,比我们家星乐也大不了一点,能够一招击败兵器谱排名第十四位的天王斩鬼刀” 赵无敌闻言看了看那把鬼头大刀,心想这刀的名字倒是够霸气,而这大汉如此英雄好汉,也配得上这把刀。 这把刀能够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十四位,已经算是一个很高的排位,足可以笑傲江湖了。 只是,这个什么兵器谱是个什么鬼何人书写、又是何人进行排名的是不是当今天下整个江湖人物的排名 “喂,你这小娃娃贼眉鼠眼地看什么看再乱看的话,小心老娘把你眼珠子扣出来当鱼泡踩”红衣女子凶巴巴地道。 赵无敌一愣,心道你这大姐看她的岁数以及闺女的年纪,叫大姐不太合适,得称之为大娘 红衣女子见赵无敌不敢出声,还以为是被说中了心事,从而理亏,不由得开心起来,笑道:“小娃娃,你既然能一招击败西门天王,倒是让老娘心里痒痒得不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无敌一听,立马一头黑线,心中腹诽:“你想干什么某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再说了,你都一大把年纪了,闺女都和我差不多大,还想老牛吃嫩草,真是没羞。” 他刚想开口、义正言辞地给予拒绝,却又听到那红衣女子用手中的银枪指着他说道:“小娃娃,拿出你的武器,老娘要见识见识你的绝世武功” 赵无敌总算是放心了,只要不是强迫他干那事,其他的都好办。至于要比划比划,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他微微摊开手,轻轻一笑道:“某没有武器,一双手足以。” “不行”红衣女子粗鲁地摆摆手,直接拒绝,坚持不给赵无敌装那啥的机会,四处打量一番道:“老娘绝不和空着手的人比试,既然没有带武器,那就给你借一件就是。 西门老哥的天王斩鬼刀够霸道,但却太长也太沉,就冲你那小身板也拿不动。 嗯,有了,老娘用的是枪法,那么也给你一杆长枪,以免说老娘欺负你。 星乐,将你的长枪借给这位小哥哥用用。” 长枪 这红衣女子手中拿的是一杆长枪,通体一色,如同用纯银打造,其间还镌刻着一圈圈符文,显得很是不同凡响。 在如今的江湖中,使长枪的女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赵不凡的话,莫非眼前人就是常山赵氏当世的家主 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但却不介意试探一下,以免闹出“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的笑话。 那个叫星乐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似乎很容易害羞,缩着脖子慢腾腾地移动着脚步,好半天才来到赵无敌身前,将长枪递出。 赵无敌也不推辞,身上接过了长枪,朝星乐小姑娘颔首笑道:“多谢小娘子借枪” “啊不谢”星乐仿佛是受惊吓的小兔子,连连摆手,继而倒退好几步,差点跌倒。 “死丫头,还不走远些,让你西门伯伯照看着你,以免被误伤。”红衣女子笑骂道。 她见赵无敌长枪在手,立马战意冲天,眼神也变得炽热起来,两手持银枪,斜指赵无敌,道:“小娃娃,让老娘看看你的武功是如何高明” 红衣女子也不等赵无敌答话,银枪一抖,枪尖点出一蓬银光,如同一道闪电般刺出。 赵无敌有心考校她的枪法,好借此识别她的身份,也顺势出枪,以攻对攻。 只见他长枪斜斜刺出,没有一丝花哨,一杆长枪看似十分缓慢,却牢牢钉上了红衣娘子银枪的枪尖,任她怎么避让,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红衣女子大怒,眸光如剑,死死盯着赵无敌,恨不得把这个笑起来很贱的坏小子一口给咬死。 她手腕一拧,枪法随之而变化,出枪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而出枪的角度也更加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星乐小姑娘站在西门天王身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老娘,紧张得两只小手都捏成了拳头,因为紧张而太过于用力,以至于指头的骨节都隐隐发白。 西门天王呵呵笑道:“你娘的枪法又精进了不少,出手也老辣了好多。” “可是可是,我娘好像被克制住了,银枪怎么也摆脱不了纠缠。”星乐依然很担心,虽然和西门天王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她老娘。 西门天王点点头,道:“星乐的眼光很不错,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你娘。你说的不错,你娘的确被克制住了,一方面是那小郎的武功比你娘高明,另外,这小郎的枪法和你娘同出一辙,但却更为精妙。 似乎,小郎和你们同出一个传承,而你娘作为常山赵氏的家主,却不认识小郎,真是奇也怪哉倒是让老夫糊涂了” 就在红衣女子和赵无敌争夺的时候,从右边院墙上方飞来一个绿衣女子,年纪比红衣女子小上几岁,姿容却不遑多让。 “小裴娘子也来凑热闹”西门天王问道。 “这天寒地冻时节,百无聊赖,妾身小憩了片刻,倒是来迟了。”绿衣女子,也就是小裴娘子抿嘴一笑,温柔如水,和动静如火的红衣女子正好相反。 “呵呵,无妨,来人武功极高,不过,看上去却没有恶意,不像是来寻麻烦的。”西门天王目光如炬,早就看出了赵无敌没有恶意,因此对红衣女子的劣势倒也不是很着急。 “赵姐姐看来情势不妙啊”小裴娘子一边看着打斗,一边轻描淡写地揶揄,忽然,她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解,迟疑道:“见鬼了,这个小郎君和赵姐姐使的是同一路枪法,我说小星乐,这莫非是你的兄弟” “没没见过。”星乐小姑娘是个老实孩子,没听出来小裴娘子话中有话,也许,她听出来了,可是对这个和老娘关系复杂的姨娘又能怎么样呢 “好你个小娃娃,真是欺人太甚,老娘和你拼了”: 第242章凤出 红衣女子气坏了 她赵柔依自打接任常山赵氏家主以来,行走于人世间,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憋屈。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娃娃,竟然同样精通赵家枪法,一招一式全都克制着她,让她浑身难受,有力却无处使唤。 你这不是诚心和老娘过不去吗老娘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俗话说“烈女怕缠夫”,而老娘平生最怕别人死缠烂打,你这么紧紧缠住老娘是何居心 老娘不发威,你还当是不韵世事的小姑娘 她怒了,也火了,不想再和赵无敌纠缠下去,一心一意要使出终极大招。 有时候,怒意也能化作力量,而火气也能激发出人的潜在能量,让人突破自身的极限,干出平日里不敢相信的大事。 赵柔依全身的气势迅速攀升,且超越了自身的极限,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让小裴娘子精得目瞪口呆,不停慨叹:“这样也行,这样也行” 赵柔依将银枪一抖,只见银枪亮了许多,竟然隐隐有一道流光随着符文流淌,且伴着一声龙吟声响起,漫天的飞雪全都倒卷、四散开来。 银枪如龙,直刺赵无敌,枪尖处浮现一蓬银辉,亮如星辰,倏然之间如星辰爆炸,漫天的银芒席卷八方,星星点点,灿烂如星雨,绚丽无比。 星雨中,竟隐隐有一抹银月浮现,却只是一抹虚影,并不真切。 “好,好一个百鸟朝凤,红娘子今日一战,竟得以突破了桎梏,真是可喜可贺”西门天王大声叫好。 他与赵柔依的父亲,也就是常山赵氏上一代家主颇为熟悉,曾多次切磋和印证武学,自然经过赵氏老家主施展百鸟朝凤枪法。而今见赵柔依的枪法,略一对比,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由得衷心叫好。 “这就是百鸟朝凤吗也没什么嘛”小裴娘子作为赵柔依的“死对头”,见赵柔依得以突破,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还不是滋味,但输人不输嘴。 面对赵柔依突破自身桎梏的百鸟朝凤,赵无敌却依然是简简单单地刺出一枪,那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赵柔依气得牙痒痒。 那一枪实在是太平凡了,中正平和,四平八稳,线路清晰,角度正常,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那么直直地刺进一片绚丽的星雨中,直指那抹银月的虚影,将之搅得粉碎。 那一抹银月的虚影就是百鸟朝凤的精髓,也是整片星雨的核心,一朝被绞碎,所有的星雨都不见,如那烟花绚烂却短暂,还没有留下痕迹就已经凋零不见。 赵柔依一连退了三步,将银枪杵在雪地里,俏脸煞白,不再出手。 此时,她才明白西门天王话中的落寞之意,眼前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强了,简直就不是人,随手一击就是大恐怖。 赵无敌将手中长枪让开了赵柔依,对着无人处一抖,长枪竟然发出一阵阵龙吟虎啸声,刹那间,虚空中浮现一颗大星,亮如大日,忽然炸开,只见漫天的银光飞舞,弥漫了这一方空间。 此时,北风不再呼啸,就连漫天的飞雪都静止了,伴着漫天的星光,构建出一片灿烂的星河 星河绚烂,银辉弥漫,其间一轮银月浮现,大如银盆,光芒夺目,而银月中竟然飞出一只大鸟,双翅间银辉流淌,拖着长长的尾羽 赵柔依在赵无敌出枪的时候,本能地又朝后方退了好几步,却见人家根本就不是对着她,不由得俏脸一红,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到漫天银辉化为璀璨的星河,星光如雨,银月浮现,其后,一只银凤从月中飞出 赵柔依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天可怜见,今日终于得以见到了真正的百鸟朝凤枪法,就算是立时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 只是,这大成的百鸟朝凤枪法,本是常山赵氏的老祖宗所创,今日却为何出现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西门天王也看得如痴如醉,感慨万千,就是那位嘀嘀咕咕不停揶揄的小裴娘子也难得地紧闭着嘴巴,只是那瞪得溜圆的眼睛暴露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还是星乐小姑娘最乖,心中只有她老娘,见老娘落泪,还以为是老娘受了欺负,立马跑过去抱着老娘陪着一起落泪。 “好一个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对面的客房屋顶上,站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士,在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衬托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只是,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你老人家站在屋顶上,也不怕一个不留神掉下来摔死 老道士自然就是高朋聚客栈中的几大奇人中的扫尘老道,而曹志刚就低调了许多,人家老老实实地从角门进来,抢占了一个好位置,看了一场好戏。 曹志刚就是武攸暨身边的那位随从,他和赵无敌算是相识,此时见尘埃落定,连忙一路小跑着来到赵无敌身前,热情地打招呼:“赵旅帅,真的是你回来了,某就说吉人自有天相,果然不假,真是可喜可贺” 赵无敌对曹志刚并不熟悉,当初只知道他是武攸暨半路捡的随从,想到边军捞点功劳,如今见他出现在客栈后院,还是一副畅通无阻的样子,不可能再把他当作昔日的小人物。 很明显,此人和眼前这些江湖异人是一伙的,因此,也拱手称谢道:“缴天之幸,某被贵人所救,脱险之后就日夜兼程赶回朔方,不想还是迟了。” 赵无敌的话说得很模糊,并没有说出太平公主,而且,地下河流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连他自己都一无所知,又如何说得清楚。 至于后面,则是指沫儿的病,对此曹志刚倒是能猜到。只是,赵无敌啊赵无敌,你还在以为沫儿姑娘得的是病,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替你续命,方才生机流逝过度。 哎曹志刚不由得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期间的缘由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作为局外人,说不清、道不明,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第243章终相见 最先出现的是秦大山那矮而粗壮的身子,紧随其后的是大将军秦怀玉。 二人急匆匆闯进了院中,秦怀玉一边走一边朝赵无敌挥手,一时之间,心绪激荡,难以平静。 “无敌真是无敌吗老夫没有做梦吧”秦怀玉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呜咽:“孩子,回来了就好只是,老夫对不起你啊,没有照顾好沫儿” 赵无敌也心绪难平,眼前这个人,在他初到大唐之时、也是最茫然的时候,给予了他最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而今,这才分开多长时间,秦怀玉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可见秦怀玉心中的确有他,是真心把他当作自家的子侄看待。 他眼中水雾濛濛,紧走几步,冲秦怀玉单膝跪下,道:“卑职赵无敌,今回营向大帅交令多日未见,大帅可安好”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怀玉扶起了赵无敌,仔细打量着他,伸手替他拂去衣服上的雪花,继而,想到了沫儿小丫头,不由得又黯然神伤,戚声道:“孩子,不说这些了,快去看看沫儿吧” “好,无敌就先去了”赵无敌也不推辞,但却不知道沫儿究竟在何处 那扫尘老道已经从屋顶上飞身下来,见赵无敌模样,立即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捋一捋白胡子笑道:“小郎君,老道带你去吧” “多谢仙长”赵无敌作了一揖,便随扫尘老道先行。 至于秦怀玉大将军,却被赵柔依等人拉住,问询有关赵无敌的过往,因为赵无敌的回归太让人意外了。 要知道那可是一条从未被发现的地下大河,水量之丰以及水流之急,都是前所未见。 事发以后,他们曾发动大量的人手顺着地脉走向寻找,企图找到这条地下河流的源头和出口,结果却徒费人力,一无所获。 这样一条神秘的地下河流,赵无敌竟然能够从中全身而退,且从他的身手来看,可谓是毫发无损,让人如何不好奇。 而且,从以前得到的信息中可以分析出赵无敌虽身手不错,能斩杀神秘的黑衣杀手首领青龙一,但也就是一流高手,绝对比不上赵柔依这个层次。 可是今日却让人大为震惊,赵无敌先是一招击败了西门天王,其后又将赵柔依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以他们的看法,今日之赵无敌的修为可谓是深不可测,差不多进入了传说中的化境,就算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多半也不是对手。 其实,他们要想知道其中的密辛,最应该找的是赵无敌本人,不过,此时人家正为小媳妇担心得不行,若拉住不放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因此,他们方才拉住了秦怀玉,想再仔细听听赵无敌的往事,看看是不是能挖掘出一些遗漏的东西。 扫尘老道身法不错,加上他也知道赵无敌心急如焚,因此也没和赵无敌唠嗑,直接带着其穿过一道角门,进入了沫儿所在的后跨院中。 客房的廊下,一位丰腴妇人见到了扫尘老道,立即福了下去,媚声道:“仙长万福” “哼”扫尘老道鼻子中轻轻哼了一下,算是做了回应,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此女正是这新城县令周成的宠妾,却因为秦大山那个杀才曲解了秦怀玉的意思,而这周县令也有意巴结大将军,从而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高朋聚客栈,做了一名伺候人的粗使仆妇。 扫尘老道虽然为人风趣,看着似乎有些老不正经,但却是一个真心修道之人,对女色上向来都是洁身自好、心如铁石,从不假以辞色。 更何况,这个刘氏还是一个喜欢卖弄风骚之人能哼一声,已经算是老道很给面子了。 扫尘老道带着赵无敌直接推开了一间客房的门,进入房中以后,只见客房被隔成里外两间,外面正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无所事事地玩弄手指,见老道进来,也起身行了个蹲身礼。 “好了,不要多礼,仙姑和孙神仙在里面吗”扫尘老道对这个少女倒是和颜悦色了许多。 少女点点头道:“回仙长的话,仙姑和老神仙都在。” “小友,你们请”老道示意赵无敌进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扫尘老道还是自己先推开里间的门,抢先进去,正准备给赵无敌介绍一番,谁料到只见一阵风拂过,赵无敌已到了床前。 先是生离死别,坠落了地下河流之中,脱险以后又是朝思暮想,恨不得早日和沫儿相距。 一路上餐风露宿,可谓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跋涉千里,冒着纷飞的大雪归来,却得到了沫儿的噩耗。 而今,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这让他如何能够忍住 他扑倒床前,一手抓住沫儿枯瘦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沫儿的脸庞,而眼中的泪已点点滴落。 沫儿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衾被,手和脸却凉得吓人,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赵无敌甚至都以为她已经离他而去 扫尘老道低声向孙神仙和玉仙姑解释赵无敌的身份,并将刚刚在前跨院中发生的事情八卦了一番,听得孙神仙和玉仙姑眼睛越来越亮,全都盯着赵无敌看。 赵无敌此时可没有心情理会他们,一颗心全都扑在沫儿身上,恨不得以身待之。 “哎”孙神仙长叹一声,然后将沫儿的“病情”简略地说了一下,继而,扫尘老道也把天象的异变以及他的推测描述一番。 赵无敌此时方才知道沫儿的实情,不由得心如刀绞。这个傻丫头原来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以自身生机流逝为代价欲换来他生还的机会。 至于那个什么七杀,赵无敌此时却无心理会,也没空去和扫尘老道研究那虚无缥缈的天象。 他甚至都不相信沫儿是什么伴星,而是因为他的“死”而万念俱灰,自绝生机,一心想随他而去。 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执子之手,此生相依,一路走过,直到那黄泉路上,也要一起相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是一个少女对爱情的誓言 可是,沫儿,我已归来,就在你的眼前,可是你却: 第244章誓言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昔日的一切一一浮现,那一笑一颦就在眼前,而心爱的人也在他的眼前,拉着她的手,轻轻触摸她的脸,却无人回应。 赵无敌心中大恨,恨自己当日为何要逞英雄,以身试险,结果却坠落地下河流,生死不知。 最不能原谅的是,当日还瞒着沫儿,而今想来,是何等的绝情 他将沫儿枯瘦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让她触摸他的心声,并且絮叨着昔日的往事,说的是声泪俱下,其情其景,让人不忍。 就在玉仙姑哭得稀里哗啦,孙神仙和扫尘老道唏嘘不已的时候,赵无敌却忽然止住了悲声,一手紧紧抓着沫儿的小手,依然紧贴在他的心口,另一只手竖起,指着上方,神色肃穆,一字一句地说道:“吾,赵千里,今,乞求上苍垂怜,请赐下神力救救沫儿,只要沫儿无恙,吾愿付出任何代价,若有万般罪孽,尽加吾身,若违此誓,生不见天日,死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六道共弃之” 赵无敌的誓言,若是在市井小民眼中,除了感动之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们只活在当世,只要一日两餐不饿肚子,有衣御寒,有一间茅屋遮蔽风雨,就已经知足,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轮回 再说了,这天道谁人见过轮回又在哪里若真有那主宰着天上地下的神灵存在,又为何世间的恶人活得那么滋味,也不见天降霹雳把他们给劈死 市井小民限于眼界,自然也对天道无所畏惧,可是扫尘老道却不同。 他可是出自道教祖庭龙虎山,且是龙虎山的上一代掌教。而龙虎山是当世最为精通推演天道运行规律的山门,数千年来,一直致力于窥测天道运行,企图截取到一线天机,被世人戏称为“窃天小贼”。 他十分清楚赵无敌这番誓言所带来的结果,将影响赵无敌的一生,甚至影响这个世界的运行。 若天道有感,降下神迹,给沫儿小丫头续命,那么赵无敌无疑就与天道结下了因果。 天道的因果可不是那么好还的,且主动权掌握在天道手中,你永远不知道他要什么时间、什么事情上要你偿还 当因果来临的时候,你还没有拒绝的权利,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意志和良心,都不得不为之驱使。 否则,你将遭受天道法则的反噬,诸天万界虽然无穷大,却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诸天万界都在天道掌控之中,除了像赵无敌誓言中所说的那样,不如轮回,不见天日,真灵被放逐到虚无之地,受那虚无之火的炙烤、混沌罡风的侵袭 传说中的共工氏就是因为撞断了不周山,从而被天道放逐到了虚无之地,受那天道法则的惩罚,就连想灰飞烟灭都不可能。 唯一的变化就是天道太忙,无暇顾及人世间的蝼蚁之辈,从而让誓言落空。 但是这可能吗要知道这小子可不是蝼蚁,他出现在人世间,本就是和天道纠缠不清,一言一行都在天道的监控之下,如何能够让天道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扫尘老道的老脸都吓白了,本能地就要出言制止,可是,他不过是一凡人,又如何能够和天道比算计 “嗡”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如同一种音波在震动,声音虽低沉,但却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们情不自禁地与之共振。 一道白光从屋顶上垂落,将赵无敌和沫儿全都笼罩在里面。乳白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流淌着圣洁的流光,散发着温馨的暖意,老道等三人虽在光圈以外,都能感受到那种生的气息,让人全身的毛孔都舒畅,就连神魂都情不自禁地吟唱 扫尘老道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浮现一处透明的大洞,这圣洁的光就这么直接穿透了屋顶,其源头不知来自天穹的何处 身体虽舒畅无比,就连昔年的暗伤都在慢慢修复,但扫尘老道却哭丧着脸,捶胸顿足地嘟囔:“完了完了完了” 孙神仙却淡定得很,眯着眼睛享受着圣光所带来的好处,见老道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禁捋须笑道:“天意无常,岂是我辈俗人能够窥测好耶坏耶谁又能说得清楚老东西,不如且看着吧一切顺其自然。” 圣光普照,如临仙境 赵无敌没有做出丝毫的抗拒,而是敞开心神,任圣洁的光抚遍他的身心。 “哎” 他似乎听到了叹息声,但却不是很清晰,似乎就在耳畔,又好像是在无尽的遥远。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真元在自主运行,却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似乎是被人接管了他的身体。 除了真元,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流出,顺着两人紧握的手,流进沫儿的体内。 这种气息很陌生,萦绕着一种火焰之气,但却并非属于他。对于这一点,赵无敌可以肯定,似乎是自打他在龙门醒来以后,就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的体内。 这种带着火焰味道的气息,一直和他的真元相伴,带给了他很大的好处,因此,他也没有多加理会。 此时,随着这种气息的流逝,他又想起了扫尘老道的话,莫非沫儿用自身生机为他续命的事情是真的 要是龙门地下的某位小龙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欲绝,继而义愤填膺,并且将他给暴揍一顿。 扫尘老道的鼻子不停抽抽,就像是狗一样吸气,忽然惊叫起来:“龙气怎么可能” 孙神仙乜了他一眼,蹙眉问道:“老东西,你是说他日后会” 扫尘老道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小道可不是那个意思。老神仙,此龙气可不是彼龙气,人世间帝王的龙气和他身上的龙气比起来,那可就成了赖皮蛇身上的腥味。 这可是真龙之气,并非人世间所有,而且,也并非是他自身所有,也许 老神仙还记得当日天机变化吗” 孙神仙见扫尘老道那副神秘兮兮装神弄鬼的模样,而且又提起什么天机来,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老夫提天机两个字”: 第245章逆天的代价 扫尘老道见孙神仙生气,可不敢再东拉西扯了,陪着笑脸道:“那日,老道曾看到有真龙之气在滋养七杀星,方才使七杀星重新焕发生机。 扫尘老道还真有些门道,看来他所推崇的天机之道也并非完全是吹嘘。他能一眼看出从赵无敌体内流出的是真龙之气,由此可见,龙虎山能成为道教祖庭,也不全是皇家的功劳。 赵无敌体内的真龙之气是小龙的一滴真血所化,而小龙所在的地方虽然看似是在龙门的地下,实则已不在这一界。 若赵无敌知道这一切,定然会慨叹大唐江湖的水够深,远不是前世的大明可比。 龙气离体,输入沫儿体内,滋养着她的心脉,渐渐地,心跳声清晰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是沫儿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知觉,就像是魂魄离体,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 孙神仙见此捋着白胡子叹道:“龙气能滋养沫儿小丫头的身体,却修复不了她的神魂,如之奈何” “这话怎么说”扫尘老道皱着眉头,长长的眉梢不停抖动,做苦思冥想状,良久,道:“莫非小丫头神魂早已离体而去,去寻觅赵无敌的真灵,但却迷失在无尽的星空中,无法归来” 孙神仙难得地点点头道:“大概如此吧” “沫儿,我回来了,你快醒醒啊”赵无敌见沫儿脸色红润,一颗芳心也在扑通扑通跳动,可就是没有醒来,不由得急了 就在此时,从赵无敌的眉心处浮现一点星光,离体以后,飘到沫儿的额头之上,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莹莹的光 那是一颗珠子,却并不浑圆,且形状更像是一滴眼泪。看上去晶莹剔透,莹莹的清辉里却包裹着一滴血,其色殷红,仿佛还有活力。 这是谁人的眼泪竟凝结成珠,其中又包裹着谁人的血 一滴血,一滴泪,彼此相依,历经了多少岁月血与泪中,又包含了多少故事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一滴血、一滴泪,散发着濛濛的清光和殷红的血色 “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若有来生,我会陪着你去轮回往生” 声音很飘忽,但却让人依稀能听见,就仿佛是跨越了无尽的遥远,贯穿了无数的纪元 这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不知是在何时何地所发生的。而男子的声音中尽是不舍、无奈和落寞,而女子则无疑是一个痴情人,话语中充满了爱和执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随着声音响起,那滴血和泪都在发光,红的凄美,清光萦绕,二者交融在一起,就如同相爱的人相依相偎,倾诉着心中的思念 这段声音属于这滴血和泪,他们的真身无疑早就陨落了,而执念却不曾消失。 血和泪珠倏地一下进入了沫儿的灵台之中,好久好久,漫长的如同过了一个纪元,方才重新浮现,在沫儿的额头上盘旋了好一阵子,恋恋不舍地回到赵无敌的体内。 “无敌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沫儿好想你” 沫儿醒了。 赵无敌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心都碎了,轻轻地就她拥入怀中,一生一世就这么拥着,不再分离 孙神仙眼圈红了,两滴浑浊的老泪倏然滚落,他长叹一声,道:“走吧走吧,不要耽误人家小两口子倾诉离别之苦了哎可谓是绝处逢生,死而后生,殊为不易” 他踢了一脚死盯着赵无敌的扫尘老道,老道尴尬地笑笑,然后扶着孙神仙走出了里间,玉仙姑回头看了看一对少年少女,红着眼睛也出来了,还随手给关上了房门。 扫尘老道自出了里间就一直做沉思状,让孙神仙很不爽,因此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道:“你又在担心什么人家不是好好的吗” 扫尘老道没有再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反而神色黯然道:“老神仙,赵无敌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头顶出现了一绺白发,那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只是,那代价代表的是寿元还是福泽,如今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今日所为可谓是逆天改命,亘古未曾听闻,可见这个代价何其大也堪忧啊堪忧” 孙神仙的神色也随之黯然,不过,还是对扫尘老道不爽,冷哼一声,道:“还亘古不曾听闻你道教出世至今也不过千多年时光,知道几多上古密辛哼哼” 自打赵无敌出现,玉仙姑一直都没有说话,光顾着为他们俩伤心而流泪了,如今见两个老家伙怼了起来,只好打起了圆场,幽幽地说道:“好也罢,歹也罢,这都是他的选择,我们都是局外人,又有如何常言道有情人天保佑,但愿上天能看在赵无敌痴心一片的份上,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她是一个出家人,平日里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飞仙之姿,让人见之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不小心扰了她的清修。 而今一番话却充满了浓浓的真情,包含了人世间的气息,感叹、祝福、祈愿之外,还有那么一丝哀怨,似乎,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也难免,此时的出家人不同于宋以后,还没有那么严格的清规戒律,并不彻底禁绝人的感情。 而玉仙姑、包括孙神仙和西门天王等人,虽然修的是道,但却并非是道教中人,准确的说他们不能算是出家人,而用“出世之人”反而更加恰当。 道教只不过是道门的一个支脉,昔日由老子所创立,算是代表整个道门立足于人世间,教化众生,争夺那人间的气运。 直到后来,西天竺的释迦牟尼本也是道门传人,却怀疑起道门的问道之路,质疑其并不符合俗世中人的追求,从而无法汲取气运,达到功德圆满。 他是一个有大智慧和大毅力的人,一个人枯坐于菩提树下苦思冥想,历经多年,终于灵光乍现,另辟蹊径,从道门传承中截取了一段教义,又融合了俗世中的诸多法则和人们心中所求,开辟了一个新的教派。: 第246章问天 道门讲究的是无为、避世和独思,一个人居于那深山老林中,渴饮清泉,饥食野果,餐霞食露、吞吐月华和星辉,时时沟通天地,以期能窃取那遁去的一,从而白日飞升、得证仙道。 而释迦所立则是一个新的传承,和道教大不同,他们不修当世,认为己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随时都可以抛弃。 释迦门徒的修炼很苦,一个个都是心坚如铁石且有大宏愿之辈,今世之一切都是为了来世。 不证仙道,不求长生,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洗去一身的罪孽,在来世能够渡过苦海,踏上彼岸,进入极乐净土。 从此无病无灾、无痛无厄,一世又一世,轮回在佛国。 而玉仙姑等人既不是释迦门徒,也不是道教子弟,他们修的是上古之法,虽有些残缺,但却是上古大能所传,岂是一西天竺番僧所能比拟 上古法并不禁止人的七情六欲,修的本就是有情之道,爱恨情仇都是道,生离死别也是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代先贤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传承加以修补,其结果却是渐渐偏移。 两个老家伙,一个世外仙子,还有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客房的外间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异 而里间的房门一关,自成了一方小天地,再也没有人来打扰。 沫儿依偎在赵无敌的怀里,两只瘦弱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好怕一松开,心爱的人又会在眼前消失。 那样的伤、那样的痛,有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想重来。 她没有因赵无敌当日的隐瞒而怨他,也舍不得埋怨。她对自身的经历并不清楚,自当日在朔方城遽闻噩耗而昏迷,至此刻醒来,其间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她却知道心爱的人一定受了很多苦难,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中,可想而知所遇到的是何种艰难和恐惧,可谓是历经九死一生方才逃出生天,想想都让她心疼的不行。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时日,也无暇顾及自己枯瘦的容颜,只要看到心爱的人在眼前,就已经足够。 沫儿抚摸着赵无敌的脸,感触着他的体温,轻轻逝去他的眼泪,心疼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多少艰难,可惜我是个没用的人,帮不了你” 赵无敌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戚声喊道:“不,沫儿,我不辛苦,也是我没用。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了,瞧瞧你的手、你的脸,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沫儿看看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在意,道:“有一个月这么长吗我感觉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梦中听到有人在喊我,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就这些吗那颗融合了血与泪的珠子没有引发一些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那一男一女所说的话 看来沫儿什么都不知道,赵无敌见此反而放下心来,知道了那些神秘而又诡异的事情,未必就是好事。 这些诡异而福祸难料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面对,至于沫儿,还是让她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小丫头。 一滴血和一滴泪融合在一起,一男一女那落寞的声音,还有扫尘老道所言的,他赵无敌的身上加持了七杀的气运,将和破军、贪狼纠缠不清 这就是他的宿命吗也是他在大明死后却没有轮回往生,而是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来到了八百年前的大唐,将要面对一个怎么的乱世 武后还是被历史的车轮推动着,一步步朝千古第一女帝的宝座走去,而一个莫名其妙的徐敬业,却让突厥提前复苏,并强大到和大唐分庭抗礼的地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按照史书记载的那样演绎着大唐的华章,可又有那么多的变数出现,不经意还是改变了某些历史的轨迹,从而让未来变得不可测。 自打从赵不凡哪里得知了常山赵氏始祖的经历,随着接触世外人越来越多,从大自在、李若兮到扫尘老道和孙神仙,他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怀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而今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源头并非先秦,也不是殷商,甚至不是治水的大禹,而是要往前追溯到不知多少万年以前。 这个世界的起源竟然是一个称之为“上古”的年代,曾经辉煌得让人不敢想象,那个时代的人居然可以移山倒海、捕星捉月,挥手间可以击穿空间的壁垒。 而那些神话中的人物真实存在,共工氏撞断不周山,轩辕大帝大战蚩尤 可就是这样一个辉煌的大时代,却于顷刻间轰然倒塌,整整一个纪元都被葬下了,葬在了时间长河中,都没有来得及给后世人留下一朵浪花。 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天罚、亦或是外敌入侵后世人搜遍了所有的遗迹和废墟,却始终没有寻到答案。 数千年来,人们凭借从废墟中挖掘出的残缺传承,依然在追寻天道,以期能寻到一条通天的路,找到昔日的真相。 常山赵氏的始祖赵子龙,据传言就修到了那种境界,武破虚空,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是,自那以后,赵子龙就彻底的消失了,并不曾托梦后人,告知真相。 赵无敌的心有那么一点点乱,他认为如果上古时代的惊变是因外敌入侵而造成的,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昔日的敌人还会重来 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而那些敌人又何其强大就连上古都被他们整个葬下,而以如今大唐江湖的力量,又拿什么去抵抗 难道这就是世人的劫难多少年一个轮回,最终都逃脱不了被埋葬的结局。 赵无敌仰望着天穹,眸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看穿了无尽的星空深处。他在想,也许这才是上苍要他来大唐的目的。 然而,却不知是何人高居于九重天外,以诸天万界为棋盘,拿周天星辰做棋子,下一盘绝世的大棋 如此一盘大棋,动辄影响着诸天万界的运行,却不知是以何为赌注 而在这盘棋局中,可叹那些在大唐江湖中搅动风云的人物,却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更加算不上赌注 可叹可悲,莫过如此: 第247章一绺白发 一盘绝世大棋,横跨了时间长河,将诸天万界都包罗其中,却不知执子的手属于何人 这盘棋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不知将于何时落幕也许,当初在开天辟地的同时,棋局就已经发动,就连传说中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都很可能是布下的第一枚棋子,亦或是触发整个棋局的引子。 盘古大神开辟了这个宇宙,却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眼就陨落了,至于传说的以身化洪荒,又有何人曾亲眼见证 这盘棋伴随着天地一起诞生,一起衍化,甚至可以说棋局的衍化就是所谓的天地法则,主宰着世间的一切,万灵都不过是其中的蝼蚁,终其一生都在不停地转圈,却怎么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手掌。 一盘大棋自天地初开时就已启动,贯穿了整个时间长河,一直到未知的未来。 昔日的上古纪元,繁华和辉煌,寂灭和埋葬,都只不过是执棋者随手打了一个劫而已。 上古都如此,被埋葬在时间长河里,没有留下一朵浪花。 那么今日之世界,武后的以武周代李唐、成为千古第一女帝,徐敬业的诡异变化和搅动风云、让本已衰落的突厥重新崛起,还有那些不曾听闻的各山门道统纷纷入世 莫非又是一个劫的开始 他们在这个劫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而他赵无敌又在这个劫中是什么身份 一枚棋子、一个劫材,亦或是某个执子者的一段意志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而随着他接触的异人越来越多,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的薄纱也被一层层揭开,但依然是迷雾重重,看不真切。 “还说没有受苦,你看看,你的头上都有一绺白发了。”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心忧天下的时候,沫儿的手指拈起了他的一绺白发,心疼的不行。 满头乌发中,在头顶正中却偏偏生了一绺白发,每一根都晶莹剔透,如同一捧银丝,格外得显眼。 赵无敌一愣,茫然道:“白发” 他才十七岁,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且还是一个贯通了大周天的武者,怎么会倏然间就有了白发 这不正常 难道是这些日子因思恋沫儿、从而忧思过度导致气血亏损,亦或是突闻沫儿的噩耗而悲伤过度 一夜白发的故事并不鲜见,史书中就有很多记载,譬如春秋时伍子胥家破人亡之时不就是一夜白头吗 “是啊要不,我去找一面铜镜让你看看。” 沫儿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赵无敌可不舍得让她折腾,将她搂得更紧,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一绺白发吗也许是上苍看我太年轻了,不够成熟,因此才赐予我一绺白发,好让我看起来老成一点,也好方便朝廷论功行赏给我封一个大大的官儿。 到时候,沫儿你可就是大官的夫人了,戴凤冠、穿霞帔,坐豪华的马车,再来几十个丫鬟仆妇前呼后拥,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嘁,又没个正经了”沫儿白了他一眼,皱着鼻子道:“欺负我不曾读书吗戴凤冠凤冠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戴的那是太后、皇后、妃子还有公主专用的。 再说了,就是穿霞帔,那也该是窈娘姐姐。沫儿知道郎君疼我,可一家子也要分个长幼卑尊才行,没大没小的,让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以郎君此次立下的功劳,再加上有大将军和魏司马的照应,郎君日后必定要步入官场,位列朝堂。 如此一来,家中的规矩断不能少,否则,会让人笑话的。” 沫儿倒是很看得开,心甘情愿地伏低做小,也不愿让情郎为难。经历了此番的生离死别,让沫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爱一个人并非是独自占有,而是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开心和快乐,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 沫儿的大度让赵无敌很感动,想不到通过此番磨难,小丫头倒是变得成熟了,此刻的沫儿颇有几分小媳妇的模样。 赵无敌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沫儿,都依你。其实,你窈娘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年幼时就成了孤女,此后一直替我为老父尽孝、照看小妹,对我赵家的恩情我不能对不起她,只好委屈了你。 你窈娘姐姐是一个极温柔的女子,日后,你们一定会相处很好的。” “郎君放心,沫儿一定会把窈娘姐姐当作亲姐姐,一起伺候阿爷,服侍郎君,还有可爱的鸢儿,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了。”沫儿依偎在情郎的怀中,很满足、也很幸福。 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非得要出有车,食有鱼,着绫罗绸缎,住高楼大屋,动辄仆从如云、前呼后拥,而是有一个懂你、惜你、疼你,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当你生病的时候,他给你倒一杯温水,然后,执着你的手,看着你入睡。 你累了,他会默默地递上自己的肩膀,让你有所依靠,好舒缓疲惫的心神。 得意时,他没有忘形,苦难的日子里,他依然是给你笑脸,而将苦与泪独自抗下。 苦亦乐,贫亦乐,甘之如饴,相濡以沫,这才是爱的意义。 “砰砰砰” 内外隔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接着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郎君,娘子” 沫儿小脸一红,将身子从赵无敌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理了理散乱的乌发,并用手指了指房门,示意赵无敌去打开。 赵无敌起身拉开了房门,只见门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一张略带些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上去颇有一股娇憨的韵味。 她两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白色的细瓷钵,隔着盖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赵无敌可以肯定,这是稻米的清香,且是白粥的味道,并没有掺加它物。 作为一个前世生活在大明扬州的人,赵无敌习惯了食用稻米,习惯了那股淡淡的清香。而在如今的大唐,却是以糜、麦、粟、黍等为主,至于稻米还是一个稀罕物,多见于南方的交趾等地。 而交趾距关中之地何其遥远,不论是走陆路穿越岭南的山川密林还是走海路面对怒海狂涛,想将稻米运到神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物以稀为贵,精致的稻米在神都可是价值不菲,且有时候甚至是有价无市。 神都都如此,而今在这北地新城能有一釜用稻米熬制的白粥,也是难能可贵的。 赵无敌闻着熟悉的味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清香在鼻间萦绕,心中都有一种吃的冲动。 不过,他知道这是特意给沫儿准备的,总不能和沫儿抢粥喝,说出去也太那个丢人了: 第248章乡情远 一釜白米粥,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却勾起了赵无敌心底的乡情。 看世间、纵有唐诗车载,宋词船装,也不足以述尽他的离愁别绪和心中的牵绊。 离家的人们,望断天涯,抚遍阑干,可纵然是相隔着千山万水,却总有相聚的那一日。 可是他的家乡,却隔着时空的距离,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把他乡当故乡,好在还有沫儿守着他,这也算是上苍对他的慰藉。 小姑娘就是新城主簿家的小娘子,小名唤作“月娥”,在自作聪明的秦大山误传大将军令的时候,被不甘人后的糊涂老父亲给送到了这里。 因她生得乖巧,被玉仙姑看中,从而成了沫儿的侍女。想月娥也是一个官家小娘子,如今且干起端茶倒水的活计,也算是难为了她。 月娥小娘子胆子很小,她见赵无敌闭着眼睛,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吸鼻子,瞧那他模样倒像是要流口水的意思,不禁偷偷吐吐香舌,表示人家好怕。 她是个乖巧的女孩,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自从知道讨要她的是一位驻守此地的大将军,虽心中委屈,但却不敢露在脸上,生怕让人看到,从而给爹娘带来麻烦。 她今年十五岁,这个年龄在大唐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只是因为父母的疼爱,一心要替她踅摸一个好人家,方才待字闺中。 她也和无数大唐少女一样,曾于月下祈愿,祈求上天垂怜,赐给她一个如意郎君。也曾于梦中见到一翩翩少年郎,骑一匹白马,伸手将她拉上马背,轻轻拥着她,一起飞向那彩云深处。 只可惜,梦终究只是梦,梦醒时分,只有明月清照,清风徐徐,泪湿枕巾,而梦中的少年郎却杳无踪迹 因此,当得知老父将她送给大将军的时候,她并没有因此而哭闹不休,反而认了命,打算做大将军的侍妾,了此一生。 谁料到,大将军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是要替什么沫儿姑娘寻几个伺候的人,而她也被玉仙姑看上,成为沫儿姑娘的贴身侍女。 她心中牢牢记着,现在她不再是官家的小娘子,而是一个伺候人的侍女,严守着上下尊卑,对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 赵无敌虽不言不语,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可是她也不敢催促,只能略屈膝、弯腰、低头,两只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地面。 沫儿姑娘是她的主人,自然要尊敬有加,而玉仙姑、孙老神仙、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以及客栈中那几位奇奇怪怪的人,他们都是大将军的贵客,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就连眼前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月娥虽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份,可从他和沫儿姑娘之间亲近的程度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沫儿姑娘的情郎。 这让月娥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楚,她虽然没有细看,可就是那惊鸿一瞥,就已足够。这个小郎君俊俏而又不乏英气,仿佛就是她梦中的那个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已是别人的良人。 他们二人,一个在自怨自艾,一个在回忆乡情,就这么杵在门口,幸好孙神仙等人并不在外间,否则,以扫尘老道的那张嘴,又要生起几多八卦 “郎君,好香啊是什么东西快点拿来,我饿了。”好在此刻,被白粥的清香引诱得胃口大开的沫儿及时出声,把赵无敌从乡情中给拉回来,也化解了月娥的尴尬。 “来了来了”赵无敌先是应承了沫儿,继而伸手欲接过托盘,且对月娥笑着称谢道:“有劳小娘子费心了” 月娥连忙将托盘朝怀中一收,道:“这些本就是小婢该做的事情,郎君,还是让小婢伺候娘子用膳吧” “这个”赵无敌倒也不好继续坚持,总不能将粥从人家小娘子怀中抢过来吧 就在赵无敌迟疑的时候,月娥已来到沫儿身边,替她牵了牵被子,并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起来舒服些。 她本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如今伺候起人来,却也是有板有眼,真是让人没想到。 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之上,揭开了细瓷钵的盖子,只见热气袅袅,清香弥漫,一钵用小火熬出来的米粥,汁液黏稠,色泽如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沫儿使劲皱着小鼻子,冲赵无敌撒娇:“不行,不行,可把我饿坏了,我都快一个月没有吃东西了咦,人能歇一个月不吃不喝吗” 她本就是一个医女,得了母亲的传承医术,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人挨饿的极限 一个人,若是不吃不喝的话,绝对不可能挨过六到七天,即便是有人体魄异于常人,健壮如牛,也顶多就是多支撑个一两日,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若是有足够的水支撑,大约能挨过十多日,但也不可能活到一月之久。 她看看自己的小手,也就是瘦了一些,浑身没有力气,不过,精神却尚好,脉搏也算是正常,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日子里,娘子虽不能用饮食,可孙老神仙给您配了一种药汁,听说全都是些极为名贵的药材,每日喂娘子服用一些,方才方才等到郎君的归来。”月娥解释道。 “嗯,这还差不多,否则,我可不是成了妖怪”沫儿眯着弯月似的眼睛,浅浅地笑着,继而冲正在给她拿小碗盛粥的月娥问道:“瞧你知书达理的样子,应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伺候我 我记得这里似乎不是我住的地方呀还有,你一口一个小婢的,我何曾有过侍女” “小婢月娥,是新城主簿之女,是受大将军指派前来伺候娘子的。”月娥福了一福,脆生生地回道。 “新城主簿的女儿你一个官家的小娘子,却来伺候我一个穷苦丫头不行,不行,大将军也不能这么欺负人,郎君快给大将军说说,让月娥小娘子回家吧,免得人家父母担心。”沫儿连连摇手,可不敢要官家小娘子伺候。 她幼失怙恃,小小年纪就成了一个孤女,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而今,却有一个官家小娘子伺候她饮食,这让她如何习惯: 第249章我饿了 沫儿听闻月娥是官家小娘子,又是被大将军秦怀玉给强行逼为奴婢,不仅同情起月娥的遭遇,不肯要她服侍。 她对大将军也颇有些着恼,心想平日里儒雅的大将军,怎么会干起这种没名堂的事情 因此,她催促着赵无敌,让他赶紧去找秦大将军,把月娥小娘子给送回家去。 月娥急了,眼圈泛红,小脸都吓得煞白,手中的碗都差点抓不住,急忙跪倒在床前,急促地哀求道:“娘子,小婢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娘子尽管责罚就是,只是还求娘子开恩,千万莫要赶小婢回家” 沫儿直起身子,伸出手想要扶起月娥,却到底是昏迷多日,身子乏力,摇摇晃晃地眼看着就要倒下。 赵无敌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了她,柔声劝慰着:“沫儿你先别急,以大将军的为人,我想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想来,这其中定然存在误会。 我看,不如这样吧,月娥姑娘你先起来,沫儿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只是不忍你一个官家小娘子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暂时,就让月娥小娘子陪着你,你现病着,有一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待我见到了大将军,私下里问清楚了,再做计议,总之,不会委屈了月娥小娘子就是。” “那也好”沫儿对情郎的要求是没有抗拒力的,既然赵无敌怎么打算,自然有他的考量,作为他的女人,只要听着就好。 月娥怯怯的,心里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起来。却见赵无敌笑着指指米粥,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起身给小碗中盛了半碗粥,曲起一腿半坐在床沿上,拿起汤匙喂沫儿吃粥。 沫儿颇不受用,这些年风风雨雨一个人独自走过,何曾要人家喂食 她刚要拒绝,却又见月娥小娘子眼圈泛红,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中又不落忍,忽然灵机一动,冲赵无敌撒娇道:“郎君,人家要你喂嘛” “好好好,娘子,小生来伺候你”赵无敌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此时节人们对女子皆可称之为娘子,未出嫁的小姑娘叫小娘子,老的叫大娘,可是,娘子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夫君称自己的夫人也叫娘子。 在他的心中,沫儿可不就是他的娘子吗至于“小生”,唐时还没有这种称呼,从某种意思来说,赵无敌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 他再次伸出手来,冲月娥笑道:“月娥小娘子,还是让我来吧,你在一旁候着就是。” 月娥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坚持,而是很顺从地将手中的碗递给了他。在交接的过程中,二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稍稍接触了一下,就是这刹那间的接触,却让月娥如遭电击,一朵红云飞上了俏脸,芳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十多年来,她待字闺中,抚琴吟诗,伤春悲秋,何曾让一个男人触摸她的手如今,虽是一次无意的接触,也让她心如小鹿乱撞,久久难以平复。 赵无敌端着白瓷碗,隔着碗壁感触着米粥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方才用汤匙舀了一勺白粥,递到沫儿的嘴边。 沫儿早就眯着眼睛,张开小口,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等着赵无敌去喂她。 赵无敌轻笑道:“先小口尝一下,试试粥的冷热,免得给烫坏了。” 谁料到沫儿一口咬住汤匙,将一勺白粥给一口吞下,末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叫道:“快点,快点,我都快饿坏了我说郎君,你才多大岁数啊,就惯会婆婆妈妈的,日后可怎么得了” 赵无敌见她没有被烫着,也就继续喂她吃粥,时不时地拿一块娟布给她拭去嘴角的残渍,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极尽宠溺。 一碗白粥很快就吃完了,沫儿却一个劲地嚷嚷不够,赵无敌只好又让月娥给盛了大半碗,继续着小儿女的游戏。 不过,在沫儿吃完之后还嚷嚷着不够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让心里酸溜溜的月娥小娘子将剩下的白粥收拾好端了出去。 他虽然不是医者,但是也知道一个久饿的人不能暴饮暴食,只能先以白粥滋养,少食多餐,慢慢调理身体。 这个道理不过是一个常识,身为医女的沫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之所以如此胡搅蛮缠,不过是趁机向情郎撒娇罢了。 沫儿昏迷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到底是亏了元气,刚刚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与情郎相逢,一时高兴强撑着,而今用了一些白粥,顿觉腹中添了一丝暖意,整个人也疲乏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想美美的睡一觉。 “郎君见过了大将军和魏司马了吗”沫儿强打着精神问道。 “只是与大将军匆匆一见,至于魏司马,却还不曾得见。”赵无敌道。 “郎君这样不妥,还是去向大将军和魏司马好好道一声谢。”沫儿道。 “好”赵无敌看沫儿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道:“你累了,先睡一会吧,我看着你睡着以后,再去见他们。” 沫儿也不矫揉造作,顺势躺在床上,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看着情郎,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赵无敌给她盖好了被子,又牵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脉动。沫儿睡得很安稳,嘴角还露着一抹恬静的笑意。 赵无敌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一步三回眸,看着睡梦中的沫儿,不想离去。 可是,虽不舍,但是他知道,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里。 他虽然待在屋子里,却也知道此时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出现,有些人是有疑惑要找他解惑,而他同样也有一些不解要问他们。 比如那个红衣女子,是否就是常山赵氏当世的家主这涉及到他的出身,他的根源,无论是这一世,亦或是前世,都与常山赵氏有割舍不断的血脉。 还有那老者孙神仙,沫儿在昏迷的其间,很显然得益于他的照看,否则,其结果难以想象。 另外,那个姿容若仙的玉仙姑,一直以自身真元温养沫儿的心脉,这份人情可是欠大了。 江湖人虽不拘小节,但这份情太大,于情于理,他都要去谢谢人家。 他轻轻的拉开半掩的门,就在迈出一只脚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回首: 第250章香饽饽 赵无敌一步三回头,从里间到外间不过是几步路,却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可见沫儿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 不过,再漫长的路也有终点,不离不弃也并非就是时时刻刻地相依相偎。 内外隔间的门就在眼前,他狠下心肠迈出了脚,轻轻的将门给掩上。门扇和门框在渐渐地靠近,就如路有尽头一般,最终还是合拢在一起,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默默地凝视着紧紧关闭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心虚平复下来。 他并非是要将沫儿的影像从脑海中驱离,而是让她住在心中,从而零距离接触他的心,想她所想,思她所思,爱她所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他们给分开。 他转身,却看见怯怯的月娥垂手立在那里,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双手不安地捏着衣角,显得很忐忑。 他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沫儿睡了,还要烦劳小娘子去里间守着她。” “是”月娥的声音很小,就如同蚊虫的低鸣,但却清晰,且简单明了。 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也是一个心事重的小丫头,本是娇憨的年纪,整日里在父母膝前撒娇,却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别人的侍女,彻底该换了角色。 她之所以怯怯的,整日里就如同一只小兔子一样,惶惶不安,很可能也是心有牵绊,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从而为父母招来灾祸。 新城主簿虽也是一个官身,不过,一个并非出身大世家的子弟,在一个大将军面前的确是不够看。 老秦家世代将门,在朝中亲朋故旧无数,与满大唐的勋贵都有利益纠葛,而秦怀玉奉武后之命都督朔州军事,新城也是朔州治下,虽分属文武,不过,在战争时期哪有道理可讲。 以秦怀玉的家世和手中的权利,加上此次朔方大捷立下了不世之功,若是得罪了他,区区一个新城主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月娥的担忧,赵无敌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虽对她报以同情,但却无力替她脱身。一切都只有见到大将军,搞清楚了其间的原因,方才能随机应变,替她求个情。 因此,赵无敌也没有多说,点点头,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他推开外间的门,一股冷风吹来,冰寒刺骨,门里门外仿佛就是两个季节,一道门隔住了季节的轮回,门里是春,门外是严冬。 雪花还在飘,如鹅毛飘洒,如柳絮飞舞,密密麻麻,从天而降,没有停下的迹象。 天地之间都被雪花给塞满,洋洋洒洒,遮断天空,也阻断了人们的视线,任你目力再好,也无法穿透。 赵无敌甫一出门,眼角一扫,就被吓了一大跳,好家伙,门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有些人头发上面都花白一片,凝结成了冰晶。 赵无敌不禁腹诽不已,心道这大冷的天,有屋子不待跑到外面喝北风,也不怕给冻坏了。 他回身将客房的门给关上,可不敢让冷嗖嗖的北风灌进屋子里,万一把沫儿给冷个好歹,那可这么好 长廊中人满为患,以至于秦大山那个杀才只能站在廊外的雪地里,飘扬的鹅毛大雪将他给包裹起来,若不是那大嘴巴里喷出的白气,还以为是哪家的顽童堆的雪人。 大将军秦怀玉、时不时咳嗽的孙神仙、清丽出尘的玉仙姑、靠着墙壁蹭痒痒的扫尘老道、身如铁塔的西门天王、红衣女子赵柔依、绿衣女子小裴娘子、娇憨的星乐姑娘、在朔方挖地洞的曹志刚 这些人都很安静,不过,那一双双急切而火热的眼睛、还有那急促的呼吸,都显示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之所以如此急切,无非就是因为对赵无敌这些日子的经历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高清楚他是如何从地下河流中脱身的 以他们的认知,一旦人坠落那条地下河流之中,即便是有他们的身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赵无敌却推翻了他们的论断,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且,从他先后同西门天王和赵柔依交手的情况来看,不但毫发无损,修为还大为精进。 这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了,这些人的想法也不尽相同,在八卦的前提下,除了想听一段“赵无敌地下河流历险记”以外,出于各自的立场不同,心中也怀着别的心思。 大将军秦怀玉心中对地下河流中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兴趣,对于他来说,只要看到他平安归来就好,而今,听扫尘老道说沫儿小丫头也醒了过来,且别无大碍,只要将养一些时日,慢慢恢复就好。 沫儿的苏醒,减轻了他心中的愧疚,将这些日子里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给搬去了。 他之所以在此等待赵无敌,是因为有紧要的军务和他相商。当日,在赵无敌坠落地下河流以后,他恭请这些山门异人四处搜寻,却毫无线索,只能无奈地接受赵无敌十死无生的结局。 而对于火烧默啜、朔方大捷这件大事,必须要尽快上奏朝堂,送达武后的御案之上,而这次大捷之中却怎么也绕不过赵无敌。 他和魏文常商量了一夜,方才写好了奏章,派红翎信使走驿道日夜兼程送往神都。 在这份红翎急报之中,他如实地描述了火烧朔方的经过,实事求是地记录了赵无敌的功劳,并对他坠落地下河流一事也没有隐瞒。 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么久没有必要担心什么“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而且,即便是赵无敌不在了,他还有沫儿,还有家人,怎么着也能为沫儿和他的家人多捞一些赏赐,让他们日后的生活也好有个着落。 而今,赵无敌却平安归来,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要搞清楚其间的来龙去脉,并再拟一份奏章,将此事报于武后,否则,可是有欺君之罪的。 而赵柔依又另有心思,她的目的就是赵无敌的出身。既然他精通常山赵氏的枪法,怎么可能和常山赵氏没有瓜葛和渊源 那么作为常山赵氏的当世家主,她有责任搞清楚赵无敌是不是她的族人 人一多,心思也就多了,且都急不可耐,可赵无敌却只有一个人,又该如何决断: 第251章道门的艰难 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客房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甲胄森森的大将军,更多的则是江湖异人。 他们全都两眼发光,一个个紧盯着赵无敌,恨不得一把将他给抓过去,好拷问个清楚和明白。 秦怀玉身为左卫大将军,奉旨都督朔州兵马事,要知道左卫可是大唐南衙禁军十六卫之首,而他也因此成了名义上的南衙禁军统帅,由此可见其地位之尊崇,在大唐武官体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至于这些江湖异人,哪一个都不简单,随便谁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将经历一场大地震。 孙老神仙就不用说了,他老人家可是经历了隋唐两朝的人瑞,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行医赠药,其足迹遍布了整个天下,可谓是活人无数,恩泽天下,早就被世间万民尊为活神仙。 扫尘老道也不简单,别看他装疯卖傻,嘻嘻哈哈,整日里一副邋遢样子,以为他是个被赶出山门、四处流浪的野道士。 其实,他的实际身份可够吓人的,是天下道门都领袖龙虎山的上一代掌教,因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缘由,将掌教之位传给了弟子正一真人,而他自己却选择了诈死,行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瞒过了世人,从而化身扫尘老道游戏风尘。 其他如西门天王、赵柔依等人,或是一个山门之主,或是一个隐世世家的家主,亦或是一个古老传承的长老级大佬,在如今的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意挥挥手,都将搅动一时之风云。 如今却全都挤在长廊中,眼巴巴地等待着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年轻人,这让赵无敌倍感压力,不由得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孙老神仙打破了冷场,他老人家呵呵一笑,道:“你们聊你们的啊,老夫我还是去替沫儿小丫头把把脉,看看怎么给她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年多岁,从前隋到大唐,从乱世到治世,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得多了,也看得淡了。 若不是因为七杀、破军和贪狼三星杀局,将影响世间千万黎庶的生与死,以及汉家苗裔的存亡,以他老人家淡薄的性子,才懒得跑来这北地趟这摊浑水。 而今见赵无敌平安归来,也了却了心中的那一丝执念,对于其他的事情,哪有对医道的研究重要 沫儿小丫头病得奇怪,好的也离奇,完全颠覆了他的医道认知。这样的病案,自古以来也不曾听闻,纵然是将医术典籍翻烂,也找不出一点点痕迹。 道门中人之所以离群索居,餐霞食露,一生苦修,其目的无非就是截取一线机缘,得以超脱凡尘,求得长生。 孙老神仙也是道门中人,其一生的追求却与他人不同。他老人家一生醉心于研究医道,致力于治病救人,为解救天下人的病痛而奔走。 比起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还是疑难杂症最对他的胃口、吸引他的眼球。 而今,他遇到了一个亘古不曾有过的病例,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们瞎折腾就是七杀 老夫还是去研究医道,这些烦心的事情就交给老牛鼻子去折腾吧,反正这是他的最爱,也不算是欺负他。 孙老神仙在小药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向了客房的门,所到之处,本是拥挤不堪,如今却如同湖水被一刀劈开,从中让出了一条通道,所有人都陪着笑脸,小声提醒,让他老人家慢点,千万可不敢给摔出个好歹。 尤其是扫尘老道做得特别显眼,老家伙屁颠屁颠地上前,扶住孙老神仙的另一侧,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抢先将门给打开,让孙老神仙进去。 孙老神仙进了客房,门在身后关上,也将世俗的喧嚣和缥缈的长生给隔在门外。 没有了孙老神仙,山门异人中就算扫尘老道辈分最大,资格也最老,下面该怎么“拷问”赵无敌自然要由他来安排。 不过,老家伙可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一生吃过的盐比某些人吃的粮食还多,怎么会贸然出头,做那出头的椽子 此时,若没有秦怀玉在场倒也罢了,赵柔依、小裴娘子、西门天王和曹志刚都可算是他的晚辈,他老人家若是舍下老脸硬做一回主,也不见得会有人反对。 可是,秦怀玉可就不同,人家可是大唐正经八百的大将军,此刻就杵在这里。若是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把赵无敌给弄到一边,噼里啪啦询问一番,未必太不把朝廷当回事了。 山门虽号称隐居于世外,不问世事,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彻底切断与红尘俗世的联系,更是难上加难。 譬如他们龙虎山,虽然被尊为道门祖庭,可是若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顷刻间就什么也不是,谁也不会再拿你当回事。 而他们的传承,是以道教的名义在人世间传播,需要极为广泛的受众,方能集得足够的气运。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离不开朝廷的支持。 不难想象,若是朝廷不鸟你,甚至是下旨打压你,以及转而扶持别的道统,而天下间多的是盲从之辈,人云亦云,习惯于跟在头羊后面。 在皇权和道教的法旨之间,人们并不难做出选择。如此一来,失去了大批的信众,他们龙虎山还混个屁。 如今之天下,自从武后上位以来,已经对道门很不满意,转而大力扶持佛门。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宵小之辈,纷纷大肆修建庙宇,塑立金身,一时间,佛门霸占了几多名山大川,隐隐有大兴之势。 而与日渐兴旺的佛门相比,龙虎山的日子则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只能顿顿清汤寡水、艰难地维持着。 老道自然知道武后之所以这么做,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在武后的眼里,自高祖之时起,就担任大唐国教掌教的紫阳真人,毫无疑问是李唐皇室钦定的护道者。 而对于一心要开辟新朝,成就千古第一女帝伟业的武后来说,紫阳真人就成了绊脚石。 而武后对绊脚石的处理方式,一向是简单而又粗暴,那就是连根拔起,再扔到茅厕中。 面对如此艰难的局势,紫阳真人又该何去何从: 第252章死得无奈 面对咄咄逼人的武后,紫阳真人却无法对抗,只能无奈地选择退让。 而他的退让还不是以退为进、暂避其锋芒,以示弱来迷惑对手,而待到时机来临之时,东山再起,突然间从暗处出手、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从而一锤定音,反败为胜。 这是兵家惯用的计谋,也是谋略家的隐忍之道,史上不乏有借此策而成功者。譬如司马懿,就是此道高手,一家子的阴谋家,前后历时三代四人,方才撷取了曹魏的大权,取而代之。 不过,紫阳真人不是兵家,更加不想做阴谋家,且他龙虎山传承的根基在芸芸众生,怎么能和统御万民的皇家交恶、甚至是动手 为了让龙虎山一脉的道统能够传承下去,而不会在他的手上衰败、甚至是断绝,从而惹得历代祖师爷都死不瞑目,一个个争着抢着从坟墓中爬起来将他给掐死。 他别无选择,只能牺牲自身,借以化解武后心中的忌惮。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从某种意思来说,也是必然的结局。 谁让他活得太久、又在天下道门中拥有那么高的影响力呢而今在大唐的土地上,每一座大大小小的道观以及道观中的每一个道士,从道教传承上来说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孙。 他老人家打一个喷嚏,都会被徒子徒孙们认为是三清道尊显灵,用“一呼百应”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威望。 这一点其实就已经犯了帝王的大忌,换成谁当皇帝也不能容忍。 帝王是孤独的,他们独坐在高位上,冷眼看百官们忙忙碌碌、勾心斗角,将士们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升斗小民们缺衣少食、饥寒交迫 人世间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中,苦与难,生与死,荣与辱,蝇营狗苟,偷奸耍滑,整个一个人家百态,何曾能瞒过帝王们广布天下的眼睛 龙虎山可不是一般的传承,前隋尊其为道教祖庭,可谓是尊崇有加,享誉千古。 而本朝的高祖皇帝自立国后,曾大肆追溯老李家的列祖列宗,最后认定了道教祖师老子就是他们的祖先,也因此钦定了龙虎山为大唐王朝的护道者,道教也成了大唐的国教,一荣俱荣,与国同休。 太宗皇帝继位以后,更是亲自前去龙虎山祭拜三清祖师,晓谕天下,并奉上金册玉书,敕封龙虎山为天下道门都领袖,而龙虎山的掌教也被尊为“真人”和“国师”,记入史册。 待到高宗皇帝继位,他本来也打算效法太宗皇帝,前往龙虎山游览一番,顺便再给紫阳真人添加一份尊荣,谁料到却被时已上位的武后阻止。 也就是在那一次,一心维持皇帝的权利、欲打压武后野心的上官仪,也就是上官婉儿的爷爷,因当朝驳斥武后,满口“牝鸡司晨,妇恃干政,乃国之乱像,亡国之兆矣” 不仅如此,他还以昔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旧事,借以劝谏高宗皇帝,要亲贤臣,远小人,最好是把野心勃勃、且不守妇道的武后给废了。 武后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当日见上官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他进行口诛笔伐,叽叽歪歪,没完没了,不由得大怒,从珠帘后扑出来,指着上官仪质问高宗皇帝:“何不扑杀此獠” 武后当作满朝文武的面,华丽地上演了一出“牝鸡司晨”的大戏,不仅将上官仪一族碾为齑粉,还借此拽下了珠帘,堂而皇之地走上了前台,同高宗皇帝平起平坐。 虽为忠臣,但却没眼力劲的上官仪人头落地,上官一族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死的死,做官奴的做官奴,剩下的三两小鱼小虾也只能潜伏在烂泥中苟延残喘。 在武后的强势干涉下,“怕老婆”的高宗皇帝只能妥协,放弃了龙虎山之行,而是同武后一起登上泰山,进行祭天封禅。 祭天和祭拜三清看上去貌似没多大区别,实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高祖皇帝不是说老子是李唐皇室的祖先吗 而老子在传说中就是三清之一的太上道德天尊的化身,他进入此界,其目的就是为了将道教传承散播出去,从而强夺人族的气运。 这样一来,三清全都成了老李家的老祖宗,祭拜三清就如同祭祖,李唐的气运和三清的气运就连在一起,这样下去,李唐的国运将传承万世,如日月同在,那么对于不甘雌伏的武后,何日才是出头之日 而泰山祭天则不同,天上可不是只有三清祖师,还有许许多多的神灵,甚至有独立门户单干且与三清祖师不怎么对付的西天佛陀。 而且,武后对于舍龙虎山祭拜三清、而是去泰山祭天,可谓是让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找出了切实的证据。 那就是自古以来,帝王之所以称之为“天子”,就是因为帝王是天的子嗣,代天牧守一界,教化万民。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泰山封禅的时候,收买术士提前设下了机关,演绎出一段神迹。而武后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上尊号为“天后”,并与高宗皇帝并称为二帝,野心也越来越大。 面对武后的忌惮,紫阳真人思前想后,觉得仅仅是退位还不够,并不足以让武后放心。 只要他不死,还在龙虎山杵着,以他老人家的威望和号召力,只要振臂一呼,立刻就会有数不清的响应者,想干点什么并不是件难事。 为了让武后放心,紫阳真人也想通了,不就是嫌我老人家活得太长,老而不死吗 那么,我死总行了吧 他是个果断的人,说死就死,且死得很彻底,干干净净,连残蜕都不见,据说是羽化飞升了。 紫阳真人的确死了,从此龙虎山再也没有上代掌教,但是江湖上却多了一个嬉笑怒骂不拘小节的扫尘老道。 他以诈死让武后放心,而真身却化身扫尘老道,前往隐世传承的各大圣地,其目的就是找那些藏在洞里的老不死们。 他在人世间拼死拼活,为整个道门收集气运,如今道教却遭到帝王的猜忌,龙虎山的道统已危如累卵,如此危局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了。 他需要借力,也需要帮手,而同为道门一脉,你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第253章大劫起 天下道门是一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气运相通,休戚与共。 在一千多年前,那时道教之祖老子还在世,道门中的几大巨头曾颁下法旨,召集各传承圣地的当家人,齐聚终南山,为道门的发展定下了一个盟约,史称“终南盟约”。 也就是在这次终南聚会中,确定了道教的地位,那就是代替整个道门行走于人世间,教化天下万民,收集人间界的气运。 而其他的圣地和山门则隐于世外,一心向道,除非是遇到天下动荡、改朝换代的乱世,否则轻易不得入世。 这是道门一贯的做法,正如不能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把下蛋的母鸡给拴在篮子上,这样一来,一旦遇到措手不及的大变故,极有可能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们将核心力量藏于南山,而派出一小部分子弟作为明子,进入人世间搞风搞雨,窃取气运。 这样一来,即便是突逢巨变,也不过是舍弃明子,而保存了自身的根基。只要根基依然在,假以时日,自然可以东山再起,届时再派出一些明子,仍然可以掌控风云,窃取气运。 在那次终南盟约上,老子创立的道教很荣幸地被被巨头们给看中,从而成为了光荣的明子,进入人世间,教化天下万民,采集人族的气运。 不过,所有的道门传承都立下了誓言,也就是给了道教一个承诺,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做明子。 那就是,在道教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亦或是遭遇无力抵抗的大敌,可以凭借昔日的盟约向如何一个道门传承求救。 而被求救的道门传承必须全力以赴地救援,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和推脱,否则,将受到天下道门共讨之。 不过,若天下形势太危急、敌人也太过于强大,以一家之力力有不逮,不但救不了道教,就连他们也将被人一锅端。 此时,他们可以将消息传示诸圣地,由巨头们颁下法旨,集结道门所有的力量,与敌人决一死战,打一场护道战争。 紫阳真人借假死之际摇身一变,化为一个游戏人间的野道士,进入了世外山门,找到了那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家伙,一番哭诉,外加耍懒和胡搅蛮缠,把圣地中给弄得乌烟瘴气。 他之所以如此胡闹,其目的无非就是要他们兑现终南盟约,派出各大传承中的精英入世,拯救龙虎山以及整个道教。 他很清楚这些老家伙是什么德行,一旦涉及到自家的利益,立马就会从仙风道骨变成市井无赖,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 他们为了保留自家传承的实力,绝不会爽快地遵循昔日的约定。因为离订立终南盟约的时间已经太过于久远,昔日的人和事都已泯灭在时间长河中,找不到一丝丝痕迹。 这一千多年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几多圣地风流云散,多少新的传承异军突起,如今的道门和一千多年前比起来,变化太大,都让人倍觉陌生。 而且,如今之道门也不再是铁板一块,为了争名夺利,独霸人世间的气运,多少枭雄搅起一时之风云,将道门给弄得面目全非,实力也因此大损,方才给了佛门可乘之机。 扫尘老道和几个老不死的甫一接触,还没等他撒泼打赖,几个老家伙却一口承诺,将尽起整个道门的力量进入人世间,全力帮助龙虎山,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而不是敷衍了事。 这并非是几个老家伙善心大发,不忍见老道的徒子徒孙饥寒交迫、缺衣少食,而是,不得不为,也不能不为。 天变了 扫尘老道对此也并非是一无所知,在他还是紫阳真人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天象窥测到一二,也正因为如此,他方才当机立断,痛痛快快地交出了掌教之位,并且通过假死脱身。 通过天象可知,这个世界将面临一场大劫,所有的生灵都在劫中,都有可能应劫、从而成为劫灰。 这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老病死,还有机会进入轮回之地、转世重生,而此次一旦应劫,那可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就连真灵都将寂灭,再也没有轮回重生的机会。 此次大劫牵连范围之广,以及凶险的程度,都将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所有的生灵都在劫中,没有谁可以例外,甚至牵连到诸天万界,无尽星海,就连那些九重天上的神灵都不能幸免。 也许,上古纪元就是遇到了这样一场大劫难,那些移山倒海、捕星捉月的先民也无法逃脱,成为了劫灰,最后,所有的生灵都寂灭了,整个一个纪元被生生葬下。 这一切的变故都和三颗星星有关,七杀、破军和贪狼,传说中的三大凶星竟然齐聚于人世间,将给天下生灵带来怎么的灾难 如今,已不是龙虎山一家的劫难,而是牵扯到整个人世间,甚至牵扯到诸天万界和九重天上的神灵,各大道门圣地还有谁敢藏私、阳奉阴违 在这场天地巨变面前,一个传承圣地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大劫之中的随便一朵浪花,都足以将之抹去。 而那些老不死的还窥测到一个大秘密,那就是这场大劫虽恐怖无比,但却也隐藏着一线生机,失之,则道统断绝、汉家苗裔亡族灭种,而得之则逢凶化吉、传承得以延续,甚至还将因此而大兴。 这才是他们支持门人子弟入世的原因,毕竟都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老妖精,但凡有一线生机,谁会眼睁睁地等死 扫尘老道得知了这些密辛,也不再叽叽歪歪地念叨着龙虎山了。他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道门就是那个巢,而龙虎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蛋,要想把蛋保住,等到孵化出小鸟的时候,必须先把巢给守住。 他和几个老家伙达成了共识,随即便和各大圣地的门人子弟一起进入人世间,而且,他还接受了老家伙的委托,成为道门大军的急先锋。 他一直在人世间行走,自高祖时期就同皇室和朝堂文武官员打交道,而大唐太史令一职也始终由龙虎山派人担任。 可以说,他已经被打下了大唐的烙印,如同唇与齿,可相依、却不可独自存在。 因此,他必须要考虑秦怀玉的意见,方才能过问赵无敌那离奇的经历。 寒风凛冽,雪花飘飘,大将军秦怀玉将如何选择: 第254章会说话的眼睛 客房外的长廊中挤满了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显得很安静,只有风在呼啸、人在呼吸。 各大传承的异人们之所以强忍着心中的急切、疑惑和好奇,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们一致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扫尘老道。 人们不是常说道,做人要尊老爱幼吗我们都是好人,自然要坚持这样做,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就请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些“幼”吧 扫尘老道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却没办法推辞,难道要他老人家和一群“孩子”辩出个子丑寅卯 想想还是算了吧,没得让人家笑话。 不过,他同样没有开口,也不好意思开口,既然无法拒绝赵柔依等人的托付,但也不能因此就去欺负秦怀玉这个老实孩子。 他不能选择硬来,只能采取曲线行动,既然有口不能言,那就用眼睛说话。反正此间的事情,就如同那秃驴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也不怕秦怀玉不明白。 他将毕生的修为凝聚在两眼之中,心与眼相通,将各种情绪转化成光,向秦怀玉射去。 老道这么做,让大将军秦怀玉倍感压力,心中顿时浮现出深深地罪恶感。此刻,他仿佛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硬生生地把一个老人逼向绝路,不得不违心地讨好他。 他宁愿横刀跃马,一人一骑直面默啜的千军万马,也不想面对老道那一副“含情脉脉”的老眼。 一个一大把年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却眼巴巴地看着你,眼神之中有希冀、期盼、无奈以及哀求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紫阳真人,论岁数比他爷爷还要大,论地位,昔日就是拍他爷爷两巴掌,他爷爷还要笑脸相迎,不敢躲闪。 如今却对他一个小辈挤眉弄眼,甚至是“搔首弄姿”,竭尽讨好之意,你让秦怀玉怎么敢拒绝 至于老道的意思,秦大将军又不是一个笨蛋,怎么会不明白无非就是冲着赵无敌这个香饽饽,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一时又何妨 他写有赵无敌“阵亡”的那封红翎急报早就已经派专使送出,以红翎急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出现在武后的案头。 也就是说,赵无敌已经被列入了朔方之战“阵亡”将士的名单,且是他秦大将军亲自下的定论、魏文常备书,并经武后认可,兵部登记在册和备案。 可以说赵无敌如今是死得不能再死,哪怕他明明在大喘气,却依然是一个活死人。 哪怕他现在活得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一顿能吃一头羊,能饮一坛三勒浆,但在武后的眼里、在兵部的名册中,他都是一个“为大唐捐躯的英雄”,且尸骨无存,就连马革裹尸都无法享受。 一个在武后眼里已经死了的人,却死而复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北地,而且,赵无敌的死讯是秦怀玉上奏的,而今的复生也将由他上奏,这让武后怎么看 对此,秦怀玉也很是无奈,而今,他就算是立马再派人进京,一人三骑、日夜兼程,也追不回那封红翎急报。 既然事已至此,正如那木已成舟,无法还原,那么早一刻、迟一刻,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相通了,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而通畅,不再纠结和瞻前顾后。 他作为大唐开国功臣秦琼的孙子,无论是为国为家,都不可能公然与李唐皇家为敌。虽然对于世家来说,家族的利益高于国家的兴衰,但气节却是一个世家立足的根本,一个没有气节的世家是不可能长存于世间,逃脱不了被历史洪流淹没的结局。 因此,他本就没打算死心塌地做武后的马前卒,那么又何必太过于在乎武后的看法如今,他可是有朔方大捷的泼天大功,可以说是力挽狂澜,拯救了大唐的危局。 他率领着朔方的一万二千将士,前后两战分别击败了突厥大小可汗,杀敌十万,更是将默啜大可汗赖以自傲的精锐铁骑歼灭大半,为大唐北疆至少带来了十年的平安。 凭借这份泼天大功,他即便是有些小过错,武后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怎么样。顶着天也就是剥夺他的实际领兵权,再安排一闲散的高位,把他像一尊菩萨一样给供起来,让他混吃等死。 对这种安排,他早就心有准备,并不抗拒。而且,这样也让他避免了很多尴尬,不用亲自带兵去围剿李唐皇室的子弟,避免了做一个贰臣。 他心中虽然无所谓,但却依然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对着扫尘老道以及众位山门高人苦笑道:“本帅知道各位高贤有要事和赵无敌相商,那么本帅就去看看沫儿,不打扰各位了。” 他朝众人略拱拱手,随即紧走几步,伸手轻轻推开了客房的门,迈步走了进去,随手又将门给掩上,而将赵无敌给“卖给了”一群江湖高人。 “无敌小友,呵呵那个那个吾等心中多有不解,还请小友慈悲,给吾等解惑。”扫尘老道稽首道。 老道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没有将赵无敌当作后辈小子的意思,从而倚老卖老。 扫尘老道终于开口了,这让其他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眼神也更加火热和急迫了,就像是一群饿了十来天的狼,猛地见到了一只肥羊,哪里还顾得上策略和矜持,口水都哗哗地流了下来。 其中最出格的就是常山赵氏的家主赵柔依,自从赵无敌从客房中走出来,她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其眼中的火热 若是换成她家小丫头星乐还差不多,少女怀春,天经地义,谁也无法说些什么。而如今、就她这岁数,的确是不大合适,你看把赵无敌给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里头冷得慌。 她的老对头小裴娘子,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此刻见她一副发花痴的模样,不由得连连撇嘴,小声嘀咕:“花痴,白痴,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至于吗再说了,也不照照镜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 也许是赵柔依心无旁骛,也许是赵柔依牵挂着赵无敌的出身,没有时间和她拌嘴,依然是死死盯着赵无敌,这让他更加心慌。: 第255章名好字也好 雪舞人间,不见天日,也不知此刻、那时间之轮已转动到何时 不知从何时起,北风变得更加强劲了,将客房的门窗都给吹得哗啦啦直响,让人不由得心惊胆战,生怕门窗扛不住北风的淫威,轰然一声,被碾压成一地的烂木头。 凌厉的北风,就如同一个坏脾气的人,也不知因何而发怒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彻底地爆发,将眼前所能看到的、遇到的一切都给淹没,不分对象,也不在乎有没有遭殃的池鱼。 漫天的飞雪倒卷而上,继而盘旋飞舞,不知所措,接下来又被猛地抛下,连带着地面的积雪都被恣意蹂躏,随意改变着形状,留下了一道道雪窝子。 光秃秃的大树枝丫乱舞,摇摇晃晃,甚至在猛然间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继而又猛然回弹。 “咯吱咯吱” 大树也不堪凌辱了,在北风无差别的打击下,原本包裹着枝丫的那一层晶莹的冰晶,纷纷破碎,落在雪地中,如琉璃般诉说着生命的晚唱。 风无形,所到之处,本没有痕迹,但雪却有形,通过雪花的飘零勾勒出一副风之画。 一群人挤在客房外的长廊中,任强劲的北风吹乱满头的青丝或白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赵无敌的回答。 他们心中虽然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把将赵无敌给抓过来逼问一番,可也就是想想而已,借他们三个胆也不敢。 此时的赵无敌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边军旅帅,也不是一个侥幸活得高人传授个一招半式、初入江湖的小家伙,而是一个修为极高、出身神秘的高人,已经获得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今日,在高朋聚客栈的前跨院中,他先后与西门天王和赵柔依交手,并且在最后时节演绎出那惊艳的一枪,将常山赵氏的“百鸟朝凤”演绎得淋漓尽致,让局中人赵柔依以及小裴娘子等旁观者尽皆折服。 说实话,以赵柔依的修为,无论是昔日位列兵器谱第十四位、而今只觉得大为精进的西门天王,还是她的“死对头”小裴娘子,谁也不敢说能胜过她。 这样一来,赵无敌在他们的心中,已经被认为是直逼兵器谱上位居前列的那几个老不死。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且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却偏偏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技,让他们不由得对他的出身好奇起来。 也许,他本是某个圣地的天骄,一直在山门的洞天福地中潜修,如今学艺所成,进入人世间借红尘俗事打磨道心。 亦或者,这个世间除了他们这些隐世的传承圣地以外,还有更加隐秘的传承 如果真是后者,那太可怕了 大唐江湖的水本来就深,如今这世上若真是还有更加隐秘的传承,那么可以肯定是和上古有关,甚至是真正的上古遗民。 这个猜想若变成事实,那么这个江湖就不是江和湖了,其深只能用汪洋大海来比拟。 大海无边无际,哪怕是驾巨舟航行个一年半载,依然是看不到尽头,而且,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深 大海性情极为暴虐,且喜怒无常,毫无规律。人在大海中,就如同一叶扁舟,只要一个浪头就荡然无存,成为鱼鳖的血食。 这种猜想让他们茫然,也让他们惊骇和恐怖,因此,也更加急切地想知道赵无敌的真实出身,好让他们得知世间的真相,继而做出应对。 赵无敌看着他们的表情,尤其是赵柔依那复杂的眼神,心中颇为不忍。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大唐江湖的风云人物,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对于没有根基的他来说,可引以为援、不可为敌。 他先是冲着扫尘老道躬身一礼,接着又对众人做作了个罗圈揖,轻轻一笑道:“道长言重了,小子不过一后学末进,初入江湖,甚至还未曾进入江湖,如何敢担道长一声小友 道长若不嫌小子愚钝,认为还有一二可以入眼,不如称小子的字,千里,你看可好” “哦啊哈哈哈,好,好,好”扫尘老道大笑,并且一字一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怀大慰之下,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伸手一拂,捋着白胡子夸道:“无敌、千里,好名、好字,人无敌而志在千里,好,好,好” 这倒不是扫尘老道拍马屁,以赵无敌的这个名和字,的确是看似俗不可耐,仔细思量却又意味深长、寓意深远。 “无敌”够霸气,寓意他当世无敌,面对世间一切的挑战者,尽皆碾碎。 “千里”二字,则表露了他的志向,不仅求当前无敌,还将一世无敌。 赵无敌之所以取“千里”二字为字,是因为他前世名“千里”,而今死而复生,却隔了无尽的时空,再也无法回去了。 他认为既然曾活了那一世,总得留下一星半点的念想,而以前世名为今生字,就是最好的念想。 只要他活一日,就伴他一日,哪怕是他死了,字也不会消失。若是你活得足够精彩,那么你的名和字不仅仅是镌刻在冰冷的墓碑上,还会刻在人们的心中,纵然是千万年后,依然不会磨灭。 本来按照唐人的习惯,男子出生之后只有名,而字则是在及冠之时由家族中的长者赐予,也可以由其他德高望重的士族尊长或大儒赐字。 而长者在,由自己给自己取字的,也并非不可以。但一般人不会这么干,因为对家族长者多多少少有些不敬。 赵无敌他来自大明,而他这一世的家中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干了一辈子府军的老父,也没那个能力替他取字。 他给自己取字千里,也谈不上对老父不敬,而秦怀玉、魏文常等人 他不想麻烦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破坏了他的念想,因此提前为自己取了字,并借此机会宣之于众,把这个“千里”的字牢牢抢在身上。 “道长过奖了,小子愧不敢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他拱手谢过扫尘老道的赞誉,继而对众人道:“诸位高贤,这里北风猎猎,寒意袭人,实非久谈之地。小子以为,我等不如寻一暖室,慢慢叙谈,诸位意下如何”: 第256章马踏刘三 赵无敌在朔方城坠入地下河流,于昏迷之中稀里糊涂地被一条小龙所救,其后又从龙门后山随激流涌出,遇到了前来散心的太平公主。 他因心中挂念沫儿,第二日便辞别了太平公主,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待来到新城之时,却听到了沫儿陷入绝境的噩耗,一时之间,让人心急如焚,差点崩溃。 好在上苍保佑,沫儿得以苏醒过来,方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在心中对那个把他从大明给弄到大唐的上苍很是感谢了一番。 沫儿的苏醒让他卸下了心中的罪恶感,方才有心情面对赵柔依等山门中人,而赵柔依等人在他坠入地下河流以后曾四处搜寻,另外孙老神仙和玉仙姑还对沫儿有大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漠然待之。 得到赵无敌的首肯,赵柔依等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颗颗悬在嗓子眼上的心都纷纷落下肚里。 “小友”扫尘老道见赵无敌又要推辞,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小友不必过谦,以小友如今的修为,老道可不敢倚老卖老,而且,你也的确当得起小友的称呼。话又说回来了,老道只不过是喊你一声小友而已,又不是和你称兄道弟” 扫尘老道时而大喷口水,时而仰天大笑,动作之间挥洒自如,率性而为,恰如那行云流水,不留痕迹。 他老人家已活得够老,且地位尊崇,虽以游戏风尘的野道士自居,不过,又有谁敢当真除了一个称呼和名字以外,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并未曾下降半分。 不过,他老人家口没遮拦,一番“童言无忌”,还是犯了众怒,惹来一个个大大的白眼。 你想啊,你老人家头发胡子还有眉毛都全白了,却和赵无敌打成了一片,甚至还扯什么称兄道弟 你老人家要是和他称兄道弟,你让我们这一帮子小辈如何自处江湖中人虽然以实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就掌握着话语权,谁就能推翻现有规矩,从而自己制定新的规矩。 江湖,就是拳头的天下,谁修为高,谁就是老大 但那也只是指的地位,而非辈分。 人的地位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自身的努力以及外部因素的介入和推动,而随之不停改变。 今日张三称霸,号令四海,八方臣服,威风不可一世。但也许明日又有李四崛起,一举把张三给干掉从而自己称王,笑傲江湖,掌控风云。 可是,你能确定再后日、不会有王五从大荒中走去,一个人,一把刀,孤身杀入王的领地,沐浴王血,成就他的千古霸业 因此,身为江湖人,就没有不变的地位,而只有不变的辈分。 哪怕你的子侄辈惊才绝艳,笑傲万古,能够一人扫平整个江湖,成为一个传奇,但他依然是你的子侄,不可能摇身一变反过来成为你的叔叔。 而眼前的诸位,除了老不正经的扫尘老道,以及小丫头星乐以外,赵柔依、小裴娘子、曹志刚和西门天王等,都是成名已久、做一方老大多年的人物,且年纪比赵无敌大了一倍都不止,如何愿意和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平辈相交 可他们也只能心中怨怼一番,了不起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却没有办法宣之于口。因为老道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付诸行动,真个和赵无敌称兄道弟。 老道对众人的白眼浑不在意,却笑着对赵无敌伸手做邀请状,道:“千里小友,天王、红娘子、小裴妹妹,还有那个曹什么志刚的,都我的东跨院一聚,老道我让掌柜的煮一大锅牛羊肉,再烫特娘的几大坛子好酒,群贤毕至,饮酒赏雪,不亦快哉,啊哈哈哈” “好好好,大雪纷飞,酒热肉香,再闻听诸位高贤谈古论今,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赵无敌抚掌叫好。 人在江湖走,花花轿子人人抬,老道既投之以桃,他又何妨报之以李 扫尘老道这个老前辈发了话,而赵无敌这个香饽饽也赞好,众人彼此对望了一眼,点点头,算是给了老道的面子。 一行人离开了后跨越,浩浩荡荡地杀进了扫尘老道所住的东跨院,早有曹志刚的胖徒弟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堂吩咐掌柜的准备酒肉。 而他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一匹马,一匹身材高大、通体火红的大食宝马。 这匹马就是紧随着赵无敌后面,却把赵无敌给跟丢了的红娘子。 在它闯进高朋聚客栈以后,老掌柜的不仅没有驱逐它,反而把它当祖宗招待,让刘三给备上精粮和温水,好让它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红娘子的确是饿了也渴了,它也就毫不客气地享用了掌柜的孝敬,不过,吃饱喝足以后,因跟丢了主人而心情不好的红娘子,立马就跟掌柜的翻了脸,耍起马大爷的脾气。 它可是大食宝马,从血脉上来说是马中的贵族,一旦发起脾气可不是好玩的。 “咔擦” 马大爷一撂蹄子,就把装温水的瓦盆给踢烂了,又在装着精粮的布袋子上面踩啊踩的,将一只布袋子以及立马剩下的精粮给踩得稀巴烂。 刘三上前欲阻止,他想和红娘子理论理论,讲讲道理:“马啊马,咱作人要记住别人的恩情,不能恩将仇报,做马也是如此。 啊” 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想要抚平红娘子心中的怨怒和浮躁,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挽救红娘子这颗被尘埃蒙蔽的马心。 谁料到红娘子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对这个挡住它的去路,不停指手画脚的家伙感觉很讨厌,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蹄子。 红娘子可是大食宝马,其脚力之强健岂是刘三这种货色可比一蹄子就把他给踹飞了,扑通一声,差点没把他给摔死。 这一下给踹得不轻,加上又撞在板墙上面,他一条右腿在臀部的位置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而红娘子“哕哕”地叫了一嗓子,跃跃欲试,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认为很好玩,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 第257章宝马寻主 红娘子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口是心非,心机深沉,遇到事儿总是要先在心中考虑个三五十遍,再三权衡利弊和得失,待到自以为天衣无缝、且做到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方才开口或出手,做出万无一失的应对。 也做不到像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一样,明明是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却偏偏笑脸相对,且笑得那个灿烂。 让人还以为是两个儿时的好友,一别经年、如今久别重逢,接下来定然是把酒言欢、秉烛夜谈,谁能想到那藏在袖中的手上正捏着锋利的杀猪刀,随时都有可能捅进对方的心口。 红娘子是个心直口快的马,它不会伪装、也不屑于伪装,既然心里不痛快,那就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就是。 马的发泄与人不同,它不会使用外在的武器,只能利用自身的嘴、蹄子和大脑袋,咬、踢、撞就是它的三大必杀技。 红娘子的必杀技一出,刘三立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 就这样,红娘子似乎还不是很满意,“哕哕”叫唤两嗓子,并且拿铁蹄在地上刨着,看那架势似乎要再补上一蹄子,来个“二踢脚”。 这可把刘三给吓坏了,缩在墙角浑身瘫软如一堆烂泥,眼泪鼻涕一起流淌,嘴里发出“呜呜”的哭诉和哀求声,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就在此时,曹志刚的那个胖徒弟正巧进入了前堂,赶上了这么一出,也吸引了红娘子的注意力。 他是奉师父之命前来传达扫尘老道的法旨,要掌柜的立即、马上给备齐酒肉,片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嘿嘿 这个胖小子身宽体胖、满脸带笑,看着就像是一个佛陀,却喜欢狐假虎威、装腔作势,说话喜欢说一半,剩下的让你自个去猜,真是很令人讨厌。 “否则”的后面自然是各种威胁,他却不说个透彻,偏偏以“嘿嘿”一阵冷笑代替。 这的确很令人讨厌,正如那作画,你好好地挥毫泼墨画出一片大好山河亦或是一位绝世美人,可你却点上一点,然后将画笔一扔,甩手而去,给留下一张白纸算是个怎么回事 掌柜的在心中腹诽:“你个死胖子,多说一句会死呀怪不得人都说胖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看这小子,皮里阳秋、皮笑肉不笑、阳奉阴违” 他心中腹诽,却不耽误嘴上的功夫,连连拱手称是,赌咒发誓,让胖子放一百二十四个心,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好的酒菜。 要是办不到,亦或是让大爷们不满意,你尽管把老汉胡子都给揪了,老汉绝不怪你。 他可是个开门做买卖的,练的就是嘴上功夫,能把活人给哄得心甘情愿地被卖,也能把死人给哄得露出笑脸。 一张嘴,指鹿为马,黑白颠倒,而一双眼睛也惯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神说的自然就是神话。 他对曹志刚的胖徒弟笑脸相迎、伏低做小,但一转身就给了刘三一张冷脸,厉声呵斥道:“那个刘什么的啊,你怎么还赖在地上装死狗 嗯老夫花钱请你来是让你做大爷的吗也不撒泡马人尿照照自己个,一副好吃懒做的贱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一干活就这里疼那里痒的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还不快去伙房传话,给大爷们整出一顿肉食,再去地窖把上好的三勒浆给搬几坛子,用温水给温上。 你小子可给老夫仔细了,要是让大爷们不满意,哼哼,老夫让你生死两难” 刘三心里那个憋屈,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填满了悲与愤,恨不得把掌柜的一脚踢翻在地,然后再暴打一顿。 你奶奶的,你还真当小爷是伙计小爷可是代州刘家的嫡系子孙,那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何尝受过这种鸟气 他有心亮出身份,然后甩手不干扬长而去,但是一想到他们老刘家的主子,立马就变成了蔫鸡。 他只好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两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冲掌柜的低头称是,然后,看着红娘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遛出门去。 刘三走了,红娘子却不乐意了,冲着它认定的“罪魁祸首”掌柜的“哕哕”直叫唤,且瞪着大眼睛,眼神颇为不善,大有以力相待、讨个说法的意思。 “别别别”掌柜的见红娘子要拿他来顶缸,立马慌了。 刘三那样的年轻小子都给一蹄子撂趴下,更何况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让马大爷踢了撞了、还不得立马去见阎罗王 他吓得老脸煞白,胡子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道:“马大爷,您老人家马大气量也大,就不要和老汉开玩笑了” 他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了一脸好奇的胖子,心中一动,有了注意,立刻指着胖子笑着对红娘子说道:“马大爷,您不是要寻贵主人吗您跟着他对,就是这位胖大爷,他知道您的主人在哪儿。” 胖子一头雾水,磕磕绊绊地问道:“啥啥子它主人” “呵呵,这匹马是随一个年轻小郎君来的,就是闯进后院的那个小郎君,您不会说没有见到吧”掌柜的不怀好意地笑笑,颇有一种祸水东引的得意。 “是他”胖子用胖手捋捋头发,做恍然大悟模样,道:“原来是赵无敌赵前辈的宝马,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外人外马,小的就带您去见赵前辈。” “哕哕”红娘子颇通人性,一听到“赵无敌”三个字,立马欢快地大声叫唤,并且来到胖子身边,拿大脑袋拱了几下,似乎是催促他快点走。 就这样,红娘子随着胖子进了后院,正好碰到赵无敌一行人应扫尘老道所邀走向东跨院。 它一见到赵无敌,立马抛下胖子,迈开四蹄小跑着来到了赵无敌的身边,大脑袋直往他身上凑,嘴里小声叫唤着,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撒娇。 赵无敌摸着它脖颈上长长的鬃毛,张开五指轻轻地给它挠痒痒,轻笑道:“呵呵,红娘子,难为你怎么找来了莫非是听到有好酒喝不成”: 第258章认祖归宗 赵无敌一边给红娘子挠痒痒,一边和它“聊着家长里短”,而红娘子也不时小声叫唤几下,似乎是做出回应。 一人一马旁若无人,聊得不亦乐乎,却不成想惹得一位姐姐老大不乐意。赵柔依恨恨地盯着他的侧影,不停磨牙,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啥红娘子啊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小裴娘子也不知为啥这么高兴,一直在哈哈大笑,且笑得都直不起腰来,手捂着肚子一个劲地揉着,似乎是笑岔了气,引起肠子不适。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有反应,且反应很是古怪。 扫尘老道一手捋着白胡子,咧着嘴在笑,却没有发出声音。而西门天王和曹志刚等人则紧紧咬紧牙关,闭着嘴巴,只是那不时抽抽嘴角和貌似痉挛的眼皮,却昭示着他们的内心世界。 他们并非是觉得不好笑,而是不好意思发笑,以免赵柔依脸皮子薄,从而下不来台。 而赵星乐小丫头却对赵无敌瞪着眼睛,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小青蛙,且捏着小拳头,貌似要把赵无敌给揍一顿。 赵无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不明白小裴娘子是因何发笑更加不明白这些人那怪异的反应。 某家不就是和一匹马说了几句话吗这有什么好笑的怪不得人世间称呼你们为异人,的确是一语中的,确实够怪异的。 “千里小友,这可是一匹血脉纯正的大食宝马,正配你这样的少年英雄。”还是扫尘老道先开口了,他老人家认为好不容易方才让赵无敌答应了合作,可不能因为小事给搅黄了。 不过,他末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你怎么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红娘子怎么了”赵无敌不明白老道话中的意思,疑惑地问道:“此马是神都一位贵人所赠,它本来就叫做红娘子,并非小可所取,有什么不妥吗” “哦,哦原来如此,也没什么不妥。”老道一时语塞,红娘子的名字是前主人所取,并非是赵无敌恶搞,你让他怎么说 “哎哟,小郎君,你还不知道吧”小裴娘子一步三摇来到赵无敌身边,娇滴滴地说道:“它叫红娘子,本也没什么,不过,却有人不高兴的。 因为某人呶,就是那个偌大年纪却偏偏喜欢穿一身大红的女人,人家的外号就叫做白马银枪红娘子,如今却和你的马一样,小郎君,你说是不是那个” 她伸手摸摸红娘子,继而又小声咕哝:“红娘子,你的主人骑着你舒不舒服、痛快不痛快” 赵无敌不由得眉头一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红衣女子赵柔依可是常山赵氏的家主,也就是他的同宗姐姐,这还没有正式认祖归宗,就把家主给得罪了 他也没心思在意小裴娘子的调侃,紧走几步,冲赵柔依深深一揖,道:“赵家主,小可不知家主尊号,多有得罪,还请家主海涵” 赵柔依虽是女子之身,但其性格却如同男子一样豪爽,且已得知赵无敌本是无心之失,如何敢担他一礼。 因此,她也拱手道:“不敢不敢,那不过是江湖同道的戏言,如何能够当真” 赵无敌对这个豪爽的姐姐颇有好感,不忍见她心里总是结着一个疙瘩,于是,他提前爆出了自己的身份,展颜一笑,道:“还叫家主得知,无敌此番在神都见过了赵不凡,一番叙谈之下,方才得知自己竟然也是常山赵氏的旁支,家祖上是昔年五胡乱华之时迁往江南以避战乱的,后定居扬州城外,却因时间太久,又逢战乱迭起,渐渐与本宗失去了联系。 无敌本想着等三年戌边期满后,再去寻家主祈求认祖归宗,不成想却在此地相遇,真是祖先有灵、天地庇佑,心中自是欢喜得很。” 赵无敌言罢,整理衣襟,向赵柔依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前番是表示歉意,而此次却是在挑明了身份之后,以族中子弟的身份拜见家主,其礼节自然要隆重得多。 赵柔依太意外了,没想到搞了半天,这家伙竟然是自己的族人。这不啻于是一道惊雷炸响,让她一片茫然,都忘记了该怎么表达心中复杂的心情。 你想啊,一个毛头小子用常山赵氏祖上的绝技击败了常山赵氏的家主,那种滋味可把赵柔依给折腾的够呛。可一转眼,这毛头小子却又说是你的族人,这特娘的就是神转折,让人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 赵无敌还在那弯着腰,一双手都触摸到了地面,而赵柔依却没有反应,可把星乐小丫头给急坏了。 她在母亲身边不停咳嗽,好半天就算是把母亲给唤醒了。 赵柔依眼睛湿润了,水雾濛濛,眼看着就要“下雨”。不过,这却不是生气,而是喜极而泣。 她伸手虚扶,轻声道:“千里,不必多礼。” 她先让赵无敌起身,继而又问道:“你既然已经和赵不凡理论了出身,那么,想必也论清楚了谱系的排行,却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是啊是啊,我该称呼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星乐小姑娘急不可耐地问道。 她没有亲兄弟姐妹们,而父亲和母亲之间也分开了,孤单的小姑娘很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姐妹们,而今,如果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小郎君是自己的兄弟,那该有多好 赵无敌给了星乐一个歉意的表情,继而对赵柔依拱手道:“按照和赵不凡的叙论,无敌该叫家主一声姐姐。” “啊”赵星乐闻言惊叫出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意,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小姑娘又变得开心了。 没有了兄弟,又这么一个牛气的小叔叔也不错。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可以牛气哄哄地对人说:“赵无敌就是我叔叔,你敢对我不敬,就让我叔叔揍你们” 赵柔依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滴淌,道:“好好好,感谢列祖列宗庇佑,我赵家有了兄弟你,自将再现昔日的荣光。赵家枪,再也不会屈居人下,让祖先蒙羞了。” “天啦怎么会这样”小裴娘子惨叫道。: 第259章赵家要称霸 赵无敌竟然是常山赵氏子弟 这就如同一道惊雷在冬日炸响,将人们心中的各种猜测都给冲击得七零八落,就连漫天的飞雪都凌乱了。 小裴娘子首先就受不了,她被这个意外冲击得浑身乏力,整个人都软软的,无法支撑她那并不丰富的身体,只好搂着红娘子的脖子借力,却惹得红娘子老大的不乐意。 她心中在滴血,在大声叩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模样俊俏而又武功盖世的小郎君是常山赵氏的人就算不是我老裴家人,可也不能是他们老赵家人呀 这样一来,老赵家还不得事事压我们一头哼看把赵柔依那个娘们嘚瑟的,明明是欣喜若狂,却偏偏装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其他人,诸如扫尘老道、西门天王、玉仙姑和曹志刚等,却也没有小裴娘子那样心情复杂,不过,他们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江湖的格局要改写了。 昔年,初订兵器谱排名的时候,常山赵氏位列天下第五。不过,这是常山赵氏上代老家主打出来的,和赵柔依无关。 而今,以江湖中人看来,赵柔依是保不住这个位置的。可谁能料到,却忽然冒出来赵无敌这么一个惊艳万古的奇才,那么,常山赵氏的目标可就不是保住地位这么简单了。 他们一致认为,以赵无敌的修为,超过天下第四的裴家剑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且能和天下前三一争高低。 而赵无敌还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年纪。他今年方才十七岁,就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也许,只要个三五年时间,天下间还有何人能够匹敌。 赵家枪注定将重现辉煌,力压整个天下的各大传承,而赵无敌也将成为一代天骄,独霸天下,无人匹敌。 人们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有了一个期盼,那就是想看看赵无敌能走到哪一步是在人间称雄,还是和传说中的那些盖世天骄一样,能够武破虚空,进入传说中的仙门 仙门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数百年前,也就是常山赵氏的始祖子龙公于常山武破虚空,跨界而去。 而今,时隔数百年之久,常山赵氏又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奇才,给了人们期待的理由和动力。 他们身为道门中人,一心修道,所为何求不就是想走出那一步吗可仙门却踪迹全无,一直不曾出现,一代又一代,都让他们失去信心了。 而今却有了希望,怎么不让他们心中火热 扫尘老道别看年纪最老,但反应却比别人敏捷,他抢先一步冲赵无敌和赵柔依拱手道:“小友今日得以认祖归宗,而常山赵氏得一惊艳万古的奇才,真是可喜可贺哈哈哈,怪不得今儿早上,老道一直听到有喜鹊叫个不停,啊哈哈哈” 对于老道抢着第一个贺喜,人们并没有什么意见,谁让你反应慢而且,他老人家年纪最大,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可是,你老人家贺喜就好好的贺喜,却偏偏扯什么喜鹊叫了一早上。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你老人家看看这天,这北风猎猎、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会有喜鹊出现吗 “道长客气了,无敌虽是我常山赵氏人,不过,我常山赵氏也是道门一员,自然会以整个道门兴衰为己任的。”赵柔依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且极为大气。 不过,若是你仔细听、仔细想想,就可以听出来她是话中有话。表面上是客气的意思,实则是向众人、也是向整个天下宣布了一个申明,那就是从今往后,我常山赵氏将要更多地介入道门中的大事,主动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而责任和权利一直就是相辅相成的,责任大了,那么权利也就大了。说白了就是,从今往后,常山赵氏不甘于屈居天下第五了,而是要主掌整个天下道门的权柄,成为道门的领袖。 “好好好,这样吧,此刻相必酒肉业已备好,诸位还是请到老道房中去畅饮一番,为赵家主和千里小友贺喜。”扫尘老道乐呵呵地再次邀请。 他对于常山赵氏主宰天下道门没什么意见,因为道门需要一个领袖,才能避免成为一盘散沙,从而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好应对这场空前的大劫。 至于是何人主宰道门,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因为怎么也轮不到他龙虎山。 别看龙虎山是大唐皇室钦封的天下道门都领袖,实际上那只是针对人世间的道教而言,而对于那些隐于圣地的各大传承,龙虎山就是一颗被推出去的明子,谁也不会真把龙虎山当回事。 在扫尘老道邀请下,众人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宁静,纷纷朝老道的客房走去。 赵无敌招招手,红娘子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身边,亲昵地磨蹭着。他指指长廊下避风的地方,道:“红你且先去那儿待着,待我取了道长的好酒,再与你痛饮。” 他本来是想说“红娘子”的,可话到嘴边,却也觉得不妥,生生把“娘子”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此事极易耳,就烦劳那个曹志刚啊,你那徒弟就是那个小胖子,去取一些温热的好酒,好生伺候着。”扫尘老道一指胖子,就让他做了马夫。 胖子还不敢推辞,没看见他师父正拿眼瞪着他吗不仅如此,还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高兴模样,一脸灿烂地答应着,然后,去取好酒,好伺候马大爷。 红娘子好不容易见到了主人,如今又要分离,虽心中不舍,但却也没有闹脾气。 它只是一匹马,也没有非得要住屋子的臭脾气,小声叫唤了几下,撒了一会儿娇,就迈开优雅的步伐,踱到长廊中,寻了一处避风的所在。 红娘子自有胖子招待,赵无敌也就进入了客房之中。 客房很大,也是被隔为里外两间,里间自然是老道睡觉之地,而宴客的地方就是外间。 中间一架大火盆,盆中的炭火烧得很旺,浓浓的暖意散发开来,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冷。 围着火盆,四周铺着毡毯,摆着一张张矮几,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餐具。 不过,看来看去,总觉得这矮几上面少了什么: 第260章指桑骂槐 客房对外的门紧紧关闭,将漫天的飞雪和呼啸的北风全都隔断,只剩下一盆熊熊的炭火,以及满室如春的暖意。 “咣当咣当” 北风虽被木门隔断,但却心有不甘,如一头倔强而又怒极的公牛,依然在疯狂地撞击着木门,一下一下 木门很结实,也很大度,任狂风怒吼、寒意侵袭,却依然默默地守护在那里,不曾后退过半分。 这如同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总是站在前面,用自己那坚实而又宽广的胸膛将家人护在身后,又以宽容对待邻家那些顽皮的孩童,并不斤斤计较那些小小的恶作剧。 宽敞的客房,明亮的烛光,超大的火盆,燃得很旺的炭火,围成一圈的矮几,摆放整齐的餐具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布置好眼前的这一切,可以说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已经很用心了,可是,扫尘老道却很不满意。 从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可知他的确是生气了,而并非是一时兴起故意恶搞。 因为眼前缺少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恰恰是宴客最主要的,那就是酒和肉,纵然是把客房看遍,也不见它的芳踪。 无肉不成宴,无酒不成席 扫尘老道要起宴席大宴宾客,而席上却无酒也无肉,你让他拿什么来宴客莫非是一个个抱着盘子啃不成 不要因为老道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游戏风尘、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就小看了他老人家。 如今你再看看,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干巴的身躯一震,气场强大,威严尽现,将一代宗师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小裴娘子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此刻的客房中,赵无敌是老道的贵客,赵柔依和西门天王以及玉仙姑是一家之主,小裴娘子和曹志刚也是一方圣地的大人物,剩下的就是赵星乐和曹志刚的另一个徒弟,也是他的儿子曹越。 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如今老道为了没有酒肉发怒,自然是需要一个人去催催高朋聚客栈的掌柜。 而这个人不可能是身为宴会主客的赵无敌,也不可能是赵柔依等大人物,那么只能是小字辈的赵星乐和曹越。 “道士老爷爷,你不要生气了嘛,星乐给你去催催好不好”娇憨的赵星乐来到老道身边,拽着老道的衣袖,扭动着身子撒娇。 “好好好,还是星乐小丫头乖,知道孝顺老道。不过,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让你你一个女娃子去,老道心疼啊” 扫尘老道很受用,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爷爷在哄着自己的小孙女,极尽慈祥和呵护。 不过,这种待遇只是针对星乐小丫头的,你看,他脸一扭,神色之间立马就改变了,就如同正是春意融融时节却突然风云变幻、降下鹅毛大雪,让人很不适应。 老道伸手一指曹越,斜着眼睛冷声喝道:“那个曹家的小娃娃,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老道要酒要肉吗莫非还要等老道去请你不成特奶奶的,曹志刚,你好歹也是墨家的一个人物,勉强也算是一代宗师,你说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徒弟的 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么就跟一个木头似的,没有一点机灵劲呢怪不得修为那么低,你看看你年纪比赵家小友还要大上好几岁,可修为呢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了,看着就来气” 扫尘老道直来直去,好一通埋怨,夹枪带棒,丝毫不留情面,别说曹越受不了,就是他爹曹志刚也驮不住啊 可是,驮不住来也要驮,受不了来也要受,而且,他们还要打落门牙肚里吞,别说出口反击了,就是一个埋怨的屁都不敢放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装出一个孝子贤孙的样子,陪着笑脸,肯定老道骂得好、骂得对,以后没事就多骂骂。 曹志刚出身墨家,且是墨家的正宗嫡系,虽然不是墨家巨子,但是在传承中也还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 墨家和道教出世的时间差不多,都是起源自春秋时,也就是那个百家争霸的大时代,其凭借逆天的机关之术以及“兼爱和非攻”这个自相矛盾的思想,曾搅起一时之风云,留下了好多传说。 不过,这林子一大,鸟儿一多,不免就会良莠不齐。墨家也不能例外,甚至因理念不同,一场内讧之后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 当日曾独领一时风骚的稷下学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墨家由盛及衰之后的一个支系,不过,其所作所为已背离了老祖宗墨子的思想,被那些墨子正宗传人所不齿。 墨家正宗虽衰落了,但其传承却一直不曾断绝,依然在道门中保留着一席之地。 曹志刚就是当今墨家的大佬,是当今墨家巨子的师弟,不过,墨家巨子已经十多年不曾出世,人们甚至怀疑他还在不在人世 曹志刚这样一位大人物,在机关之术上可谓是当世无敌,但却在扫尘老道发怒的时候噤若寒蝉,低头缩脖子弯腰,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而且,在扫尘老道指名道姓将发泄邪火的对象指向他儿子曹越的时候,作为一个师父,也是一个父亲,他却什么都那样说,只是一个劲地陪小心。 在老道说完之后,一直恭恭敬敬陪着笑脸的曹志刚一再陪着小心,差不多就是赌咒发誓了。 他安抚了老道的怒火,继而转身又对曹越声色俱厉地斥道:“曹越,你小子没听见还是怎么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年纪轻轻,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多做点事情你会死啊瞧瞧,还敢跟老子瞪眼,真是反了你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曹志刚一怒之下,不再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而是伸手就打,且打得不轻,把曹越给打得嗷嗷叫唤,抱着脑袋四处逃窜,且还在哭爹喊娘,极为夸张。 待曹志刚追到西门天王面前的时候,实在是看不过去的西门天王一伸手将曹志刚给逮住,而就是趁着这瞬间即逝的瞬间,曹越立即跑到门边,摔门而去。: 第261章座位中的学问 扫尘老道重女轻男,不忍见星乐小丫头迎风披雪,却对曹越吹胡子瞪眼,夹枪带棒好一顿呵斥,连带着将曹志刚也顺便训斥了一番。 曹志刚在老道面前只能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转过身就把气撒在曹越身上,追着赶着就要给揍一顿,好在西门天王看不过去了,及时出手拉住了曹志刚,方才让曹越得以逃脱他老爹的魔掌。 相必此时,曹越心中一定很悲凉,也有太多的疑问:“我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都把气撒在我身上别人欺负我就算了,为什么老爹也要揍我你还是我亲爹吗为什么赵星乐就不能去催一催掌柜的” 这孩子的疑问真不少,不过,就这些还难不倒扫尘老道和他老爹,他们的回答一定很精彩。 扫尘老道:“为什么嘿嘿,很简单啊,谁让你是男娃子呢男娃子都是蠢头蠢脑的家伙,哪有香喷喷的女娃子可爱” 他老爹曹志刚:“为什么嘿嘿,无它,唯恼羞成怒耳” 你瞧瞧,他老爹多么霸气,都赖得跟你解释。直接告诉你,我是你爹,想骂你就骂,想揍你就揍。自古以来,爹揍儿子,天经地义,小样,还为什么反了你了 曹志刚假模假样地要把曹越给揍一顿,虽然没有成功,但却也给足了扫尘老道的面子。 人活在天地间,大都数时候就是为了一个面子。丢了面子,说不定立马就会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而一旦得到了面子,虽然并没有因此得到金银珠宝、官爵和土地,甚至还因此损失了不少金钱,但却志得意满,心里头舒坦,感觉自己个赚大发了。 扫尘老道有了面子,赵星乐又给他捏了一番肩膀,心情大好,也就不再斤斤计较,很大度揭过曹越的“不敬”,乐呵呵地安排座位。 他请客的地方虽然只是一家客栈的客房,一点都不豪华和奢侈,也就是一圈矮几围着一架大火盆,但却也有讲究。 唐人施行的是分餐制,一人一张矮几,一份饮食,各吃各的,互不干涉。即便是敬酒,那也是举起杯子示意一下,然后还是喝自己的一份酒。 一人一席,那就有讲究了,矮几虽然长得是一个模样,但却因摆放的位置不同,从而被赋予高低不同的意义。 首席自然就是最里面的那张矮几,背对里外隔间的隔墙,面对着朝外的门面,一看就是尊贵的席位。 室中就数扫尘老道年纪最长,地位也数他最高,虽然平日里有些邋遢,但好歹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这首席自然该让老道去坐,可老道却谦让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个是主人,作为请客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坐在首席上面,貌似有点不妥。 宴会的主人并非不可以做首席,譬如武后设宴的时候,她就是天然的首席霸主。这也很正常,即便是她想谦让,也没有人敢接受,除非是那人嫌自己个命长了。 老道也就是谦让一番,他也知道首席非他莫属,在浪费了众人一番口水以后,他方才半推半就勉勉强强地坐在首席之上。 以老道为中轴线,左右两边各摆着四张矮几,剩下的人如何就位,其中也大有讲究。 唐人以左为尊,再依次排序,那么剩下的人中谁来坐左手第一个席位呢 这些人中身为一个传承之主的就有三位,常山赵氏家主赵柔依,泰山天王洞之主西门天王,玉女派掌门人玉仙姑,他们三人都是一派之主,可谓是不分上下,谁都有资格坐这个第二尊贵的席位。 好在他们都是老熟人,彼此之间相处得也很融洽,玉仙姑本就是个心静无为的女子,而西门天王又与赵柔依之父交好,因此一番谦让之下,到底还是西门天王做了这个位子。 赵柔依做了右手第一席,玉仙姑坐了左手第二席,接下来的右手第二席该是曹志刚和小裴娘子二人谦让了。小裴娘子不等曹志刚开口,直接坐在玉仙姑的下手方,让曹志刚颇为尴尬了一番,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坐在赵柔依的下手边。 此时没有座位的只有赵无敌和赵星乐二人,本来依着扫尘老道的意思,赵无敌作为今日的主客,其位置是应该往上挪一挪的,不过,他的好意却被赵无敌给推脱了。 此间都是搅动一时风云的人物,随便是谁跺一跺脚,整个大唐江湖都要颤抖三天,他一个小字辈,可不想落下一个狂妄的名声。 他和赵星乐之间不需要谦让,因为他是叔叔,星乐小丫头是侄女,这世间无论高贵与贫贱,在正式的场合,也没有侄女坐在叔叔上首的道理。 他在曹志刚下手坐下,星乐小丫头放着对面左手第四个席位不坐,偏偏挨着他叔叔坐下,还娇憨地对他嘻嘻一笑,模样十分可爱。 星乐小丫头比赵无敌也就小那么一岁两岁的,但却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叔叔并不排斥,相反觉得格外亲近。 在这个年代里,家族之中辈分最为重要,谁也不敢妄自挑战,否则,将会承受族规的严厉处罚,甚至被逐出家族,成了无根的浮萍,就是死后也不得进入祖坟,不能享受后人的香火祭祀,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不要说星乐比赵无敌小那么一两岁,就是比赵无敌大了好多的赵不凡还不是恭恭敬敬地称呼“叔父” 众人一一落座,正尴尬地对着餐具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曹越一手拎着一个大酒坛子进来了,其后是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再其后是好十多个伙计捧着各种器皿。 掌柜的甫一进来,就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称怠慢了各位贵客。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那架势差不多就是各位要是还没有消气,就打他一顿也行。 扫尘老道本来是吹胡子瞪眼心中不爽,如今掌柜的送到跟前,任骂任打,他反而偃旗息鼓了,挥挥手让其滚蛋。 他老人家好歹当年也是龙虎山的掌教,主掌天下道教,也算是一个大人物,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客栈的掌柜的一般计较,没得丢了自己个的身份。 酒肉齐备,香气四溢,那么,接下来也该出正题了: 第262章斗酒 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室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熊熊的炭火就如同一轮小太阳一样,将炽盛的光和热泼洒向四面八方,渲染出一副春夏相交的景致。 若是你仔细观望,就会发现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两大团火焰,这让人们直呼受不了,纷纷宽去皮裘和大氅,顺手再擦一把额头的汗珠。 酒肉已齐备,每人一份,装在一只大釜中,看大釜的个头,可知分量的确不少。 看来高朋聚客栈的掌柜的也知道这些大爷们都是江湖豪客,一个个就如同昔日的廉颇,一顿饭随随便便就能干掉肉十斤、米一斗,因此才从地窖中翻出闲置的大釜,且每人都按照十人份预备肉食,免得这些江湖大豪没有尽兴而发飙。 这些大釜可不是专门为宴会准备的,而是平日里为一些贩夫走卒和过往行商准备大锅饭所用。因为分餐制虽是大唐的主流,但也看是什么人,一般的市井小民终日里忙忙碌碌,也就是为了糊口,哪里有能力穷讲究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好饭食,也就是一锅煮了,一大家子一人一点尝尝鲜,过过瘾。 而且,这些终日忙碌的市井小民以及那些急于赶路的行商,哪里有时间坐在那里慢慢等,然后再斯斯文文地化几个时辰用食 他们所求就是一个饱字,呼啦一下端上一大锅饭菜,一人一碗,三下五除二,就给干个底朝天,然后,各走各路,各干各事,谁也不耽误谁。 赵无敌揭开了大釜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让人胃口大开。再朝釜中一看,只见切成大块的牛羊肉在釜中煮得稀烂,而肉汤还在不断翻腾,显然是煮熟煮烂以后直接就给拎来。 肉香弥漫,色泽鲜艳,这一釜肉食,能够换得几多粗粮能让穷苦人家挨过多少时日 这还是江湖人的宴席,且在北地的小城客栈之中,因受条件所限制,也只能简简单单随便凑合一下。 这是扫尘老道的开场白,因为酒宴置备的太过于寒酸,因此特地向赵无敌表示歉意。 由此可知,若是在繁华之地,扫尘老道所置办的宴席上会出现什么精美的食物而江湖人如此,那么那些勋贵和豪门以及皇亲国戚的夜宴,又会奢侈到何等地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无敌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杜甫的这句名言,简直就是此时的真实写照,心中感慨万千,但却没有说出来。 他也是绮罗宴中人,有什么资格去嘲讽别人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多少人一生下来就穿金戴银,食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大屋,仆从如云,骏马豪车 而更多的人则是住在茅屋中,衣裳单薄,食不果腹,日日夜夜在凄风苦雨中哀嚎,在煎熬中度日,没有希望,但却仍然努力挣扎着求生。 天道至公,而人道却未必,自古至今,一直到他前世所在的大明,莫不如是 “诸位,饮胜” 就在赵无敌胡思乱想的时候,扫尘老道作为主人,举起酒杯请众人共饮。 所谓“主不请,客不饮”,第一杯酒自然是要主人先行敬酒。 一般情况下,主人在敬酒之前还要讲几句客套话,可长可短,根据主人的口才和学问还有心情好坏,并没有一定的套路。 其内容大体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感谢客人们给面子,于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捧场,我代表全家致以深深的谢意 也许是酒肉上的太慢,让扫尘老道心中不痛快,也有可能是今日事情太多,意外也太多,一惊一乍的太过于消耗精力,以至于肚子饿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肚子饿了就要吃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向来不拘泥于小节的扫尘老道也就不再浪费口水了,直接端起酒杯请酒 甘醇的美酒,滚烫的牛羊肉,人们一顿猛吃猛喝,尤其是扫尘老道和西门天王两人,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抓着一大块牛肉,喝一杯酒,咬一口肉,浓浓的肉汁和酒水混合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老道那么精瘦干巴的小身体,吃起肉来比铁塔似的西门天王也不遑多让,且再怎么猛吃猛喝的,却始终不见肚子鼓起,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也不知道那么多肉食和酒水到底去了哪里 西门天王喝得兴起,直接端起一坛子对着嘴倒下去,只见一道白练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入他那张开的大口中,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好天王,老道我就陪你干一坛子”扫尘老道老眼中精光灼灼,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一伸手抓住酒坛子的坛口,轻轻一提,另一只手托住酒坛子的底部,对准嘴巴,张口一吸,一道白色的水箭摄入口中。 二人各自举着一坛子三勒浆对饮,不过,若论起饮酒的技巧和花哨,却是扫尘老道技高一筹。 因为西门天王是将一坛子酒水直接倒进肚子,而扫尘老道却是用内力将酒水吸入口中。他这么做虽然有卖弄的嫌疑,不过,这份技巧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不练个千百回是不可能做到如此驾轻就熟的境界。 “彩” “好” 众人纷纷抚掌叫好,为他们二人鼓劲。 西门天王将坛中的最后一滴酒吞下肚里,黑着脸把酒坛子重重地往矮几上一顿,接着往地上一座,一句话都不说。 他心中很不爽,但却不能发作,也不敢发作。他虽然贵为一个传承之主,且位列兵器谱第一十四位,但是在扫尘老道这个老老前辈面前,依然是不够看。 扫尘老道出够了风头,心神舒畅,老怀大慰,老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变得油光可鉴。 他见西门天王黑着脸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天王,这可是老道平生喝得最痛快的一次,有这一次,哪怕是歇个三年五载不饮酒,也心中无憾了” 西门天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整张脸却极不协调,看上去比苦还别扭。 老道此番的确不够厚道,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喝痛快了,还洋洋得意地说出来,你让西门天王情何以堪: 第263章坦白 扫尘老道人老心不老,活脱脱一个老顽童的性子,打死都不服输。 他看见西门天王一时兴起、竟然直接拿起酒坛子来一番鲸吞豪饮,那份豪情震慑了当场、谁料到却惹得他老大不乐意。 老道偌大一把年纪,头发胡子和眉毛全都白了,却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竟然也拿起一坛三勒浆和西门天王斗酒,且别出心裁地玩了个新花样,使出一手“龙吸水”的绝活,硬是压住了西门天王一头。 这样一来,换成西门天王不乐意了,黑着脸,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忿忿嘀咕:“你说你一个老前辈,也太争强好胜了不过是喝个酒吗也要强压我一头,真是的” 老道资格够老,自然可以率性而为,不拘小节,也就是说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地位尊崇,偶尔耍点小手段欺负欺负别人,那也是人家的荣幸。 这就是老家伙们的歪理,欺负了你,你还得以此为荣,否则,就是大不敬,就是“竖子,不可教也” 赵柔依见扫尘老道有些得意忘形了,怕西门天王抹不开面子下不了台,于是,有意将此事岔开,扭头对赵无敌笑道:“千里贤弟,前番你于朔方城中坠入地下河流,姐姐我很是担心了一番,相必吃了不少苦吧” 她是常山赵氏的一家之主,而赵无敌是她的族人,也是他的同辈,至于年纪那就不用比了,可如何称呼倒让她踌躇了片刻。 唐人一般称呼男子为郎君,称女子为娘子,而且,在一般情况下习惯于根据你在家中的排行加以区别,譬如大郎、二郎、三娘子 一男一女面对面的说话,自然可以郎君、娘子的称呼,可若是在人多的时候,你也是大郎,他也是大郎的,岂不是乱了套了 这时候,一般将姓氏和排行加在一起,譬如武大郎、春二十九娘。这样子就不会出现一声呼喊、数人回应,避免了彼此间的尴尬。 赵柔依是家主,按辈分和年纪算是赵无敌的姐姐,直接称呼他为郎君似乎有些不妥,也不够亲切,但却不知他在家中的排行,因此正好以“贤弟”相称。 “家主,无敌家中别无兄弟,家主可称一声大郎就好。”赵无敌也看出了赵柔依的迟疑,主动将自己的身世表明,免得老是“贤弟贤弟”的,听着有些生分。 “好”赵柔依微微颔首,给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那个,赵大郎,你快说说都在地下河流中遇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小仙女救了你,然后以身相许啊哈哈哈姐姐我都迫不及待了”小裴娘子大咧咧地催促道。 她倒不见外,直接以姐姐自居,且亲热的不行。不过,这倒也没有占便宜,以她的地位做赵无敌的姐姐也不算是委屈了他,而若论起年龄,小裴娘子要是嫁人生子的话,孩子也比他小不了几岁。 对于小裴娘子已经年过三旬,却依然是待字闺中,在这个普通早婚的大唐,的确是个异类。其中的缘由,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不过,猜测终究只是猜测,真正的缘由除了她自个以及裴家寥寥几个极亲近的人以外,并没有人知道。 赵无敌听得一头黑线,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小仙女还以身相许这个大姐可真够那个豪迈不羁的,让甘拜下风” 不过,既然赵柔依和小裴娘子开口了,扫尘老道等人也是眼神火热,满怀期盼,就连星乐小丫头都紧张地捏着小拳头,歪着小脑袋睇着她叔叔,一句不说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好在赵无敌也没打算隐瞒,其地下的经历也没啥好隐瞒的。 男儿生于天地间,事无不可对人言。 他自坠入地下河流,直到被太平公主救起,继而日夜兼程赶回新城,其间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事情顶多也就是把太平公主对他的暧昧给瞒下,至于其余的大可宣之于众。 他用清澈如水的目光看了众人一遍,报以诚恳的笑意,缓缓开口道:“家主,各位高贤,小子当日藏身在朔州城的地下,欲于夜半时分火烧朔方,给予默啜大军致命一击。 谁料到,突遇巨变,大地沉陷,小子也随之坠入地下河流之中,在入水的一刹那,只觉得脚下一顿,似乎接触到硬地。 正疑惑间,却忽然脑袋一沉,就此昏迷过去。” 众人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赵无敌,支棱着耳朵,平心静气,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正听得起劲的时候,却只闻赵无敌说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心中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你这不是玩我们吗先将人的胃口给吊起来,如同身处云端之上,正享受着舒爽的感觉,渐渐地向高峰攀登 眼见着峰巅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如此关键时刻你却突兀地停下,一点先兆都没有,让人一下子从云端掉到了地上,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西门天王的脸更加黑了,粗重的呼吸吹得烛光都摇曳不定,而扫尘老道也伸着脖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再也没有了那份仙风道骨的风范。 星乐小丫头又变成了小青蛙,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鼻子里哼哼着,还将身子一扭一扭,不满地瞪着他叔叔,一个劲地撒娇。 小裴娘子一张俏脸立马就垮下了,一双美目斜睨着赵无敌,不满地说道:“我说小郎君,你这是耍我们呢自打你掉入了地下河流,我等四处打探,可没少出力,你就这么三言两语糊弄我们,可有点说不过去。” 赵柔依虽心中不满,但却没有出言质问,因为不管怎么说,赵无敌也是她常山赵氏的族人,胳膊肘朝外拐的事情,她还干不出来。 赵无敌浅浅一笑,朝众人拱手作了一圈揖,道:“小子所言,句句是实话,实不敢欺瞒各位。 小子坠入地下河流以后,的确是一直昏迷不醒,直到被冲出龙门口,在龙门后山的浅滩上被太平公主所救,那时方才醒来。 也正是在那里见到了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一番交谈,方才得知自己的真实出身。” 众人一愣,此事竟然牵扯到太平公主,可就有些不好怀疑了: 第264章隐形人 一个小小的边军旅帅坠入了地下河流之中,本想着是十死无生的结局,谁料到他偏偏就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活蹦乱跳地在你眼前晃悠。 自从坠入地下河流开始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到在龙门后山被激流冲出,方才“恰到好处”地醒来,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的变故 要知道朔方离龙门可是相距千里,又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之中,一个人随波逐流,不吃不喝,却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多日,这可能吗 人们即便是相信赵无敌没有说谎,他在漫长的地下漂流过程中的确是一直昏迷的,不过,却不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出手相救。 按照他们的猜想,在赵无敌坠入地下河流之后,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一定有隐世高人出手救下了他,并且给了他逆天的机缘,不但保他安然无恙,还让他修为大进,成为一个盖世的高手。 可是,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中真有隐世高人吗他又属于哪一家传承莫非就是传授赵无敌武功的那个人 人们心中的疑问太多,却得不到解答,只能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企图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赵无敌的出身和家世,他们也曾派人打听过,差不多探查了其祖宗三代,就连他的母系一族都没有放过,却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还是发现了很多疑点。 穷搜赵无敌的上三代,以及他的母系一族,皆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既不是士族高门,也不是勋贵皇亲,更加和江湖挨不着边。 自其曾祖开始,就成为前隋的府军,其后其祖父和父亲一直在府军效力,成为一个世袭府军之家,不过,从其曾祖到父亲,都只是府军的小卒,并未混个一官半职。 他们曾潜入兵部以及扬州衙门,私自调阅过扬州府军的档案,并询问过很多赵家的乡邻和扬州老府军,从没听说过其祖上精通武技。 那么,赵无敌的一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的 赵无敌是天命之人,无师自通,不学而知之,天生就自带一身武技,且观自然变化之道,自创下绝世的武技 这只是痴人说梦,是神话中的神话,他们是不可能相信的。 世上的人和物都有出处,不可能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赵无敌同样无法例外,只不过是世人不知而已。 他的一身传承自然是有人传授的,而且,以他们的推测,这个人一身所学颇为繁杂,既精通内力修行之法,又擅长刀枪等外门兵器,简直就是一个逆天的存在,但却一直未曾听说过。 当今之世,差不多的有头有脸的传承圣地,以及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可其中却不曾有这么一个人,既精通内家心法,又传承绝世的刀法,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此人竟然还精通常山赵氏的百鸟朝凤枪法,这个情况就太超出人们的认知了 百鸟朝凤枪法是常山赵氏始祖子龙公的成名绝技,自他老人家飞升以后,一直被子孙视为家族最高机密,就连资质不够的本家子弟都无缘得见,怎么可能传给外人 而根据赵柔依的反应,也不似作伪,她的确是不知道赵无敌是她的族人,对他从何处习得百鸟朝凤枪法,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一向泼辣的赵柔依,此时却一反常态,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对赵无敌的秘密闭口不言。 这也难怪,既然赵无敌是她的族人,那么那惊艳万古的枪法也就未出赵家的门,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随着岁月的变迁,祖传枪法本来遗失了很多,变得残缺不全,而今却冒出一个族人携带着完整的传承认祖归宗。 这岂非就是天意如此,预示着从今往后常山赵氏要大兴作为一家之主,谁不想家族大兴,辉煌万世 对于赵无敌在地下河流中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一口咬死陷入昏迷之中,一无所知,人们也无法求证,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至于在龙门被救以后的事情,人们有心求证,但却又迟疑不决。因为此事涉及到了太平公主,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山门虽独居于世外,暗地里操纵世家的风云,不过,却也无法凌驾于一个天下稳定的皇权之上。 在乱世之中,由于群雄逐鹿,各方势力并起,一个个都想着把别人干掉,独霸天下,坐上那人间至尊的宝座。 而要实现这一点,就离不开妖孽的智者和无敌的猛将,而智者和猛将大多集中在山门中,因此,山门得以待价而沽,坐看风云,等待着人主的出现。 昔年汉末,群雄逐鹿,十八路诸侯各霸一方,刘备为了争霸天下,就曾上演了一出“三顾茅庐”的好戏,将诸葛亮从山门中请入人世间,也因此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局势。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旦一个王朝彻底平定了天下,再经过数十年时间用心治理,让天下人丰衣足食,万民归心,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 那么,集中了整个天下气运的皇权,其拥有的力量就被无限放大,再也无法约束,而曾经掌控天下风云的山门也只能重新退出人世间,隐居于世外。 而今的大唐历经高祖、太宗和高宗三朝,经过几代人的励精图治,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太平盛世。 而坐享其成的武后,等于是不动干戈的接管了大唐帝国的权利,也可以说是窃取,总之,她手中掌握了强大无比的力量,足以毁家灭国,即便是山门也不敢轻易攒其锋芒。 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太平公主,那可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武后最宠爱的小女儿,谁敢去质问她 好在,赵无敌曾提到了赵不凡,也就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同时,他也是常山赵氏的族人,那么以赵柔依家主的身份,并不难从他身上求证。 赵无敌看众人的神色,知道他们并不满意,于是继续说道:“小子得太平公主相救,又蒙公主抬爱赐予宝马,第二日便辞别了公主,日夜兼程,赶回朔方,却不曾想在新城见到了大帅,也见到了各位。 这就是小子自坠入地下河流以来,所经历的一切,至于在地下河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确实不知,也只能抱歉了” 寥寥数语,就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笔带过,虽然是实情,但却没有谁会相信。: 第265章好那个之徒 对于赵无敌的坦白,人们不满意,但却又无可奈何、无从反驳。 他的话听起来全都是毛病,简直就是荒诞不经的鬼话,就连三岁小孩都哄骗不倒。 可是,若是你仔细琢磨一番,你就会发现他的话环环相扣,并没有明显的漏洞。 他一口咬死了刚刚坠入地下河流时就昏迷不醒,你能怎么办有能耐你去地下河流走一趟,就从朔方城中那个大坑进入,顺着赵无敌的历程再走一遍,然后,也从龙门口中钻出来,看看是不是很凑巧地碰到太平公主 想想还是算了,那可是一条亘古不曾发现的地下大河,玉仙姑曾下到坑底查看过,以那河流的水流量以及水流的湍急,谁敢去其中走一趟,简直就是找死 赵无敌能全身而退,且不说他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他是真的,那也是人家的气运爆棚,有高人相助,甚至是神灵庇护。 众人彼此相望,继而又纷纷摇头,看着都不像是有大气运护体的人,还是不要做那痴心妄想了。 至于其后的事情,既然有赵不凡为证,那么应该是真的。 这样一来,他说了还是等于没说,不是白白浪费了老道一顿好酒肉吗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价值,比如说他在归程中夜遇大雪山一个逆天的小和尚,还有什么稷下学宫 小裴娘子眉头一蹙,道:“我说赵家大郎,你怎么会救那个稷下学宫的小妖女呢还有那个老妖婆,是不是被人家美色所迷,方才干出此等糊涂事” “啥小妖女老妖婆”赵无敌愣了,差不多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是唱的哪出李若兮那么一个娇弱的小女子,怎么会落下一个如此不堪的恶名 自古至今,但凡被称之为“妖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譬如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把纣王迷得五迷三道因此失却江山的苏妲己,甚至于汉末引得董卓和吕布父子反目的貂蝉,哪一个有好下场,且落得个千古骂名 赵无敌为李若兮不值,认为小裴娘子这张嘴巴太刻薄了,人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也谈不上夺了你的情郎吧 莫非此事和李若兮父母有关按照年纪并非不可能,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小裴娘子的怒意了。 至于那个叶嬷嬷被称之为老妖婆,赵无敌就没有那么忿忿不平,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孽根性吧 想到这里,他看着小裴娘子,那眼神不知不觉中带着些乖乖的意味,仿佛是在说:“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小裴娘子美目一瞪,气场十足,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再这么看着姐姐,小心姐姐我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你啊你啊,长得眉清目秀的,脑子里却是一团烂泥。 那稷下学宫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我们道门的败类,将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小裴娘子一顿臭骂,赵无敌却没有因此而羞愧的脸红,因为他被骂懵了,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小裴娘子和众人,期待人们能给他解惑。 还是星乐小丫头最心疼叔叔,侧着身子小声咕哝:“相必叔叔还不知,那稷下学宫的宫主就是大唐英国公之孙徐敬业,此人自其祖父英国公始,世代皆为大唐臣子,可他却于六年前反出大唐,带着稷下学宫门人投靠了突厥人。 他不但背叛了大唐,就连老祖宗都不要了,竟然改了一个突厥名字,叫做什么阿鲁不花,助默啜夺下汗位并统一了整个东突厥,随后又突袭阴山,给大唐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自然为世人所不齿,我道门已将其除名,并刻碑以警示后人。 叔叔,那女子既然是稷下学宫的少主,相必就是那什么李若兮吧,有其师必有其徒,能是什么好东西” 星乐撇着小嘴,一脸的不屑,不过,出于少女的心性,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和攀比心,又小声问道:“叔叔,那李若兮真得美吗” 原来如此,经过星乐小丫头的一番话,赵无敌方才知道其中的密辛,自己竟然无意中救了突厥国师阿鲁不花的徒弟,真是世事无常,干了一件蠢事。 他对稷下学宫并不了解,不过,对阿鲁不花可不陌生,两人还在朔方直接交过手,最后是他得天意相助,火烧连营,破了小可汗忽必利的五万铁骑,赢了一局。 阿鲁不花身为唐人,还是老牌勋贵出身,却数典忘祖,改换门庭,以身伺贼,如此人物,赵无敌深为不齿。 可李若兮哎赵无敌只能暗自叹气,想不到那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小女子,竟然是阿鲁不花那个烂人的弟子,真是明珠暗投,宝物蒙尘,一朵水芙蓉偏偏生在牛屎堆里。 “叔叔”星乐小丫头见叔叔不理他,不由得又撒起娇来,拖着长长的鼻音,伸手抱着叔叔的胳膊,摇来晃去。 赵无敌被星乐一番撒娇给唤回了心神,待听清楚了星乐的疑问,不由得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哪有,也就是中人之姿,怎及得星乐之一二” “真的吗叔叔,星乐比她美吗可为什么母亲老是说我是丑丫头”星乐被夸得很开心,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也全是小星星。 “咳咳,星乐,一个女孩子要矜持,不要没大没小的缠着叔叔。”赵柔依不乐意了,拿出母亲的威风,阻止小丫头继续爆料。 星乐看来很怕她的母亲,闻听母亲之言以后,立刻松开了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赵无敌冲小裴娘子拱手道:“裴大娘子,小子从未入江湖之门,对江湖纷争也是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稷下学宫之事,因此才才错而出手,真是罪过” 小裴娘子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把赵无敌给划拉到好色之徒的堆里,不想因他而污了自己的眼睛。 好色之徒吗,说话也能相信别看他们赌咒发誓言之凿凿,可是只要一遇到绝色美人,立马就晕头转向,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还有什么准则和立场: 第266章星乐求艺 当日,赵无敌之所以救下李若兮,是因为不忍见一朵清丽的水芙蓉被大自在蹂躏。 他绝对没有以此要挟,垂涎李若兮的美貌,从而要她以身相许。 可是错已铸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救了道门的败类、大唐之敌稷下学宫的少主。因此,他面对小裴娘子的鄙视和不肖,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扫尘老道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小友又不知那女子的身份,扶危救难,拔刀相助,何错之有 啊对了,你说那叫什么大自在的小和尚自报家门是出身大雪山,其武功真有那么高” 赵无敌点点头,心中对老道的转移话题极为感谢,这样一来,他也就避免了尴尬,不用再对着小裴娘子的那怪怪的眼神。 他略一沉思,开口道:“以小子所见,那小和尚大自在悟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其指法更是极为凌厉和霸道,让人防不胜防,而他的修为之高,可说是小子生平所未见。” “嘁夸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最后还不是被你给赶跑了你怎么转弯抹角的夸自己,也不嫌累得慌吗”小裴娘子撇嘴怼道。 不能说小裴娘子说的没有道理,因为大自在最后还是败在赵无敌手中。这样一来,大自在越是厉害,也就衬托着赵无敌更加厉害,二人之间成了一个水涨船高的局势。 赵无敌心中有愧,也就没有脸面回怼小裴娘子,因此对她的牢骚和冷嘲热讽,一直都是全盘接收,好时时用来鞭策己身。 再说了,人家一个大娘子,论年纪比他母亲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几句不合适的话,他还能反驳和回怼不成 扫尘老道一脸严肃,没有心思理会小裴娘子的发酸和发疯,手捋白须,陷入沉吟之中,道:“大雪山又出了一个妖孽之姿,可不是我中土山门之幸,诸位要将此消息传达到各大传承圣地,让他们早做筹谋。 哎我中土山门虽号称是天下道门正宗,可近百年来却日渐衰弱,昔年兵器谱之上位列前三的,第二是大雪山大德明王的明王拈花指,第三是星宿海的大手印,而第一如今随着徐敬业那个王八犊子的叛逃,也成了突厥人的走狗。 这还是明面上的,那南疆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今日那突然出现的倭国武士也不可小觑。 老天啊,我中土道门该怎么办” 老家伙老眼湿润,一脸的凄然之色,看上去的确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赵无敌在心中数着,第一、第二、第三,这前三都是异族人,合着大唐江湖已沦落如斯,一个个老神在在,威风不可一世,其实也就是窝里横而已。 你想啊,大唐江湖在兵器谱上面排位最高的也就是一个第四,而且,这个昔日的第四还不知道死没死 要知道传承和排位完全是两码事,譬如昔年的赵家枪位列第五,可那是上代老家主打出来的,到了赵柔依手上,虽然还是被人尊称第五,可在赵无敌看来,八成是名不副实。 别的不说,就是大自在也足以完胜赵柔依,而大自在只是大雪山大德明王座下一名弟子,谁能保证大德明王没有其他弟子 他想了想,对扫尘老道透露了一下消息:“道长,大自在曾说是奉命前去神都朝见我大唐皇帝陛下和天后的,以此人倨傲的性子,相必在神都也不会安生,定然会挑战中土各路英雄,还请道长早做准备。” “准备,呵呵,老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老道自嘲地一笑,神色之间充满了落寞。 “道士老爷爷,那个大自在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我叔叔的手下败将,若是他不听话,就让我叔叔出手再揍他一顿就是,你说是吧,叔叔。”星乐小丫头语出惊人,不过,却也是一语中的,恰到好处。 大自在虽然资质妖孽,修为高深,不过,我中土道门不是刚刚发现一个年轻的“小妖怪”吗 而且,这个“小妖怪”不久前还将大自在给揍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样一想,众人的心情立马转好,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就连小裴娘子瞅着赵无敌的眼神都变了,算是暂时谅解了这个小小的“好色之徒”。 “哈哈哈不错,还是星乐小丫头说得好,有千里小友在,我中土道门可重现昔日的辉煌,将那些邪门歪道尽数镇压,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扫尘老道看着赵无敌,眼中尽是满意和慈爱,就如同老爷爷看着自家的小孙子,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一口。 得到夸奖的星乐小丫头,一脸的得意,立马就忘记了她母亲刚刚的呵斥,又拉着赵无敌的胳膊撒娇:“叔叔,叔叔,您老人家武功盖世,笑傲天下,作为您的侄女也不能太差吧您看是不是教给侄女几手绝活不求多,只要那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就好” 星乐的撒娇,赵柔依难得没有呵斥,反而支棱着耳朵仔细倾听,看赵无敌是否答应。 她虽然是常山赵氏的家主,但却不能以家主的身份强行要赵无敌交出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因为赵无敌此时尚未正式认祖归宗,也就是说还不能算是常山赵氏的人,你一旦太过相逼,人家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不忍自己这个家主。 这并非不可能,也谈不上数典忘祖,因为这是相当于分家,而不是背叛祖先。 在世家之中不乏先例,譬如五姓七望之中的博陵崔和清河崔,千年前本就是一个老祖宗,其后因为各种心知肚明的原因,分为清河和博陵两个郡望,彼此共尊一个老祖宗,但却没有谁大谁小之分。 赵无敌也完全可以效仿他们,自称“扬州赵氏”,若果是这样,那么对常山赵氏可就是极大的损失,而她赵柔依也将成为家族的千古罪人。 因此,赵柔依一直都闭口不谈传承之事,这也是对赵无敌的表态,作为家主,绝不逼他交出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一切看他自愿。 不过,对于星乐的撒娇,她却并不排斥,因为星乐如果能得偿所愿,也就达到了她的心中所求,若被拒,一个小丫头,也谈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不仅是赵柔依,就是扫尘老道、西门天王、小裴娘子等人也支棱着耳朵偷听,看赵无敌到底是如何回答: 第267章家主的心思 酒已酣畅,肉也吃得差不多了,而话也似乎已经说尽,接下来就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 可谁料到就在此时,娇憨的星乐却趁机向叔叔提出了学艺的要求,让本来心中空落落的人们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一个个都想看看这个突兀出现的常山赵氏旁支子弟将如何抉择 在他们看来,赵无敌的这次抉择很重要,不仅可以从中看出来他心中对常山赵氏的归属感,甚至可以借此再度求证一下他的真实身份,也就是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常山赵氏子弟。 难得他们怀疑赵无敌是假冒常山赵氏的子弟 这并非不可能 毕竟从五胡乱华到如今,时间相隔的已经太久远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就连君临天下的王朝都换了好几个,今你明他,就如同登台唱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正来了状态想高歌一曲的时候,却又被他人给赶下了台。 在这个刀兵四起、战乱不断,城头不断变幻大王旗,百姓们生灵涂炭、十不存一的乱世中,一个迁往他乡、遭逢战乱且与家族主脉失去联系近百年的小小旁支的变迁、谁又能彻底搞得清楚 对于众人火辣辣的眼光,赵无敌并非没有看见,但他却没有挑破,而是选择装作“老眼昏花”亦或是酒喝高了,酒劲上涌,耳鸣眼花,脑袋不做主,从而对四周一群饿狼似的绿油油的眼光一无所知。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被人惦记 人在江湖,总有那么一些情非得已、无法避免的经历和遭遇,让人惦记,让人无奈。因此,对有些似是而非、无可无不可的事情,还是装糊涂为好,何必事事计较、非得分个高低 那样子你累人家也累,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又何必呢 他展颜一笑,眸光柔和,此刻的他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长辈的模样,伸手摸了摸星乐的小脑袋,笑道:“好啊,只要星乐愿意吃苦,叔叔一定倾囊相授,让我们家星乐成为江湖第一侠女,将来再找一个如意郎君” “叔叔不要取笑人家吗好讨厌。”星乐抱着叔叔的胳膊撒娇,身子一扭一扭的,嘴里说着讨厌,实则心里却乐融融的,开心得不得了,就像是掉进了花海中,被芬芳萦绕,被甘甜包裹。 小丫头的心情不自禁地飘了起来,且飘得很远,拂过白云,穿过光阴,看到了岁月流淌、时光变迁,仿佛飘到了那年那月、那一个风花雪月的日子里 “姐姐就替星乐先谢过大郎了”赵柔伊身为人母,自然不可能像她那个发花痴的女儿一样失礼,起身郑重地朝赵无敌施礼道谢。 唐人向来尊师重道,学生对授业恩师的敬重甚至超过了父母,而赵无敌本来就是赵星乐的叔叔,如今又答应传授其武技,其间的关系比起单纯的师徒还要亲密得多。 于情于理,赵柔依都要有所表示,不能因为自己是家主就无动于衷,从而枉费了别人的好意。 而且,她对赵无敌刚刚的表态也很是满意。 赵无敌既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星乐的请求,这表明了他对常山赵氏的归属感,同时,也认可了她这个家主的地位。 其实,赵柔依之所以成为常山赵氏的家主,固然有她那个身为上一代家主的老父的原因,另一方面也与她争强好胜的性子有关。 她虽然身为女子之身,却有一颗豪气勃发的男子之心,自小就好与家族中的同辈兄弟们习武较技,而不喜和姐妹们厮混。 在老父过世以后,身为常山赵氏中坚一代修为最高、也是江湖中名声最响亮的一个,她被家族长老们一致推举为家主继承人,而她也没有推辞,坦然地接下了这个重任,并殚精竭虑地为家族的荣耀而谋划和奔波,日以继夜,从不敢怠慢。 做一个传承圣地之主,管理一个已传承数百年、并有数万人口的大家族,其中的累与苦不足为外人言说。 赵柔依是个倔强的性子,宁愿一个人辛苦独自抗,也不愿在人前抹眼泪、扮可怜。她性子倔强而又耿直,脾气也有点火爆,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人,甚至为此还和夫君失和,闹出了一场大风波,最后导致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在夫君不辞而别地消失之后,她也曾后悔过,尤其是觉得对不起对女儿。自打接任家主以来,更是整天操劳族中之事,因而对星乐亏欠太多,让她颇为内疚。 但为了家族的兴衰和荣辱,不让常山赵氏在她手中消散在时间长河中,她没得选择,只能咬牙坚持。 而在见到了赵无敌、并得知了他是自己的族人以后,尤其是曾亲眼见识了那惊艳万古的一枪,她的心思再一次动摇了 她觉得把家主之位让给赵无敌也不错,毕竟一个家族兴衰的大任本就该男子来抗,而不是由她一个女子苦苦支撑。 以前那是没有办法,在上代家主辞世之际,当时常山赵氏的确没有足够惊艳的子弟,出于权宜之计,只能由她这个女子挺身而出。 而今,既然蒙先祖庇佑、上苍垂怜,给赵家送来一个惊艳万古的盖代天骄,假以时日,可想而知常山赵氏将辉煌到何等地步 自先祖子龙公飞升以后,常山赵氏就一代不如一代,日渐衰落,渐渐地沦为二流角色。 也许是先祖太过惊艳,一个人就占尽了整个家族的气运,才导致了子孙的平庸。 而今,随着赵无敌的出现,常山赵氏迎来了一个大转变,赵柔依相信,不久的将来,整个天下道门都将以常山赵氏为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赵柔依有心将家主的位置让给赵无敌,可却又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另外,兹事体大,不可儿戏,更加不可能私相授受,必须要到常山赵氏的祖地,召集所有的长老共议。 想到这里,赵柔依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切都要等先和赵无敌相商,然后再去祖地共议,方才能够实施。 因此,她没有提及家主一事,而是替女儿谢过赵无敌的授艺之情,不过,态度却极为诚恳。 可是,她的郑重和诚恳,却把赵无敌给吓坏了: 第268章子龙问世 这其实并不过分 因为赵无敌虽然传授的是星乐小丫头,可母女之间,年年月月、日日时时,星乐总不可能总是避着她娘亲练习枪法吧 以星乐小丫头对母亲的依恋,恨不得拿根带子绑在一起,怎么可能离开 而且,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对武道的修炼也只能算是刚刚入门,如何能够独自领悟高深的武学 这就如同一个拥有宝山的小孩子,虽富可敌国,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启、怎么使用必然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大人,替他保管,并时时引导,让他逐渐懂得财富的价值。 赵星乐习练百鸟朝凤枪法,定然会遇到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而她这个叔叔,总不可能长时间陪伴着她东游西逛,有心常伴叔叔身边,却又舍不得离开母亲。 她虽然整天一副娇憨模样,实则骨子里却很脆弱和敏感,自打父母失和、父亲不辞而别之后,她越发地重视亲情了。 她已经没有了父亲,失去了完整的家,如何能再失去母亲 这样一来,她在遇到难题和不解之处的时候,只能求教于母亲。而她母亲虽然没有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但其在赵家枪上面的造诣,颇为不凡,完全可以担负其指导她的责任。 江湖人公认,常山赵氏近两百年来,枪法最好的两个人就是赵柔依和她的老父亲。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父女二人,方才让常山赵氏在大唐江湖中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赵星乐练习百鸟朝凤枪法,赵柔依在一旁指点,到时候,赵柔依观摩一番、借鉴一番,再自己个修炼一番,以便更好地指导和督促星乐,也谈不上什么偷师不偷师的吧 而在星乐小丫头想来,这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以这个年轻英俊、脾气又好的完美叔叔,只要自己提出要求,大不了再撒个娇,想来是不会拒绝与母亲分享枪法的。 赵无敌却浑然不知身边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正在打他的主意,他见家主起身郑重行礼,可不敢托大,赶紧避席还礼,躬身道:“家主言重了,无敌所学本就是赵家的家学,只不过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所遗落,却被无敌侥幸获得。而今又让无敌遇见了族人,得以重归家门,焉知冥冥中不是始祖的意思 请家主尽可放心,无敌姓赵,也是常山赵氏一员,体内流淌着先祖的血脉,此生必定会以家族为荣。 不仅是百鸟朝凤枪法,无敌这里还有始祖暮年自创、集其一身武学之大成的七探盘蛇枪法、七杀刀法以及我赵家的内家心法,无敌都会详细地写将出来,奉于家族。” 赵无敌的一番话,可谓是惊天动地,出人意外,让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中,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且反应不一,姿态各异,若不是那口鼻间呼出的白气,简直就是一座座泥胎木偶。 星乐小丫头眼中都是小星星,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是很明白叔叔说的那些枪啊刀啊还有心法啥的,不过,小丫头坚信只要是叔叔所会的,必然是威震天下的绝学。 赵柔依痴了,也醉了,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人就仿佛是置身在梦中,好怕倏地一下,美梦如泡影一样破碎 一双美目中水雾濛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其中的一滴途径嘴角边,留下了一抹苦涩和欣喜以及莫名的滋味。 七探盘蛇枪法,早就已经失传,也只有在常山祖地中、那些深藏在山洞里的家族古老典籍中,方才能找到一丝痕迹。 就是这只言片语之中却透漏出一个密辛,七探盘蛇枪法乃是常山赵氏先祖子龙公的武道巅峰之作。 据史书上记载,子龙公年轻时追随先主刘备,直到蜀汉王朝的建立,先后数十年,辅佐过两代帝王,于诸葛武侯第一次北伐无功而返之后,不久无疾而终、寿终正寝。 而常山赵氏家族的古老典籍中所记载的又大为不同,不仅仅是结局,就连子龙公入世、并选择了辅助诸侯中实力最弱,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诸侯的刘备,其间都大有讲究。 昔年,子龙公年少时于常山之中玩耍,偶然间得到了一杆闪电银枪,其中暗藏了一份上古传承。 他也因此而修成了一身绝世武学,成为当世第一等的高手,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少年人学艺有成,自然不可能藏之于常山,与山水相伴,孤独终老。 于是,一个少年背着一杆闪电银枪,走出了常山,步入了汉末群雄逐鹿的大世,一心要以绝世的武学会尽天下英雄,搏下一个大大的声名。 他并没有过于心急,力求一举成名从而小觑了天下英雄,而是先低调地前往北地,投入了公孙瓒麾下,想借机先了解这个乱哄哄的大世。 他也知道公孙瓒刚愎自用、且谋而不断,并非人主,不过,他投入其麾下本来就是一个过度,并没有打算追随其生死,人主也罢,人渣也好,不过如是。 不几年,正在他初步摸清了天下的大势,准备做出抉择的时候,却有道门中人找上门来。 通过与道门中人的交谈,他方才知道所谓的群雄逐鹿,不过是道门中不同派系之间的一场博弈,而天下诸侯都不过是一枚枚棋子,生与死、兴与衰,不过是看他们的高兴。 而对方也点出了他的身份,同为道门一脉,必须要服从道门的安排,而不是成为不可控的异数。如果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那么就是破坏了道门的规矩,将成为道门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那时节的子龙公,不过是初入人世间,想都没想过和整个道门为敌。 就这样,他接受了道门的安排,投靠了天下诸侯中实力最弱、且没有稳定地盘的刘备刘玄德,随着他东逃西窜,南奔北走,吃尽了苦头。 一直到荆州,刘大耳朵依然是寄人篱下,看荆州刘氏的嘴脸,方才得一弹丸小城容身。 道门之所以让他追随刘备,其真实目的却并非是看好“耳大如轮、福缘深厚”的刘备有王霸之气。在将来的某一天,他振臂一呼,天下诸侯纷纷拜服,奉其为主,建立一个空前绝后的王朝。: 第269章不属于此界 道门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他们汲取了昔日楚汉相争的教训,想让这个乱世延迟一些时日,好让他们慢慢观察,以便挑选出一个符合道门利益的“明主”。 昔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经过一番弱肉强食之后,整个天下只剩下霸王项羽和汉王刘邦两方势力,让道门只能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楚汉之争中到处都充斥着道门的身影,有些棋子甚至已布局多年,譬如得黄石公赐予兵法的张良、传承神秘的韩信、老而弥坚的范增 可以说楚汉相争就是一场道门的大混战,各大传承和圣地纷纷派弟子入世,强夺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就连霸王项羽本身也是某一传承圣地的门人,习得一身兵法战策和盖世武技,代表着某一方山门势力入世,企图建立一个属于道门的人间王朝。 这个谋划得到了不少势力的赞同,因此韩信等人纷纷加入他的麾下,可谁知霸王还过于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而其背后的大势力也不想让别人分一杯羹。 韩信等人只好转而扶持刘邦,最后将项羽彻底击败,逼其乌江自刎,也让他背后的大势力鸡飞蛋打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捞到。 乡野无赖出身的刘邦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汉王朝,却没有把赐予他江山社稷的道门中人奉若神明,感恩戴德,反而举起屠刀大肆屠戮,将韩信等人赶尽杀绝。 楚汉相争以及刘邦的反目给了道门一个警示,那就是二选一的局限性太大,只有三极世界才是最稳定的,可以互相制衡,不让一家独大,从而过早结束乱世,让刘邦这样的小人捡了便宜。 故此,在汉末天下纷争再起的时候,经过一番混战,天下的局势渐渐明朗,曹操即将统一北方,而孙氏也独霸江东,形成一个南北对抗之局,眼看着又是一次楚汉相争的重演。 一时之间,他们对曹操和孙氏都来不及掌控,需要时间慢慢谋划。于是,再支持一个第三极,就成了迫不及待的选择。 对于这个第三极,他们选择了势力最弱的刘备,将他的“皇叔”身份炒作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为他积累了大量的人望。 这还不够,针对刘备帐下力量的薄弱,道门派出了一大批子弟进入他的麾下,硬是把一个小小的“准诸侯”推到了三分天下的地步。 这其中武有赵子龙,文有诸葛亮,二人俱都是当世之奇才,文武合璧,助刘备吞荆州,再吞益州和汉中,建立了蜀汉政权,并以汉室正统自居。 随着蜀汉政权的建立,刘备的劣根性犯了,就如同他老祖宗刘邦一样,不想再受道门的支配和驱使,从而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他为报关羽之仇,竟然起倾国之兵亲伐东吴,结果却遭到陆逊的伏击,一把火烧光了蜀汉的家底,也把自己给弄死了。 刘备死后,蜀汉国库空虚、精兵丧尽,面对如此局面,诸葛亮只能苦苦支撑,甚至在青黄不接之际发动北伐战争。 诸葛亮之所以北伐中原,并非是因为他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怜惜蜀汉的国力和民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曹魏占据北方的广袤大地,地域辽阔,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若任其发展,假以时日,三国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大,天下归魏将没有悬念。 这不符合道门的利益,因此,诸葛亮才不得已出兵北伐,企图在伤己的同时咬上曹魏几口,成功延缓其发展,不让一家做大。 蜀军一出岐山,赵子龙奋勇搏杀,一连枪挑六将,诸葛亮殚精竭虑,日夜谋划,却因双方国力的悬殊,后继无力,最终铩羽而归。 也就是在这次北伐失败时,诸葛亮曾仰天长叹:“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奈何奈何” 那时诸葛亮心中的凄凉和落寞,又有谁人能够明白 回川中之后,诸葛亮曾秘密召集赵子龙夜议,二人在密室中差不多有两三个时辰,且没有外人在场。 因此,他们当时究竟商议了些什么,一直都没有人知道。不过,也就是在这次密议之后的第二天夜里,赵子龙一家人消失了 赵子龙就此隐居常山,一直到悟透了生死之道,创出了七探盘蛇枪法,又十年,于常山武破虚空,飞升而去。 赵子龙自归隐以后,一共在常山呆了五十年之久,而当时诸葛亮已故去多年,蜀汉政权也已灭亡,而天下也归于了司马氏。 七探盘蛇枪法是赵子龙悟透生死关而闯,乃是其毕生武学之大成,也是人世间武道之巅峰,甚至有昔日观礼赵子龙武破虚空的道门巨子声称,此枪法已突破了人道之境,触摸到了仙门的影子。 自赵子龙飞升之后,常山赵氏子孙并不曾有人习得这套枪法,仿佛七探盘蛇枪法已随着赵子龙而去,没有在人世间再留下一丝痕迹。 而今,赵无敌却声称将献上七探盘蛇枪法,让赵柔依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一套完整的百鸟朝凤枪法就足以让常山赵氏登临绝顶,笑傲当世,若是再有了不属于人世间的七探盘蛇枪法,那么常山赵氏将走到何种地步 赵柔依是激动,是高兴,是喜极而泣,眼看着家族的辉煌即将来临,哪怕是她立时死了也足以瞑目了。 她高兴了,可其他人等人却高兴不起来。特别是小裴娘子,平日里以裴家剑位列天下第四,压住赵家枪一头,从而在“老对头”赵柔依面前优越感十足,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一番,颇为解气。 而今,先是完整版的百鸟朝凤问世,可想而知,裴家剑是压不住赵家枪了,被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本就让小裴娘子心里难受极了,可一转眼又冒出一套神话版的七探盘蛇枪法 还有什么赵家内家心法,以及什么“七杀刀法”,你们老赵家不是祖祖辈辈都在玩枪吗,什么时候又对刀感兴趣了 小裴娘子心中痛苦地吟唱:“苍天啊,大地啊,诸天神佛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270章先天道体 西门天王的脸比百年老字号客栈里煮马料的锅底还黑,黑中又不时泛红,红与黑互相交融,衍生出一种奇异的颜色,恰似那六月天,变化多端,难以捉摸。 他一方面为老友、也就是赵柔依之父高兴,而今常山赵氏出了一个惊艳万古的赵无敌,可谓是后继有人。 常山赵氏之辉煌指日可待,就连中土道门也有望借此翻身,一举挫败异域,吐出多年的郁闷之气,并重新夺回正统之名。 不过,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高兴中夹杂着伤感,欣慰至于又弥漫着落寞和萧瑟。 西门天王一生痴于刀,醉心于武道,终身未娶,从而遭江湖人戏称其视“天王斩鬼刀”为妻。他在武道一途上下了数十年的苦功,今日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轻松击败,其中的苦涩与酸楚,问世间、谁人能明白 妖孽的世界,我们真的不懂 这就是西门天王此时此刻的心声,除此之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他的心情。 相对于小裴娘子的失落,西门天王的欣慰和落寞,玉女掌门玉仙姑就要淡定多了。 她清丽的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眼神也很清澈,就连初闻“七探盘蛇枪法”之时,也只不过是美目眨巴了两下,眸光稍稍亮了一下,随即,又回到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玉女一门以剑法闻名于世,玉仙姑身为玉女掌门,其对“玉女剑法”的造诣一定非同小可,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中闯下赫赫之名,甚至都没有人见过她出手。 她总是一副清静无为的模样,娴静如深闺少女,清丽如空谷幽兰,性情恬淡,不争不愠,似乎从来不曾恼怒过。 扫尘老道曾断言,当今之世,玉仙姑虽不曾留名兵器谱,也不以武见长,不过,纵观世外各大传承和圣地,日后若有人悟透生死、修得大道,必定是玉仙姑。 这就是一个潜心向道的人,心中除了道,再也容纳不下如何的东西。你若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的一颦一笑以及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与道相合,浑身萦绕着道的痕迹。 扫尘老道曾进入世外圣地,会同当世道门中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家伙,穷搜典籍,翻烂甲骨,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人世间有一种人的体质与众不同,天生与道亲近,或者说就是为道而生,是道的宠儿。 这种体质被称之为“先天道体”,千万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个,但只要出世,每一个都是修道的奇才,对道的领悟几乎没有隔阂和障碍,修炼的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最终都将飞升仙界。 他们怀疑玉仙姑就是先天道体,不过,却也无法求证。不管怎么说,玉仙姑也是一女子,且是一个圣地的主人,总不能将她剥光了摸来摸去,仔细查看吧 虽无法求证,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痕迹可寻,那就是玉仙姑仿佛不会变老。 她的年纪比赵柔依和小裴娘子还要大,差不多有四十许,但却仍然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仿佛她已超脱了生老病死。 猜测终究是猜测,无法证实,也许,等再过个百八十年,在她飞升之际,这个谜底才会揭开。可是,纵然有那么一日,扫尘老道和那几个老家伙也见不到了。 此刻,扫尘老道的心思不在玉仙姑身上,他正在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为发现了赵无敌而欣喜若狂,以至于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把白胡子都扯断了数根。 他是道教至尊,也是道门的元老,同时,他是一个智者,而不擅长武技。因此,对于赵无敌爆料的那些盖世绝学并不眼红,也没有失落和萧瑟之意。 赵无敌也好,李无敌也罢,只要是正宗的汉家苗裔,能够拯救中土亿万生灵、拯救中土道门的危局,其他的、不过是那天边晃晃悠悠的浮云。 从这一点上来说,出身墨家的曹志刚也和扫尘老道差不多,他们墨家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武者,同常山赵氏也没有比个高下的心思。 赵柔依激动和高兴得不能自已,眼泪哗哗地流淌,继而,响起数百年来常山赵氏的憋屈,竟忍不住悲上心头,放声大哭。 这可不在赵无敌预料之中,心道:“家主你的反应也太那个大了吧不就是一点武技,至于把自己个给弄得,像一个深闺怨妇似的” 眼看着赵柔依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肩膀不停抖动,身子也摇摇晃晃,让他心中不落忍,也怕她一个不留神哭倒在地。 他伸出手欲搀扶赵柔依,但却在半路上停止了。不管怎么说,赵柔依也是一个女子,这大庭广众之下,肌肤相接触,貌似有点不妥。 忽然,他耳畔又听到轻轻的饮泣声,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却是赵星乐那个小丫头见母亲哭得那个伤心,立马眼泪嘘嘘陪着哭了起来。 赵无敌一伸手在那小脑袋上轻轻一拍,没好气地轻斥道:“你娘是喜极而泣,你个小丫头也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去扶着你娘,劝劝她,免得哭坏了身子。” “啊原来我娘不是伤心人家还以为我娘被人欺负了呢”星乐小丫头苦笑道。 小丫头一听她母亲不是伤心是高兴,立马破涕为笑,就连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犹在都不管不顾,三两步跑到赵柔依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娇憨地问道:“娘,叔叔说你是高兴,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自从夫君不辞而别以后,星乐就成了赵柔依唯一的安慰,而今见女儿故意装萌扮傻,也就顺势止住了哭声,慈爱地摸了摸星乐的脑袋,道:“叔叔说的不错,娘的确是因为太高兴了。” “自从娘接任家主以来,就时时地不开心,娘你太累了,也太苦了,以后有叔叔在,您也可以歇歇了。”星乐小丫头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这次可不是跟风,见人家哭也随着哭,而是心有感触,情真意切,每一滴眼泪中都饱含着对母亲的爱 星乐小丫头长大了: 第271章女人的哭泣 星乐小丫头本是来劝慰母亲的,可谁料到不知不觉中却想起了母亲的辛苦和劳累,不由得心随意动,流下了真情之泪。\ 而她母亲赵柔依本来已经止住了哭声,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这会子又被小丫头的一番话勾起了心中的伤与悲、还有哀怨,眼泪也就不请自来,怎么也止不住。 对于性情火辣、不拘小节的赵柔依来说,习练武技的苦与累不算什么,行走江湖遭遇的挫折和打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与夫君反目、造成夫君不辞而别,却是她最大的心伤。 她是个性烈如火、豪爽大方的江湖侠女,也是一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家主,但,无法改变也无法忽视的却是她的身份。 她,赵柔依,也是一个女子,已经过了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成为夫君的妻子、女儿的母亲。 家与家族,哪一个更加重要儿女情长和家族的荣耀,又如何抉择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一万个有一万个答案,但却无法划分对与错。毕竟,人活在人世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随心,无法强求。 赵柔依虽是一个女子,却有一颗强大的心和广袤的胸怀。她经过一番挣扎,不顾夫君的劝阻,毅力挑起了家族的重任。 这些年来,她为了家族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失去了昔日行走江湖时不打不相识、继而两情相悦定下终身的夫君,也疏忽了女儿的依恋之情 可就是这样,一心为了家族振兴的赵柔依,却得罪了不少族人,甚至于就连某些长老都对她有所误解,认为她太过于看重权利,且独断专行,不听人劝。 在常山赵氏家族中,隐隐有一种声音在传播,那就是把她赵柔依和武后相提并论,称之为常山赵氏的“武后”。 这让赵柔依如何不委屈 此时,接着星乐小丫头的一番真情流露,赵柔依心有所感,委屈、伤心、哀怨各种情绪就如同怒海狂涛席卷八方,瞬间冲垮了她心的堤防,一泻千里,不可阻挡。 她紧紧搂着星乐小丫头,母女两个哭得是惊天动地,让人不胜唏嘘,心中戚戚。 “这个,这个天王,仙姑,小裴娘子,还有那曹家小子,你们看是不是回避一下”扫尘老道红着眼圈,不停地拿干枯的老手擦着眼眶,就连话语中都带着唏嘘的鼻音,显示出他心中的不落忍。 别看老道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似乎是看够了世态炎凉,早就已经进入了无喜无悲的境界。 其实,那只不过是表象,而他老人家骨子里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平生最是见不得女人受苦,也更加见不得女人流泪。 而此刻,人家两母女抱头痛哭,其中的缘由虽不胜了了,但却隐约能猜到一些。 赵无敌的出现,让常山赵氏得了一个麒麟儿,家族振兴指日可待,本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可如今她们痛哭失声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点喜极而泣的影子很明显,她们二人是真的伤心,且不是一般的伤心。 再结合赵柔依身上的故事,不难猜出其中的隐情,定然与她接任家主之时、夫妻之间的那场风波逃不了干系。 可是,这种事情只能意会,却无法宣之于口。因为这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当日的真相,外人又如何得知 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不劝,又有些不合适。 两个女人的哭泣,把这一群江湖大豪和道门领袖给彻底难住了,一个个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女人的心事,男人不懂,更何况是扫尘老道和西门天王这样孤独终身、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就算是有妻有子的曹志刚,也一样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而女人的心事,女人也未必懂,因为女人是感性的,没有多少道理可讲,且时刻都在变化之中,并没有一个标准。 女人如花,品种繁多,姿态也各异,而女人的心事就如同花语,千变万化,各有各的含义。 这室中倒是还有两个女子,玉仙姑和小裴娘子,可她们俩一个是姿态若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人,另一个则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指望她们俩相劝,还是省省吧 劝又无从劝起,可老是这么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让人觉得颇有一种隔岸观火、看人家笑话的嫌疑。 既然如此,不如溜之大吉,将空间让给人家母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一切的伤心和不开心都随着泪水流去。 扫尘老道的提议,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成,继而,从小裴娘子开始,一个个静悄悄地如同猫一样垫着脚尖,轻轻地拉开了客房对外的门,溜之大吉。 扫尘老道在经过赵无敌身边的时候,小声地说道:“小友,你可不要误会,这可不是老道不讲义气,临阵脱逃。 而是你也知道的,老道我是个出家人,对女人的心思实在是一窍不通,无奈啊无奈 至于小友,你们是同族,赵家主论辈分还是你的姐姐,那个你看着办呀,老道我看好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却已经到了门边,抢在曹志刚之前挤出门出,余音袅袅,方才传到赵无敌的耳中。 曹志刚一头的黑线,却不敢吱声,只能回头给赵无敌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飞快地逃了出去,并顺手将门给带上。 不过,在赵无敌看来,曹志刚的笑容实在是太僵硬,也太难看,比人家的哭相还要别扭。 一群大佬全都溜之大吉,除了赵柔依母女伤心的哭泣声,就只有火盆中的炭火发出的劈啪声。 赵无敌被扫尘老道给拿话套住,如今的处境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合适。 他若是对她们置之不理,拍拍那个地方溜之大吉,正如老道所说,相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太过冷血,不太合适。 可留下来吧貌似也不怎么合适。 赵柔依母女都是女人,想到伤心处,触动了某种心弦,情不自禁之下用泪水表达心声,同时,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可他,却是个男人,虽然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小男人,但小男人也一个男人,如何去劝慰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 第272章星乐拜师 随着曹志刚的离去,客房对外的门再一次紧紧关闭,那漫天的飞雪、呼啸的北风,就如同那小贼一般,甫一冒头,就被重新隔断。 那随着房门开启的一刹那而挤进来的一抹寒意,也在炭火的炙烤下瞬间消失,室内又恢复了如春的暖意。 因外门的突兀开启,内外隔间的门被风吹开,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一张床榻摆在中间,其上被褥凌乱,衣袍狼藉,最为出格的是一只夜壶就摆在显眼的地方,隐约可见里面有大半浑浊的液体 想不到仙风道骨的扫尘老道,其骨子里竟然如此邋遢,让赵无敌不停摇头,慨叹其也太不讲究了 随着老道等人的逃离,室内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除了一对抱头痛哭的母女以外,就只有一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赵无敌。 好在赵柔伊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眼角一瞟,稍稍一愣神,脸颊处浮现一抹羞色,又见到赵无敌那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破涕为笑,轻拍星乐的小脑袋,嗔道:“都是你这个丫头给闹的,今儿和叔叔相见,本是天大的喜事,结果这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 好了,快把眼泪擦擦,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讲究,看看,都快成花脸猫了。 星乐,叔叔既答应传授你枪法,日后,你当以父以师父待之,还不快去拜谢叔叔” 赵柔伊本来是要说“以父待之”,可怎么也说不出口,灵机一动,立马改口为“师父”。 自从夫君不辞而别以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在女儿面前提起“父亲”二字。对于那个狠心的薄幸人,赵柔依认为他就不配做星乐的父亲。 一个没有担当的负心人,又什么资格做人的父亲像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没得辱没了这个神圣的称呼。 其实,她和赵无敌之间论起辈分和排行,本是同宗姐弟的关系,而小丫头星乐既然是她的女儿,按照常理来说,本该称呼赵无敌为舅舅。 可常山赵氏的族规中却有那么一条铁的戒律,且郑重其事、再三申明,任何人不得违背,否则,不论何人、将一律除名,逐出家门,若是身怀家族最高武技者,将终身囚禁在祖地之中,不见天日。 这个貌似不近人情的戒律就是,但凡家族中武道资质优异的女子,一律不得外嫁,只能招赘上门女婿,其所生的子女也只能是赵家子孙,不可流入他人门下。 这种蛮横且不近人情的族规,并非常山赵氏一家独有。自古至今,也是一些传承圣地的习惯做法,其目的无非是保证英才和和核心传承不外流。 这样一来,赵柔伊当年就是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而非外嫁,星乐小丫头也理所当然地被冠之以“赵”姓,成了常山赵氏嫡系子弟。 因此,星乐小丫头方才称呼赵无敌为叔叔,而不是舅舅。 星乐小丫头一对如黑宝石似的眸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修眉轻挑,鼻翼抽抽,哪怕是一拍脑袋,却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似乎、仿佛、应该她是来劝慰母亲的,却怎么反倒自己个先哭了个稀里哗啦,倒过来要母亲来安慰自己个 她伸手胡乱地揉着眼睛,顺便以衣袖擦了一把脸,眨巴大眼睛,竭力让自己清醒。 然后,她听从母亲的吩咐,上前两步,朝赵无敌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道:“常山赵氏女赵星乐,拜见叔叔师父” 小丫头俯下身去,以额头轻触地面,朝赵无敌拜了三拜,动作很标准,态度也没话说。 她到底是出身常山赵氏这样的传承圣地,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在礼仪上自是无可挑剔。 这一拜、星乐行的是标准的拜师礼,这样一来只要赵无敌不反对,那就是确定了他们之间师徒的名分。 自此以后,赵无敌在大唐就多了一个亲人,一份责任和牵挂。唐人极为重视师道,师徒之间的关系一旦确立,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敢反悔,哪怕是因罪而连坐,也不敢解除师徒关系,否则,天下虽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星乐已行了拜师之礼,接下来就该是赵无敌接招和表态了,他如何抉择、将影响到星乐的未来以及他与常山赵氏之间是否能相处融洽,没有隔阂。 而拜完以后,赵星乐也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赵无敌,小脸上泪痕犹在,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星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而且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眼波流转中传出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叔叔,师父,你要是不答应,星乐就不起来了” 赵无敌之所以答应传星乐枪法,本来是为了让家主赵柔伊安心,从而获得常山赵氏的认可,但却并没有收星乐为徒的心思。 可如今,面对拜倒尘埃、一脸期待的星乐,他却陷入了两难之境,不好推辞起来。 因为星乐之所以跪拜谢师,并非是小丫头一时兴起、自作主张,而是出自家主赵柔依的授意。 赵柔依的做法无可指责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常山赵氏的家主,对于一个与家族主脉失联数百年的族人,还是一个资质妖孽、惊艳万古的盖代天骄,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族人还掌握了常山赵氏早已失传的最高武学,她略施心机,也无可厚非。 “这个”赵无敌迟疑道。 星乐小丫头见叔叔迟疑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大为失望,立马眸生水雾,鼻翼抽动,眼看着就有哭出声来。 “大郎莫非是以为星乐不堪教导”赵柔伊自然看出了赵无敌的迟疑,却并没有点破,反而扭转话题问道。 “不不不,怎么会呢”赵无敌连忙否认。 看玩笑,没看见星乐小丫头眼泪巴巴的模样吗 他沉吟良久,缓声道:“家主,无敌一定会对星乐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只是,无敌今年不过才一十七岁,就做她的师父,不太好吧”: 第273章姐姐的点拨 闻听了赵无敌之言,赵柔伊先是一愣,美目扑闪眨了几下,睇着他好一阵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继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大大郎你可真逗” 她笑得太过了,引得浑身上下身不由己地颤动,且动作极为夸张,简直是难以自已,以至于牵动了内腑,让呼吸都因此而变得艰难,不再流畅。 此刻,她那模样就如同一条搁浅在乱石滩上的美人鱼,对着炎炎烈日的炙烤极为难受,张大着嘴巴大口喘气,且伴随着一阵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就差口中冒泡泡了。 而随着身体的扭曲、起伏和颤动,她胸前那一对超级的丰满也在剧烈地起伏和颤动,勾勒出一幅怒海狂涛的夺目画卷,让人不敢直视,以免控制不住心猿意马,从而鼻血狂喷、老命堪忧。 也许,是她喘得太过于厉害,亦或是她胸前的那对丰满抖动的幅度太大,频率太紧促,一颤一颤,在神秘的力量加压之下,从而让她不堪重负,娇躯摇摇欲坠,无力站住。 不知不觉中,她已弯下腰去,用一只手撑在星乐小丫头的肩上,借此支撑身体的重量,而另一只手则搁在胸前,使劲地捋着心口,闭着眼睛,大口喘气,慢慢让俏脸上的潮红消退、心情也渐渐平复。 她丰腴的俏脸上神采复杂,灿烂的神光中暗藏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痛苦、酸涩、欢喜、极乐各种情绪纠缠不清,让人分不清、道不明,也无所适从。 星乐小丫头跪在地上,竭力挺直腰杆,两手垂在两侧,好让自己的跪姿看上去显得无可挑剔,以表达她是认真的,是真心实意拜叔叔为师,并非一时好奇。 一个人长时间保持着正经八百的跪姿,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会引起腰酸背痛、腿脚酸麻,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接下来就是浑身不得劲,哪里都不舒服。 正在她浑身难受、坚持不下去的当口,她母亲赵柔依却把手撑在她的香肩上面,差不多将大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这对于星乐小丫头来说,不啻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积雪未化又加霜,顿时觉得心里委屈的不行,差点就要哭出用来。 她有心发飙,可又不敢,因为造成她难受的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 一个是她的本家叔叔,且即将成为她的师父,而另一个则是她的母亲,是她生命中最依恋也是最重要的人。 常言道:“师父,师父,亦师亦父”,师徒如父子,既然要拜赵无敌为师,那么他就如同她的父亲 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父亲”,想到这里,星乐小丫头也觉得有些别扭,因为这个“父亲”什么都好,人长得也帅,脾气也温柔,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就是太年轻了。 她歪着脑袋偷偷瞅着母亲,不禁轻蹙着眉头,神色复杂。她觉得母亲今儿实在是有点不太正常,言行之间也太过于喜怒行于色,与平日里那个威严的常山赵氏家主的风范大相径庭。 至于其间的因由,她纵然是想破了脑壳,也弄不明白。这也难怪,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纵然是母女,又哪里懂得一个中年妇人的心事 与此同时,赵无敌也在蹙眉,心中暗暗嘀咕:“我的姐姐,有这么好笑吗你可真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女子,哭起来惊天动地,笑起来也是风云变色,让人真的受不了” 烛光摇曳,明灭不定。 因赵柔伊笑得太狂放,就连燃烧的烛火都被扑灭了一两根,让客房中一下子黯淡了许多,旮旯里爬满了阴影。 良久,赵柔伊方才缓过气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大郎,你就为这事烦恼 让姐姐来告诉你,在我道门之中,你所担心的那就不是事儿。这种情形太多了,自古至今,数不胜数,人家不都好好的吗 更何况,你还比星乐大那么一两岁,又是她的亲叔叔,做她的师父有何不可 江湖中人讲究的是达者为先,看重的并不是年纪,就算是徒弟比师父岁数大,也不是没有。 譬如赵不凡那小子,比大郎你还要大上好多,可若是大郎你愿意收他为亲传弟子,姐姐保管他立马就屁颠屁颠地叩头行礼。” 赵柔依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揭开了这个世界上的普世法则。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世俗中的世家子弟,还是山门中的古老传承,最为看着的还是辈分和修为,而不是人的岁数。 你辈分小,且修为低下,资质愚钝,如那朽木般不堪造就,那么,纵然是你发丝如雪,长须及腹,老得都走不动路了,也没有人会拿正眼瞧你一下。 因为你对于家族和传承以及他人来说,其地位就如同那路边的草芥,可有可无,看不出丝毫价值,谁会浪费精气神和时间去关注你的死活 对于路边的草芥,其命运就是被牛羊嫌弃,被生灵践踏,遭雨打风吹,然后,于那秋末枯萎、冬日凋零,也许突兀地遭逢一场似有意似无意的野火,燃为灰烬。 待到明年春风化雨之时,又有新芽从灰烬下探出头来,不过,那只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而非旧年之草芥。 逝去的终归已逝去,恰似那东流水,一去不复返。 人都是现实的,一个个都好追寻绚烂的夏花,谁会喜欢默默无闻的草芥 人之心性如此,自古以来,概莫能外,哪怕是赵无敌前世的大明时期,亦或是更加遥远的未来,依然如是,不会改变。 赵柔伊一席话点出了关键点,那就是以赵无敌惊艳万古的妖孽资质和绝世的修为,在当世已经可以算是百无禁忌,根本就无需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实力总是决定地位,他有这个实力,也就有了话语权。 在而今的大唐江湖以及隐世山门中,他大可以率性而为,一锤定音。哪怕他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可这和地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赵柔伊美目瞟着赵无敌,等待着他的抉择,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她相信,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同宗弟弟,绝对不是笨蛋。: 第274章薛和尚的宫斗 赵无敌身在军中,按照大唐的律法,想抽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无法脱身,那就只能在军中打滚,尽量以军功作为晋身的台阶,努力往上爬,好掌控更大的权利。 武后登基称帝、开辟新朝已是大势所趋,天下间的障碍也差不多都清除了,按照史书中的记载,之前的铺垫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该是大力造势,借天道之名让她的称帝变得名正言顺、天命所归,从而避免为后人诟病。 至于如何造势,赵无敌还依稀记得,好像是先来一波祥瑞和神迹,预示着天下将变,有明主出世,给世间万民带来甘霖和恩泽。 同时,她还会暗示一批儒生引经据典,从故纸堆里给她找出登基的依据,譬如昔年的“大楚兴、陈胜王”,赤帝刘邦斩白帝之子,刘备老家门前的桑树娉婷如华盖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三国时期,曹刘孙三家争着抢着比祖宗,曹操之父只不过是太监曹腾的养子,从血脉上来讲他和曹参之间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孙权自认是春秋时期兵神孙武子之后,你确定孙武子没有意见 至于那个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一生养了多少儿子的汉中山靖王,一百多儿子得繁衍多少孙子,如此数百年下来,中间还遭逢战乱,其后家道更是逐渐沦落,无从考证。 如此一来,对于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曹操和孙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连本朝高祖皇帝也不例外,他为了给自家脸上贴金,硬是把道教之祖圣人老子认做祖先,其无耻也是让人醉了。 你丫是宰相之后、四世三公算个毬你家祖上当过皇帝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依然是算个毬 我老李家的祖上可不是一般人,老子知道不那可是圣人,是三清祖师,是神灵。 我们老李家都是神的后裔,那也就是神子,是铁定成神的存在。至于人间帝王是真龙的传言,嘿嘿,以我们老李家尊贵的身份,可真龙不真龙的,那也只能做我们的坐骑。 有高祖李渊珠玉在前,一心要成为千古第一女帝的武后如何甘居其后 一群腐儒穷搜典籍,似乎并没有找到逆天的依据,让武后很失望,以至于一怒之下斩杀了不少狗腿子,让所谓的“北门学士”于黄泉路上高唱:“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新朝未立,而谋臣已亡。” 最后,事情的转折居然出现在薛和尚身上,让人大呼意外,难以置信。 这个武后的老相好,本是出身市井、靠街头卖艺为生,不知怎么被武后看中了那一身的蛮力,招到宫闱之中略一品尝,武后立马为他的腹肌所倾倒,如同久旱的盐碱地遽逢甘霖,一经雨露的滋润,就再也离不开了。 也许,还有那根定海神针的功劳,不过,武后对薛和尚的宠爱却是不经的事实。 可是,再美的花儿也有厌倦的时刻,吃够了盛宴,心里总想着换点小菜开开胃口。 而人心也如此,武后对于薛和尚那粗鲁且卖力的耕耘渐渐的厌了倦了,也许是她随着年纪渐大,已不堪粗暴地跶伐,而转而寻求温柔的刺激。 武后不经意间的改变并没有瞒过她的“枕边人”,因为她已经不大招薛和尚侍寝了,即使偶尔为之,在床榻之间也是敷衍居多,不再那么痴迷和激情洋溢。 宫中曾有传言,武后之所以如此冷淡了薛和尚,是因为又看上了一个中年太医,有了新的小菜,正急于品尝不同的口味。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中的事情。 宫阙九重,重门紧锁,看上去幽深如海,不见天日,不过,其中也生活着很多人。 除了大大小小的主子,还有内侍、宫娥和侍卫,以及经常进进出出的太医等,总数过万。 这人多嘴杂,又如何能够保守秘密或是无心之失,或是以钱财置换,或是提前为自己找一条后路,甚至有些人本就是宫外某一方势力的眼线和暗子 总之,武后和太医之间的故事,让“有心人”薛和尚知道了。 薛和尚得知这个秘密以后,心有不甘,不想失去到手的荣华富贵,但却也没有因此而失去了理智,莽撞地拿自己个这颗卵去碰武后心头的顽石。 他虽非智者,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多年混迹街头的经历还是让他懂得了如何察言观色的本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神仙说神话”,对于这个街头卖艺者必备的技能,他更是驾轻就熟,轻车熟路。 他明白自身的短板,无非就是出身、粗鲁、没学问,可知道了又如何出身天注定,并非是他的过错,而且,武后也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让他遗弃了冯小宝的本名,抹去了他的过往痕迹,并强逼河东薛氏接纳了他,改名薛怀义,成了薛驸马的族叔。 不过,出身可以改,名字也可以换,可任武后掌控了天下权柄,也无法改变他粗鲁的性子,更加没有办法凭空给他添加一肚子学问。 薛和尚没有学问,做不了锦绣文章,但市井中也有一些特殊技能,如今正好对武后使用,投其所好,重新回到武后的榻上。 武后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北门学士没有干成的大事,却让市井出身的薛和尚给办到了,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薛和尚以白马寺方丈的身份,颁下法旨,强行召集一大帮子和尚,云集神都,将佛门的经典都翻烂了,就为了在浩瀚如海的佛经中找到一个为武后登基称帝的依据。 这些和尚可不是薛怀义那般的假和尚,俱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德高僧,且多为天下各大寺院的主持,自幼出家,一心向佛,堪称佛门的中流砥柱。 他们本来对薛和尚颇为不齿,即便是有白马寺方丈这个身份在,也没打算奉所谓的“法旨”进京,陪那花和尚瞎胡闹。 只是,在他们得知薛和尚的打算之后,立马改变了主意,一个个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神都,纷纷表示要替薛师出死力。 他们之所以前鞠而后恭,并非是薛和尚王霸之气一震,让他们为之膜拜,甘为驱使。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第275章大云经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以身体为进阶资本的薛和尚,还不足以让一群佛门大德言听计从,纳头便拜,奉其为天下佛门都领袖。 在他们的眼里,像薛和尚这种改名换姓、数典忘祖,且以身伺候武后这样一个老妇的人,其形象还不如温柔坊中的乐子,都是钱财惹的祸,哪里谈不上半点敬重 他们之所以听从了薛和尚的召唤,忍辱负重,纷纷赴赶神都,听一个野和尚吆三喝四,完全是看在武后的面子上,实则跟薛和尚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些老家伙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看够了世间的风云变幻,其目的无非是想借此机会登堂入室,博得武后的欢心,从而换得武后对佛门的大力支持。 如今之中土,道与佛两立,其余的零零碎碎诸教派,诸如那摩尼、拜火之流不过是一小撮胡子的坚持,难入汉室苗裔的法眼,均为小道耳,不足道哉。 自佛门东渡、传入中土以来,天下就成了道与佛两立的局面,道消佛涨,道涨佛消,几经起伏,其间的心酸不足为外人言说。 昔日,释迦本出于道门,是海外道门传承一弟子,但却质疑道门传承的思想,于菩提树下枯坐数年,终究悟出了自己的法,从而自立门户,另立了佛门,并在其后传入了中土。 佛门东渡进入中土以来,虽不得士大夫之喜好,更加为世内世外诸传承所抵触,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适逢其会,从而在某些奇葩的帝王扶持下,广为传播,大造庙宇,其后更是几度沉浮,沧桑阅尽,并拥有了无数的信众。 不过,佛门之兴盛看似繁华,实则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声爆响,刹那间的绚烂以后,就是一切归零的时候,难以长久。 自大唐帝国建立以来,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家、朝堂和江湖,达成了某种默契,全都一门心思地在排挤佛门,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尽皆铲除。 自高祖以将,历经太宗、高宗以及当今皇帝三朝,佛门一直都遭到大唐国教道教的打压,从而处境艰难,且难以为继。 而今,随着武后权利之心的膨胀,时刻都在想着欲取李唐而代之,建立一个新的王朝,那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继续尊崇道教。 而纵观历史,那个王朝都离不开宗教的支持,秦汉如此,前隋也如此,李唐天下就更加不要说了,那么,武后的新朝何能例外 而今,武后欲破旧除新,扫清李唐遗留下的成规,就必须借助另一方大势力。 这样一来,佛门就有了中兴的机会,假以时日,卷土重来,也并非是痴人说梦。 佛门大德和武后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很快就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 所谓的历史往往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的累计和堆积,如同那大浪淘沙,一浪又一浪,待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沙滩之上留下的那一星半点靓丽的贝壳就组成了一段段历史。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世上的事、往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堆积而成。 正如此番薛怀义为了自救,不甘心失去武后的宠幸,从而异想天开地召集天下大德高僧前来神都一样。 此番巧合的是,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依据,真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若是让那些已身居黄泉之下,亦或是被囚禁从而苟延残喘、心灰意冷的“北门学士”知道,不知其作何感谢、会不会突然发飙、如那屈子般愤而做出一曲天问 这些和尚还真不简单,不仅断章取义凭空捏造出武后登基称帝的证据,并以此为根源生生泡制出了一本大云经疏,成了武后称帝最有力的证据。 根据这本经疏的记载,武后本是世界之主弥勒转世于东方世界,今世化为女身,当为天下主,以此身应对无量量劫。 武后这个新的身份可真够牛的,简直就是惊世骇俗,震惊了满朝的文武、天下的生民,以及古往今来的生魂。 你李唐不是号称为老子后裔、神灵子嗣吗呵呵,算个毬老娘可是佛陀弥勒转世,真佛再生,降临当世,试问谁更牛 神之子嗣对佛陀本人,其斑驳不堪的身份很明显是不够看。 先不管武后心中信不信佛门教义,只要是为了建立她心中的千秋大业,对于一切有利的因素,她都会捏着鼻子认可。 自此,道消佛涨,随着武后登基称帝,建立大周王朝,道教日渐式微,而佛门却因此大兴,引来了一个大发展的黄金时代。 这就是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大世,从某种意思来说,也是一个乱世。 武后的以周代唐,虽没有大兴刀兵,但是,其间的过程同样充满了血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如日中天的道门在大明的时候竟然衰落成那个样子,很可能就是此时节武后尊佛抑道、大肆打压道门所造成的。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佛门借助武后的名头,同世间某种黑暗的力量勾结在一起,对道门实施雷霆一击,将道门大部分力量剿灭殆尽,从而造就了道门日渐式微,逐渐零落的结局。 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大世中,隐藏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多少潜伏在阴暗之地的魑魅魍魉都将登场,演绎一个极度危险的大时代。 此情此景,已经颠覆了赵无敌的认知,超过了他记忆之中的历史记载。 面对接下来的这个陌生而又充满凶险的大时代,他茫然了,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么,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面对未知的大恐怖,他选择了低调和冷眼旁观。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以及所在乎的人,他不想过早介入这段纷争之中,不想成为那出头鸟被人当作靶子打,也不想做弄潮儿,与那滔天巨浪压上整个身家。 “彼可取而代之” 昔日,眼见着帝王出行之威严,项羽曾说过这几个字,据闻本朝故秦王李世民也曾如是想过,就连当今之武后,也不例外。: 第276章坑师父的徒弟 彼可取而代之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间所蕴含的是何等的胆气和野心 野心这玩意儿就如同野草的种子,且是有毒性的那种,一旦遇到些许雨露的滋润,立马就会生根发芽,继而疯长,将整个心田都给覆盖,挡都挡不住。 一旦心田被占满,却不会因此而满足和停止,依然疯长、直到将心田撑破,朝整个世界蔓延。 赵无敌却没有这个想法,野心的种子还未发芽就已经被他给碾碎。逐鹿中原不是他的所求,王霸天下也不是他的梦想,也许,这个世界太小,容纳不下他那颗一心向道的心。 在接下来的大世中,他不想凭借所谓的“先知记忆”去逐鹿天下,只想躲在漩涡外,陪着家人慢慢终老。 也许,他心中的牵绊始终都无法放下,总想着窥测一下那传说中的境界。他之所以做如是想,不在乎心有执念,想看看能不能再一次跨越、回到前世,看一看自己在大明的亲人。 不想做帝王,不能入江湖,赵无敌接下来的路,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对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他心中已经有所决断,只不过是无人可以诉说罢了。 生而为军人,一世为军人 他从前身所继承的这个身份无法改变,那么,不妨就从军中做起,以军功博取一个功名和出身,但却不能进入朝堂之核心。 在赵无敌看来,中唐以后所设立的节度使一职最适合。 节度使,独霸一方,位高权重,总领一地之军政大权,要兵有兵,要钱粮有钱粮,不啻于一方之土皇帝,对朝堂阳奉阴违,何其快活 可如今是初唐末年,离原先历史中的唐明皇李隆基设立节度使一职还有好几十年时间,更别提中唐以后的“藩镇割据”时代。 不过,赵无敌还真是这么想的,那就是在军中窃取高位,但又不在朝堂任职,哪怕是赋闲在地方,得一闲职“混吃等死”。 综合其所思所想,不在乎两个字:“潜伏”。 龙潜于九地之下,一朝遭遇风云,立马飞上苍穹,笑傲乾坤。 明成祖朱棣就是这么干的,潜邸多年,一超得意,立马风生水起,一路凯歌,最后将他侄子朱允炆给干掉,自己做了江山。 赵无敌虽然无意于江山,但也没有归隐山林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的打算。 他如今在朔方先后放了两把火,烧死了近十万突厥铁骑,从而立下了不世之功勋,貌似前途不可限量,进入朝堂出将入相指日可待。 不过,若是想想他的出身和年纪,就可以推测到、在不久的将来,朝廷对北地诸将、尤其是朔方将士的大封赏中,赵无敌将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对他的封赏将以钱财和土地为主,顶着天儿再给他加一个爵位,至于官职 就冲他这年纪,也就是升个几级,到校尉、亦或是杂号将军也就到顶了,至于更高的,想都别想。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你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娃子,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寒门子弟,若是着绯服紫,高居庙堂之上,让那么世家出身的宰相们情何以堪 这样也好,对于接下来的乱世,赵无敌本就不想过早地搅和进去,一心只想着潜伏身影,一家子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他身在军中,已被打上了军伍的烙印,根本就无法抽身而退。至于江湖,想想就好,离他太远,也不可能进入其中。 他经过赵柔伊一番开导,总算是想通了一些道理,身在大唐,就要按照大唐的规矩办事。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星乐小丫头的拜师,乐呵呵地一伸手将早就不耐烦的小丫头给扶起。 小丫头揉着发麻发酸又有点疼的膝盖,可怜巴巴地道:“叔叔师父,星乐的腿好难受,你可要好好补偿人家。” “这个”赵无敌沉吟起来,无言以对,还真给小丫头给难倒了。 他可是两世为人,真实的阅历可不是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曾闯荡大明江湖数年,且为人夫、为人父,又如何能不明白星乐小丫头的暗示 一般情况下,徒弟拜师,可是一件大事情,不可等闲视之,敷衍了事。 拜师的过程有着一套完整的流程,其间的礼仪,自古至今,直到赵无敌前世所在的大明,都大同小异,没啥太大的变化。 首先是徒弟奉上束脩,然后叩头行礼,再然后,做师父的就要装那啥的来几句,顺手给点好东西。 星乐并没有奉上束脩,如今却一脸期盼地看着叔叔师父,那俏丽而又娇憨的模样,貌似不给东西我就哭给你看 赵柔伊拿眼瞪着星乐,一口莹白的牙齿暗暗咬着,恨不得把这个死丫头抓过来给揍一顿。 她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怎么会不知道拜师的礼仪可如今并非在家族之中,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你让她上哪里去准备束脩 她浑身上下除了一杆长枪以外,可谓是身无长物,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做束脩。至于拿一些金银之类的俗物,她认为是对赵无敌的不尊重,太过于敷衍了事。 而那杆长枪,也就是“闪电银枪”,论起分量的确是足够了,且绰绰有余。不过,闪电银枪可不是她赵柔伊私人的东西,而是整个常山赵氏传承的象征,是始祖子龙公留下的唯一念想,岂能私相授受 她本想着先装一下糊涂,把赵无敌和星乐之间的师徒关系给确定下来,日后,待回到祖地以后仔细踅摸一件宝物,作为束脩奉给赵无敌。 谁曾料到星乐小丫头可不管这些繁文缛节,她仗着母亲的宠爱和叔叔师父的宠溺,竟然变得忘乎所以起来,无声地向叔叔师父讨要见面礼。 赵无敌也头疼啊,如今的他比赵柔依还穷,别说闪电银枪这样逆天的宝物,就算是普通的一杆长枪也拿不出来。 该怎么办 他满心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的手无意间触到了胸前,碰到了一些硬物,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他并非一贫如洗,因为在关中的那座荒野小庙中,李若兮离去之际赠予他不少的奇珍异宝,而今正好可以拿来哄哄星乐。 他不由得慨叹:“做师父,大不易”: 第277章恼人的礼物 星乐小丫头拜赵无敌为师,正式确立了师徒关系,可以说只要日后不发生欺师灭祖的事情、亦或是成为大奸大恶的人,那么他们就是一生一世的师徒,其亲切的程度堪比父母和子女。 徒弟拜师,还是生平第一个徒弟,又是自家侄女,那么身为师父加叔父的赵无敌,自然不可能一毛不拔,干受了徒弟的礼,总得要赐下个一两件宝物,否则,还不得被星乐小丫头称之为铁公鸡,嘀咕一辈子 而自古以来,在拜师之际,师父赐予什么物件,其间颇有讲究,可不是随着性子随意糊弄的。 所谓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做师父的在拜师仪式上赐予徒弟的物件,可不是首重其价值名贵,而是带有期盼、勉励、督促之意。 一般情况下,都和彼此的身份有关。 譬如一个读书人拜师,做先生的一般会赐下亲笔手书的一幅字,亦或是一本手抄的珍藏典籍。 字里行间,一笔一划,无不寄托着对学生的殷殷期盼之情,希望学生独坐寒窗苦读诗书,勤做学问,有朝一日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朝成名,天下尽知。 学生成名,做先生的也脸上有光,总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而市井之中也有师徒,那些百工收徒也有其讲究,做师父的一般会赐下一套习艺的工具,其间昭示着赐下一门手艺,从此有一技傍身,可以养家糊口,衣食无忧。 至于兵家收徒,铁定是赐下一卷兵书战册,字里行间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无论是有感而发还是拾遗补缺,都是师父一生用兵的心得,可谓是万金难求,弥足珍贵。 而为将者收徒,那就要简单多了。 对于那些杀人无数的杀才们来说,随便扔给一把伤痕累累的刀子,就把徒弟给打发了,还美其名曰:“小子,此刀曾陪老夫征战多年,砍下了多少敌将的人头,饱饮了无数英雄血 那么作为江湖中人,师父给徒弟的第一件礼物,自然是以上好的兵器为主。 江湖人,以习练武技为主,一口趁手的兵器正好可以习练武技,且含有督促和鞭策之意,另外,对徒弟来说,也是一件防身之物,可谓是寓意深远,一举多得。 一柄剑,一口刀,一杆长枪虽不敢强求是神兵利器,但却也不能太过寒酸,拿市井中几十文钱一件的破烂滥竽充数。 星乐小丫头出身常山赵氏,自幼习枪,而赵无敌要传授的也是枪法,还是传说中的完整版“百鸟朝凤”,那么,最合适的见面礼自然是一杆好枪。 可如今的赵无敌比起赵柔伊还要身无长物,全身上下就一把路途之上用来切肉的小刀子,还是在那种几十文钱就能买两把的破烂货,上哪里去给星乐小丫头弄一杆上好的长枪。 即使是回到军中去找录事参军赵政,也就是能领到大唐军中标配的一根马槊,至于长枪,唐军概不提供,若有需要,自己个去踅摸。 好在他身上还有一个小包裹,是李若兮临别之际给他留下的谢仪,其中不乏好东西,就连御用的首饰都有好多,此时正好可以拿来救急。 江湖中人拜师之际,师父赐给徒弟一两件首饰,看着貌似有些不妥。 不过,他一来的确身边没有兵器可赐予,二来他这徒弟年方十多岁,正是一个粉嫩粉嫩的小毛丫头,给点精美的首饰,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先是瞅瞅赵柔伊,给家主姐姐一个尴尬的笑容,随后伸手自怀中摸出那个小包裹。 用来包包裹的是一幅大红锦缎,其上绣着一根枝条、几片绿叶,衬托着一朵怒放的牡丹,随着烛光摇曳,那绿叶拂动,花蕊轻颤,仿佛就是一枝真的牡丹。 仅仅是这张用来包包裹的锦缎,一看就不是俗物,以赵柔伊的眼光自然能分辨出是蜀锦中的极品,一般都是供宫中所用,世俗中不可见。 拿宫中御用的蜀锦来包东西,可谓是大手笔,而且,其中的东西定然是价值不菲。 赵柔伊嘴角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其间又暗隐者一丝戏谑,美目瞟了一眼赵无敌,问道:“好一幅牡丹图,叔叔手中之物莫非就是那位洛阳之花所赠” 赵无敌曾说过在龙门被激流冲出之后为太平公主所救,因此,赵柔伊方才有此一问。 遭遇溺水者救人是一码子事,太平公主虽身份尊贵,但却也不代表她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家的这句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但从这个小小的包裹来看,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也许,这救人和被救之后,感恩来感恩去,就擦出偌大的火花,继而,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接下来 赵柔伊美目扑闪,眸光流转,暗暗脑补,不知不觉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邪。 在她的心中,不知勾勒出怎样一幅画卷,把太平公主和赵无敌编排成何种模样 女人都有一颗八卦之心,对什么都好奇无比,赵柔伊如此,星乐小丫头也是如此。 小丫头一听母亲的话,立马来了精神,不再扭来扭去浑身难受,也暂时忘记了叔叔师父不让她起身,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盯着那漂亮的小包裹,恨不得透视进去,看看其中到底是什么 赵无敌暗自长叹,心中埋怨家主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八卦可又无从反驳。 此物并非太平公主所赠,而是他的“敌人”李若兮留下的,不过,按照小裴娘子等人对稷下学宫和李若兮等人的态度,打死他也不能坦白,只好委屈一下太平公主了。 他没有回答赵柔伊的疑问,也无法回答,只好傻傻地朝她歉意的一笑,默认了她的猜测。 如此一来,差不多就是承认了太平公主与他之间有非比寻常的情愫,硬是将一位神女给抹黑了,要是让太平公主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给咬死。 也许,咬那么几口是铁定的,咬死倒也不至于,并非是赵无敌所作所为不可恨,而是太平公主心里舍不得。 赵无敌将大红锦缎包成的小包裹搁在星乐面前的矮几之上,手指一捏、一提、一拉: 第278章选宝 赵无敌伸出两根细长却又矫健有力的指头,准确地一夹,捏住了活结中的那抹翘起,顺着包裹的活扣一拉 小小的包裹被打开了,大红的锦缎一下子摊开了,平铺在矮几之上,红得鲜艳,牡丹怒放,恰似那闺阁女子出嫁时的盖头,十分耀眼。 而更加耀眼的是其中的物件,一件件金光灿灿,珠玉琳琅,造型奇巧,宝气逼人,让人惊奇不已。 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首饰,这一点不论是八十岁、还是八岁都一样。 “哇哦好漂亮啊”星乐小丫头惊叫连连,也不等叔叔师父让她起身了,一下子窜了起来,扑倒矮几边,两手小手十分忙碌,眼睛也不够看了。 这颗珠子又大又圆,还散发着濛濛白光,让烛光都黯然失色,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个儿的 这只凤钗不错,金子的颜色很纯正,造型古朴,手工精巧,那凤凰的羽翅何其薄也,轻轻地吹口气,羽翼轻颤,还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仔细倾听,似乎是一曲凤求凰。 包裹里全都是精巧绝伦的首饰,做工、成色、样式、构思等等,无一不是世间的绝品。 赵柔伊也被吸引了,美目一瞟、却再也无法移开。同时,她也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都是宫中之物,那么,嘿嘿,这个小弟弟还真和公平公正不清不楚,可真是小瞧了他。 “叔叔师父,这些都是给星乐的吗”小丫头抓过一只凤钗比划一下,然后,又拈起一串珠子套在脖子上,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赵无敌一头黑线,心想你这丫头也太贪心了吧虽然你很可爱,但为了你未来的夫君,还是不能惯着你。 他浅浅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副模样就如同大灰狼哄骗着单纯的小兔子,摇摇头道:“这些可都是叔叔不远千里给你师娘准备的礼物,如今看在星乐这么可爱的份上,叔叔那就替你师娘做主了,让星乐挑一两件,算是给星乐添个嫁妆。” 赵无敌本来是想说一件的,可是看小丫头可怜巴巴一副要哭的模样,一狠心改口了,给加了一件。 星乐很满意,虽然只有两件,可是叔叔师父并没有指定是哪两件,这就给了她挑选的余地。 再说了,叔叔师父都说了,这些可都是给师娘的礼物,能从那个貌似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师娘身上抠下一两件首饰,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 她先挑了一串珠子,一共三十六颗,暗合天罡之数,颗颗大如鸽卵,大小几无区别,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星乐之所以第一个就挑选了这串珠子,还真不是因为其色泽圆润,晶莹剔透,一共三十六颗一般大小,极为难得。 事实上星乐的心思很简单,根本就没想过这些,纯粹就是因为其个头大,数量多,那一件差不多等于是三十六件,多么划算呀,不拿白不拿。 若不是舍不得那些样式奇巧的首饰,星乐恨不得将另一串又给扒拉到手中。 她挑选了一串珠子,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又在其间挑挑捡捡,挑选最后一件礼物。 可面对这些精美的首饰,哪一件都是心中的所爱,你让一个小女孩如何能够抗拒 星乐挑着挑着,渐渐地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看着赵无敌拖着长长的鼻音道:“叔叔师父再让星乐多挑一件好不好” “不好”还没等赵无敌说话,他那家主姐姐直接一口回绝了星乐小丫头的无礼要求,还暗暗瞪了她一眼。 赵柔伊及时给赵无敌解了围,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姑娘的撒娇。 赵柔伊之所以拒绝,倒也并非是因为这些首饰的贵重。说实话,包裹中的东西虽贵重,属于宫廷之物,但却还没有放在常山赵氏家主的眼里。 不过,人不可贪得无厌。 一旦见到好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永无止境,渐渐地就会让贪欲占据主导地位,从而迷失了本性。 作为山门中的武者,这种心性是大忌,将迷糊你的眼睛和心,从而迷失了方向,永无进阶之日。 星乐小丫头很怕母亲,被母亲那眼一瞪,立马老实了,期期艾艾地挑了一根飞凤簪,就要插在头发上显摆显摆。 谁料到却被她母亲给劈手夺下,呵斥道:“这是飞凤簪,是皇家后妃、公主专用,再就是皇家赐予功臣家眷一二,你这丫头也不小了,却忒也不知轻重,你这么做不是给你叔叔添麻烦吗” 在如今的大唐,其实在唐以前和以后,任何东西一旦涉及到皇家和宫廷,那就成了禁物。 皇帝喝了一口酒,认为不错,赞一声好,嘿嘿,这种酒就成了御用之物,不能再满世界卖了。 这衣服不错,这靴子不错,这菜刀不错,这粥熬得不错 帝王本来就是贪婪的,再加上没有制约,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些逆反和恶搞的情愫。 只要帝王见到的好东西,就没有一样能逃脱他的魔爪的,无一例外都成了御用之物,被埋在皇宫中的地窖中发霉,也不让天下人品尝。 由此可见,那些后宫的佳丽,不也是御用之物吗成千上万的选进了深宫,可皇帝毕竟也只是一个凡人,穷其一生又能宠幸几人 绝大多数宫人就连皇帝是高是矮都不知道,就把青春交付给九重深宫,韶华失去,白发攀生,在孤独和枯寂中离世。 因此,皇家就是上古传说中的巨兽饕餮,只吃不拉,且极为贪婪,见不得好东西。 星乐挑选的飞凤簪,就是皇家御用之物,若是小丫头戴在头上招摇过市,那就是逾制。 赵柔伊身为常山赵氏的家主,也是隐世山门中的大人物,倒也不至于对皇家畏之如虎,可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情与之交恶。 昔日,那武承嗣以常山赵氏在世俗中的旁支子弟为要挟,要其为他效命,给赵柔伊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最后还是在太平公主的无心“帮助”下,予以化解。 此事给了赵柔伊很大的冲击,让她知道了一个道理,山门中人貌似隐于世外,可历经无数岁月,已经与世俗间纠缠不清,牵绊过多,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超脱。 只要你心有牵绊,那就避免不了受制于人,而不顾那些同出一个祖先的旁支子弟的死活,她赵柔伊还办不到。 而且,此事还牵扯到赵无敌,赵柔伊可不想给他添麻烦。 她看着撅着小嘴的星乐,又有些不忍心,亲自给她挑了一枚古意盎然的青玉簪,并亲手给她戴上,方才让小丫头心里舒坦了些许。: 第279章踏雪无痕 一支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的飞凤簪,给换成了一支造型简单的青玉簪,让星乐小丫头老大的不乐意,小嘴撅得都能挂一个酒葫芦了。 赵柔伊白了她一眼,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恨恨地道:“你个死丫头,那可是宫中的禁物,你想给你叔叔添麻烦吗再说了,那不过是一枚金簪,也就是样式花哨一些,哪里比得了这支古意盎然的青玉簪” 星乐小丫头一听会给叔叔师父添麻烦,立马摇摇头,将飞凤簪的影子从脑海中驱离。小叔叔可是一个好人,星乐是个乖孩子,可不能给叔叔师父添麻烦。 赵无敌以眼示意,轻笑道:“家主您看看可以能入眼的” 赵柔伊闻言,嘴巴一撇,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这可是人家公主的一片心意,姐姐我不过是路边的野草,没那个福气,你还是快点收起来吧” 赵无敌尴尬地笑笑,将大红锦缎重新包好,又给塞进怀里。 一屋子三个人,都是常山赵氏一家,这家常也叙了,辈分也理清楚了,关于始祖传下的绝学也有了定论,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没有交代的了。 赵无敌朝赵柔伊拱手道:“家主,无敌离开朔方多日,相必大将军还有些要交代的,就先告辞了。” 赵柔伊颔首道:“大郎尽管自便,姐姐我还要在此盘桓数日,然后要去神都一趟,到时就让星乐留在你身边吧” 星乐一听要离开母亲,不由得心中不舍,期期艾艾地道:“娘女儿舍不得你。” “你个孩子,都十五岁的人了,莫非要跟着娘一辈子何况,你是跟着叔叔学艺,待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可回家看看,而且,娘若有空自然也会来看你的。”赵柔伊柔声安慰星乐,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乌发,并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赵无敌身在军中,听到星乐要留下,不禁有些头疼。不过,转而一想,既然答应了做人家的师父,自然要尽到传道受业的责任,而且,有这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小侄女在,正好可以给沫儿做个伴。 星乐虽不舍,但却不敢违抗母亲的吩咐,更何况母亲还要在此地盘桓数日,也就不再泫然欲泣了。 赵无敌再次躬身施礼,继而转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边轻轻一拉,随着房门的开启,只听“哎哟”一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就要倒下。 赵无敌连忙伸手一扶,待那身影稳住身形,仔细一看,却是那白发老道扫尘,不由得连连摇头,暗道他真个是为老不尊,太过胡闹。 老道竟然在门外偷听,这种行径可与他那世外高人的身份大不相符,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赵无敌也不相信。 老道被抓了个现形,不免也有些尴尬,老脸上也泛起一大片红晕,呵呵笑道:“呵呵,小友莫要误会,老道是看这天色将晚,相必有些饿了,因此想敲门问问,是否要备些酒肉,不成想还没等敲门,小友就先开门了” 赵无敌闻言看看天色,只见雪花飘飘,北风凛冽,虽看不见天日,不过,应该离晚还有一段时间才对。 他无奈地笑笑,对这个脸皮厚比城墙、瞎话张口就来的老前辈,可真是打心底服了。 “不敢劳烦道长了,小子还有事要见大将军,就此谢过道长的厚待了”赵无敌拱手告退。 “那好那好,小友尽管自去,军国大事,老道不敢耽误。”扫尘老道也借坡下驴,不敢纠缠。 院中很安静,厚厚的积雪中散落着寥寥几行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 小裴娘子、西门天王、玉仙姑和曹志刚都已不见,看来如老道那般无聊的人毕竟是少数,其他人还拉不下那个脸来。 赵无敌走在雪地中,北风卷起鹅毛般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却被一层柔和的力量所阻隔,不得寸进。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步伐很匀称,每一步的距离几乎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随和他的移动,其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 “哕哕” 快到院门的时候,听见了一声马的嘶鸣,接着就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穿过漫天的飞雪,飞速而来。 红娘子来到他的身边,拿大脑袋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口中喷出一股白气,显得很是亲热。 一人一马,漫步在雪地之中,离开了扫尘老道的小院,再一次进入了高朋聚客栈的后院。 他不确定大将军还在不在这里,不过,他之所以来后跨越,本就不是来见大将军秦怀玉的,而是想看看沫儿。 一进后跨越的门,隔着老远就看见秦大山那矮而健壮的身影。既然这个杀才在这里,不用说大将军秦怀玉还没有离开。 秦大山站在长廊外侧,侧身对着沫儿所在客房的门,鹅毛般的雪花扑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就连眉毛上都一片雪白,硬邦邦的,泛着晶莹,整个人看着就如同一个雪人。 他大口地喷着热气,有那不幸被热气笼罩的雪花,毫无意外地气化了,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长廊的尽头走来一位妖娆的女子,年纪二十多岁,眉眼之间总是堆满化不开的春意,厚厚的冬衣都掩盖不了那夸张的身材。 此女正是秦大山强行征召来的刘氏,也就是新城县令的小妾,带着县令周成和李若兮的双重指示,前来卧底。 县令周成欲将小妾奉上,以搏大将军秦怀玉一笑,从而能对其美言几句,提携一番。 此次朔方大军可是立下了泼天大功,哪怕只要让他沾一点边,提一下名字,就足够让他得以换个好地方为官,不在在这苦寒之地受罪,甚至升个刺史、別驾也未必不可能。 而李若兮则是以其家族为要挟,令他监视高朋聚客栈中的一举一动,将有用的消息通过其弟刘三传出去。 谁料到自打她来到高朋聚客栈以后,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秦大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弄几个女人在身边伺候,只不过是要给他的闺女找几个使唤丫头。 使唤丫头就使唤丫头呗,反正也是伺候大将军家的小娘子,比起做一个小小县令的侍妾,还是比较划算的。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刘氏无可奈何。: 第280章不回眸也是百媚生 刘氏带着县令周成殷切的期盼,一心想要博得大将军秦怀玉的宠爱。 她虽然是周成的侍妾,不过,在大唐侍妾是没有正式名分的,充其量也就是主人的财产,看其姿色给分个贵与贱罢了。 姿色一般的,那就是铜钱,随意扔个三五文的都不带心疼的。而如刘氏这般相貌妖娆、天生媚态,且身具某种绝活的侍妾,其价值比铜钱高点,可比金银。 不过,金银虽是贵重物品,但却依然是物品,是财富,是可以转让和花费的。 唐人的官宦之家中,将侍妾送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反而是士族中的一种风尚。 因此,周成将刘氏送给大将军秦怀玉,心中一定愧疚都没有。虽对刘氏的绝活有些留恋,不过,只要博得秦怀玉的赏识,假以时日得以升官,还怕找不到一个比刘氏更加出色的小妾 周成无情,刘氏也不见得会有义,她之所以痛痛快快地答应前来侍奉秦怀玉,一来身为小妾没有反抗的能力,二来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她想通了,既然做了人家的小妾,那么做谁的小妾不是小妾一个是小小的县令,另一个是当朝大将军,这还用得着选择吗 唐人无论男女,都性情豪放,寡妇再嫁,也无人指责和歧视。更何况她又不是周成的正牌娘子,没那个义务为他守什么贞与洁的。 刘氏是笑着来的,就连假意扮做委屈和不舍都没有。至于她心中有没有为周成搏一个前程的打算,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她满心欢喜兴致勃勃而来,秦大将军却连正眼都没有瞧她,直接将她们给送到了高朋聚客栈,作为丫头和仆妇,伺候一位生死不知的小娘子。 这位小娘子虽然并非秦大将军亲生,但却被大将军认做亲闺女,且是记在大将军夫人名下,可谓是正牌嫡系,身份尊贵。 她是侍妾出身,做大将军家嫡出小娘子的仆妇也不算是委屈了她,而且,只要能留在大将军府,说不定还有机会引起大将军的注意,从而勾搭上。 即便是不能如愿以偿,那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随小娘子嫁入夫家,日后逮个机会略施小计,凭借她的姿色,还怕小娘子的夫君不乖乖就范,食髓知味 刘氏的想法不能说不好,可人算不如天算,遇到了一个超凡脱俗的玉仙姑,见她一脸媚态心中不喜,直接将她贬到厨房,做了一个粗使的仆妇。 她自打进入高朋聚客栈以来,就连小娘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野望,一门心思替李若兮打探消息。 可随着那夜黑衣人的刺杀失败,李若兮等人就仿佛从世间消失了,刘三再也没有接到任何的指示,也找不到接头的人,一下子让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代州刘家本是一个小商贾,一年忙到头,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也赚不了几个铜钱,一大家子就连混个肚儿圆都是奢望。 他们的一切都是随着主人的出现而改变,方才有了今日的富贵。因此,他们对主人的依赖已深深地刻在骨头里,一旦与主人失去了联系,立马就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而她又做了县令周成的小妾,更是奴性深种,难以自拔。 而今,她见到了秦大山,回想起就是这个人将她带进了高朋聚客栈,而那夜秦大山豪饮的场面,让她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这个粗豪的汉子,貌似是个缺心眼的家伙,只要老娘略施小计,给他点甜头,还不得乖乖拜倒在老娘裙下 她可不是武后,从来没有想过当家做主,就如那菟丝子一样,时刻都在踅摸可以依傍的大树。 小娘子见不到,大将军看不上她,而回头去啃周成这颗杂树又心有不甘,于是,她把眼睛盯上了秦大山。 这个粗汉可是秦大将军的亲卫队正,看似官儿不大,可地位却很重要。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片刻不离大将军左右,可见必定是大将军的心腹,假以时日,还不得比周成混的好 她是个行动派,只要是看准的事情说做就做,从不拖拖拉拉。 她对秦大山做了一番了解,知道这个粗汉好酒,于是,在厨房中切了几斤熟牛肉,又烫了一大壶约摸有两三斤好酒,搁在一个托盘中,袅袅婷婷而来。 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满头青丝故意凌乱了些许,整个人看上去似美人春水将起,多了一股子慵懒之意。 为了亮出自己的长处,她也不怕冷坏了,身上穿的并不多,仅着一件裁剪得体的小巧夹袄,尽情展露出她拔地而起的峰峦、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自小蛮腰以下流畅的浑圆。 她托着木盘,自长廊深处款款而来,一步三扭,将一个成熟女子的风情展露得淋漓尽致,让漫天的飞雪都黯然了。 由于秦大山是侧身而立,正好正面对着款款而来的刘氏,那么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如何能做到无视 秦大山本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还是一个粗爽豪迈的大男人,眼见着一个刻意卖弄风骚的女子,不死死盯着多看几眼,岂不是太亏了。 不说秦大山,估摸着就是扫尘老道见到了此时的刘氏,也会捋着白胡子死命看上几眼。 秦大山瞪着一双牛眼,眼睑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刘氏,嘴巴微张,哈喇子顺着嘴角流淌,模样太过于恶心。 从他眼睛所看的方向,以及视线的高度,竟然是刘氏胸前的那拔地而起的宏伟峰峦 呵呵,不得不说,秦大山这个杀才的确是简单而直接,且眼光独到,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纵观刘氏浑身上下,虽然亮点颇多,山川河流,波澜起伏,可最为引人注目、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呼之欲出、差点将夹袄挤爆的一对丰满。 见秦大山口水滴答,一副嗷嗷待哺的小儿样,刘氏不由得嫣然一笑,并抛了一个媚眼,且故意将胸挺了一挺,那直冲天际的高峰离天又近了一尺。 面对如此妖娆而又撩人的刘氏,秦大山能禁得住诱惑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